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别为难下官,皇命难违,再说少侠到底跟风公子相交一场…」
「活该吃豆腐撑死的臭小子…」凤逍遥诅咒了几句,忽地眼珠一转道:「要我当厨子也可以,但大人可要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倪谦马上道:「少侠但说无妨。」
凤逍遥随即打蛇随棍上:「让小秋扮作我的下手,悄悄安排他跟风少一会。」
倪谦面现难色,凤逍遥没紧没要的道:「若不是为小秋想他的瞎小子想得快要发疯,我才不干这种吃亏事儿!」
凤逍遥摆明不让立秋进宫他便不肯为左临风烧菜,弄得倪谦好生为难,但最终也只得屈服。
倪谦叹道:「少侠岂不知他们这一面…真是不见还罢…」
「不知的只有小秋…」凤逍遥颓然道:「大人又可知道,在下有多想将风少劫回来还给小秋麽?在下没这样做的原因,大人该比谁都清楚…」
家国情爱,到底孰轻孰重?倪谦此刻真的不想知道。
踏过墨梅怒放的庭院,立秋紧跟在倪谦身後,走进一所精雅的小筑中,倪谦停下脚步道:「公子在内堂里,我已遣开宫监,小秋大约可以跟公子叙上半个时辰,我在前堂相侯,半个时辰後接你出去。」
立秋的心早飞到内堂去,唯唯喏喏的应了一声後,三脚拼作两步的後屋里走。
倪谦望著他兴高釆烈的背影,不觉又是一下长叹。
内堂暋I#28201;暖如春,檀木条桌上的天青色大瓷瓶暺魍yX枝虬曲有致的梅花,窗前几上也供著两盆盛放的腊梅,立秋拨开晶帘,一踏进屋里,寒香已扑鼻而来,然而梅花虽艳,立秋眼里所见,仍只有左临风一人。
轻倚窗前的他,头戴嵌玉金冠,身上淡绡轻罗,色调素雅,袍袖襟摆恰到好处地绣上精巧的仙鹤流云花纹,华贵而不失飘逸,越更显得他俊容玉貌,神釆教人不敢迫视。一听到立秋的脚步,他已缓缓的回过头来。
立秋飞快上前,一把将左临风紧抱入懐,好半晌才迸出一句:「瞎小子!」
左临风将头埋在立秋肩头上,一个劲的抱著吻著,始终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瘦了?」立秋捧起他的脸端详。
「是你瘦了,秋。」左临风伸手抚摸著立秋的脸庞道。
「是睡得不大好吧?你老大可好得很,我只担心你…」
「担心我?他们赶著来奉承我还来不及,有谁敢碰我半分?」左临风淡淡的笑容挑起一抹冷峭不屑。
「是吗?那我放心了…咦!咦!」立秋说了一半,呆望著他这刚久违了的神情,惊喜得脱口大叫:「你说话这麽有条理的?你…你,难道你的病已经好了?」
左临风点了点头,立秋喜从天降般抱著他连声道:「谢天谢地!你好了!你终於好了!瞎小子,真好…」
左临风在他怀抱里低笑:「儍瓜。」
兴奋得恨不得翻两个觔斗的立秋笑问:「是御医医好你的?」
四十二。 还簪(2)
左临风不答,抱著立秋的手却紧了起来,抱了一会才不舍地松手後退,道:「到达容城之前,我已回复清醒,不然那天在较技场上,你早被人宰了。」
「好啊!你醒来怎不告诉我!害我老是担心你!」立秋虽然知道被骗,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左临风在椅上坐下来,平静地道:「我继续装疯,本来只是为了自保,只要我一天还是个疯子,一天也没人会当面质疑我的真伪,南宫世家也会碍於面子和形势,不能不全力照顾保护我这「疯颠的孤儿」…」
「你这也说得是…可是你要装疯到甚麽时候啊?」立秋搔头。
「不用再装多久啦…」
「真的!」立秋大喜。
「因为我在容城遇上了他。」左临风柔暖的笑意骤然变得飒凉。
「他?谁啊?」立秋全然摸不著头脑。
「当今皇上。」左临风轻描淡写地回答。
「呃?那又怎样?」立秋听得楞楞地没个头绪。
左临风慢慢地道:「你记得倪谦带我到容城玩的那天吗?」
