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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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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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洛瑰话还没说完,安永就像被针扎了一般,浑身哆嗦着躲闪到一旁,在灯下睁大双眼瞪着奕洛瑰,素来温和的目光里第一次燃起怒意:“什么乐在其中……明明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你趁人之危、强人所难!”

    “趁人之危,强人所难?”奕洛瑰被安永的反驳惹恼,阴测测笑了两声,忽然劈手抓住他的手腕,连拖带拽地将他拉上自己的御榻,“崔永安你给我好好听着——我这一身本事,沙场上都不曾输阵,偏不信到了今日,反而栽在你手里?”

    安永跌跌撞撞地跟着奕洛瑰倒进榻中,不由大惊失色,挣扎推拒间,额角的血滴在奕洛瑰的袍袖上,斑斑点点如红梅零落。

    奕洛瑰此时恶向胆边生,哪有半点恻隐之心,他用一只手扼住安永的脖子,又腾出一只手在案头摸索,眨眼间取过一只漆匣儿,弹指挑开金钮,匣中竟露出一套阳雕着谷纹的玉势。

    “没错,我就是有一千一万个法子逼你就范。就拿你身边那小僮来说,你敢不使我趁愿,我一次剁他一只脚,脚剁完再剁手,之后是耳鼻眼舌,我倒要看你能拒绝我几次!”奕洛瑰压在安永身上,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地放话,一瞬间击溃了他的反抗之心。

    片刻的犹豫便让恶棍趁虚而入,安永倒抽一口冷气,由着奕洛瑰将一枚手指粗的玉势,缓缓纳入自己体内。

    脑中有极短的时间因为失神而一片空白,之后羞愤欲死的惊骇汹涌而来,让安永如坠冰窟。寒意从手脚一路冷到心里——眼下不比先前神志不清的时节,无论什么样的难堪都可以蒙混过去,奕洛瑰赐予的羞辱就像在抽丝剥茧,慢慢蚕食着安永的自尊,瓦解了他好不容易才树起的心防。他感觉到坚硬的玉石一直顶在自己体内,直挺挺、冷森森,让他毛骨悚然,如坐针毡。他不由目瞪口呆地瞠视着奕洛瑰,双手拽住身下茵席不断绞动,十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却仍然止不住浑身的战栗。

    安永这副无措的模样正中奕洛瑰下怀,他不禁伸手托住安永的下巴,信口取笑道:“怕什么怕?又不是没用过,这一套玉势由大至小,哪一根你后面没含过?”

    露骨的嘲弄让安永又气又恨,忍无可忍,终于还是愤然挥袖打开了奕洛瑰的手,自顾自地翻身坐起,探手向后,就要取出那根折磨人的东西。

    他的反抗让奕洛瑰立刻扬起眉,瞪着眼恶狠狠地威胁:“你敢取出来,这玉势我就让别人替你挨受,至于是谁,我劝你仔细想想。”

    安永一怔,下一瞬漆黑的眸子就黯到极点,绝望过后,又被恨意一点点灼亮,在灯下毫无避忌地直视着奕洛瑰,目光直指人心。两人僵持了约有一刻钟,竟是安永先开了口:“你这样胁迫我,又能得到什么?你觉得快活么?非要把我逼进鱼死网破的绝境……”

    他话音未落,颌骨就已被奕洛瑰紧紧扣住,手劲狠到让他根本无法咬合住牙床,而这时奕洛瑰已然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咬牙道:“你当我傻,会让你那些伎俩重演?”

    重演?安永先是一愣,很快却明白过来,奕洛瑰口中所谓的伎俩,指的是崔永安咬舌自尽一事。原来自己之所以能够转生到这一世,竟是拜他如此残忍下作所赐,这样一想,自己之前屡次就范,该有多对不起崔永安本人。

    今次一番感同身受,让安永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于是他拼尽气力从奕洛瑰手中挣脱,偏过脸背对着他,苦笑道:“你放心吧,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走那条绝路。”

    “是吗?”奕洛瑰盯着安永纤瘦的背影,像觑视猎物般虎视眈眈,按捺着脾气低声问,“那你下面要走哪条路,可想好了?”

