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辟邪恨极了他这该死的笑容,恨极了那双像把他里外看个通透似的贼眼,恨极了他坦然直接的温暖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他,嘲弄他…真可恶…最好他跟那个罪该万死的雪老贼,一块儿拚个两败俱伤,死得越惨越好。是的,这个愿望大概很快便可以实现,因为血辟邪故意无视雪孤帆命他出手的暗号,任由凤逍遥将他迫上绝路,而凤逍遥脸上却隐隐笼上一重灰败的靑气,而且青气越来越浓,那正是他再压不住体内剧毒的徵兆,赢了这一仗,他也会赔了这条命…
「好极了!给我一起死罢!…」血辟邪瞧著步步踏向死局的二人,笑得眯成一条缝也似的双眼里,闪起狂热的恶意火焰,兴奋得快要笑出声来,可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某处仍像缺了一角似的空洞…
「你真的希望如此吗?」一个无比柔和宁谧的女子声音彷佛从血辟邪心灵深处响起,他震骇中无意识地四下张望,刚碰触到凤主幽深的蓝瞳,她瞳中的凤火神光已紧紧将他心神攫住,他知道不好时,已无法从凤火之瞳中挣脱。
六十四。 心渊(3)
「孩子,别怕,我只是引领你寻回自己的「心」…」凤主之前看似昏去,但她灵觉未失,仍知晓身边所发生的事,她很清楚,要解救目前的危机,血辟邪绝对是关键人物,因此尽管元气未复,仍全力施术,以凤火心焰探入血辟邪的心灵内,希望可以制服血辟邪。
谁知刚进入血辟邪心灵内,她已被一股奇强的黑色漩涡卷了进去!从血辟邪的内心的漩涡中,她看到无数令人作呕的丑恶、汚秽的情景…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这许多可怕的经历,心灵被汚染扭曲到这个地步…在这一片凌乱的影像形成的漩涡中心,一个全身赤裸,瘦骨如柴,看起来全无活人生气的白发小孩,被怨恨毒念形成的黑网紧紧缠,蹲在汚浊黏稠的黑水里,紧闭的双眼里血泪不绝流下。
凤主的心灵稍一靠近,血辟邪心灵幻化的白发孩子已閤著眼尖叫:「不要过来!」无数怨念黑气像活的触手一样,纷纷飞起来向凤主攻击!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滚!」白发小孩愤怒的叫声响处,黑气触手更是铺天盖地一样!凤主固然可以用心焰将触手烧毁,但这只会令他的恨意加深,更难将他的真心释放,但若是将所有怨念强行消除,血辟邪的精神势必无法承受而完全崩溃,即使她跟血辟邪是敌非友,她仍是不忍伤害他,尤其她看到白发小孩眼中的血泪,无助地颤抖的瘦小身驱…
「他引我来,是希望我帮助他的!」凤主心中升起明悟,在心焰的保护下,艰难地在黑气触手之间穿梭,一面寻找打开血辟邪心灵缺口之法,但始终没法靠近小孩半分。进退闪避之间,凤主留意到四周纷乱的黑暗影像里,略微闪过一点微光…她凝神一看,那微光赫然是凤逍遥的笑脸!她微一分神间,已被触手攫住!无数恶意登时涌入她的思海,企图将她同化操控!
「生於黑暗的孩子…不要再待在这片黑暗中悲泣…难道你忘了他麽?」凤主一面以无上意志抵抗毒念侵袭,一面将那张微光的笑脸送到血辟邪面前,那样强大的黑气竟被这微如萤火的亮光穿透,温暖的微光渗入小孩皮包骨似的胸口里。
白发小孩全身一震,四周黑气骤然变得稀薄,凤主心方一喜,小孩眼中血泪突然像瀑流般倾泻,小嘴抽搐似的竭力狂呼:「不会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好人…一个也没有…假的!他只是在嘲笑我!戏弄我!这罪该万死的混帐!我不要他可怜!我不要!我不配!即使是真的,我也不要!」随著他的号叫,血泪化成一片血海汪洋,缺堤洪水般汹涌奔腾!
凤主本拟小孩接受了那点微光,恶意怨念减退,她便可以了趁随接近血辟邪的心灵,用心焰关啓他心灵之眼,没料到血辟邪对凤逍遥的感觉竟是如许纠缠,激起他仅馀的善念的同时,也激起他自卑自伤的波澜!