立秋道:「当然记得!之後你还走失了。」
左临风嘿然笑道:「走失?那次我不过是瞒著你们跑去查探皇帝的事罢!当日倪谦带我到官衙去,皇帝也秘密到了那儿,倪谦和官衙的人虽然背著我们说话,但那瞒得过我的双耳?我知道这是个绝好机会,故意在他面前现身,惹起他的注意,果然他在较技场重遇我,便不顾一切的把我夺回宫中,有了这个人的庇护,我便不用再避忌些甚麽,就算日後南宫世家明知我是青帝,也只会当作不知,所以我很快便可以在御医的「医治」下康复…」
「你…你说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要皇帝庇护你,可是你怎知他一定会帮你啊?」立秋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左临风再一次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来回抚摸立秋的脸,答非所问地道:「你一点也没变…单纯…善良…没有机心…你知道吗?我曾经真心真意地希望跟你在一起,过些平平静静,简简单单的日子…」
「现在有甚麽不行?你到底想说甚麽!」立秋心底突然冒起一阵寒意。
「我想说的是,我已经是皇帝的人…」左临风不理像被天雷轰顶的立秋能否受得了,残忍地带笑仔细描述:「他没强迫我,对我很温柔,技巧也棒,只是年纪大了,体力远不如你…」
「没这样的事!假的!全都是假的!」立秋掩耳狂叫,拒绝再听左临风荒谬绝伦的话。
「的确是假的,从一开始,我对你就是假的,我很想演好你心中那个多情的瞎小子,也想好好珍惜你…可惜到底还是不行…」左临风苦笑摇头:「我忘不了雩怎样伤害我,不管你对我再好,我再怎样努力,也无法真心爱上你…我…已失去再去爱人的力量…」
「不会!不会的!」立秋竭力否定,几乎想塞住左临风的嘴。
左临风静坐在立秋身前,没有说话,立秋噗的跪下,紧抓著左临风双手嘶声道:「你一定有甚麽苦衷,求你别再瞒我!」
左临风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默然跟激动不已的立秋相对,片刻之後,不带半点感情地道:「装疯的那段时日里,我想得很透彻,青帝根本不应该为感情浪费时间,我要取回我应得的一切,十一郎、啸天宫,甚至整个桑乾王朝…」
「甚麽?!」
「身体是很有效的武器啊!为了我,你会连命也不要,皇帝老儿也快跟你一样了,利用他,除了啸天宫,除去云雩,除去一切挡在我面前的人,然後…」左临风没说下去,只是笑了一下,笑得叫人寒心。
「假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背我到三绝庄,在木蜃宗拚命救我,那也是假的吗?过去的四年也是假的吗?」立秋打死也不肯相信左临风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左临风右掌轻按抚立秋头顶,笑得很温柔,但邪气冷意更甚:「一半一半罢!你虽然很爱我,但还是不能改变我,我不是你心中那位柔弱的瞎小子,对你好,是因为你真的很单纯,又无害,你宠得我蛮开心的,又可以利用你去打击云雩,有何不好?我跟你越是情深爱重,他便越更是妒忌痛苦…嘻…他背叛了我,害我从此不见天日…你以为我真的会饶了他吗?」
立秋不能置信地呆望眼前的脸,看来仍是那样脱俗俊雅,只是多了一份彷佛与生俱来的魔性…他并没有故意,但眉梢唇角不经意地逸出丝丝邪肆魔意,在他温柔的神态下,更是诡异得使立秋由心里发颤,寒气直透骨髓。
他真是左临风吗?还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立秋不敢再想,混乱中抱著左临风的腿乱叫:「你又戏弄我了?是不是?求求你别再玩了!」
