开阳费力的掀起盖子,便冲着桶内一阵猛吐。
待将胆汁一并吐尽了,开阳才虚脱无力地依靠着墙壁喘息起来。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自己挪回去了,听到门外有响动,开阳难得示弱的想唤哑仆抱自己到床上去。
可谁知一抬头,他就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没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时,头还是昏沉的厉害,看着一脸忧心忡忡地守在床边的格蓝斯,开阳了然一笑。
“你不必如此忧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该来的总要来的。”
四肢筋脉被废后,开阳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虽然格蓝斯不惜重金为他调养,但是无法自由行动的身体自然无法真正康健起来。
最近这阵子,开阳常常觉得头晕、乏力又食不下咽,身子越来越差,却故意隐瞒着不让格蓝斯知道。不是为着他知道后会担心,而是开阳希望让自己的身子就这样颓败下去,直到病入膏肓。
他只答应了格蓝斯不再求死,却从未答应他会好好活着。
看着格蓝斯刚刚的神情,开阳只觉自己这一次,真的是病势如山了。
看来自己离解脱之日已是不远了。
“你清楚!你知道!那你为何要瞒着我你有了身孕?!”
第二章
“你清楚!你知道!那你为何要瞒着我你有了身孕?!”
格蓝斯颇为激动地吼完,方站定身形,直直望着开阳,连眼也不眨,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来,可惜毫无收获。
身孕!他有了身孕!这是什么意思?
开阳一脸的茫然,完全沉浸在格蓝斯带来的这个重磅炸弹的冲击下,半晌没有反应,他根本就不明白,格蓝斯在说些什么。
他明明就是男儿之身,怎么可能会有了身孕呢。
“开阳!开阳!”见他始终没有开口,格蓝斯急急唤道。
他和开阳自幼一起长大,对彼此的脾气和性格熟悉得很,他一看开阳的表情就明白,他并不知晓自己有了身孕的事。
格蓝斯突然有些后悔,他不该这么快就把真相说出来的。
“格蓝斯,你说的都不是真的吧?”开阳喃喃自语道。
通常情况下,开阳是不会称呼格蓝斯全名的,他更喜欢叫他“蓝”。
如果有一天,开阳叫了他的全名,那只会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心情不大好。面对这样的开阳,格蓝斯有些发怵。
“开阳!”格蓝斯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用力咬了咬嘴唇方继续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这孩子……我们可以不要的……”
他想起刚才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大夫对他说的话,这孩子,不能留。
他不能拿开阳的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以男儿之身孕子、生子本就不是容易事,更何况开阳四肢筋脉俱断,缠绵病榻多年,要想平安诞下胎儿,几率不超过两成。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格蓝斯根本没有时间去惊讶孩子的存在,他只是担心,这个意外的到来,会不会带走本就无心留下的开阳。
“不要……不要什么?”听完格蓝斯的话,开阳眼中没有任何喜色。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虽然对格蓝斯有所歉意,可对他来说,却是全然的解脱。
然而,格蓝斯的话打破了开阳的幻想,原来他身体上近段时间的异常不是因为病情的加重,而是他有了格蓝斯的孩子。
开阳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
尽管事情来得突然,但是开阳对孩子并没有格蓝斯想象中那般排斥。
他的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如果将来有这个孩子陪着格蓝斯,他是不是可以走得更安心一些。
偏偏格蓝斯不明白开阳的心意,他以为他不能接受孩子的存在,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匆匆作出了放弃孩子的决定。
这样一来,开阳立即炸毛了。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孩子要由格蓝斯来决定存亡,他就不听他的,他就要把孩子生下来。
正是由于格蓝斯的冲动,开阳很快做出了非要生下孩子的决定。
而这样的后果是格蓝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事前想到的。
从小到大,在开阳和格蓝斯之间,居于主导地位的都是开阳。
小时候,他们每每闯祸都是开阳出主意,格蓝斯具体实施,如果不幸被逮到那就是格蓝斯护着开阳,两人一起挨罚。
格蓝斯唯一一次拂逆开阳的意愿,就是在胤文帝驾崩的时候,他不顾开阳的苦苦哀求,非要坚持回到赫提。
从那以后,格蓝斯就告诉自己,他不会再做开阳不喜欢的事情。
也是因为如此,尽管知道留下这个孩子对开阳而言是很危险的事情,看在开阳因为孩子而重新有了生念的份上,格蓝斯容忍了他的存在,如果他知道开阳的真实想法,估计会发飙的。
第三章
在答应或者说是妥协,让开阳留下孩子的第二天,格蓝斯就后悔了。
本以为大夫所说的危险,还有艰难都只是几个月后一朝分娩时的事,他却万没想到,这十月怀胎也是如此辛苦。
格蓝斯原以为,开阳昨日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不知道他有了身孕,有失调理所致。开阳配合着从现在起膳食、补药双管齐下好好养着,八个多月后的那一关总是会多些把握的。
未曾想昨日开阳的晕倒只是个开始。清晨,格蓝斯还佳人在怀,做着夫子同乐的美梦时,却被怀中的开阳猛然用力推醒。
睡意朦胧的格蓝斯以为开阳要小解,便半睁着眼依着习惯扶他下床,只是开阳这才刚坐起来,又突然用力推了推格蓝斯的胳膊。
格蓝斯这才看到开阳脸色青白,腮帮子鼓鼓的,嘴里似是含着什么。
“开阳,你怎么了?!”
