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把头从床脚探出来,摊手,说:“三娘,被发现我还能睡到天亮?”看他这一件不少的衣物,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别忙着笑,难道你要人说有男人从大小姐的屋里出来吗?”
三娘把衣服抱在一个包裹里:“让我帮你梳最后一次头吧!从这门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走后别忘了我!”
三娘的话颇为伤感,小猫不禁觉得难过,相处了两年,虽然三娘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的,但对自己的好,跟亲娘似的。
“恩!”小猫鼻子一酸,感觉自己像个要出嫁的大闺女。
“娶了媳妇,请人捎个话,生了小子、闺女也别忘了送两个红蛋,三娘给你送小孩子衣服!”
三娘给小猫一面梳头,一面叮嘱。
小猫抬眼看着眼前的西洋镜,里面的美人,两眼泛红,插满银饰更像了!明明他这是投奔自由!为何像奔丧的?
“少头人,其实挺喜欢你的,你要是闺女多好!”三娘插上最后一根发簪,叹说:“我想起送我闺女出嫁了!”
小猫无语,难怪他觉得别扭又心酸,感情不是自己性别错位,而是某人误导。
第一次早膳,好酒好菜铺满了桌。
小猫拿着筷子,没吃就笑了半刻,差点没被口水噎着。
好容易拿着筷子,风卷残云一路迅速扫过,忽一人在外面说:“今儿大小姐真能吃,昨晚是不是……”
“咳咳咳……”一块卤猪肉正好卡在小猫的喉里。
“慢点,没人和你抢!”三娘笑着拍着小猫的背,“别听他们的话!”
小猫正想说什么,门外的声音又悄悄地压低了说:“那还有用说,少头人昨晚都在大小姐屋里,好晚了,烛火都亮着……”
“哦!”一个声音了然地回答。
“少头人走时,还嘱咐三娘,让大小姐多睡会儿……说……睡得晚,累了……”
“真的?”一个声音满是羡慕。
“嘘——小声点儿,我听说,少头人还吩咐厨房做好吃的,说大小姐太瘦了……”
越听越不入流,小猫连吞带咽,只盼着快快结束这顿饭,但是另一个声音彻底打消了小猫的胃口:
“我估摸着,少头人是想孩子了,我听说京城那边来人催了,还有人送来了药……”
小猫深吸一口气,再不走,就死定了。
结束自上次逃跑未果后的的第一顿饱饭。
三娘带着小猫去了头人所在的神殿,但没见到头人,只有几身的粗布衣裳,并着几吊钱和一根银钗,还有几个小孩子才有的银做的长命锁。
“头人说,两年父女一场,也是父女,这半旧绸子的衣裳是阿帕头人的,说让你拿去结婚穿,这红裙子是你成亲那日穿的,虽旧却很好,就送你媳妇出嫁穿吧!”
三娘数一样就放一样在包裹里:“这根银簪是你嫁来后第一个生日,少头人命人用奉银新打造的一批银饰中的一对,虽小,但样式新巧,银子也比先前的纯许多。阿帕头人说就拿这一对给你媳妇戴吧!”
“这三个长命锁,是我们大小姐小时候戴的,阿帕头人说,你将来成亲生孩子,就给孩子带吧!”
“这有这几身小孩子的衣裳,就算三娘送的!虽半旧,也不大狠穿!一针一线都是我缝的!”
小猫眼睛湿润,鼻子酸。
“头人早说了,草木岂能无情,见面说再见太伤心,让你还是早些上路,不然少头人突然回来,只怕又生变故!”
小猫点头,两眼眨巴眨巴地,突然觉得恶魔也有当好人的时候。
三娘帮小猫打好包裹,拿出一套半旧的粗布衣裳:“换上吧!我帮你包头巾!”
小猫拉着衣服,虽然穿了十几年男装,但这还是第一次把衣裤穿整齐!