「玩?你是不是要亲眼看著我跟皇上同床才死心?你以为你那间破屋可以留住我吗?我本来就该站在所有人的头上主宰一切!为甚麽要东逃西躲,每日担心被人揭破身份?我好容易等到了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我!乖乖的甚麽也不要对人说,否则…」
左临风的唇印上立秋的脸颊,抚在立秋头顶的手却加了两分暗劲,立秋的头即时痛得快要裂开似的,左临风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应该在这里印上一掌的…」只要他掌劲一吐,立秋便必死无疑。
立秋全没有逃命的打算,他逃不了,就算可似逃,他也不想逃。
「嚓!」坚固的檀木桌子被左临风生生抓下一角,握成碎粉!左临风语气转寒,道:「这次我放过你,你曾帮我狠狠刺了云雩一下,我就还你一个人情罢…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左临风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簪,递到立秋手里,正是当初立秋给他束发的那枚旧木簪。
立秋说甚麽也不肯接,就像一旦收回木簪,他和他的连系就会从此断绝。
左临风不耐烦地一弹指,木簪嗖的一下射到立秋发髻上。
左临风抚摸狗儿一样摩挲立秋的头颈轻笑:「痴情的傻小子…算我斗你不过…你真的舍不得我麽?这样罢?迟些我遣人送你三千両黄金回乡过好日子,到我掌握大局,除掉皇座上的老家伙後,我再接你回来,让你光明正大的待在我身边,在房里好好伺候我…好麽?」
立秋傻子一样呆在当地,手足冰冷,胸口急促起伏,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好半天才乾涩地喃喃:「我…不要…不要金子,我要瞎小子!」
「我不就是他麽?你想的话,到时我扮回叫化子讨你欢心好不好…秋爷…老大…」左临风稍稍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撩拨似的低语著,微扬的唇角看似情深款款,暗里却透出丝丝狂野魅惑…
「不,不是…不会的!」听著他充满挑逗的言语,目睹他使人疯狂的惑人情态,立秋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倏地狂呼著跳起,转身便跑,在冰雪遍地的梅林里又爬又跌的,却说甚麽也不肯停下。
听著立秋狂呼而去的凌乱足音,左临风笑了,衣袖一拂,屋中梅花尽数被他震得片片碎落,绕著他飞舞旋转,在满屋纷飞的红雨里,拂袖长笑,任由残泪似的花片洒满一身。
作家的话:
四十二。 还簪(3)
立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皇宫的,他只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仍是身在客舘。
「我做梦了吗?」立秋脑中一片混沌,是的,那一定是场梦,一场噩梦,可是那个噩梦未免真实得太可怕了吧?
忘了它,过两天瞎小子便会回来了,说不定他现在已在皇宫里吵著要见他了…
立秋笑了一下,可是心和後脑同时剧痛起来,泪水马上灌进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淌个不停。
「你他妈的是谁在老子後脑勺上敲了一下!好痛…」可是立秋很清楚,心比後脑痛得厉害得多,不知该怎样去形容这种痛楚,痛得让人恨不得将它挖出来踏碎…
不要想,那只是场梦,不要想,再睡他娘的一觉,做一个好梦找补…
不要想…
就这样睡了不要醒…
不要想…
可恶,眼泪怎麽老停不下来?
真是他妈的难看……
不过是一场梦罢!
