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自己找吃的麽?」
虽然功力只回复了一半,菜馆里的人仍是连他的影儿也摸不著,两下便弄了盘酱蹄膀和荷叶饼儿,拿回柴房吃个精光。刚弄好的菜眨眼便没了影踪,闹得整个厨房里疑神疑鬼,互推不是,只有四牛心知肚明,那「小狐仙」终於忍不住作怪了。
「我的好大仙,好祖宗,你不是说过要别惊动人的吗?怎麽又跑出去惹事啊?」打烊之後,四牛忙跑到柴房里去。
「死笨牛!本大仙的事到你管麽?」「啪!」的一声,四牛脸上已清清脆脆的吃了一记耳光,男孩却在大发脾气:「这种鬼地方,用八人大轿请本少爷也不来哩!天天烧饼馒头啃的人舌头也坏了,要茶没茶,要水没水,地方又臭又脏,草杆子刺的人又痒又痛,到处都是耗子蟑螂,讨厌!讨厌!讨厌死了!」
「小声点,大仙,小声点!」四牛只怕男孩的吵闹会惊动他的师父。
「你那臭师父有甚麽了不起,本少爷受够了!」男孩说时碧眼电一样的向门外一瞥。
破锣般的骂声跟著响起:「直娘贼!这几天你鬼头鬼脑的,老子早知你这小杂种有古怪!操你奶奶的!原来藏著只小兔崽子在这里,偷老子的菜吃!」
四牛一转头,只见师父张胖子双眼瞪得铜铃一样,不由分说的,一手拿了块硬柴往四牛身上乱打,口里汚言秽语骂个不停,男孩从未听过这些市井粗话,也不懂他在骂甚麽,被骂得怔怔地,只知总不会是甚麽好话。
四牛被打得杀猪般叫:「师父听我说,别惹怒小大仙啊!」
张胖子怒火头上那听得进去?一面乱打一面乱骂:「这小杂种是大仙的话,老子就是玉皇大帝,操你娘的杂种贱胚,你扯这大谎骗谁!」
「胖老头,你骂我麽?」男孩带著怒意的清脆语声响起。
「骂你这小杂种又…」张胖子未骂完,四牛只见青影一晃,男孩似乎动了一动,张胖子已惨叫一声,住後飞跌,倒在地上之後便再也不动,连胸口也没了呼吸。
「大仙!你杀了师父!」四牛又惊又急。
「杀个把人有甚麽了不起?谁叫这臭胖子骂我!」男孩若无其事地道。
「我还以为你是好的小狐仙,谁知你这麽凶残成性!」张胖子脾气虽大,对四牛却有收留教艺之恩,突然被男孩所杀,惊怒攻心下忘了恐惧,顶撞起那「小狐仙」来。
「笨牛,你骂我麽?」男孩还很有趣似的道。
「骂你又怎样?顶多把我一起杀了罢!」
男孩碧眼望了四牛两眼,道:「这臭胖子这几天又打你又骂你,我替你杀了他不好麽?」
「他是我师父啊!」四牛快哭了出来。
番外篇:狐仙 (4)
「师父便不能杀的麽?我才巴不得宰光那些老妖怪呢!」男孩喃喃的说著停了一下才道:「本大仙有法子救你的臭师父,不过…」
四牛看出一线生机,忙没口子的应承:「大仙有甚麽要求,只管说出来,小的拚了命也给你办妥!」
男孩露出雪白细碎的尖尖牙齿,凑近四牛阴森地道:「我不要吃活鷄,我要吃活…」
四牛只道男孩要吃掉他,只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道:「大仙饶命!」
男孩不屑地道:「你不是说我要甚麽也行的麽?不中用的笨牛!吃了你连我也变笨了怎办?听好了,本少爷要吃活鱼做的鲜笋鱼庫麬凉菜要糟鹅掌翼,水晶肘子,凉拌干丝,热荤要香酥鸭子,酱爆里脊,葱烧鱼唇,嫰鷄煨白菜,最後来个杏汁银耳做甜汤…」
好不容易等男孩点完了菜,四牛才松口气,但还是战战兢兢的道:「小的马上给大仙去办,不过,大仙可以救师父麽?」
「一桌菜就想我救他?我还没说完哩!做完菜,给我将房间收拾乾净,找个乾净的澡盆,准备热水香皂,谅你这里也没雪兰香膏,这次将就点好了,整整十天没洗澡,身上全是血腥臭气,本少爷不臭死也快痒死了…」男孩说著,掌上运劲,忽指忽掌的在张胖子身上拍了十数下,张胖子张口吐了口瘀血,脸上登时有了些血色,微微地自行呼吸,只是还未醒来。
