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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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之歌-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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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连名儿也没有…长老随便按大小来叫我们,君玉排第三,是阿三,我叫十儿…甚麽左临风,侯君玉…通通都是假的,假的…」左临风似哭似笑的道。

「那麽十一郎也是你的朋友了?」

谁知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左临风便似被捅了一刀似的,面容骤然扭曲起来,伏在立秋胸前大口喘气,半晌才迸出一句:「十一郎!十一郎是我的亲弟啊!」

「啊!」立秋失声道。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眼睁睁的看著他被弄成白痴…我一点也帮不了他,连报仇也不敢,连留他在身边也不能…」在左临风激动的嘶叫中,眼泪如缺堤般倾泻而下。

「瞎小子别哭…」立秋叫他别哭,自己却忍不住流下泪来。铁衣在旁也满是不忍难过之色。

南宫绝二人回到水阁,看到二人哭作一团,都是一惊。

「风儿怎麽哭成这样?」南宫绝急问。

「小秋无意中问及少爷身世,触动少爷心中隐痛,少爷头脑好像有些不大清楚,变得小孩似的,一想到伤心处便哭到现在也停不下来,公子爷,他不碍事麽?」铁衣轻声将前事覆述一遍。

「他心有郁结,难怪他之前险些听琴走火…」方涛道。

「之前他闯关拜庄,坚毅强悍,智勇兼备,我见美质难求,一时求进太急,没注意到他竟有郁结之疾,只怕到现在,他自己也不知情…」南宫绝难过地道。

「瞎小子从前常常一时无故发怒动气,一时又消沉得不吃不睡,甚麽事都提不起劲,这也是病麽?」立秋插口道。

「从前?多久之前?」南宫绝追问。

立秋皱著眉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他初到镇上便好像有些痴痴呆呆的,可是谁会在意一个瞎眼叫化了?瞎小子刚到我家时,还不时的发呆发痴,过了几个月才安定下来,我还以为他已好了哩…」

「看来是他武功被废後患的病。」方涛在南宫绝沉默时说道。

「不,哪只是导火线而已…」南宫绝摇头,将混有药末的艾条点燃,放在左临风穴道上薰炙,道:「风儿天生率性重情,不受拘束,根本就无法待在啸天宫那种地方,加上那些长老为了控制他,将他的亲弟当成人质,他不敢反抗,既恨啸天宫,更恨自己无能,由此种下病根而不自知…」

「那又不是他的错!」立秋嚷道。

「不!不是那次我逃走,他便不会被迫疯!是我错!是我…」左临风闻言又激动起来。

「臭小子,你少说一句不行吗?快按紧风儿!」南宫绝一面骂,一面往左临风头顶急下数针,左临风全身一颤,昏昏的靠在立秋怀里静了下来。

「绝,可以动手麽?风儿现在很不稳定…」方涛道。

「不怕的。」南宫绝说著,转向噤若寒蝉的立秋道:「阿涛现在替风儿拔去毒蛊,为保持血脉流,不能让风儿昏去,也不能令他激动,你要尽量说些让风儿开心的话儿…」

南宫绝话未说完,立秋已苦著脸嗫嚅:「我该说甚麽啊?」

「你平日在作坊不是很多废话的吗?你会没话说?」南宫绝瞪著他道。

立秋没法,只好开腔胡扯:「瞎小子,你知不知道,吴大妈送你的那只母鷄,今天下了好多蛋呢!过几天,小鷄孵出来,你便可以跟它们玩了…」

南宫绝暗想:「真无聊…」一面打了个眼色,方涛更不打话,将内力和艾条的药力源源迫入左临风的奇经八脉。

偏就是听了立秋的无聊话,左临风立时笑了,还轻轻的道:「别再卖掉它们,好麽?」

「不卖了,全留给你玩儿…」立秋说时,左临风痛哼一声,似是感到痛楚,但神情仍是欢快雀跃,立秋不敢停下,尽拣些村野笑话,锁碎小事来乱扯一气。

南宫绝待方涛将蛊毒尽数迫到左临风四肢,便施针将毒血放出,等到毒血放清,方涛才停止运功。方、左二人都是大汗淋漓,直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分别在左临风身上的是喑赤黏稠的毒汗而已。

