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
他撩起裤脚,小腿上青紫了一大片,全是淤血。
陈缑忙过去为他捏了捏骨头:“还好还好,没有断。”
陈继呲牙咧嘴地让陈缑为他包扎:“亏了我躲得快,不然这孙子真个要了他爷爷的命。”
林之卿问道:“大哥,到底是什么人,这样棘手?”
陈继看了他一眼:“其实你本来应该有个大嫂,可是被一个贱人害死了,如今那贱人成了王家侧室,我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说起那个女人,陈继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几分恨意,仿佛要把那女人挫骨扬灰。
“可王家不是跟武林盟交好吗?这生意还是他们交代下的。”
陈继动了动脚腕,勉强伸直腿:“这我们就不用问了,本来想杀个女人很容易,差点送了老命。”
林之卿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躲一阵再从长计议吧。”
陈继道:“这里是一家妓馆后院,鲜有人来,咱们躲一两天,再出城。”
期间陈缑出去时,江宁城的大街小巷已经张贴了王家悬赏刺客的榜文,他打趣陈继:“大哥,卖了你我们兄弟几个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陈继怒道:“小兔崽子,小心我切了你的命根子卖你去做相公!”
榜文上虽然没有画像,但是他身段如何,武功路数却被记得一清二楚,并且由那天与之交手过的侍卫在榜文前一遍遍说,凡事武林中人都已经熟悉了陈继的武功如何。
陈继再如何韬光养晦,出来就免不了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硬是在柴房里养到能走路,才伺机打算出城。
他们自然又是打扮成一家人的模样,没想到才出了巷子口,就被两个人拦住。
“几位,行个方便。”
他们二话不说就去掀陈继的裤子,陈继一慌,连忙捂住肚子弯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虽然咱都是大老爷们,也不能当街扒衣服不是?”
那人道:“上头的命令,你也多体谅吧。”
看架势他们明显是要验陈继腿上的伤,林之卿与陈鸣相对点点头,纵身一跃,闪到两人身后,捏住他们的喉咙便拖进巷子里,打扫干净了丢到深处。
“咱们再回去藏着,风头过了再说吧。”陈继无奈,只能重新回那妓馆。
柴房虽然逼仄,但他们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也不嫌粗陋。陈缑仗着一手好易容,时常为他们换一张脸,轮流出去打探消息,如此安然过了数十日也没有走漏风声。
陈道本来劝陈继放弃这笔生意,但陈继始终放不下报仇的念头,等腿伤好了,就再次筹划刺杀。
金陵王氏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又与本朝皇室有一点血缘关系,是以家宅请了不少武士教头护院,防范极严。陈继从前也有来刺杀的意思,苦于难以潜入内宅,那个女人疑心又重,很少出门,整治得如同铁桶一般。这一回陈继想方设法寻到了那女人的行踪,但还是被她死里逃生,实在憋气。
林之卿忍不住好奇,私下问陈继的事情,陈鸣淡淡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大哥年轻的时候厮混青楼,爱上一个女人,本想为她赎身,但是银钱还未筹足,那女人就死了。后来才查出是被同一个青楼中的妓女为了争抢头牌的位子害死了。大哥就一直记在心上,后面的我也不清楚。”
林之卿道:“想必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
陈鸣道:“那种地方出来的,有几个好人?叫我说,大哥认识的那个也半斤八两。”
林之卿几乎没有跟女子接触过,毫无发言权,但笑不语。
往来传递消息的信鸽寻到了陈继,陈继取下鸽子腿上的竹筒,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笑道:“机会来了。”
原来今日武林大会结束,王家作为东道主再次摆英雄宴宴请各位豪杰,那个女人一直跟随王家主人身旁,自然也会出现。
陈继只带去了陈鸣,叫陈缑为他们易容扮作丐帮弟子混了进去。
自他们走,林之卿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坐立不安。
陈道安慰他:“大哥他是个成精的,没事没事。”
林之卿却总是不安,偷偷去巷子口看了好几遍。
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有回来。
林之卿立刻收拾了行囊,与陈缑陈道离开江宁府。
一想到陈继与陈鸣可能遭遇不测,林之卿心痛如绞,但还是不得不忍痛离开。
风声
茫茫夜色,寒气逼人,江上泛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浓雾中的渡口上迷迷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们赶到时,最后一条渡船的船家已经收了船桨,打算休息。
陈道连忙跳上甲板,往摆渡人袖中塞了一些银子:“船家,我们兄弟有急事,您且渡我们一程。”
船家道:“不行,今晚大雾,江上指不定会出些什么乱子,我也劝你们一句,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天亮,万一出事怎么办。”
陈道求道:“船家,我们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您行行好。”又多拿了几锭银子塞过去。
船家推回来:“小兄弟,我不是在乎几个银子,是真的不能……”
“既然几位有急事,我等正要回南阳,各位若不嫌弃,与在下同行如何?”
