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忆。
他飞快地又将那幅字收了起来,然后又合上锦盒盖递给了身旁的太监示意他收下。其间殇离没有多说半句话,只是略微施礼,转身便退下了。
直到宴席正是开场,殇离却独自坐在角落,手中端着酒杯,一边浅酌,一边听着大臣们与执陌说的那些贺词。可皇宫是个混乱之地,勾心斗角之余,冷嘲热讽也是常见的,执陌虽贵为皇子,但到底也只是个被废了的太子,这时总免不了受到一些想要趋炎附势之人的排挤。
殇离安静地喝着酒吃着菜,却将那些人言辞间的暗讽全都听在耳中,他还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另一边坐着的两名男子先小声地嘀咕起来,他们谈论的也不外乎是执陌失势的那些琐事儿罢了。
起初殇离也没打算上去多管闲事,实在是因为执风的一番话让殇离听着刺耳。
执陌的桌就在殇离的左边,二人间不过一道之隔,而执风坐的位置却要靠皇上更近些,执风怕也是有意挑衅,才说来敬其皇兄一杯,“皇兄,恭喜解禁。”
执陌也不笨,看执风来给他敬酒,就料到他这皇弟是想借敬酒之名给他下警告,于是他抬起酒杯,冲执风摆了摆,继而一仰头一饮而尽,末了才吐出两个字,“多谢。”
执风笑了笑,向前迈了一步,“皇兄,幽禁三年的日子可好受吗?”想来也知,幽禁的日子绝对不好受,执风这话分明是在挑衅,执陌微微眯起了眼,并未回答。
而执风倒也并不介意,只继续说道:“皇兄莫见怪,我也就慰问下罢了,对了,好不容易出来了……”他顿了顿,忽然凑近执陌的耳畔,压着嗓音又跟上一句,“可别再进去才好。”言下,则大笑起来。
殇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之见执陌被执风寻麻烦,心里就觉得特酸涩,所以他当即就放下了酒杯朝邻桌走去。
执风看殇离走了过来,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殇离。”
“二皇子……哦不,如今该称太子殿下。”殇离面带微笑,言行举止看上去都很得体有礼。
当初执风靠着殇离才当上太子,后来殇离被执陌算计跟着一同幽禁,其间执风曾让人偷偷给殇离捎了个信,道是定当设法救他,结果殇离让人给回传了句话,只让执风莫要插手他的事,只安心做他的太子即好。
那时候殇离是觉得此事牵连甚广,要救他必不容易,为免执风一个失足又丢了太子头衔,还不如由自己来熬过这三年来得省力又省心。可他不曾想到,其实执风那句话亦不过是说说而已,如若自己真抱了希望等他来救,只怕是要失望了。
“太子殿下,殇离也敬您一杯吧!”他随手取过之前执陌用过的杯子,将酒杯斟满,亦是一口气将酒悉数灌入腹中,豪气干云之余,他却又开口,“这一杯当做提前赔罪。”
“赔罪?”执风愣了愣,以袖擦干唇上沾上的酒水,不解地反问:“你何罪之有?”
殇离唇角微扬,笑得稍显暧昧,“失言之罪。”语毕,他的嗓音忽而低沉了几分,又接着启口,“太子殿下,殇离奉劝您一句,切忌得意忘形,如今高兴,似乎还为之过早。”
执风又怎会听不出殇离这番话实则是在为执陌打抱不平,一时间亦有些着恼,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殇离,用这种态度同我说话,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殇离福了福身,随后对上执风的双眼,“所以我一开始就敬了您一杯,也说了权当赔罪,而您方才既然也已喝了那杯酒,所以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再有意刁难了。”
“沈殇离,你好样的。”愤恨地甩下那句话后,执风转身就去了。
而殇离见人已打发,便打算回到自己座前继续喝酒,哪知一回头竟迎面对上执陌,他略微一怔,思忖着是否该无视面前这人直接绕开了走,然而他还未想出个结果,手腕已被执陌紧紧地握住,那人的嗓音依旧很好听,低沉的,却又透着一抹温柔,“殇离,不敬我一杯吗?”
殇离盯着桌上唯一的那只酒杯,想着今儿到底是执陌的庆宴,这一杯若是不敬怕是说不过去,于是说:“那我回去取杯。”
“不必,就用同一杯吧,你先喝,我再喝。”说着,执陌已将酒杯满上,递给了殇离。
殇离接过后,对着泛着银光的酒面发了会儿呆,才要喝下,正此刻,却忽闻执陌再度启口,“为何帮我呢?惹恼了殷执风,你日后恐怕会有麻烦。”
殇离的动作一滞,而后又装作不在意地饮尽了酒,“帮你,只是因为我看不惯你今晚的表现。”
执陌接过酒杯,继续斟满,“我今晚怎么了吗?”