「他好了罢?」立秋早已紧张得满头大汗。

南宫绝道:「蛊毒已解,但风儿的心疾尚未全好,阿涛,你和风儿都得回房好好安歇。小子,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正想跟著出去的立秋只得停下脚步,老大不情愿的道:「庄主有甚麽要紧事问我啊!」

「我要你将如何遇上风儿和之後发生的事一一详细说出。」

「吓!」立秋突然面红过耳,支支吾吾的道:「有些事很不好说罢…」

「谁有兴趣听你那档子事了?我是要细查风儿的病源,别告诉我你的脑袋里只记得那种事!」南宫绝的怒吼,吵得水阁里外俱闻。




十二。 破玉 (1)

离开三绝庄後,侯君玉彷佛卸下心头一块大石,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无比,不单是玉种的祸患有了解决的希望,更重要的,是此行居然意外地寻回一直下落不明的左临风。

连侯君玉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怎麽单凭左临风几句说话,他已选择完全相信他,从大处来说,当然是因为现时啸天宫形势险峻,陷於分裂边缘,若由左临风以宫主的身份回宫镇住局面,那是最平和稳妥的解决方法,其次是可以和左临风合作查探祈长老遗札留下的疑团,然而在侯君玉内心深处,只是愿意相信和不想伤害「十儿」而已。

再次现身的青帝,变得那样地鲜活跳脱,有血有肉,彷佛从前那个机灵倔强,顽劣但又惹人怜爱的「十儿」,从左临风身上重新活过来,也挑动了侯君玉早已失去感情的心…

零零碎碎的儿时片段,便似渺遥的隔世记忆,不知何故无法抑止地自侯君玉心头翻起,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在啸天宫习艺那段艰辛而冰冷的岁月里,唯有十儿的恣纵无忌的笑声,像天乐一样动听。

跟所有从小被严格拘束言行的玉天童不同,由大长老扶养到七岁的十儿,完全是个被宠坏的任性孩子,顽皮贪吃,练功漫不经心,一不高兴便躲起来人影不见,偏他天资卓绝,再怎麽懒散捣蛋,仍是众天童中年纪虽小,但本领最强的人,众长老对他期望极高,可是他却反叛顽劣得叫人头痛,无论怎样严厉管束,屡次将他鞭笞重责,他还是我行我素,不管伤得多重,身上多痛,只要侯君玉偷偷给他一块糖,他便会露出灿烂而全无机心的笑容,到伤势稍好一点,他也不知是要跟长老们还是跟自己作对,态度桀傲依旧,整天打骂侍从,挖空心思去作弄一众长老护法,不是顾忌大长老,元老会只怕早已将他处死。

後来长老们改变策略,拿十一郎来做代罪羔羊,他心痛幼弟,才被逼有所收敛,尤其他私逃两年後回归青冥峰,惊见亲弟练功失败而疯癫痴呆,侯君玉便再没见过他笑。其後他被囚寒潭换骨洗髓,傲性虽未被摧折净尽,但却如长老们所愿地蜕变成冰冷无情的「帝君」,十儿和他可爱的笑声笑脸,业已随风而逝,无法再从左临风身上找到他的痕迹。

直到今天,左临风挽发时的一笑,清楚地让侯君玉知道,「十儿」已经摆脱啸天宫给他的桎梏…但矛盾的是,他不得不将「十儿」再一次送返牢笼,因为他不这样做的话,十一郎固然会被残酷处死,左临风亦将会被视为叛徒,被啸天宫徒众追杀,一生只能亡命逃窜,永远再不见天日…

侯君玉遥望天际,心头感触万千,浑不知一柄漆黑的奇型刺刀,悄没声息的直刺他的後心!

「铮!」一下清亮的震音响彻山林,侯君玉袖中翠环俐落地将刺刀挡开,翠环冷光连闪,侯君玉已跟来人斗在一起!

来者是个身型轩伟,面如僵尸般的黑衣男子,侯君玉一看便知此人戴著易容面具,刺刀走的虽是狠辣偏锋的邪门路子,但刀势舒卷开合之间,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昂扬气魄,刀法集正邪两家之长,绝不是啸天宫任何一个长老或是护法的武功,应该是受雇前来对付他的刺客,然而奇怪的是,以侯君玉的眼力,竟然无法看出黑衣人的门派路数,十馀招一过,侯君玉更骇然发现,黑衣人刺刀上的刀气竟然隐隐克制著他的淬玉功!