「他多睡两天便会醒来,将他关在这里,让他也嚐嚐睡柴房的滋味!」在男孩眼中,似乎没有比睡柴房更难受的事。
四牛见他真的救活了师父,便忙著烧菜去,幸好材料都是现成的,忙了个多时辰,才将整桌菜弄好,男孩每样都嚐了一口,左挑右剔的贬了一大轮,但菜还是被他吃了一半,他吃饱後才道:「菜做得不怎麽,不过火候控制和刀功底子还算不错,日後我教你两手刀法窍门,保证天下的厨师的刀功都及不上你…」
「真的?」四牛喜出望外,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开间首屈一指的菜馆。
「你好好伺候本少爷,本少爷便教你。」男孩说了这麽一句,又要四牛伺候他擦背洗澡,当足四牛是他的奴仆般使唤,不过四牛平时伺候张胖子惯了,倒不觉怎样,给这美娃娃擦背总比替张胖子洗脚好得多。
「怎麽没尾巴的?」四牛瞧著男孩滑溜溜的小屁股甚感奇怪,但叫他更惊异的是男孩身上的两处刀伤,竟在短短数天内愈合得只剩两道淡红的伤疤!
「大仙果然厉害,连伤也比人好得快多了!」四牛咋舌道。
「这算得上甚麽?没见识的笨牛…」男孩合著眼享受四牛给他擦背洗脚,舒服地吐了口长气又道:「总算活过来了,在柴房那几天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你本来就不是人啦!没想到连狐狸也这麽挑剔娇惯…」四牛乱想之间,男孩忽然张眼瞪著他道:「一会你这臭牛也要洗!一身油垢污臭,跟在我身边,岂不是要薰坏了我的鼻子!明儿买两身像样的衣服穿,做我的小厮可不能这麽一副叫化子的模样!」
「你的小厮?」四牛失声道。
「做我的小厮是你走运,如换了在啸天…换了从前,你给我叩头我也不要你这笨牛!我明天便走,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了。」男孩说得理所当然,四牛完全没有拒绝的馀地,触怒了这小狐仙,也不知有甚麽下场。
男孩又道:「不准再叫我大仙这麽难听,以後叫我风少爷知道麽?」
四牛无奈道:「是,风少爷。」
「要给你改个名字,我不要一条笨牛跟著我!叫甚麽好呢?」男孩望著热水升的云霞似的雾气,边想了边道:「水…烟…云…云中的祭典…有了,你以後就叫云雩罢!」
四牛虽然不明白「云雩」有甚麽意思,但听起来确是比「四牛」雅气好听,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就这样,云雩被那狐仙少爷带走,改变了他的一生…
五仙祠内人来人往,可是那青衫狐裘,慧黠任性的小狐仙却不再复见…
因为云雩给他的伤害,远比当日的刀伤更深更重…
骄傲的小狐仙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1 「五仙」是指狐狸(白仙)、黄鼠狂(黄仙) 、刺蝟(黑仙) 、蛇(柳仙) 、鼠(灰仙)
*2 民间用鷄蛋供奉狐仙,因此云雩总是拿鷄蛋给左临风吃,据说狐仙吃过的鷄蛋,外壳无损,但蛋黄和蛋白却会不见。
番外篇:寒潭 (1)
令人窒息的黑暗,透骨的阴冷奇寒,除了不时有水声和铁錬相碰的声音响起,深藏在啸天宫地底的寒潭里死寂一片,如同坟墓一样。
被锁在潭中的左临风躲在潭边的岩石上,半身泡在比冰还冷的潭水中,早被折磨得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无耻变态的老妖怪!要本少爷的命一刀宰了我就是,这样零碎折磨人算甚麽英雄!有朝一日少爷出了这见鬼的水牢,我要你们通通死在我手里,一个个剜眼砍手,抽肠剔骨…」左临风心里有多恶毒便咒得多恶毒,但他也清楚,能够活著离开这个寒潭水牢的希望简直微乎其微。