格蓝斯急急地唤了声,开阳却没有回答,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床位直比划,似是忍的很辛苦。
“开阳,你要什么?!”
格蓝斯一时没想明白,心下又急了几分。而开阳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了格蓝斯一下子扑到床边,一张嘴便“哇”地吐了起来。
格蓝斯吓了一跳,却也总算明白过来,忙搂着开阳帮其顺气。
“你们这些狗奴才,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啊!这是吃坏了什么呀,吐得这么凶?”看着开阳吐得厉害,格蓝斯急得直骂。
本来以为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就会好些,却没想到,开阳连胆汁都吐了后,还一个劲的干呕不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整个人都瘫在了格蓝斯怀里,好像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似的。
“来人,快来人!”格蓝斯一面为怀里喘息不停的开阳抚胸口顺气,一面迭声叫来了守在门口的侍卫,“快去把格伦夏尔找来!再把那个哑仆还有那个厨子都给我绑了,先看起来!”
“是。”
“是!”
看到向来性子尚算温和的主子一脸的怒容,杀气凌人的样子,侍卫们忙连声应了下去找人。
不多时,昨日为开阳诊脉的那名老大夫就被带了过来。
看到床边那一滩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秽物,他心下便已了然大半,不过碍于格蓝斯那骇人的脸色还是一刻不敢耽搁地替开阳诊了脉。
“王,大人的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还算平稳。”
“脉象平稳?那怎么还会吐成这个样子?!”
虽然知道就是借个胆子给眼前这个恭敬侍立的大夫也不敢欺瞒自己,但格蓝斯还是不相信开阳的情况真有那么简单。
“大人这是害喜。颖族男子怀胎症状和女子差不多,只是比女子更为艰辛罢了。孕吐、厌食都只是寻常反应,王不必多虑。”
格伦夏尔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像这般吐法,还要多久?”
看着怀中之人愈加苍白的脸色,格蓝斯心痛得紧。
“这个,就要因个人体质而异了。通常胎儿四个月大,胎息稳定了,也就不药而愈了……但也有人一直吐到生的。”
“什么?!”
格蓝斯闻言一惊,如果要这样吐到生,那还是马上就不要的好。不过这个念头他也只是想想,并不敢说出来让开阳知道。
“那可有缓解的方法?”
“这……是有些个方子可以缓解孕吐的,不过颖族人体质毕竟有异于普通女子,也只能试试,未必都能见效。”
格伦夏尔犹豫了一句,还是不敢对格蓝斯有所欺瞒。
“那就快下去煎药吧,不试过怎么知道没效。呕~~”
一直靠在格蓝斯怀里闭目隐忍着不适的开阳,突然开口道。
对于一心求死的他而言,药有没有效都无所谓,横竖生下这个孩子,自己的路也就差不多了,只是不想格蓝斯再因为自己而迁怒于人。
只是才说完一句话,开阳又忍不住干呕起来,而地上那些秽物散发出的异味令他更加难受,竟像是要将胃都吐出来似的。
“开阳,你忍忍,药马上就来了。”
格蓝斯不停地轻拍着开阳的背,再次急得不知所措。
“呕~~你把哑仆放了,呕、呕~~让他把这里收拾了。呕~~”
第四章
自打听了格伦夏尔说,有人会一直吐到生的时候,格蓝斯心里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不过考虑到自己不甚强韧的神经,他没敢往下去想。
然而,随后四个月的事态发展证实了格蓝斯那糟糕的感觉,格伦夏尔开出的各种药物,对于止住开阳强烈的孕吐,几乎没起任何作用。
看着愈发虚弱的开阳,格蓝斯好几次都恨不得砍了格伦夏尔。
可惜他不敢,格伦夏尔虽然在帮开阳止吐这件事上无能为力,可他的医术还是不容置疑的,如果不是有他在,就凭开阳孱弱至极的身体,他肚子里的小包子根本不可能平平安安地保到现在。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开阳发现小包子会动了,他很惊喜。
“闹闹,你再动下,好吗?就一下,闹闹乖啦……”开阳类似于讨价还价地和小包子进行商量,希望他能多动几下。
闹闹是开阳给小包子取的小名,原因是他一直很乖,从来不闹。
开阳曾听格伦夏尔说过,正常情况下胎儿四个月就会有动静了。可是他家小包子都快五个月了才微弱地动了动,开阳觉得这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四肢残疾、常年卧床,导致运动量不够的话,闹闹的情况应该会更好点的。开阳从来不曾妄想,以自己残弱的身躯能平安生下闹闹,所以他对闹闹期望很高,他希望他能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为了闹闹的身体,开阳不管每天吐得有多辛苦,都会强迫自己进食。
“呕,呕……”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实在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吧……”格蓝斯心痛地拍着开阳的背。
“不行!闹闹肚子饿了!”开阳缓缓摇头,他不能饿到他的小闹闹。
“闹闹,闹闹……每天都是闹闹,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吗?”