    “想好了。你能拿崔家人的身家性命来威胁我,我岂有不就范的道理?既然你是天子,这游戏自然全由你来定,我为了他们,也只有奉陪到底。”安永终于像认命了一般,暂时放弃了反抗——这一世他已然对不起崔永安,就不可再辜负他的家人,自己若真参透诸色皆空的道理,又何必吝惜这身皮囊?

    “哼,不消说得如此可怜。你自己也是崔家人,从了我,必然占尽好处。”奕洛瑰傲慢笑道。

    “是啊,我是崔家人。”这时安永回过头,黑沉沉的眼珠望着奕洛瑰,黯然之中,似乎还透着些宿命的意味,让奕洛瑰一时很难看明白。

    无论关系多亲密,他仍旧无法懂得他眼珠中的秘密,这想法让奕洛瑰莫名有些灰心,竟奇异地熄灭了他的欲望,让他对着这样冷漠的安永,为挫败而心生恼恨:“你这脸色,真是让人败兴。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娈宠之道,你里头那根东西便是你的良师,下次来见我时,务必让我看看你学到些什么本事。”

    安永闻言惨然一笑,勉强扎挣起身,长跪在地上向奕洛瑰叩拜:“是,陛下既如此吩咐,草民这就告退。”

    奕洛瑰沉着脸目送安永退出大殿,默然独坐了许久,才低下头察看自己身上披的白绫睡袍,只见袖幅之上洒着斑斑点点的殷红,显然是安永方才挣扎时,额头伤口流出的血。

    明明看着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却偏偏倔强至此!奕洛瑰一想起安永临走时的那张脸就气得不耐烦,于是几下将身上睡袍褪了掷在地上,自己一个人隐在灯火的暗影里,看着豆大的焰苗在宫灯的膏油盏里微微打晃。这时有宫人从大殿一隅战战兢兢地蹩上前,将他丢在地上的睡袍拾起,正准备拿出殿去,不料奕洛瑰却忽然阴沉沉地开了口:“这衣服上是崔永安的血,不准你们拿去丢弃……也不准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发愤图强,我连榜单压力都用上了,这一周两万字!再不治……就真的没治了/(tot)/~~

 25第二十四章 缠

    安永一出宫门,满头是血、步履蹒跚的模样就吓坏了冬奴。小家伙慌忙将安永扶进牛车,令从人火速回府报信,自己又叽叽喳喳地指挥车夫赶路,裹了蒲草的车轮他尤嫌颠簸,恨不得自己俯身趴进车辙里,好垫平从皇宫到崔府的这一段青石路,为自家公子铺出条坦途。

    这期间安永气喘吁吁地蜷身躺在车厢里,艰难地摸索着取出体内玉势,随手丢到细雨蒙蒙的车窗外。这时节道路泥泞,土质松软,玉势又恰巧落在路旁树根下,夜色里根本无人察觉。

    当牛车抵达崔府时,阖府上下早已是灯火通明。仆从报来的消息惊动了崔夫人,让她大半夜起身等候在府门外,一看见自己浑身狼狈的儿子,立刻捂着嘴低低哭了一声,急急忙忙上前扶持。

    如今不比从前,在崔公前往东山隐居之后,崔永安就是府中唯一的顶梁柱,他一旦成婚,便是正式继承了崔府的名爵,若换作从前,人人都要尊他一声“白马公”,也因此,如今他的身体好坏、伤势轻重,都会被人更加重视。

    安永被人一路簇拥进屋,包扎了伤口、喝过药汤,便浑浑噩噩倒头睡到了第二天。一觉长梦,当他在卧榻上醒来,室中正寂然无人,只有铜炉在屋角吐着淡淡的香烟,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檐上,更显得室内安谧宁静。

    谁能知晓眼下这片刻安稳,全是靠他妥协换来。安永倚在枕上长长叹了口气,为自己也为了崔府,打点起精神穿衣下床,一路从内室走到堂下。

    因为连日下雨,屋顶损坏的瓦开始不济事,府中仆从正在冒雨修葺。调皮的冬奴见院中架起了梯子,死活闹着要爬高,好趁机瞅瞅梁上的燕子窝。他是公子的心腹红人,家中的奴仆几人能违拗他?于是当安永走到堂下时,正看见冬奴高高踩在梯子上,扒着房梁不亦乐乎地逗小燕子,一边急等哺雏的老燕正在雨中徘徊低飞,将冬奴视作猛兽,不敢靠近。

    安永忙仰着头提醒小家伙,又好气又好笑:“冬奴,还不快下来,小心跌着。你这样逗燕子,若吓得它们弃巢,岂不罪过?”