尽管左临风双眼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但在这跟外界隔绝的水牢里,他仍是无法得知时间过了多久,只知每分每刻都是无比的漫长,寒冷和饥饿慢慢地蚕蚀著他的意志和内力,他由最初被困时的狂怒叫骂,到现在只能蜷缩在较高的岩石上无力动弹,意识也渐渐冻得麻木迷糊。
但他仍竭力保留心头仅馀的一丝清醒,他知道,只要他一閤上眼,休想再次醒过来。
可是左临风不知道他还可以支持多久,在没有火和食物的状况下在寒潭中渡过一百零八天,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即使他将身体机能降至接近龟息状态,也挨不了这麽久。
「与其被活活被他们折磨至死,不如自我了断,还来得爽快…」一个声音在左临风心中响起,他抖震的手缓缓提起,只要一掌劈下,他就可以就此解脱…
死亡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可怕…
「喀喇!」被劈碎的不是左临风的脖子,而是他身畔的一小块冰雪,他明知冷得更加难受,还是将一块块的冰雪塞到嘴里,暂时缓解要命的饥渴感觉,他不能死,为了活著再见十一郎和那个人,无论机会多麽渺茫,他也不能放弃…
「如果这是雩做的肉丸子那该多好?那呆子老是当我是狐仙,如果真是狐仙,我早已叱石开山,溜之大吉了…这傻小子啊…」黑暗中的左临风,思绪渐渐飘到远方…
「从来没见过这样又笨又迷信的家伙,到现在还把本少爷当作狐狸精,想看我有没有尾巴,好蠢…」泡在澡盆里舒服得不愿起身的左临风,望著四牛的背影偷笑。
其实也很难怪四牛有这样的误会,一个从穷乡僻壤跑到镇上当厨工的小子,怎会有知甚麽是上乘武功?说是仙法幻术的话,四牛还易懂一些。
「不过这家伙挺会当奴才的,擦背擦得人蛮舒服,明儿带了他上路,投栈租车有他跑腿,那些老妖怪便没那麽容易打探到我的行踪…」左临风为自己想到这麽一个好主意而高兴。
不管四牛愿不愿意,左临风还是带了他走,像只逃出牢笼的鸟儿,左临风只想到处游玩,并没有一定去处,从未离开过青冥峰的他,自幼锦衣玉食,要甚麽有甚麽,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若不是他决定出逃前在婢仆口中打探了一些外间的事,他连买东西要付钱也不晓得。
「风少爷,这身衣服太好了吧?」穿著一身绸缎面料的丝棉衣裤,羊羔皮袄的云雩讷讷的对左临风道。
「好甚麽!」左临风眼角往云雩身上一瞄,道:「这赭红袄儿的颜色土气得很,质地也不好,给我换一件石青万字锦面子的灰鼠出锋袄儿来!」
云雩拉了他一下悄悄道:「我们剩下的银両不多了。」
「那又怎样?」左临风全没放在心上。
「要是买了衣服,今晚连房饭钱也没有了。」云雩急道。
「那我吃亏一点,今天只买你的好了。」左临风一口气给云雩挑了十多件衣裳,把剩的银子一下子花个精光。
所谓「人靠衣装」,云雩换上轻暖合身的华服,全身上下梳理装束整齐,已不是那副土头土脑,满身油垢的厨工小子模样,看起来漂亮帅气多了,只是愁眉苦脸,浑身不安的,跟身上的新衣毫不搭调。
「干麽闪闪缩缩,没脸见人似的,不喜欢这身衣服麽?」左临风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今晚我们怎办啊?」云雩暗想这位少爷花钱像淌海水似的,哪里来许多银子给他挥霍?
