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袖_-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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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袖_-名相-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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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前作戏的部分,但绝不会太假。但现在生死关头,亦只能尽力一博。

    俞序轩左右地看了一下,顾不得身上虚软无力,勉强爬起身,一把抓住皇帝的手,满面焦急地问:“太子,臣这是在哪儿?皇上呢?皇上没伤著吧啊?啊?”

    隆庆帝一怔,蓝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此刻一身赤裸的俞相,一时摸不准这堂堂一国宰相又在打什麽主意。

    俞序轩这一昏倒便是三天三夜,除了受他暴力对待的因素,前来诊治的太医也说睡眠不足是另一大原因。

    皇帝一面在朝上宣布俞相苦守灵前,不幸染恙,特旨送往附近皇庄静养。一面却是想得清楚。这回的事情做过了,不说俞序轩事後是否想报仇,但如果说还想让他跟从前一样忠心为国,几乎不可能。这样一个绝顶的相才,年纪也不大,他将来的发展空间近乎无限。这样的人才正比如一把宝剑,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必要毁弃,万不可授人以柄!

    隆庆帝其实是想来看俞序轩最後一眼的,然後便在睡梦中送他离去。连对外面百官的说辞他都想好了,只须宣称俞相守灵期间,因哀伤过度,染了风寒,虽经太医竭力救治,终不幸身亡。迫不得已要除掉这一代相才,皇帝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隆庆帝想,大不了待他身後风光大葬,配享太庙,也足够补偿了。

    隆庆帝把所有都想好了,只是万万没料到,俞序轩竟然选在这个时候醒来,而且醒来後还一副遗忘了前尘往事的样子。

    隆庆帝心思急转,试探著问:“卿唤朕什麽?太子?”

    俞序轩脸色一变,正色道:“太子你说什麽?你敢自称朕?不怕微臣禀了皇上,办你一个目无君父、心怀叵测之罪?”

    隆庆帝笑道:“卿别装了,就这点小把戏,朕见得多了……”

    “大胆!”俞序轩完全忘了一切,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真地时光倒流,回到了他最受重用的瑞正帝时代。瑞正帝六年,帝田猎於野,遇刺客,帝重伤。身为伴驾之臣,当时俞序轩虽未受伤,却自马上跌下而晕厥,有随行侍卫将他捡到自己的马背上,才救了他一命。虽然相隔五年,但那一次的情形,与现下确实很像。扮失忆,也得寻对契机。如果他不是局部失忆,而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宰相,恐怕皇帝也不会留他。

    俞序轩告诉自己,他必须忘记从瑞正帝六年到隆庆三年间所发生的一应事情,只有先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然後才有可能骗住精明如隆庆帝者。

    所以俞序轩这纵身一扑真地是用尽全身力气,他气得整个人挂在隆庆帝身上,用手去掐隆庆帝的脖子,口口声声大叫:“尔虽为太子,但如此大逆不道之太子,微臣虽是汉人,也要代皇上清理门户,诛杀尔等。”

    隆庆帝笑。俞序轩病後全身疲软,又三日未食,所谓用尽全身的力气,对身强力壮的隆庆帝也只如搔痒,浑不当回事。只是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使没有危险,也不可不防。皇帝用一只手轻轻扣住俞序轩的手腕,防他真地暴起伤人,一面冷笑道:“若卿再不放手,恐就不是你一人之事!正所谓天子一怒,流血漂杵是也!”

    俞序轩心里剧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想活下去,但这一下却是拿整个家族为他赌命。爱妻何罪?一双小儿女又有何罪?但俞序轩毕竟心思坚忍,虽然心头不宁,脸上却继续保持著怒发冲冠之状,一口唾沫照脸喷去,继续大骂:“皇上迟早会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尔还欲为天子,呸,皇上的皇子并不止太子一位,太子便不要做白日梦了,还是想办法保住太子的小命吧!呸,你明知微臣受伤,却不加医治,是为不仁;你明知微臣心系皇上,却屡次威胁,是为不义;你私囚当朝宰相,是为不忠;你在君父受伤期间,如此迫不及待、欲践君祚,是为不孝。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试问你有何脸面自称天子!呸,乃实为皇家之耻、天下之辱矣!”

