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们并没有醉倒在酒下,只不过是他们的心,如此时的疯狂一般,想要大醉一场,。
两人纠缠片刻,分开时已均气喘连连,双颊带上情动的潮红。景仪将卫铮抱起,抱着他坐在床沿,手伸至卫铮腋下,摸索去解他的衣带。
卫铮一惊,差点跳起来,却听得景仪低低唤了声“子谦”,转头对上他亮如星辰的眸,一时之间竟是痴了。
“……子谦,别动。”景仪喃喃道。他一手搂着卫铮的腰,一手伸去解衣带,然后低下头,再次吻了上去。
缠绵的吻之间,不知不觉两人衣衫已然褪尽。感觉到抵在自己大腿下的灼热,卫铮伸手搂住景仪的脖子,轻轻唤道:“子正……”
他的声音因为情动而带上了几分沙哑,不复往日清澈,却有些别样的诱惑味道,听得景仪感觉小腹蹭地燃起了一团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怀中之人压倒在床上。
七年的压抑,终于一朝爆发。两人均忘记了外面一切,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了一屋、一床、一双人。他们用欢爱发泄彼此的不安,以身上的痕迹印证彼此的爱恋。
卫铮身体不如景仪那般好,便也先没有了体力,喘着气,不住告饶。景仪温柔道:“继续。”又是一吻,将他接下来的话吻了回去。想起再过几天景仪便须还京,疯狂的日子或许只有今日这一晚,卫铮心下已先软了,便由得他去,自己深情回应,极尽缠绵之能。
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缝中钻出,月光洒进屋角,隐约照见了精疲力尽地两人。景仪裹紧被,抱着卫铮的腰,在他耳边不停地轻唤着他的名字:“子谦,子谦,子谦……”
卫铮笑道:“不停地叫我,还许不许人睡了?我可不如你身强体壮,早已累得狠了。”
听了卫铮的话,景仪想起之前的疯狂,登时脸上大红。过了半晌,他方才闷闷道:“好久不曾叫你的名字了,今日只想唤个够……”
卫铮听在耳中,怔了怔,心中不由泛起阵阵酸涩。他想想后道:“那好罢——我准了,今日便许你叫个够。”他的眼角眉稍带着笑意,引得景仪不住地看他,舍不得将目光移开。他的眸中仿佛氤氲了水光,波纹荡漾,目光流转之间,恍若收尽了江南春色。
听见卫铮的话,景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方才却不知谁叫唤了个够呢。”卫铮闻言茫然,刚想问他何意,却忽地反应过来,顿时脸上腾地红了个透。景仪只是笑,静静地看着卫铮,目光中满是温柔之色。
卫铮被看得不自然了起来,只得没话找话:“你今晚不回去?伯母怕是会担心的。”
景仪应了声:“晚点偷偷回去。先陪着你。”
卫铮心中微甜,点点头,想了想,忽然大惊失色:“糟了!青儿!”
不用说,景仪目前最讨厌的就是“青儿”两个字。他闷闷哼了声,很想说“别管她”,但却没有出口,只淡淡道:“兴许自个儿睡了。”
卫铮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好衣裳,道:“不行,我得去看看,毕竟是我有负于她。”
景仪不爽归不爽,但也只得陪他起身,两人偷偷摸摸将屋内转遍,却没有见到叶青儿的身影。景仪忍不住嘲道:“你妻子丢了。”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卫铮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呢。”旋即走进书房,片刻后拿着一张纸条出来,道:“不妨,她回娘家去暂住了。”
景仪点点头,两人重又走回卧房。钻入被窝,景仪唯恐失去卫铮似的紧抱着他,忽道:“子谦,随我去京城吧。”
卫铮失笑道:“又胡说什么呢。我不会去的。”
景仪又重复一遍:“子谦,随我回京城。”他许诺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吃好的,穿好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卫铮道:“子正……我心意已决。我不会去京城,这儿不仅是我的家,还有我的学生,我答应助他们达成他们的理想。”他微笑,声音坚定,“但是,我会一直在这儿,等候你回来。”
“子谦!”仿佛被激怒了似的,景仪低吼道,“跟我去京城!”
“不……”话还没说完,卫铮的嘴便被一个激烈的吻堵上,他好不容易挣开,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愣住了。景仪被他挣开后,没有继续动作,只在口中喃喃念道:“子谦,随我回去,陪着我,不许留在这里,你我二人,天各一方……”
“子谦,子谦……”景仪的声音逐渐哀切之至,如同失了伴侣的孤雁,茫然不知所措,“不要走……”一滴泪珠从他眼眶滚落,卫铮顿时大惊,忙道:“我、我不走,子正,你别……”
来不及说什么,他慌忙凑上前,将景仪的泪擦干,轻声道:“我不走,不走,你看,我一直在这儿——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就是死了,也会埋在地下等你回来。”
景仪眼睛这时才慢慢有了聚焦,他伸手抱住卫铮,将头埋在他的肩上,道:“子谦,抱歉……我一时激动,失态了。”
卫铮无言地看着他,心中犹为他刚才落下的那滴泪而震撼着。面对这样两难的选择,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理想。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祈求更多?