「怎办?不就一样的去投栈吃饭,问问附近有甚麽好玩的地方啊!」左临风的回答,叫云雩灰得不能再灰。
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晚,到了翌日早上,云雩起来,看到桌子上多了个小包袱,他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地堆著约十来只大小不一的金元宝,总数不下百両,两串硕大浑圆的明珠,少说也值三四千両银子。
「少爷,这是那儿来的?」云雩摇著左临风叫道。
「变出来的。」左临风揽著被子嗯嗯哼哼的说了一句,死也不肯离开温暖的被窝。
「对!我怎麽会忘掉了呢!」云雩「恍然大悟」地笑了,左临风也懒得理他,伸;脚将云雩踢到帐外,自顾自的继续睡他的大觉去。
「不是六扇门的的混蛋找上门来,这笨牛还一直不知我是人来的呢!」左临风僵硬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云雩做梦也没想过做小厮也可以这麽风光,不但身上穿绫著罗,佩玉镶金,吃的全是名茶美馔,出入不是乘车坐船,便是策骑骏马,每天就只是陪著这贪玩好吃的狐仙少爷游山玩水,照顾他的起居而已,就只差一样,这少爷的脾气忽晴忽雨,差劲得要命。
番外篇:寒潭 (2)
起初左临风怕啸天宫的人寻来,任性劲儿还收敛一些,不敢太过张扬,但日子一久,他的骄惯少爷脾气便来了,不是最好的地方不肯住,不是质料最好的衣服不穿,骑的一定是良种名驹,吃的稍不称意便连桌子推倒,伺候的人动作慢一些也是一记耳光,高兴起来成把的银子赏人,买个麪人糖娃娃也乐上半天,但要是有人对他稍为轻佻不敬,打一顿还算小事,骗他的商贩丢光货物本钱,恶霸被他剥光了吊在城头,总之千奇百怪的恶作剧层出不穷,在啸天宫时的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劲儿全都来了。
这天,街上的流氓见他衣饰华丽,多看了两眼,他立时挥马鞭将那些流氓抽个皮开肉绽,他打完了人还不消气,转对一旁的云雩大发雷霆:「不中用的笨牛!你少爷被人欺负,你只会站在旁边看热闹!我许多侍从里,就数你最没用!」
云雩脑袋里还想著:「你不去欺负人,别人已经谢天谢地啦!」的时候,脸上早已热辣辣的吃了一巴掌。
也不知是云雩走运还是倒楣,由於左临风嫌他没用,便开始不停教他学这学那,既要念书认字,又要学点茶辨酒,一早习练拳脚,晚上打坐冥想,总之一天到晚没有片刻空閒,要是学得慢一点或是多问半句,耳光马鞭立即招呼过来,学武的时便尤其严格,云雩几乎没一天不被他揍得浑身乌青血痕。
这小狐仙的脾气虽然傲慢差劲,又爱整人,但云雩却知他的心性并不坏,一天他洗澡时,一只小玉瓶和一只漆盒从窗外扔到他手里,左临风惯常傲气任性的声音响起:「药散内服,药膏外敷,这些伤药你给我收著,要用便用罢。」
灵狐的药果然效验如神,云雩将盒中药膏敷上一点,伤处便肿痛全消,但令云雩更高兴的,是这小狐仙也有关心他的时候,云雩修炼「仙法」倍更用心了。他苦练的成果很快便显现出来,街上的流氓等閒三五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云雩满心欢喜,左临风却似全然视若无睹,完全不当是一回事,云雩留意到,左临风自那天送药给他之後,行藏变得谨慎起来,平时若到了喜欢的地方,会留下玩上十天半月不等,但近半月来却不再在任何地方停留,有时不到夜里投宿的时侯,他也不会离开马车,云雩觉得不妥,但又不敢多问。
「少爷,喝杯茶罢。」云雩借了茶亭的沸水,用自备的茶盏茶叶泡了一盏香茶给左临风。
左临风还未说话,旁边另一桌坐著的几名汉子中的其中一人道:「近来道路不大太平,小少爷孤身出游,只得一个仆人跟随,可得小心些啊。」
「与你们无关。」左临风冷冰的的说了一句。
那中年大汉烱烱有神的双眼凝定在左临风身上,道:「那麽双桥镇乔大户的两串明珠,连州城的朱知府的十八枚玉璧和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