白雾之后,一艘精巧的小舟从芦苇荡中划过来,梁濯负手立在船头,笑意温和:“船虽然不大,但是多载几位一程,还是足够的。”
林之卿险些脱口拒绝,但他的声音一直没有多大改变,虽然脸上带着易容,可也不敢轻易开口。
陈道也知他是个大麻烦,但生硬拒绝必定会令他起疑,忙拱手道:“多谢这位官人了,只是我们兄弟并非往南阳方向去,而是要北上投亲,怕是不同路。”
“哦?刚才在下听你与船家的话,似是有急事,如此这般,即便不顺路,先送你们去那边也无妨。”
船家插嘴道:“小兄弟,你们不知北方不太平吗,怎地还要去投亲?”
陈缑掩面哭泣道:“我们几个本是做粮食生意,可是半道被水匪劫了,又与大哥失散,身无分文,只有回老家再寻主意。”
梁濯奇道:“世道如此乱,兄台遇上这种事也太过不幸。那位船家说的也对,北方如今乱着,你们匆匆回去恐怕半路会生事端。我这里还算安全,你们先跟在下去南阳暂避,然后再找到你们的大哥,再做打算,怎样?”
梁濯居然软硬不吃,若是再推拒,他必定会有所怀疑。
陈缑咬咬牙,拉着林之卿与陈道对梁濯行礼:“那就要麻烦公子了。”
梁濯微笑,让手下放了船板,请他们上来。
“在下梁濯,也算个行商之人,不知几位怎样称呼。”
陈缑将之前常用的一套谎话搬出来:“小姓张,家中排行第三,这两个都是我的堂弟。”
陈道道:“张四道。”
林之卿故意压了嗓子,道:“张五行。”
梁濯的视线在林之卿身上逗留一会儿,才道:“张五哥身形有些像在下的一位旧友,若非容貌丝毫不同,在下恐怕要唐突了。”
陈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林之卿。
林之卿哑声笑道:“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小人粗鄙,梁公子肯定是认错了。”
梁濯把斗篷紧了紧,没有接话,起身让道:“外面寒气重,咱先进来暖一暖吧。”
船虽小,但船舱中各色事物一应俱全,烧着一个小火炉,上面煮酒,才一掀帘子,温暖的酒气扑面而来。
陈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酒!”
梁濯抿唇轻笑:“天冷,喝杯酒驱寒。”
他命人换了大碗,斟满放在大家面前:“不必客气。”
陈道是老酒鬼,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碗,先嗅了嗅香气:“竟然是十年的女儿红,梁公子真是好享受。”
梁濯道:“其实此时最宜饮烧酒,可惜船上没有,只有等到了南阳再请几位。”
林之卿不胜酒力,饮了一碗后便执意不肯再喝,但梁濯却轻巧地拿着他的手腕,劝道:“这女儿红其实绵软的很,多喝一些也无妨。”一定要他多喝一碗。
林之卿看他清俊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酒意,从前在谷中时,与他在雪中嬉闹的场景一下子撞到脑子里,他心一软,就又多喝了一碗,自觉头脑昏沉,就把酒碗抱在怀里,再也不肯多喝。
梁濯没有再勉强,与陈缑陈道尽情喝了一场,才命人伺候他们梳洗休息。
因为他们脸上都带着易容,怕掉,梳洗时也只是轻轻擦了几把。熄灯后,陈缑与陈道低声说了几句话,林之卿听了,心里更烦。
梁濯应该就是卓琅了,可他为何会改名换姓,还做了武林盟主?
林之卿亲眼看到卓家一夜灭门,以师尊的善心,那位沈夫人应该还留在青城派,卓琅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才做到这一步?
难不成,他是殷承煜埋在江湖中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一层,林之卿几乎捏碎了床柱。
莫非,连武林盟与白衣教的仇怨,也只是一个遮眼术吗?
林之卿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对,心里好似油煎。
又是殷承煜。
一瞬间,林之卿只想冲过去抓住梁濯问他:是不是殷承煜帮他杀了卓家人报仇,还扶持他做了武林盟主,他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可经过两年,林之卿毕竟不是从从前的林之卿。
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一个头,就被这些年历练出来的冷静打压下去。
不……不能冲动。
林之卿睁着眼想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除了眼圈有些发青,已经恢复了常态。
梁濯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行事做派无不富贵,与从前谷中那个笑的天真的少年没有分毫相同。
林之卿偶尔从背后看他,眼睛免不了有些湿润,引来梁濯询问。
林之卿忙揉揉眼:“许是被迷了眼睛。”
梁濯走上前,要看他的眼睛。
林之卿忙退一步,梁濯悻悻住手:“张五哥是否对在下有偏见?”
林之卿笑道:“这,怎么会。”
梁濯黯然地垂下眼帘:“张五哥与在下的旧友,越看越相似,若有地方冒犯,请你多多包涵。”
林之卿心里蓦地一酸,几乎要冲口而出:“我就是林之卿!”
这话顶到了喉咙,还是被他硬生生咽下去,干巴巴道:“梁公子是很怀念你那位朋友了?”