遥遥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景仪侧耳细听,沉默了会儿,道:“二更天了。”
卫铮道:“已是戌时。你也该回去了,免得伯母太过担心。”
景仪摇头,握住他的手,道:“再陪你会儿。”
卫铮笑笑,反握住景仪的手,十指交叠。静静凝视眼前之人熟悉的眉眼,卫铮心想,或许此次相会之后,再会难期。
两厢无话,凝望许久,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半晌,景仪松开了手,道:“我须走了。子谦,好生照料自己。”
卫铮看着他起了身,将凌乱的发髻重新绑好,心中的那个念头不断翻滚着。景仪站起身,推开门,忽又停下回头道:“再问你一遍,子谦,真的不跟我去京城?”
卫铮摇摇头,然后他分明看见景仪的面上浮起难以掩盖的极度失望的神色,心中顿时揪了起来。卫铮恻然,知道平生所求不同,乃是两人之间无可弥补的鸿沟,但因为对彼此的了解,谁也不愿强求对方改变他们的心愿。
既然总归无法在一起,又何必一直如此执着……佛曰求不得是为最苦,而这份执着,终究又会连累了旁人……
“那我走了。”景仪转身,正要踏出房门,却听得后方卫铮忽然唤道:“子正!”他心中一惊复一喜,难道卫铮突然改变主意要同他去京城了?怀着巨大的喜悦,景仪转过头,目光中满是期待之色。
迎着景仪的充满期待的目光,卫铮硬着头皮,道:“子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回京城之后,找个好人家的小姐,娶了她吧……你有个人照顾日常起居,也好让伯母安心。”说着说着,他忍不住还是垂下了眼帘,避开了景仪逐渐森冷的目光,“你……忘记今夜吧。我希望你能成功完成自己的理想,治国、平天下,幸福地过完余生,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听着他的话,景仪的脸色已经沉至冰点,他冷冷道:“子谦,我原以为你懂我!”他咬咬牙,胸中怒气翻腾:这是什么意思?暗示他今天晚上只是个意外,大家好聚好散,不用负责,只当风流一夜?他把他景子正当什么了?居然还劝他娶妻生子……
“我很失望!”说罢,他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卫铮闭目,神色惨然。他说他不懂,可他何曾不懂!就是因为太懂他的情意,才害怕他因为这一份情意,受到他人乃至于整个世俗的伤害。然而,他这么说,却又何尝懂过自己的心……
罢了,罢了,他是景仪景子正,从来都最有主见,而自己,从来劝不动他。
自那晚以后,景仪再也没有来见过卫铮。卫铮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卫铮并没有去找他,只是一切如常。唯一的变化,是叶青儿看他的眼神,有了几分躲闪。
五天之后,景仪在县令等人的目送下,乘船离开。他不知道的是,卫铮站在码头外的酒楼屋檐下,手中拿着油纸伞,斜倚着青砖砌就的墙,默默目送着他,看着那艘船在濛濛细雨中,渐渐消失在水光天际之中。
而卫铮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一个下午,景仪来到学堂的窗外,看他专注地为孩子们授课,听他温和醇厚的声音讲述圣人之道,停留了许久许久,在他结束授课之前,又悄悄离去。
捌 人生长恨水长东
返回京城,继续吏部侍郎的职差,景仪每每回想起在桃花镇上的那个夜晚,都是一种又甜蜜又酸楚又愤怒的心情。
甜蜜是甜蜜在那个亲密无间的晚上,酸楚是因为他们终究还是天各一方,愤怒则是因为卫铮最后说的话。
什么叫忘了那个夜晚,让他娶个好人家的小姐?暗示他忘掉那个夜晚,只当风流一夜?纵然确实是一时冲动,但是既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便已下定决心,要认定他一辈子,既不会后悔,也不打算不负责!
可是,卫铮却似乎完全不当做一回事,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情;明明用刀子般的话伤了人的心,却还是满心为他考虑替他打算的模样!
就像他付出了整片真心,已经将所能给予的感情都交与到那人手上,却被那人用为了他好的理由拒绝,把冰冷彻骨的水生生浇到他毫无防备的心上一般!
景仪越想越气,最后气得简直整个胸口都有点疼,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他叹了口气,拿起卫铮寄过来的信,看了许久,终究没有提笔回信,而是收了起来。
他不能回信,现在满心怨愤的他,如果提笔写了回信,写出去的话,可能尖锐到自己都不忍直视,他又怎么愿意寄出去,让那个人伤心?罢罢罢,气苦便自己一个人默默气苦,不必连累他一同难过。
这一晃,便是三年。
收到的信已经积压成山,一个盒子都装不下,景仪只得另拿了个盒子来,装卫铮的信。这三年来,他一封信都没回过,开始是因为生气,越拖到后来,却变成了不敢。
自己这么久没回信,卫铮却还是该寄来的都寄过来,提都没有提没收到回信这件事。如果自己突然回信过去,卫铮的下封信,是不是就是指责他的行为?