「是禇灵飞还是宫徽言派你来的!」侯君玉说的是另外两个玉天童的名字,自左临风失踪之後,剩下的三名天童便开始暗争暗斗,各自建立自己的的势力,竞相争夺宫主宝座已是宫中公开的秘密。

侯君玉亦有自己的亲信和支持者,若非淬玉功的缺陷事关机密,他绝不会孤身远行,给敌人有机可乘,不过他艺高人胆大,面对强敌,仍是沉稳应战,一双翠环化成翠鸟翱翔,在暗黑如深渊的剌刀之间隐现翻飞,时而远攻,时而近袭,黑衣人的刺刀虽然奇诡无伦,但亦无法将侯君玉的翠环封锁,二人斗到难分难解,侯君玉淬玉功运至极峰,脸上再度泛起玉石似的光泽,双环的气劲亦以倍数激增!

一直哑斗的黑衣人突然吐气扬声,一阵刺耳的怪笑响处,那人傲然冷喝:「玉天童有何足道!祈荆扬的的东西在哪!」

侯君玉心中一澟,终於明白此人是宫中派来灭口的!当年的祈长老亦是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死…既已清楚对方意图,侯君玉岂会束手待毙?心念疾转,找寻脱身之法的同时,手中翠环碧光大盛,淬玉精气凝成如同实质的碧色刀光,刹那间如寒电般劈出九刀,正是他的绝技「森罗斩」!

黑衣人长笑:「就算你练成九天功诀,在本人面前也只有死!」一个「死」字才一出口,一点黄色亮光从黑刀柄上涌至刀尖,庞大而奇异的气漩,竟如磁铁般一下把快将及体的狂猛刀气吸光!刺刀更如长了眼睛般,从漫天碧影中找出翠环真身牢牢吸住,侯君玉本能地运劲一夺,真气竟如洪水般沿翠环向黑刀狂涌,玉种也似受到某种异力牵引,脱缰野马般似欲脱体而出,完全不受侯君玉控制!

侯君玉人再冷静,在激战中遇上这样匪夷所思的突变,又岂能不惊惶失措?想要运功镇住玉种,黑衣人哪会给他喘息机会!左手撮掌成刀,电也似的往侯君玉玉种所在处疾劈!

侯君玉仍受刀上气漩羁绊无法脱身,这一掌眼看已是无从闪避!黑衣人的追魂夺命的一掌正正拍在侯君玉气门上!

「喀喇!」一下怪异爆响,侯君玉和黑衣人分别朝相反方向远远抛飞,黑衣人半空中喷出一蓬鲜血,侯君玉却在半空一个翻腾,倏地化成一道黄色电光,以无法想像的高速飞遁而去,黑衣人落到地上时,侯君玉已去远,再也追赶不上。

「好一个侯君玉,只怕除左临风外,玉天童中就数你最强,可惜你遇上的是我破玉使…」黑衣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沾满血汚的僵木脸面看来更是诡异可怕。




十二。 破玉 (2)

由於雪孤帆的威胁未完全解除,血、凤各自负伤,不管二人如何各怀鬼胎,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暂时休战,「衷诚」合作起来,至少在表面上。

经过连日在山中逃窜後,凤逍遥不得不承认,血辟邪确是个一流的好帮手,论机变应急,血辟邪未必及得上自己,但说到心思精细周密和潜踪隐匿的技俩,凤逍遥自问比他还差上一截,此君可以为免留下生火痕迹而生吃野兽虫蚁,利用气味浓烈的药草改变掩盖身上的气息,更不会留在山洞停宿,用种种手法,令二人像消失在丛林里一样。总之,从血辟邪身上,凤逍遥确实学到不少有效的逃跑保命法门。

这天,血辟邪在林中观察了一阵,道:「这附近有樵采的痕迹,这里应该离村镇不远,雪老贼如果还未死心,定有线眼在附近城镇监视,我们该再躲些时候,还是直接入镇?」

凤逍遥望望身披草叶,野人似的血辟邪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你的提议有多诱人吗?我现在才知道穿著乾净衣服在酒家喝酒是多美妙的一回事…」