三娘帮小猫裹紧头帕,笑:“这样又像个俊小伙了,只是三娘得把这眉毛描粗了,脸也要抹黑些!不然还是像个大姑娘!”
小猫苦笑,这是谁弄得啊!
“恨三娘吗?把你弄成这模样?”三娘拿油给小猫抹上脸。
“说不恨那是假的,不过现在只有感激!”小猫吸吸鼻子,把哽咽压在胸口。
“当时,是为了岭西啊,你可知道悔婚抗旨,我们大寨的人都要死,岭西的人,都要受苦!也没有岭西了!”三娘把一些干粮进包裹里,“这些够你吃到家,还有剩余,还有些花样的点心,就送给你那个山雀儿吧!”
“恩!”
“我送你出去!”三娘领着小猫从神殿的角门经过,正好经过神殿的内殿,
小猫不禁侧头,只见清晨的阳光从神殿的顶上折射进屋,斜下线线霞光,染着纤尘在舞动。
一个看似袅娜的身影,跪在蒲团上,合十了手掌。
水顺着长长的发滴滴落落,几乎打湿了她的衣,她依旧闭眼匍匐在真神前,祈祷。
然后她合十的掌心伴着悠长的箫声,缓缓地从匍匐中,如腾蛇般直立起身,缓慢地舒展着腰肢,柔软的身体静静地舒展出柔媚的姿态,如泣如诉的哀伤在箫声中化作肢体的倾诉——似伤,似思,似痛在舒缓的动作中舒展得淋漓。
即使只有一抹纤细袅娜的背影,也觉美人如画。
只是,女人,他小猫从来不懂!
“她就是我们大小姐!”三娘的人在前走,言却如在耳!
小猫不自觉地在神殿外停了一下,望着这个传说中的南蛮第一美人,心中百味,分不清惊艳,还是些许妒慕。
这就是真正的大小姐,昊烨的妻子!
小猫笑,自己该妒忌的难道不该是昊烨吗?生在好人家,家财万贯,结果娶个老婆还貌若天仙……
只是心里有些苦,昨夜的话好似梦,他值得好女人来爱!
他的关心,他小猫只能记在心里,来日报答了!
转身,自由了!小猫的脚步却沉重,来时的心情,荡然无存。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三娘止步在侧门处;“有事情托人来找我!”
小猫点头,摸了摸包里的阿帕头人给的银钗,和数吊钱,把头帕压低,把包裹拴在身上,向三娘磕头,又朝着头人居住的楼复磕了三个头,方起身说:“我走了!”
“恩,小心!”
三娘叮嘱。
小猫笑,转身,仰头,大寨外的天真是无边无际,第一次这样有钱,但不懂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山雀,我回来了!
回来娶你……
兑现我的诺言!
只是这么想着,小猫总觉得不对劲!
在山的另一边,昊烨接到了京城的加急快报:镇南王反了!
昊烨脸色一沉,他意识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另一封是好友怡亲王永铭的来信,信的内容一半是战事来临的准备,以及岭西暂时是安全的,但还是要小心防范!
另一半是回答昊烨关于房事的疑问,还再次附赠了不少“好书”,虽然和亲来时,宫里还专门请人教导,但是像好友这样研究颇有心得的,还是少之又少。
随意浏览了一下书,想着小猫初见此书,如临大敌的模样,昊烨觉得还是不看为好,日子长着呢!
而第三封是素有神射手之称的福恒的信,信里的内容简洁,绝对不离战事,房事是绝对的绝口不提,与他那张夺世的脸真是不相称——
而福恒也奇怪,却偏偏喜欢身份高高在上、不可得的永铭,也不知道结果。
但福恒是真心的,昊烨拿着信,就忍不住想起儿时一段故事来:
儿时最喜欢看小时的永铭被福恒关在门外的惨状,自己笑得内伤不止。
那时永铭一边趴在门缝里瞧,一边哄福恒说:“康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遭儿吧!我给你作揖了!”