    “啊?公子!”冬奴一听见安永的声音,立刻在梯子上扭过身,望着他叠声问,“公子您醒了?怎不叫我?谁伺候您起的身?”

    他在梯子上只顾说话,没防备廊下铺的青砖已被雨气润得溜滑,经他这一折腾,梯子脚竟往下一滑,让他直直跌了下来。

    冬奴当即吓得闭上眼撕心裂肺地大叫,不料落地时身子被安永一接,只是跟着主人一起跌在地上,并没觉得有多痛。他已是半大小子,分量不轻,因此睁开眼发现自己压在安永身上时,慌得脸都白了:“公子您不要紧吧?冬奴该死!”

    安永无奈地摇摇头,喘不上气的胸口因为冬奴的后退而放松,不由地咳了两声,情不自禁笑起来。

    这样生机勃勃、会哭会笑,时刻关心担忧着自己的家人,他怎么能不去守护?真正的崔永安在离魂的那一刻,已经将他们都交给了自己,他只有让崔永安放心,才算是真正地问心无愧吧?

    安永从宫中回来后,本打算得过且过清静几日,谁料这一天天还没黑,崔府就接到了宫中传下的旨意,任命崔永安为光禄寺主簿,凡朝会享宴,则专事行酒侑食之监。

    安永接旨之后,宫使一走,冬奴就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安永本人却挺平静,只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这光禄寺主簿到底要做些什么,我倒没研究过。”

    “公子,那狗……那皇帝就是在故意辱没您!”冬奴哭得一团圆脸上五颜六色,狠声恶气道,“先不说行酒侑食这等下人干的事,就那一个从七品不入流的官,咱们崔家人何曾放在眼里过?!”

    “好了,哪怕一个从七品官,咱们要做也要把它做好了,”安永刮了刮冬奴抽泣的鼻子,笑道,“你就教教我这行酒之法,也免得我在国宴之上,扫了崔家的颜面。”

    “什么国宴……”冬奴不以为然,愤愤不平地抱怨,“新丰自入梅后,这雨就没停过,那皇帝还不趁早祭天忏悔,若再只顾淫乐,今年必有洪涝天惩。”

    安永可不信天惩之说,对冬奴的话只是一笑而过,显然宫中那一位也不信。于是这一场雨竟然下到了六月末,淫雨霏霏中百官没听说天子要祭天,倒接到了入宫赴“却霜宴”的谕旨。

    所谓却霜,本是柔然习俗,每年的六月末都要由奕洛瑰率领部族前往阴山,讨个祈暖却寒的吉利。

    今年柔然迁入中原,千里之遥的阴山是去不成了,只好改去新丰城外的金莲川猎苑杀杀渴,回来再在宫中办一场酒宴,聊作慰藉。

    可就是这一场狩猎,奕洛瑰也是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对于居住在大漠的柔然人来说,下雨本是一件喜事,然而新丰的雨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使人郁闷烦躁,简直透不过气!这样的天气,马跑不开,箭也发不准,湿漉漉的猎装紧贴在身上,哪有半点快马轻裘的意思?!

    于是这些天皇帝的心情一直都不愉快,连带着麾下也动辄得咎,让豪放惯了的柔然部将们,头一次尝到了人心惶惶的滋味。

    “我早就说过,中原的气候不同,不适合柔然的子民。”尉迟贺麟骑在马背上,一双绿眸盯着弟弟时时烦躁挥鞭的背影,不悦地开口,“从古至今,从草原迁入中原腹地的部族,有几个不被磨去了血性?你看这不祥的雨水,只会使万物腐朽。”

    奕洛瑰在雨中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回头望着自己的哥哥,痞笑着嘴硬道:“雨水只会滋养万物,何来腐朽之说?”