悲恸的波涛疯狂地翻涌,小孩死气沉沉的脸上现出自毁的笑意,自暴自弃地任凭血泪狂潮将他淹没…凤主明白,血辟邪在放弃自己,他要杀死心中唯一在意的人,同时杀死自己。
心血与痛泪,爱与恨结成的哀愁浪潮…
凤主此时还来得及抽身而退,但如此一来血辟邪的「心」再也无法挽救,凤逍遥身上的剧毒亦无法可以解救,两个人的性命已了挂鈎…可是再在逗留血辟邪的心灵内,她自己的灵神也随时有被淹没的危险…
无力的悲哀无法抑止地从心中涌起,凤主心神摇盪,悲痛的感觉在每条神经中蔓延,她修为深厚,恶念侵害不了她清净无瑕的心灵,可是她的悲悯善意,却不知不觉地沾上血辟邪负面的毁灭性的情绪,热泪不自觉的涌入眼眶…就在一刹,凤主斗然惊觉她已陷身血海中不能自拔!这点痛泪一旦洒下,自己的灵神也会随之飞散!
在凤主跟血辟邪展开奇特而凶险的心灵斗争之时,凤逍遥与雪孤帆同样战得难解难分,凤逍遥虽然恨不得一剑将雪孤帆宰掉,但雪孤帆绝非等閒之辈,在头一剑吃了亏後,转采取守势,守得滴水不漏,任由凤逍遥如何强攻猛打,仓猝间仍未能突破雪孤帆的防线。
凤逍遥此刻每使一剑毒素便深入脏腑一分,这一点,他与雪孤帆都非常清楚,尤其四肢的麻痛感觉越来越甚,凤逍遥知道他再没有选择…「第十四剑」…左临风谆谆告诫他绝不能在神功未全下使用的绝剑…
「小青你准会在我坟前臭骂我一顿了…」连凤逍遥也很佩服自己在这当口,还可以想这种无谓事儿,可是尽管想的无聊,他手底的剑气开始逆转变化…
雪孤帆一见凤逍遥脸现奇怪笑容,虽然不知他在笑甚麽,但已知他正准备孤注一掷!
「阿童怎麽还不动手?难道他对这臭小子…不好!」雪孤帆一瞥眼间,见血辟邪两眼空洞洞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他已著了凤主的道儿!
「不中用的臭小子,连个丫头也管不住!」雪孤帆心中恨骂,左手一抬,一柄匕首急电般自向凤主激射!凤逍遥顾不得剑势尚未完全展开,一股剑气後发先至,隔空将匕首击落!但雪孤帆等的正是此刻!匕首不过是诱敌的圈套而已,阳昊剑的在匕首发出的一刹,雷怒般的剑气翻起一片炎浪,拦腰疾斩露出空门的凤逍遥!
耀眼的银光爆闪飞洒,幻丽有如夜幕下绽放的烟花…但这片烟花似的银光并不是二人的剑光,而是血辟邪手中的「惊艳」!银光暴雨乍闪,以无法想像的速度和劲道直冲雪孤帆而去!
排名仅次於「无双」的可怕暗器…最美丽的死亡之花…比从劲弩中射出还要强劲的精钢叶片,分成两篷先後爆起,在银光闪起的瞬间,两蓬银雨一前一後接连射到雪孤帆身前!雪孤帆护身真气虽强,亦没把握硬挡「惊艳」密集而强劲的攻击!雪孤帆没法只好回剑一削,将追魂夺命的「惊艳」挡下,而血辟邪的红影却鬼魅般紧随惊艳之後冲杀上前!