不错,我跟他不过是一场梦…
他妈的好痛…
「小秋,小秋。」
立秋听到有人叫他,张开哭得模糊的泪眼,倪谦满是担忧的脸容影入眼帘。
「倪…大人?」立秋呆呆地抽咽著坐起身,也没想倪谦怎麽会出现。
「我在外堂听到你叫喊,便走到梅花林里看看发生何事,只见你拚命乱跑,叫你也不应,我怕你惊动禁卫,只好打晕你带回来。」倪谦歉然地坐在床前道。
「梅花林…」立秋本已渐停的泪水再度涌流不止。
「对不起,小秋…」倪谦看他哭成这样,就知他发现了甚麽事。
「大人没能力阻止这件事,也没勇气早日告知你真相…」倪谦素性刚直,对立秋却是深感有愧。
「有分别吗?」立秋哀笑,左临风蓄意勾引皇帝,别说倪谦,只怕连玉皇大帝也阻不了。
倪谦望著他,找不出一句说话来安慰他,房中的弥漫著令人窒息的气氛,难堪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倪谦才开口道:「小秋,你有何打算?」
此刻的立秋还能打算些甚麽?从前的日子再穷困,情况再危险,他心里也是踏实的,因为他知道左临风会跟他风雨同渡…
谁又知道,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立秋只觉自己就像风中的飘雪,方向尽失,整个人虚飘飘,空盪盪地全无著力处,本已容量不多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瞧著他神不守舍的凄苦模样,倪谦心中亦说不出的难过,立秋曾救他一命,今天弄成如斯局面,倪谦自觉有责任照顾立秋,再说皇帝未必能容左临风有这麽一个情人存在…
「小秋,离开帝都罢,走开一下会好一点的。」倪谦语重深长地道。
立秋点头,真的,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我去找清漪姑娘,著她派人送你回三绝庄罢。」
立秋摇头表示不愿,倪谦又道:「你故乡在那里?我吩咐张朴护送你回乡。」
立秋仍是不住摇头,他自己也不该怎样办。
在雨雪纷飞中,帝都古朴宏伟的城楼渐渐在立秋和张朴的身後隐没,虽然不愿意,他最後还是接受了倪谦的建议返回河源镇。
捱过漫长无眠的一夜,翌日早上,他已在倪谦的安排下离城,倪谦本想多留立秋两天看看情况,无奈立秋执意要走,倪谦没法,尽管对立秋甚为放心不下,也只好任他离去,一再叮嘱张朴沿途多加照顾而已。
车中的立秋强忍回头的冲动,不敢再望都城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的心也像要碎裂开来,但是不回头又如何?那个人仍旧在他心里,也许终此一生,他也忘不了他。
在嗒嗒的蹄声中,当日跟左临风同车前赴都城的旖旎风光,一幕幕自动在立秋脑中浮现,他没有再哭,眼泪早已流光了,他沉沉地笑著不言不动,安静得连一旁的张朴也为他难过。
一连两天,立秋也没再说过一个字,吃不像吃,睡不像睡,更不管马车要把他载到那里,张朴看著日益憔悴的立秋,真的担心他撑不下去。
「小秋,前面有间饭馆,我们去歇一下罢。」张朴为人干练细心,生怕立秋捱不住,不敢多赶路程,有空便停下歇息,立秋也没说话,默默跟著张朴下车到饭馆里去。
饭馆中挤满避雪休息的旅人,好不容易才有几名镖师腾了半张桌子给他们,张朴给立秋脱下风氅,交给店伴保管。
张朴要了几个小菜後对立秋道:「小秋,今天天气好冷,喝两杯赶赶寒气罢。」
心不在焉的立秋还未有反应,邻桌的一个麻脸镖师,自立秋脱下风氅後一直目不转睛的盯著他看,到张朴说了一句「小秋」时,麻脸镖师忽地站起,大步走到立秋身前道:「你是王立秋,秋小子吗?」
立秋迟钝地向麻脸镖师呆望半晌,终於迸出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裕哥?!」
麻脸镖师一把紧抓立秋的肩头激动地道:「秋小子!你真是秋小子!你两个到哪里去了!想死俺了!」
张朴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阁下是王兄弟的旧识麽?」
裕哥一看张朴举止动静,便知是一流高手无疑,不由得心中奇怪,仍是抱拳回礼道:「俺徐裕安,威远镖局的镖师,秋小子是俺同村兄弟,兄台是?」
「倪学士府家将张朴,奉倪大人之命送王兄弟还乡。」张朴的话才出口,威远镖局二十多人连裕哥在内无不惊讶,均想裕哥这同乡兄弟是甚麽来头,竟要劳动学士府家将护送回家?
深知立秋底细的裕哥更是惊讶:「俺这兄弟怎麽劳动张兄大驾相送?小秋!到底发生了甚麽事?你跟瞎哥儿一起失踪了好几个月,家里被人捣得稀巴烂,俺跟春耕他们还以为你们被强盗…」
「裕哥--」立秋抓著裕哥的手摇了摇头,裕哥是老江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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