    “凡事过犹不及,你瞧成天泡在水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朽烂腐臭的?”尉迟贺麟反唇相讥,也被弟弟给气笑了。

    当狩猎队伍离开金莲川时,奕洛瑰领着部下骑马趟过一处野水,河底深深浅浅,逼得他必须提心吊胆地控马,湍急的水流不时打在他的皮靴上,提醒他脚下这股力量有多危险。

    “哥哥,这里水势急,千万小心。”奕洛瑰不禁回头叮嘱贺麟,又低头看着从上游疾速漂过的枯枝烂叶,心情不由往下沉了沉,“这雨……的确比去年下得厉害多了。”

    而去年,他就是利用这一季的雨水,破开了固若金汤的新丰城。

    犹记得破城那一刻生灵涂炭的惨象。三军溃败,绝望的司马澈袒肉负荆,交出国玺示降,而始终倔强地不肯接受亡国噩耗的那个人,就站在雨幕中与自己对视,苍白的脸色与满是挑衅的目光,交叠成一抹奇异的艳色,栩栩然宛在眼前。

    原来使自己如愿以偿的,就是这股令人胆寒的水力。

    奕洛瑰在迷蒙的雨雾中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雨水沉甸甸地黏在睫毛上,使得双眼很难睁开。他不禁烦躁地挥起马鞭,不管不顾地冲上河滩,向着新丰城疾驰而去。数不尽的雨点打在他脸上,又汇成细流滑进衣襟,脉络一般湿痒痒地困住他。

    这恼人的潮湿让奕洛瑰越发凶狠地抽打马臀,胯…下骏马四蹄如飞,雨燕一般分水而过,疾似流星。当新丰城灰蒙蒙的剪影跳入眼帘,漫天的雨声中便传来一阵阵河流的呜咽声,奕洛瑰放慢马速,一路行至千金渠上,才挽住了手中缰绳。

    此时千金渠中的河水空前高涨,磅礴的洪水猛兽奔腾而来,在张牙舞爪扑上大坝时却被稳稳拦截,只好悻悻打了个漩涡,继续向东而去。

    若非心知肚明,自己岂能想象为新丰城中万千生灵拦住这只噬人猛兽的,竟是朝堂上那个明媚如玉的人?

    原来那一双修长纤细的手,可以如此不经意地翻覆,为自己伏虎降龙。

    真是智慧、慈悲、强大到……使他都不甘愿承认的力量!

    奕洛瑰沉着脸掉转马头,一路冒雨回宫,一边解衣一边穿过不由自主低声惊呼的宫人们,直到跳进承香殿雾气氤氲的浴池,才摆脱了那一身缠扰自己的不快。

    这一天的雨势到了傍晚越发凶猛,让宽衣博带的大臣们在进宫赴宴时,多少觉得有些狼狈。这一场由柔然人巧立名目的夜宴,前所未有,胡酒、胡菜、胡乐……让一干大魏旧臣食不知味、百感交集。

    当数只铜樽被抬入席中一字排开,监酒官手执酒杓赤足上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那一道青色的身影上。那是曾让新丰引以为傲的永安公子,此时此刻却身着胡服,成了为胡人行酒的幸臣,今昔之别判若云泥,触动了前朝旧臣的亡国之思,竟让原本热闹的酒宴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份安静仿佛致礼,让安永成为席间最引人注目的焦点,然而他似是浑然不觉,恬然如闲鹤一般走入殿中,胡服裁在身侧的衣衩可以让所有人看见他悠然的迈步,这样裸足踩在金砖墁地上,一步步都像鲜明又轻盈的撩拨,竟露骨得使人脸颊发热。四周忽然嘤嘤嗡嗡,交织着失去平稳的呼吸、心跳和私语,安永面色沉静地一路走到奕洛瑰座下,从容行礼之后,立于殿中缓缓开口道:“承蒙圣恩,命在下为瓯宰,主斟酌之宜,则今日觞政如山,诸君当绝缨而饮,有饮不釂者,当浮以大白。”

    说罢他转身从樽中舀出一杓酒,一步步走到奕洛瑰案前跪下,将杓中酒稳稳注入盏中,边斟边唱道:“劝君一杯君莫辞,劝君两杯君莫疑,劝君三杯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时胜醒时……”

    奕洛瑰不待安永唱完,便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盯着他低声道:“今日你做监酒,务必使在座尽兴,否则就当由你领罚。”

    “微臣遵旨。”安永低着头领命,随后为坐在奕洛瑰下首的大祭司斟酒,亦是边斟边唱道,“何处难忘酒,朱门羡少年。春分花发后,寒食月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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