    
 


名相 正文 名相 13。
章节字数:1825 更新时间:09…04…20 12:42
    试想隆庆帝自小尊贵惯了,何曾被人如此骂过?这一刻,他忽然相信了也许俞序轩真地失忆了。因为不是失忆的话,他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冒著诛九族的危险,公然辱骂当今圣上?记忆中的俞相,虽则机心巧谋,但绝非如此冒险之人。

    隆庆帝的蓝眼闪烁著,拿不定主意是杀是留。

    他原本可惜这样一个绝顶相才,因为自己的关系就此星殒。如果说俞序轩的失忆是真的,他把三天前所发生的那起丑闻给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於皇帝、於俞序轩自己,都是好事。

    毕竟,他可以继续保有这个绝世相才。而且也不必再为一时失控而不得不杀了俞序轩的事情耿耿於怀。但或许也正是心中有愧,换了旁人,不管真失忆、假失忆,胆敢如此辱骂当今圣上,以隆庆帝的性子早就杀了。

    隆庆帝虽非好人,但亦非嗜杀之辈。杀那些贪官还可以说贪官罪有应得,但斩杀一个实际并无过错、且公忠体国的三朝名相,就有些太过了。

    隆庆帝伸手想推开俞序轩,但触手所及,却光滑柔韧。隆庆帝心里一荡,不禁想起了三天前的销魂时光。罢了罢了,才一下床,便翻脸无情地斩杀枕边人,亦非这个多情帝王的常有习惯。

    隆庆帝终於下了决心,他用力地推开俞序轩,後退两步,沈声说道:“卿失态了。至於事实到底如何,过几日卿自会明了。朕走了,卿自重!”

    隆庆帝终於走了,但俞序轩并不敢懈怠,惟恐有人监视。他仍然做戏做足全套的,披上床单,便要闯出去找先帝告当朝太子的御状,直至被守在外面的护卫拦了回来。随後,他又以头抢地,口口声声对不起皇上,太子无行,他身为一国宰相者竟是无法可想……

    他的身体原本就弱,在这一番刻意的作为下,更是弱上加弱,终於又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的一秒,俞序轩衷心祈祷能有再次醒来的一刻;如果没有,他也尽力了,但愿不要连累妻小和族人才是!

    虽说是伴君如伴虎,但俞序轩三朝为相,直到这一刻才切身地感受到。无论他有多麽高的技巧,但这猛虎,终是重创了他。

    足足十三天之後,俞序轩的病才渐渐地好了。而他做戏的本领,不管精明的隆庆帝是不是看出破绽,但至少连皇帝派来的数位太医都无法证明他撒谎,而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当他是真地失忆了,虽不敢当面表示同情,但眼神却渐渐变得柔和,伺候他也愈加尽心。

    只是当俞序轩问到事隔五年,他这次又是怎麽受伤的时候,小太监才像背书似地说:“宰相大人是为故皇後守灵,悲伤过度才致如此的,并非受伤。”

    俞序轩想,守灵会守得身上若干青紫吗?但他也不说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让小太监说这五年间所发生的事情。

    不过不要紧。他是谁?他是臣术炉火纯青的俞相。即使皇帝要他死,即使隆庆帝可能是古往今来的第一聪明皇帝,他也要用自己的双手,就在隆庆帝的眼皮子底下,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十三天之後,皇帝终於再次出现在病房前。

    俞序轩静静地看他,既不请罪,也不下跪,只是静静地站著。

    隆庆帝这下也不禁有火,说:“想必卿也知道现在是隆庆朝了。面君不跪,便是卿为臣的道理吗?”

    俞序轩淡淡地说:“微臣不敢!然则日前微臣因失去了部分的记忆,无知顶撞了皇上。正所谓主辱臣死,臣,只愿皇上赐臣一死,让臣到地下去陪先帝,臣於愿足矣。”

    隆庆帝看了他半晌,说:“卿似乎更忠於先帝呀!”