「叛徒!」血辟邪的倒戈令雪孤帆怒不可遏。
原来凤主陷身血辟邪心内血海,灵神受到他心中悲痛的情绪所感染,心神失守,幸好在险些两败俱伤之际及时醒悟,逃过一劫,但血辟邪仍是无法冲破心内的枷锁,血海浪潮越来越强,二人的灵神同样处於极度危险的边缘,纵然有心焰的保护,也撑不了多久。
六十四。 心渊(4)
危机一线间,凤主看著快要被血海没顶,依然空洞如同失去灵魂的小血辟邪,悲悯之念油然升起,将最大的慈悲愿力,手挽无畏印,召回护身的心焰,以全心全灵的力量将心焰和心语化成泪水,滴入血海之中,倘若血辟邪仍未能有所感悟,她亦会随之同尽…
两点泪珠滴入滔天血海之中,本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之至,根本无力改变甚麽,但奇迹发生了,落在血海的泪珠,非但没有融入在血浪里,反而更是清澈晶莹,四周的血泪亦由浓转淡,渐渐变作一片清如水晶的甘泉,甘泉再化成霏霏灵雨,倾注在满身是血的小血辟邪身上,涤去他身上的汚血也洗去他眼中的血泪,没生气的小脸在细雨的润泽下变得丰润,乾枯瘦小的身体渐渐变高,到灵雨洒尽,血辟邪长成原有模样,眉眼间少了一份戾狠怨毒,没任何遮蔽的身体洁净而邪气尽消,模样比现实中的他灵秀可爱得多。
他就像个初生婴儿般惘然张眼,望著凤主不可思议地道:「为何要舍命唤醒我?」
凤主微笑,庄严圣洁有若菩萨拈花,安祥地步近血辟邪道:「为了另一个愿意为你舍命的疯子。」
凤逍遥的笑脸…血辟邪手抚胸口,那张融入心坎里的笑脸暖得烫人…这疯子明知自己不可信,不该信,但他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依旧不怨不恨,洒脱地为他送上最後的一份暖…
「你的疯劲也不比他少!」尽管血辟邪语气尖刻如旧,但已没了那份恶意。
凤主仍是那副恬淡超然的样儿,亲切而自然地轻轻把血辟邪挽起,道:「他相信你,我也信,回去吧。」
望著凤主像散发著至善至美光辉的玉容,血辟邪没法兴起任何抗拒的念头,就这麽任她拉著手一同离开困囚他半生的心灵的深渊。
就在血辟邪回复灵智的一瞬,正好赶得及发出「惊艳」,解去凤逍遥一剑之厄!正要乘机施袭,可是雪孤帆的剑术何等高超,血辟邪出手虽快,但雪孤帆的剑更快,他偷袭不成反而身陷险境!
雪孤帆既恨他背叛,更跟他坏了大事,刚挡开「惊艳」,阳昊剑仅是稍作停顿,顺势前标,血辟邪立时陷入剑网罡煞内,像坠入蛛网的小虫脱身不得,只得拚死一拚!
说时迟,那时快,在剑锋临头一刹那,血辟邪身周气流骤然燃烧鼓动起来,雪孤帆那强的一剑竟被突如其来的紊乱气流震偏,血辟邪侥幸过一劫,耳畔尽是凄厉如凤凰泣血的剑鸣响声,人却被雪孤帆剑气馀劲加上那古怪的狂气流扫得远远抛飞,他在半空中看得清楚,凤逍遥高俊的身影腾起,灵犀剑化作在烈焰中展翅的凤凰,辉煌绝艳,却是燃烧生命的凄绝壮烈之美…
就在雪孤帆被「惊艳」阻了一下的瞬间,凤逍遥终於成功使出第十四剑!
血辟邪无法忘记这一剑的壮丽炽烈,雪孤帆也无法形容这一剑的可怕!此刻即使是凤逍遥自己也没法将这一剑收回!以极速运行的剑势振起两种截然不同,相反相克的剑气,彼此排盪冲击,像千万不受羁勒的野马群一样,互相争逐交战,爆发出一波比一波猛烈的毁灭性劲气,不断磨擦的爆破,拼出更强大可怕的劲气狂流,直似要将天地撕裂,一切归於虚无!
雪孤帆将羲皇逐日剑罡催至极限,竟然未能将凤逍遥那看似狂乱冲突的剑气环流损坏分毫,自身的罡气反而迅速消磨减弱,他这才惊觉到这一剑的凶险怪异,远远超乎他想像之外!雪孤帆想要收回剑气,加强防御,灵犀剑所化的羽影银光已将他围了个风雨不透,他的剑气更被凤逍遥剑上狂流的古怪引力强行吸扯过去,并且随著凤逍遥的剑势爆散反扑!