房里的福恒的声音传出来:“没用,晚了——”
小小的昊烨那时就站在一边贼贼地笑。
永铭皮厚,转过来对他笑,小声说:“笑人前落人后!”
昊烨就咧开嘴,笑得直剌剌的,皇子里面就永铭脾气最好,笑他,他也不会认真生气。但他脑子贼多,一见自己笑他,灵机一动,对昊烨说:“昊烨,我去你屋里睡吧!你一个人睡吗?”
小时候的昊烨就愣了,不知道要不要答应,毕竟人家是皇子啊。
但昊烨还没思考结束,漂亮的福恒就冲出来,拽着永铭,瞪着无辜的昊烨,像吃人的小老虎,把永铭拉回屋里了。
昊烨歪着头不解,只是第二天就被福康安灼灼的笑脸哄出去练习布库,摔得七晕八素,不知东西,等他睁眼时,异母的哥哥昊天拍拍他的脸说:“傻瓜,离九爷远一点!”
多年后才知道,原来绝美的福康安真心喜欢永铭……但为什么呢?那样的感情是不允许的……
不过,现在还有时间去想别人,昊烨拿着书信,觉得自己真是懵懂。
如今,他可是应验了永铭那句“笑人前落人后!”的玩话,睡了两年书房了,媳妇也不曾向福恒那样把自己拉进屋……
永铭到底使了什么招儿,让福恒那小子爱得巴心巴意!
可怜他昊烨没有福恒的绝世好脸,也没有永铭的甜言蜜语,只有一纸婚约!
但他要小猫的心!
入夜,时局的变化让昊烨心绪不宁,战事虽然才起,但是终究是要烧到岭西的。
他要真去打仗了,小猫怎么办呢?
昊烨抱着头躺在床上,外面的似乎又下起了雨,哗哗作响,这就是南蛮,多雨,一不小心就是兜头一阵,躲也无处可躲!
就像对小猫的感觉,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如今却应验了出京时,永铭送别的那一席话:“也许,她就是你的所求!”永铭真像一个算命的!
昊烨想得入神,不曾想,外面雨里有扑哧声,还有脚步声。
一个侍卫呈给昊烨一封信:
“福晋托人寄出去的信。”
昊烨脸色难看,拆开信,立即皱了眉:画的不仅难看,还看不懂!
昊烨把信翻转数遍终于找到了一点门道:
中间那块腊肉模样的东西,估摸着,勉强像一只四肢奇长的瘦皮猫!不用说,昊烨估计这就是小猫了!昊烨脸色微青。
在看那瘦皮猫手上似乎有一样东西,木棍?
不管了,再看猫头上,草帽?
“还送了这个!”侍卫青云随手附上一根完好的蜡烛。
蜡烛什么用?自然是点亮!
昊烨的脸色立刻发青,这是要戴上草帽投奔光明,要和人私奔了?
昊烨不禁捏紧了那幅画,切齿。
他昊烨的所求——
不是荣华,不是富贵,只是一个真心人,一个会像福恒看永铭那样,看自己的人!
难道这也不可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请原谅,赶文申榜可能粗糙了,对不起啊
第九章昊烨吃醋;小猫借宿
“查了?”
昊烨将将捏皱的纸铺开,再次把画看了一遍。
“福晋可有异常?”
“回王爷,来信说,她一早用过早膳,就一直神殿祈祷,从未离开!”
“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见过她?”
“回王爷,没有!不过信上说,倒是有一个苗三娘的远房侄子去过神殿附近!”
“远房侄子?”
“说是家穷要成亲没钱,三娘给了些东西,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什么时候发现这封信的?”
“上面说大抵三天前在大寨出发,今晚在西山脚下截获的!说是送去一户山民家的!”
“山民家都有什么人,可都查清楚了?”
“回王爷,还没查清,就把消息送来了!明儿估计就有信了!”