    “微臣万万不敢!”俞序轩似乎大惊失色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微臣身为臣子,万万不敢说更忠於哪位先帝。微臣只知对天照朝鞠躬尽瘁、死而後已。”他这话说得有技巧,看似恭敬,实则却把整座天照朝摆在了隆庆帝之前。

    若是别的皇帝也就罢了,偏偏是自视极高的隆庆帝。隆庆帝虽不敢说他比整座天照朝都高,但听了这话终究心里不舒服。原本,他就觉得俞序轩身为宰相,其实却对他的父亲更为忠心。出於儿子与父亲竞争的微妙心理,他有些嫉妒。但也只是淡淡的吧,这淡淡的嫉妒还不致於让他做出迁怒俞序轩的举动,但他却觉得,留下俞序轩,让他在今後的岁月里对他更加忠心,其实也是一条可行的计划。

    当然,隆庆帝也不会不防备俞序轩在装傻。即使这次放他走,也会留下暗卫时刻监视。

    他是皇帝,他的自信让他即使心有不安,也不想推翻自己前次的决定。反正,任何人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知者不罪。卿不必自责,朕此来,便是让卿回家的。”隆庆帝犹豫了一下,终於金口玉言地吐出了俞序轩心滋念滋的宽恕之语。

    
 


名相 正文 名相 14。
章节字数:2910 更新时间:09…04…20 12:43
    在劳累的守灵、在被痛苦强暴、又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求生之後,俞序轩,终於回到了自己的家。短短十多天,他变得黑瘦了许多,但整个人却更如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犀利无匹。

    但他更知道,皇帝的忌惮绝没有随著放他走而消失。皇帝对他的监视,不过是从明处转向了暗处,只要稍有差池,等待著他的便只有断头台。虽然他身为宰相,也不知传说中那些皇家的影子密探藏身何处,但肯定是有的。这也是自古以来,皇家的惯常做法。

    哼,皇帝?!天子?我俞序轩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因对外宣称俞相重病初愈,他回来後,皇帝额外又准了他三天的假。所以在这三天里,俞序轩必须充分表现出一个失忆者的焦虑心情,以及一朝宰相的坚忍不拔。

    他很累,身累,心更累,只要想到皇帝不顾他的请求,将他像个女人一样摁在御书房的地上肆意折辱,他便夜不能寐、心头滴血。

    他的前半生,过得很顺利,几乎没经过任何挫折。但坏就坏在他很聪明,或许是太聪明了些。

    在书里,他往往能看到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他痛苦、他茫然。在被家族的责任、被庄严的朝服所强迫束服下的,其实是一颗有些叛逆的玲珑心。再加上侍奉了三朝的皇帝,天天与皇帝接触,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几乎被神化的皇帝,其实也只是普通人。他根本无法真心地效忠皇帝,即使是对已然龙驭宾天的瑞正帝,他有的怕也只是报恩与酬谢知己的心,让他如一般人般,心存敬畏地仰望帝座,他实在是做不到。这也造成了他在政治立场上的无所适从,似乎很没有自尊心的样子。但其实,他有他自己的自尊心。

    而他的体质好,半是天生,半是幼时在俞氏族中的训练中打磨出来的。如果换了其他普通文人,怕是早已在这连番的打击下病倒了。

    但是他不能病,回到心之牵挂的家,他甚至於不敢与妻儿多团聚一会儿,便让下人们抬来几筐书和奏章,窝在书房里,挑灯仔细查阅。他“失忆”了,第一要务便是寻回他失去的这四年光阴。所以即使这些奏章,他早看得烂熟於心,他也必然要装作求知若渴的样子,连夜读完,偶尔偷偷躲著垂泪。