格蓝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他知道开阳听了会很难过,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只能看着开阳的眸光黯淡下去。
他很害怕,他害怕开阳那种为了闹闹可以不惜一切的态度,他更害怕闹闹的得来是以开阳的生命为代价的。
如果二者只能选一的话,格蓝斯的选择只有一个,他不能没有开阳。
“什么叫每天都是闹闹?”开阳怔住,“蓝,你不喜欢他吗?”
开阳一直以为,对于闹闹的到来,格蓝斯有着和他同样的期待之情,可是现在,他发现事实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格蓝斯不喜欢闹闹,开阳突然有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开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格蓝斯也怔住了,表情变得僵硬。
格蓝斯承认,在开阳和孩子之间,他始终觉得开阳是更重要的,可这并不代表说他就不喜欢孩子。闹闹,他是开阳和他的宝贝啊。
“难道不是么?你就是……呕……”开阳情绪一激动,就又呕上了。
“开阳,小心点!”格蓝斯又是担心又是无奈,“我没有不喜欢闹闹,我只是担心你,我不想要你有事……”
“如果我有事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喜欢闹闹了?”
人们常说,怀孕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小心眼的,现在的开阳便是如此,格蓝斯原本没什么的话在他听来愣是被理解出了别的意思。
那一瞬间,开阳很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四哥,天权。
当初在胤朝皇宫的时候,开阳是胤文帝除了天枢和天璇之外最宠爱的皇子,而天权,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文帝眼中是没有他的存在的。
天权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讨喜,只因他是君妃诞下的龙凤胎中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而他的双生妹妹,却因为和他无关的原因,夭折了。
开阳现在很害怕,他怕他的闹闹重复天权的悲剧。
如果他生下闹闹,却不能亲自照顾他、保护他,格蓝斯会不会迁怒于闹闹,然后就像他的父皇对待四哥那样,忽略他,无视他。
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的闹闹拥有那样的生活,开阳拼命摇头。
“开阳,你到底怎么了?”格蓝斯现在是彻底搞不懂开阳了。
“格蓝斯,你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会对闹闹好的!”
其实,有些话就是开阳不说,格蓝斯也会做的,可是当他毫无保留地把格蓝斯心里最恐惧的事情说出来时,格蓝斯受不了了。
“闹闹、闹闹……你不要再提闹闹了!”格蓝斯近乎崩溃。
“开阳,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一百个、一千个闹闹加在一起,也不及一个你对我来得重要……”
“你以为你留下闹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我吗?想都别想……”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开阳厉声喝住了格蓝斯。
第五章
“你以为你留下闹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我吗?想都别想……”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开阳厉声喝住了格蓝斯。
“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我~~”看到开阳发红的眼眶,格蓝斯就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他想要说些补救的话,可开阳已经下起了逐客令。
“出去!我不想再听你多说句话了!你若不肯走,那就换我走好了,眼不见也就心不烦了。”开阳态度坚决、情绪激动,作势还要下床,格蓝斯怕他脾气上来真的闹着要走,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自己先出去,好让开阳消消气,也好让自己冷静一些。
出了开阳的卧房,唤了哑仆守在门口伺候着,格蓝斯另命人去取酒,独自一人到花园的凉亭里去喝闷酒了。
哑仆守在门口不多久,就听到房里有动静,忙推门进去查看。
格蓝斯出去后,开阳呆坐了一阵,被肚子里的闹闹一脚踢醒,他想起自己刚才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都已经吐得七七八八了,便又挣扎着继续进食。可他刚和格蓝斯吵完,心里正憋闷着,才吃下两口粥又都吐了出来,弄脏了衣服还折腾地出了一身虚汗。
开阳有孕之后更不愿意外人触碰自己的身体,沐浴、擦身什么的皆由格蓝斯亲自照料。只是开阳心里有气,自是不肯主动找格蓝斯回来,又受不住身上的异味和粘腻,只得勉强让哑仆去打水来替自己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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