时间过得越久,景仪便越是心虚,每次收到信,都如获至宝地收了起来,却从来没有回过。如果让外人得知,在他们眼中,从来杀伐果决的景侍郎,竟然为了几封信,如此患得患失,不敢下笔,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了下巴。
景仪已经想通了,归根结底,无非是自己放不下理想,他亦不愿意离开故土,两者冲突,才造成了如今分隔两地的结果。而现实的重压,又逼得他们不得不娶妻生子,两人都是如此,自己又怎么能责怪于他?
现在,他自己也快要顶不住压力了。母亲已经被他接来了京城,如今成天对他说,要他娶妻;又听闻皇帝的妹妹乐阳公主对他颇为青睐,有意下嫁于他;对他至今不娶的原因,京城传言颇有不堪,各种猜测满天乱飞,为了遏制传言,一向对他青眼有加的皇帝,可能会下旨赐婚。
临到自己头上,他才真正明白,来自现实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对卫铮的妻子叶青儿,他仍旧嫉妒,可是当初那曾有过的一点点责备之心,随着逐渐加深的现实压力,慢慢消散无踪。
没过多久,果然,皇帝赐婚的圣旨下来了,着他尚乐阳公主。面对着公主的情意,栽培提拔自己的皇帝的好意,以及母亲的殷切之意,景仪终究无法下定决心抗旨,最终只能选择了接受。
婚期在一日日临近,景仪望着那两个盒子,盒中放满了自来到京城以来,卫铮寄过来的信。他颤抖着手,摸着那叠厚厚的信纸,看着有些发黄的纸页和依旧清晰的黑色墨迹,心中惨然。
曾经以为可以坚持到底,最终,依旧没能敌过时间与现实。如今的自己,可还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景仪深深地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卫铮成婚时,只寄来了十个字的信。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他跟当初的卫铮一样,每到下笔之时,便不知到底该写些什么,笔尖微颤,便染坏了整张信纸。
最终,他也只得匆匆落笔,写下了那早已牢记于心的十个字,将信寄了出去。
我已娶妻,一切安好,勿念。
……多么的可笑。
卫铮收到信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整整三年,景仪都没有给他回信,而三年后,寄来的第一封信,竟然是当年自己曾经写给他的那十个字。
他看着信纸,表情怔愕,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发了半天呆后,他刚想出声自嘲,却猛然咳嗽了起来,咳得天昏地暗,整个人瘫回了床上。
躺在床上,他在心中想,这可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曾寄出去的十个字,如今竟然由景仪写就,又寄回给了他。
唇角勾起苦笑,自嘲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连串的咳嗽。叶青儿听到屋内异动,赶紧将怀中的婴孩放回床上,冲到卫铮床边,心疼地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背,连声道:“相公,怎么了?小心点,顺着气,别又咳嗽了……”
被母亲抛下的孩子,在门外放出响亮的哭声,昭示自己的不满。卫铮听在耳中,摇了摇头,对叶青儿道:“我没事。你且去看看璟儿,他可是有哪里不适,怎么又哭了?”
叶青儿坚持道:“璟儿哭闹惯了,晾他一晾反是好事。倒是相公你,这几年来,身体越来越差……”说到这里,她的眼眶都不由红了,哽咽道,“相公,你快点好起来,千万不要出事,不要丢下我和璟儿母子两……”
卫铮出声安慰道:“青儿,别哭,我会好起来的……”虽然这么说着,他却清楚自己的身体。自己家族向来有这个毛病,父亲也因此早早亡故,只留母亲耗尽心血,方才抚养自己长大。如今,自己的病症与当年的父亲如出一辙,怕是没有希望治好了……
想到叶青儿与卫璟孤儿寡母,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远在京城的那个人,卫铮心中黯然无比,却只能强撑笑颜,慢慢安抚哭泣中的叶青儿,而眸中的神采,终究还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或许这一世,便只能这样了吧……
那些曾经想要过的东西,那些已经拥有过的东西,那些梦想与希望,那些绝望与悲伤,如今在他看来,已经渐渐变得无限遥远。
纵是记挂于心,纵是无法舍下,又能如何。
该来的命运,总归要来,无论你如何挣扎,终究逃脱不了。
玖 桃花依旧笑春风
时间渐渐过去,一年又一年,景仪终于在他四十岁的时候,成为了吏部尚书,也在此之后,在妻子以及皇帝的支持下,对朝廷吏治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解决了许多弊端以及贪污现象,完成了他一展抱负、报效国家的愿望。
在他成婚后约一年后,卫铮的信,也从每月一封,逐渐降到三月一封,后来变成半年一封,最后甚至一年一封了。而景仪因着自己没有坚持到底,自认为愧对卫铮,便再也没有脸面回信,只是每次都将信小心收好。
乐阳公主知道他每次收到信,都如获至宝,却从来不回,不由都好奇了几分,每每问起来,景仪却不肯答,只说是故友所寄。乐阳从前并没有多管,只在这次又看见他收起信之后,不免多了句嘴:“既然是你的朋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却从来不给他回信?”
景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叹道:“我……从前做了件错事,怕他生气,所以不敢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