血辟邪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凤逍遥完全可以读出他眼中那句:「娇生惯养的白痴废物!」

凤逍遥喃喃道:「小青老是叫我野凤,谁知野中自有野中手,你这小子简直就是山里的野兽…」

「野兽又怎样?人又有甚麽了不起!不过自命高尚的衣冠禽兽罢了,背地里的勾当可比畜牲还不如!呸!」血辟邪说时,鬼火般的双眼燃起深入骨髓的恨毒厌恶,他不单是恨凤逍遥,而是恨上所有的人,他向来从行纵隐秘,独来独往,不是他职业所需,而是他根本非常地憎恨「人」,压根光不想跟任何人有所接触。

「这家伙是怎麽了啦!」凤逍遥无法理解他的偏激思想,但从这句话里,他已隐隐猜知此人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才会形成这种畸形变异的心态。

血辟邪冲口说了这麽一句後,马上变回平常那张彷佛纯洁无邪的孩子笑脸,恭敬柔顺地道:「主人想喝酒,我们便入镇好了。」

「小邪,你我是敌非友,大家心知肚明,你不用向我装笑装得那麽辛苦的。」凤逍遥叹气。

血辟邪眼里冷光一闪,随即格格直笑起来:「姓凤的,你弄错了,我没装假,我真的喜欢对你笑,就算将你肚肠心肺勾出来生吃的时候,我也会打从心里对著你笑的…」

「小邪你省著点罢,笑得傻瓜一样,让人看了就想欺负…」凤逍遥故意伸手拧他的脸,他明知血辟邪最讨厌别人碰他。

果然他的手才一动,血辟邪已远远退开,狠狠的盯著他还未说话,凤逍遥已大笑道:「你还真是纯情得可以,明明是个乖小孩,硬要装成冷酷无情的样子…」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将最近的一条村里所有人杀光,再把他们的鼻子割下来送给主人做礼物,不知主人你信也不信?」血辟邪「天真烂漫」地笑道。

虽然是恐吓的成份居多,但以此人的邪僻毒辣,无故屠村的事绝对做得出来,凤逍遥心中苦笑,口里可仍满不在乎的道:「如果你想让雪孤帆有籍口召集江湖人士追杀我们,这绝对是个有效的好方法。」

「你用不著拿老贼来压我,我只是要警告你,别要随便惹我生气!」

凤逍遥大摇其头,苦著脸道:「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年特别多,向来只有奴才受主子的气,我这个主子倒要受奴才气,不如咱哥儿掉过来,我叫你做主子少爷好了!来!让小的给少爷捶腿按摩…」他居然说到便做,朝血辟邪不住的打躬作揖,还厚起脸皮半跪在他跟前。

「死流氓!你閒慌了吗!放著正经事不管,净会耍无聊!」血辟邪被他一副小丑痞子的调调气得快要吐血。

凤逍遥施施然的挨著血辟邪脚边坐下,仰面向他露齿一笑,笑容更是惫懒无赖之至:「你说我无聊可就大错特错了,小邪,现在别的不说,我们总算是同一条船上的,对吗?」

血辟邪不能否认。

「如果我们继续维持这种状况,再遇上雪老贼时只会败得更快更惨,因为我们连基本的信任和默契也欠奉,动起手来不但不能互补不足,反而会互相牵制,到时会怎样,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罢?」

血辟邪虽然凶毒,但绝不是是莾撞无知的蠢材,他再讨厌凤逍遥,也不能不同意他的观点。

凤逍遥微微一笑:「老贼对我有灭门深仇,但时机不到,我绝不会贸然送死,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我宁愿躲在山中苦练十年,或者索性找乡下小子的老婆做帮手好了。」他看准血辟邪量小偏狭,绝没有等上十年八载的耐性。

「那瞎子到底是甚麽人!」一提到左临风,血辟邪便勾起旧仇。

「你还想找他报一棒之仇麽?唉,正因这个缘故,我才宁愿冒死在你手上的危险,也不愿找他帮忙,小邪,答应我一件事,那麽宰了雪老贼後,你要我怎样也可以。」凤逍遥收起笑脸道。

「你要我放过那瞎子?」

「小青比你想像中厉害,要是认真起来,你未必对付得了他,但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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