梁濯有些伤心:“是,两年多没有他的消息,很是担忧。”
林之卿强忍着心酸,只能道:“他必定吉人天相,公子不必担忧。”
梁濯淡淡微笑,唇角的梨涡浅浅浮现:“借你吉言,我也希望如此。”
不日,一到南阳,梁濯便邀请他们去自己的家中暂住。陈缑在沿途都留下了他们联系的记号,希冀陈继陈鸣能寻到记号追过来,南阳虽然是是非之地,可毕竟这里是武林盟总坛,较为安全,三个人也就顺水推舟地住下了。
梁濯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一到南阳,城中就有人来接梁濯,他也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何人,林之卿等人不免要装作惊讶的样子,行事更加诚惶诚恐。
梁濯安排他们住在自己私宅中,林之卿存了一份私心,要探听他到底有何目的,因此抢着陈缑婉拒之前先一步应下了。
梁濯不疑有他,把他们当做门客养着,还命人寻找他们的大哥,十分周道。
无人时,陈缑与陈道林之卿悄悄说:“梁濯这人果然不简单,八面玲珑,手段了得,若非他是真的坦坦荡荡正人君子,那他也太能装了。”
林之卿半晌不说话,忽然硬邦邦道:“他本就是个正人君子,不奇怪。”
陈缑早就看出他们之间的一些端倪:“小林,你当真不觉,其中有诈吗?”
林之卿缓缓转过头,从窗外看过去。
他们住的这间厢房,正巧在花园甬道尽头,梁濯与人谈话时,常常在此处,音容笑貌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之卿试图从他身上寻找从前那个卓琅的影子,每次都是失望。
同样是笑起来唇边有清浅的梨涡,可从前的卓琅眼神也是清澈透底的,笑容干净,还是个孩子,如今的梁濯,笑容温润谦和,无懈可击,但是那双眼睛中盛了太多东西,深得像一汪深潭。他风度翩翩,举止从容,为人处事无不与人方便,但那种有意无意的疏离,让林之卿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寒。
让人猜不透的梁濯。
林之卿却一直坚信他没有变。
那晚梁濯对他提到旧友时,神情中的黯然,做不得假。
“三哥,他救过我,如果还要我把命还他,我也甘愿了。只是,我林之卿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林之卿转回视线,唇边带着一丝苦涩:“等有了大哥的消息,你们先走,我……我想留下。”
陈缑与陈道怎知林之卿是想探听梁濯与殷承煜之间关系到底如何,还以为他是念着旧情,一起唏嘘了一回。
他们兄弟几个生死相依,但作为男人,总有一些事情要独自担当,至此,他们也不劝林之卿如何,等了十多天,仍是没有陈继陈鸣的消息,他们急了,跟梁濯道别后,先行沿着来时路寻回了江宁府。
林之卿虽然跟他们一起出了梁府,但并没有跟着回江宁,而是半路折返回了南阳,藏身在城郊破庙中。
武林大会之后,江湖死一样沉寂。
江北白衣教声势浩大,整个北方都在他们掌控之中,甚至利用与朝廷的关系,将一些不服白衣教的大派尽数剿灭,一时间风头极盛。
华山泰山等派的门人有些逃出了死地,躲到江南,带回的消息更是让武林中人草木皆兵。
白衣教在每个门派中都设了眼线,有些甚至已经隐藏了数十年,用心极其歹毒。
于是暗地里,江南幸存的门派都悄悄地上下清洗了一通,多多少少动了一些元气。
梁濯颇是沉得住气,任由白衣教兴风作浪,还是按兵不动,反倒是那日与会的一些掌门按捺不住,传信来探查口风。
梁濯看完信,笑了笑,丢到一旁烧掉,悠闲地放下一枚棋子。
他一点也不急。
夜探
林之卿一直在打听梁濯的消息。
从两年前忽然出现,到一跃成为武林盟主,只用了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把自己的猜测写成一封密信,托人送到青城派。然后假扮成打杂的乡下小子,找了一份给梁府送柴的粗活,每天都能正大光明地去梁府一趟。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梁濯再有本事堵住别人的嘴,那也封不住流言。
林之卿与那些下人混熟了,居然也听到一些消息,比如梁濯身世神秘,手段狠毒,用了一些卑鄙的招数才登上高位,甚至还有人说梁濯是杜尚仁的亲生子,才能一步登天。
这些消息在林之卿看来有真有假,他仔仔细细记下了,只待再觅得良机。
江湖上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早已暗涛汹涌。
林之卿送去一担柴,冻得直缩脖子。后厨大叔见他穿的单薄,招呼他进去喝碗热茶。
林之卿千恩万谢了,捧着茶蹲到墙角一边暖一边喝,眼角却是扫着外面,希冀见着梁濯。
自从他藏身在梁府,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林之卿跟鸡鸣狗盗在江湖上打滚那么久,也有了一点自己的门路,但偏偏这时,这些门路也打探不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一切都太静了。
一碗茶很快凉透,林之卿不舍地舔了舔碗边,把碗送回去,然后缩着脖子慢悠悠地出了梁府。
天气越来越冷,再过半个多月,江边将会冰封,届时白衣教即便插了翅膀,也难渡天险。林之卿猜,既然梁濯八九不离十是殷承煜的探子,那肯定要在这一段时间动手脚。
他接连送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