被自己的剑气跟敌人联手反噬攻击,这种匪夷所思的怪异状况,即使冷静如雪孤帆,也不由得乱了方寸,越是催动剑气,反震便越是狂烈,他施尽身法也没法脱出剑圈范围,正想拚舍三十年功力破敌逃命时,悲鸣似的剑啸发出追魂夺命之音,哀艳的剑光冷然掠随雪孤帆面前,他猛觉心房一冷,然後体内五脏六腑一下碎裂开来似的,眼前尽是血花飞舞…
直到内脏爆裂,筋骨尽碎的雪孤帆倒跌在地上,他仍不知自己是怎样死的…
剑光消散,凤凰般飘落雪地上的凤逍遥,傲然还剑卓立,看也没看雪孤帆的尸首半眼,回头向凤主和血辟邪欣然一笑,灿然的凤目依旧不羁随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肆笑声正要从他刚强好看的唇上响起,凤目里光芒倏地涣散,才张开的嘴里黑血狂涌,还未说出一个字,人已往後倒了下去。
「公子!」「死臭凤!」
二人先後向凤逍遥冲去,凤逍遥带笑的脸面青得怕人,口鼻流出道道瘀黑的毒血,人已气息全无,血辟邪也不管许多,将解药强灌到凤逍遥肚子里,一面急运内力输入他体内,但这一切已经徒劳无功。
「起来啊!臭凤!你妈的赖著装死算怎样了!给我滚起来啊!死混蛋!」急疯了的血辟邪一巴便往他脸上掴去!
凤逍遥没有躲开,也没有捉著他的手说便宜话,除了白纸般的脸上多了五个指印外,甚麽反应也没有…血辟邪呆望著凤逍遥失去生命气息的脸,手中逐渐僵硬的身体,整个人便似被轰去三魂七魄一样呆在当地,骂不出哭不出,脑袋骤然一片空白,连自己也不知自在何方。
凤主反而较血辟邪镇定,按下心头不安悲痛,细细地给凤逍遥检查视诊一番,最後仍是秀眉紧蹙,久久亦不发一言。
「是我害死他…」血辟邪木无表情地说著,匕首无声无声无息的从袖里滑到掌心…就在他想举起匕首自刎的时候,凤主喝道:「且慢!」
血辟邪眉尖一掀,心中一动,但仍是冷冷地道:「他被剧毒侵入被震得一塌糊涂的脏腑里,真元亦已消耗殆尽,呼吸心跳更早已断绝,如果这样你也可以救得活,你就不是人,是真的活神仙啦。」
「妾身确是没本领救得了他…」凤主低叹。
「那你碍著我干麽!」血辟邪瞪了凤主一眼,激烈乖张的性儿半点也没变。
「我也不知该怎麽说…总之小邪千万要再等三天…」自来事事胸有成竹的凤主,破天荒地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多等三天去买棺材办丧事麽!」血辟邪大吼。
「我没甚麽把握,但要是小邪一意自残,不肯动身去找这个人,那就真的要替他买棺材了。」凤主缓缓道
血辟邪不等凤主说完,已十万火急的问:「谁!我去揪他出来!」
凤主瞧著血辟邪急得热锅蚂蚁似的样子,深喜自己并没有帮错人,血辟邪的本性并不像他外表差劣…海水般温和的蓝眸带笑对血辟邪道:「你现在像找人拚命多於找人救命…安静一点听我说,要是小邪在三日之内找到此人,凤公子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替我们找个安稳的地方暂时躲藏…」
六十五。 凤劫(1)
猫猫在雪貂窝中入定练功,立秋还以为自己会闷到要数蚂蚁,谁知坐不了一会,肚子咕噜噜的一阵乱响,竟然闹起肚子来,害得他急不及待的找了条没出口的地道解决,提著裤子一次又一次的钻进钻出,一连泻了四五次,跑了满头大汗。
可是说也奇怪,泻完了肚子,立秋居然没有两脚发软,反而全身精力充沛,整个人都轻松爽利起来,他不知这是那颗芝实易筋洗髓的效用,还以为是那几片火鲵肉吃坏了肚子,心中还想要设法将那大家伙的死尸找个地方埋掉,以免害人(人??) ,不料回头看时,那头四脚蛇的尸首已不见了大半,一只只雪貂还在争相撕下那家伙的肉和骨头。
「哎呀!那个会吃坏肚子的!」立秋担心小貂们,走上前去阻止,向来神气的铁貂即时用望笨旦的眼光瞥了他一眼,然後像督促同伴工作一样,吱吱咕咕的叫著跳前跃後,带领著雪貂们秩序井然的将火鲵肉和骨头拖到地道里去。
「你们也懂储存粮食的?!要储也别要这个啊!」立秋看得直抓头,这东西的肉再过得两天肯定发臭,储起来还有个鸟用?总不成它们还懂得拿盐来腌咸肉吧!
到雪貂将火鲵尸首搬得差不多了,立秋忍不住好奇也跟著钻去,走了一会才认得,这正是通往丹芝生长的洞窟的甬道。
「它们衔到那里干麽?」立秋想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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