    做戏,就得做全套。

    隆庆帝聪明过人,他的一番做作之所以能勉强过关,半是他的心志过人,智计无双,另一半,他却不得不承认是靠了运气,或许是上天垂怜,终是给了他一条生路、一个机会。

    但运气这东西,殊不可靠,说不定什麽时候就没了,所以他必须在皇帝醒过神之前,做出一番布置。

    接下来的几天,他对上门探病的下属同僚,统统来者不拒,一面装出久病的不适,一面却拿话不动声色、旁敲侧击地问著这几年的情景。

    第三日,他又全无理由地休了新娶的小妾戚氏。戚氏虽为妾,原也是官家的小姐,受了此番羞辱,在门前长跪了一夜哭求相爷未果後,於晨时一根绳子吊死在自己房内。

    第四日上朝前,俞序轩听禀说二奶奶死了,心里微叹了一口气。他实是不愿牵连无辜,然则这戚氏去年才嫁过来,对一个“失忆者”来说只是形如陌路,况且他与嫡妻陆氏的感情好,怕是皇帝也知道,如果他还如常地留下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妾,倒是不正常了。

    又想起发妻陆氏病重不能出屋,而戚氏活著时又畏他如虎,原来也不是都没有道理的。如果发妻好了,凭这肮脏的身体,他如何去拥抱自己的妻子?又果然戚氏到了最後,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或许,这都是命吧!是两个女人的命,也是他的命。

    经历过那样的事,对如今的他而言,或许,惟有在独自无人时淌下的泪水与疮痍满目的心灵才是惟一真实的吧!

    他叹了口气,吩咐管家把休书撕了,然後厚葬了二奶奶。

    这个时代,作丈夫的逼死一个小妾,好比捻死一只蝼蚁,没有任何人会追究他的责任,即使娘家人也不行;这个时代,当皇帝的赐死一个臣子,亦好比捻死一只蝼蚁,没有人会追究皇帝是不是杀错了,如果杀错了皇帝又有什麽责任。

    俞序轩脚步沈重地坐入小轿,上朝去了。

    早朝上,隆庆帝又见到了俞相。遥望著那张总是绷得紧紧的、近乎没有表情的脸,隆庆帝不知为何竟有些想念当日那张被染上了情欲味道的、生动无比的脸。为什麽同样一张脸,差别会这麽大呢?

    隆庆帝毕竟不是一般的帝王,虽然俞序轩的戏做得很到位,但俞序轩前脚刚走,皇帝後脚就明白上当了。原因很明显。即或瑞正六年,俞序轩确实伤了头,但後遗症何至於五年後才发?况且普通一般的伤势,与被强暴後的伤处颇不相同,俞序轩又不是三岁孩儿,如何会不明白?

    不过隆庆帝气了一下,倒也决定忍下来。

    毕竟,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好找,一个惊才绝豔的风流才子不好找;一个风流才子好找,一个宰相之材不好找。宰相,需要的不仅是满腹才学,还有控制全局的铁腕、与形形色色人打交道的情商、天生的谨慎、时间的积累……凡此种种。即使天照朝如今三位宰相,除去已入狱的撒相,剩下两相里也只有俞序轩才当得上真正的相才。天照朝幅员广阔,如果没有一个或一群好的宰相,光靠皇帝一个人,怕是仅日常政务便无以为继。

    而且俞序轩如此做派,摆明是不想声张此事。诸多丑事,一床锦被遮掩了便也无事了。

    只是,为臣者竟有如此的胆识,使隆庆帝赏识之下,也不无忌惮。

    也许直到这一刻,皇帝才承认俞序轩是一个天才,是一个不下於皇帝自己的天才。虽然在当今的天照朝,只有那种做得好诗的才称之为天才,但皇帝的看法不一样,皇帝自己就是聪明绝顶、人情练达的天才,总嫌那等只会诗词文章的天才单方面发展,失之偏颇,顶多是做做弄臣的材料。皇帝还真看不上眼,只有同样高智商、高情商的俞序轩,才能使皇帝刮目相看。

    也许民间还有这种天才吧,但恐怕也不敢仗著天才与皇帝强项。俞序轩是唯一的一个。皇帝有些不确定,若不是以势压人,他与这位聪明绝顶、人情练达的相爷交手,到底孰胜孰败?

    到了这一步,隆庆帝自己也发现了,他似乎对这位俞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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