“西山有多远?”
“回王爷,距离这里,途中骑马,加最快的滑竿,至少也大约要半天的路程!”
“明儿完了事,如果雨停,我晚上就歇在西山那里!”
“是,奴才立刻去安排!”
侍卫退出房。
昊烨拿手望桌上一挥,杯盘落地。
小猫……
他倒要看看什么人胆敢和他昊烨抢,小小草民敢让他昊烨绿云罩顶,他就让他生不如死!
小猫只能是他博尔济吉特昊烨的!他们可是有一纸婚约,而且,他喜欢她了,喜欢怎么能放手!
夜,忽然下了雨。
小猫只能在傍晚看见乌云时,就在附近一户人家借宿,毕竟雨天露宿山林一则不安全,二则无处可躲!
“小猫,在头人家,他们对你好不好?”
翠花婶子在屋中的火堆上架起一口大锅,把切好的土豆混着不多的稻米搅动在一处闷煮;小猫皱眉,愈看越像头人家的浆糊。
“好!”
小猫帮翠花婶子添添柴,笑,两眼看着一锅浆糊被三娘搅阿搅的,胃里有点抽。
“你在哪里做什么?”
身边的石头大哥满心羡慕的看着,小猫这一身的周正的打扮,心里估摸着,就这一身衣裳就值老大了!
“他这模样,自然不是干粗活的!”
翠花婶子笑,把当年对这小子所有嫌恶,连同他勾搭她闺女的事一并打消,此刻只恨,当年她怎么就没看出这小子,游手好闲也有出头的时候。
小猫脸红,不语,心想:好眼力……
“到底做什么的?明儿,农闲了,我也去帮帮工,弄点闲钱备用!”
翠花的丈夫抬起晶亮的眼,看着越生越别扭的小猫。刚才说没酱油,这小猫立马拿出一文给石头买四碗酱油的豪气,不懂何时白吃兼白拿的小猫会舍得掏钱了?
“恩……就是……在头人身边转转……”
小猫支支吾吾,两年了,他总不能说他的工作就是陪酒吃饭、兼让人揩油吧!
成什么了?
只是小猫看着火苗,看久了却忍不住在想,昊烨可否到了那县衙,不然遇上雨可是又爱闹脾气,小孩儿似的骂人了。
“我知道,就是给头人传话的是不是?”
石头满是羡慕,不禁羡慕起小猫这张男女通吃的脸,明明当日,他最看不起的就是男生女相的小猫——
像男人吗?
“哎——”
翠花婶子想起了自己那个,一支山歌唱到三山之外的三闺女双喜。
闺女找的那人不是不好,但勤快肯干又如何,家里土不好,每年打下的粮食也就够大半年的,如今三月才开始春种,就开始借粮了。
不然跟着小猫……
石头想说什么,却忽见外面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这雨可真大!”
“可不是,我一身都湿了!”
“你大哥和小豹子回来了!”
翠花婶子连忙起身给两个孩子拿干净衣服。
小猫回头,不禁羡慕,这就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小猫努力思索。
但他脑子里浮现得却是,每次昊烨淋雨回来,众人团团围着伺候脱衣,烧热水、抬澡盆、捧着干净衣服排成小长龙……即使这样,他还是周身的火,而他小猫却只是趴在门边偷看……
“小猫,是你吗?”
小豹子衣服褪了一半,赫然发现火堆边多了一人,起初还以为又是哪家介绍相看的姑娘,但看仔细了,不曾想竟是一处玩大的好兄弟,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尴尬。
小猫回神,拍拍自己的脸,自己奇怪了,想姑娘还情有可原,但是昊烨啊……
小猫偷偷一个哆嗦,勉强抬脸答应。
只是两眼一扫到小豹子,就忍不住拿眼打量小豹子,心想同样是男人,小豹子看似也算壮实,但与某个个子傻长,伸手触及肉似鉄的人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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