“你今晚太懦弱,那些人这般欺你,你却毫不顶嘴,是真的少了太子这层身份,就变得一无是处了吗?好歹你也是个皇子。”殇离的口吻很淡,不像是责骂,但却透着些许失望。
执陌摇了摇头,“不是,我之所以不还嘴,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今日哪些人给我甩了脸子我可都记得清楚,他日定当加倍奉还。”他喝下那杯酒,又再度对上殇离的双眸,“倒是你有什么打算?”
“我?”殇离以为执陌问的是他得罪了执风的事,便如是答道:“我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殷执风他不敢真把我怎样。”
“我问的不是这个。”执陌轻叹了一声,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继而拉着殇离在桌前的位置上坐下,宴席是一人一桌,桌前是长形椅,足以容得下两人并坐,“殇离,望君莫忆是什么意思?你是真打算躲我一辈子了吗?”
殇离低垂着眼,专注地凝视着桌上的那只酒壶,久之才缓缓回道:“执陌,我们俩注定没结果,别说情人,连朋友都做不了,所以别再苦苦纠缠了,洒脱点放手不好吗?”
“不好。”执陌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明明爱你,为何要放手。”
听了执陌这话,殇离恨不得立刻甩他一记白眼,“爱是两厢情愿的事,你又有什么权利死攥着一个不爱你的人?”
“不爱?”执陌的尾音微微上挑,“我可不信,殇离,你说因为我母后与舅舅之前做的一些事,你迁怒于我才不愿接受我,这样的理由或许更能让我接受。”
殇离顿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究竟爱与不爱,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真如执陌所言,不过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承认这份爱而已,但无论怎样都好,结局都是一样的。
“别再说了,执陌,好好去琢磨下我送你的那四个字吧,希望你能真正明白其中的意思。”殇离站起身,俯视着执陌又留下一句,“我看我还是回自己的座位去吧,在此与殿下同座实在不合规矩。”他微微施礼,转身而去。
执陌本想拉住他,可正巧此时演出开始,之前就听说今晚宴上会有表演,舞者是从宫外请来的,据说是个绝色美人儿,来京都时日不长,却可谓是一夜成名。
奏乐一响起,先是舞群共舞,却迟迟不见那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绝色舞者,时间久了,执陌也就懒得盯着前方看了,反倒将视线偷偷移到殇离那边,却见对方神色凝重,一手还紧紧握住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根项链的坠子。
关于殇离项上所戴的莲花坠,执陌稍稍了解过一些,三年幽禁中,殇离曾有一回说这莲花坠烫手,可他去探了探温度,又觉得挺正常,所以他一直觉得那回是殇离自己疑神疑鬼。
而这日,殇离的表情显然不太对劲,是那莲花坠又发烫了吗?
正疑惑间,执陌却见殇离猛然站起身,而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前方,执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那群舞者之间,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抹浅紫色的身影。
一时间,执陌也惊呆了,这身姿婀娜确实是叫人不舍得移开视线,此人身上有着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而每一个舞步都曼妙得犹如在空中飞翔。另外,这舞者长得妖娆,那惊鸿一瞥间,竟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而这支舞并不算长,很快便随着旋律的落下而终止,最终舞群们纷纷退下,徒留那名舞者立于场中,他面向皇上的位置,微笑着启口,“莲央参见皇上。”
(卷廿叁完)
'2011…02…16 19:04:19 染°'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不涨反掉,明明我还在榜上啊,于是我和自己说:只是JJ抽了。可素……啊啊啊啊~ 还是好郁闷啊,我是苦逼作者,谁来安抚我?内牛~ T T
【下章预告:
莲央:小离,跟我走吧,皇宫这地方可不适合你。
执陌:殇离是我的,你休想带走他。
莲央:你是不是该问问他呢?也许他想要跟我走也不一定。】
24
24、卷廿肆 绝色舞姬 。。。
一席羽纱紫衣翩然而起,配上莲央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一时间竟让在场所有人皆为之惊艳。
“啪啪啪!”伴着莲央那轻柔地一拜,皇上顿然抚掌而笑,“好一支妙舞,不料京都盛传的美人舞姬竟是一名男子,朕今日也当真是饱了眼福。”
莲央笑起来,嗓音中透着一份柔和,“承蒙皇上夸奖,莲央不甚感激。”他微微作福,眼梢略微往上一挑,透出一丝妩媚的风情。
皇上一高兴,当即便要打赏,“莲央,说说看,你想要何赏赐?”
一切仿佛都在莲央的预料之内,他专注地凝视着座上帝王,以一种自信且温婉的口吻如是回道:“莲央想要一个人,恳请皇上成全。”
“人?”皇上略微一怔,他原以为这莲央应当会向他讨要金财之赏,岂料却是此般回答,想了想,皇上又问:“那么你且说说,你想要何人?”
莲央唇边的笑意又深刻了几分,侧过身,他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却落在角落处的殇离身上,那一瞬间,二人彼此对望着,那场景就仿佛周遭的人全是陪衬,惟独他俩才是主角。
莲央翘起食指,指向殇离所在的方向,“回皇上,莲央想要这个人。”
恍然间,景笙殿内一片死寂,有些好奇心重的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执陌,朝中众臣皆知,这沈家世子实乃大皇子的人,当初太子被废,原本是与沈世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儿,偏偏因为在执陌被废黜之前,皇后曾向皇上提出将沈世子赐予大皇子,而那时皇上是允了的,圣旨都已拟好,不过还未来得及发下。
而后太子出了事,按照规矩是幽禁期间不得带任何人,只有宫里委派几个奴才随身,可执陌却要求将沈世子带在身边,皇上念及父子之情,也就答应了,于是三年幽禁,此二人相依相伴,大伙儿理所当然以为他俩感情甚好,而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莲美人却当着皇上和大皇子的面要沈世子,这事儿似乎有些难办。
皇上也瞄了一眼执陌,见其手里握着酒壶,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杯中斟满酒,而后浅浅抿上一口,举止间看着似乎淡定,却又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今圣上何等精明一人,他又向来对执陌比较关注,自然了解这孩子的脾性,此人善于隐忍,他面上表现得无所谓,却并不意味着心里真的不在乎,若是执陌当真能放得开,这会儿也不必借酒消愁。
思忖了片刻,最终皇上说:“沈世子乃是韶云侯长子,不便作为赏赐赠予,不如你再重新说个赏。”
皇上都这么说了,照理讲这事儿就该到此为止,偏生这莲央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摇了摇头,清冷启口,“不,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言下,他已抬起脚步走向了殇离。
而殇离只是静静地站在桌前望着莲央一步步朝他靠近,他始终没有开口,倒不是不知从何说起,而是实在不晓该说什么。这个名叫莲央的人,殇离敢肯定自己认识他,可是因为记忆受损的缘故,导致他就是想不起来莲央。
从刚才起他就在很努力地回忆,可是翻遍了自己这十八年的记忆,愣是想不起究竟何时何地见过此人。然而在莲央的身上有着一种很熟悉的亲切感,这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终有一日能够得以重聚的那种感觉。
莲央走到殇离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小离,跟我走吧,皇宫这地方可不适合你。”
殇离还未及作答,忽然感觉手臂上覆上了一股力道,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揽入了一个怀抱。执陌不知几时竟来到了他身边,这会儿却将他紧箍在怀中,同时对着莲央冷声而道:“殇离是我的,你休想带走他。”
殇离本能地反感执陌当众说这样的话,就似在宣告所有权一般,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反倒像是一件物品。他挣了挣,欲挣开执陌的牵制,可反而被搂得更紧。
而莲央看着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脸上的笑容终是一分分敛去,“你是不是该问问他呢?也许他想要跟我走也不一定。”说罢,他又回过头对皇上说:“皇上,莲央亦不愿让您难做,不如这样,决定权交给殇离,倘若他愿意随我走,那么就恳请皇上……”他刻意瞥了执陌一眼,又接着启口,“和大皇子莫要为难。”
皇上暗自琢磨了一番,心说这莲央说话倒也实在,既然纷争因沈殇离而起,那么也就交由他来决定去留便好,于是他颔首应允,“好,沈世子,你有何打算?”此话一出,其态度已然明了,皇上这边愿意放人,只要殇离自己愿意。
而殇离见这事儿绕了一圈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抉择虽难,但今儿怕是无论如何都总要给个答案的,无论是跟莲央走还是留下来,到底是自己的决定。
潜意识里,殇离觉得他是应该跟莲央一块儿离开皇宫的,可是却又总觉得有许多的放不下,其中包括国是、家事以及私人感情,何况如今他连莲央到底是谁都弄不清楚,如此贸然跟着此人离开,恐怕有所欠妥。
而执陌看殇离迟迟没有开口,心里却有些急了,他低下头,凑着殇离的耳畔低声问了一句,“你真的……要走吗?”他问得很轻,刚好只是让殇离与莲央听到而已。
殇离并未立即给出回复,他想了很久,考虑了许多,最终却伸手握住了正搂着他的执陌的手,同样用很轻的嗓音淡然道:“不必担心,我并没说要离开。”
那一刻,殇离分明看到了莲央眸中忽闪而过的一抹受伤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然而他却故意忽略了这种奇怪的情绪,转而从执陌怀里出来,对皇上恭敬地一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考虑好了。”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于是殇离又接着启口,“微臣不想离开,但莲央与我也算有些渊源,所以微臣恳请皇上,许莲央于我侯府暂居数日,也好让我俩叙叙旧情。”原本韶云侯府要请何人做客与皇上无关,可是莲央身份特殊,殇离见皇上对他甚喜,生怕皇上打算强留莲央在宫里,故提出这个要求。
而皇上倒也爽快,一口就允了,“行啊,莲央,你看如何?是否还要其他打赏?”
莲央摇摇头,脸上的表情略显淡薄,“如此即好,莲央谢皇上赏赐。”尔后他又行至殿中央,对着座上皇帝微微施礼,“莲央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