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似乎暂时不想理睬这个混小子:“鲨虎,把你的货拿上来。我要看看是不是跟你信上所说的一样。”
“千真万确,”鲨虎挑了挑眉毛,“希望智者您已经准备我的酬劳——三张地图,皇帝陛下的要求。至于我的跑路费,我等会儿回去财务科自己支取。”
“是的。是的。”校长不耐烦地挥挥手。
鲨虎回身看着保卫科的大汉们,他们对上他锋利的眼睛,都老老实实去把箱子搬过来,然后在校长面前打开。在试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人哭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知道一打开会不会爆炸,巫师们顶喜欢玩这些玩意儿,特别是深夜转送的东西。
箱子打开了。没有爆炸没有白烟,保卫科的彪形大汉们打算今晚下班要去喝一杯庆祝。里头装着的东西形状不太规则,盖着白布,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仿佛是硫磺。兰斯伸长了脖子,这味道他有些熟悉,他努力在记忆力寻找。
鲨虎揭开了白布。所有人都咦了一声,那烧焦的臭味充斥着整个空间,还有腐臭,让人作呕。鲨虎直起腰,戏谑地回头看了一眼兰斯:“还不快过来帮忙!蠢货!”
兰斯咬着牙和他把里头的肉块搬出来。鲨虎还时不时踹他两脚。兰斯有好几次都恨不得把他打趴下。因为长途运输,肉块在南方炎热湿润的空气中腐烂,木箱子里全是散发着恶臭的尸油。兰斯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自己干不可。
一共五个箱子。鲨虎和他像是在玩益智游戏一样,在大厅里把肉块拼起来。
校长扶着手杖,他的眼睛精光四射,不像个耄耋老人,没有老人会有像他这样贪婪的眼神。他喃喃:“这是真的。”
“当然。”鲨虎得意地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千真万确。”
兰斯没有空理睬他们的哑谜。他默默地退到一边。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他见到过这种生物。他因为恐惧而颤抖。
龙。
鲨虎搞到了一条龙。
10、第 10 章
这条龙没有十三年前兰斯见过的那条大,大概只有十五英尺长,十三英尺高,但是与他记忆里的龙尸诡异地重叠起来。他后退两步,但是谁都没有注意他这个反常的举动——除了鲨虎,谁都不比谁好。
龙的皮肤大部分都被烧焦了,有些地方深可见骨,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它的真正死因。它的胸口插着一柄长剑,剑体整个都龙晶化,黑色的晶体按照某种规律覆在剑身上。龙晶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杀死龙的武器。
“一条没有成年的绿龙。”校长说,他平静的口气底下是一颗狂躁的心。
“错不了。”鲨虎应和,“在三岔河上的战场出现的。如果没有它搅局,突然朝伊苏谢尔的军队喷火,皇帝陛下也许不会赢。当时有数千人看到龙的出现,不止这一条,但是现在就只有它了。”鲨虎笑起来,“很多人都想从我手里买它。”
“谁杀了它?”校长转过头来问。
“不知道,大概是一名伊苏谢尔。”鲨虎耸耸肩,“他们是屠龙者,家族产业。我想这并非浪得虚名。”
校长蹲下,摸了一把龙血,他的手立刻开始冒烟,几乎是烧了起来,但是等烟雾散尽,他的手依旧整洁光滑。校长的手几乎跟年轻人一样,跟他面容的苍老成反比。他用那双手拔出了龙晶剑。他打了个响指,大厅亮白如昼,黑色的龙晶在强烈的白光中闪闪发亮。他抚摸着龙晶粗糙不规则的表面,“好大一块。比过去五百年收集到的所有加起来,还要多——我不会亏待你的。”
“过去五百年也没有龙。”兰斯插嘴。
校长把眼神定在他脸上:“十三年前‘银龙之夜’后,各地都有目睹龙出没的案件。你知道银龙之夜么?”
兰斯勉强笑笑:“知道。谁都知道。”
“这被看成地下城的力量重新聚集的表现。”校长把龙晶交给保卫科,让他们送去让魔法生物系的教授们研究,“如果地下城真正有意图反击,那么我们需要大量的龙晶。龙晶的制造工艺却只有伊苏谢尔才拥有,他们因此世世代代被人称为,屠龙者。”
他依旧直愣愣看着兰斯。
“这可真是糟糕。”兰斯勉强说道,心里却大骂:见鬼!他也没有见过龙晶!他找遍了城堡!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该死的玩意儿!作为屠龙者的后代,唯一的好处就是——爸爸给他们每人一个龙蛋化石玩儿。他的那个早就丢了,蛋有什么可玩的。
“正是如此。”校长终于不再盯着他看,转而面朝鲨虎,“这是皇帝陛下决定对伊苏谢尔家族宣战的原因。好东西总不能被他们一家垄断。大战即将来临,每个人都需要龙晶。”
“我想你已经有不少了。”鲨虎带着一脸漫天要价的神情。
“是的,是的,还有这头小龙,我敢肯定我是大陆上第一个拥有一条龙尸的人,塔楼走在了所有人前头。是这样么?”
“千真万确。”
校长点点头,“那么鲨虎,我们该谈谈这个笨手笨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球了。”
鲨虎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我会回去管教他的。”
“他是一个罪犯。”校长狡猾地把一切都推到兰斯身上,虽然确实如此,“他是我的,也是你的。一个人怎么分成两半?”
“我觉得最好不要这样……”兰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跳舞。
鲨虎很有礼貌地问:“我也觉得这样有点太血腥了。智者有什么好办法么?”
“一个罪犯,两个法官,这真是千载难逢,难道我们要为他打一架么,鲨虎?”校长看到鲨虎变白了的脸色,哈哈大笑起来,“不,鲨虎,我是个老头子了,我可打不过你。不过他也算半个剑舞者,你说的。”校长思考,“也许你们应该打一架?他要是输了,就归你;他要是赢了你……那这个小混蛋就轮到我好好揍他的屁股了。”
“这个条件不错,在两种不自由中选一个更自由的,哈。”兰斯黑着脸,“快给我一把剑吧。我想我该听听我的剑怎么说。”
鲨虎用力给兰斯使着眼色,后者却看起来阴晴不定。他不知道这个巴沙在想些什么了。“你个蠢货,赶紧束手就擒吧!你想再一次落到校长手里么!我可救不了你两回——听着,我们在一条船上!”
“有种东西叫自尊,大猫。”兰斯撞开他的胳膊。“还是你觉得你不是我的对手?!”
“男人的自尊有时候也蠢极了。”鲨虎拔出进击,跟着他走到大厅中央,“好吧,你伤到我自尊了,原本我打算下手轻一些,但是这次我非打你的屁股不可了。我绝不放水。”
鲨虎又扬起那标志性的、自信到伤人的笑容。是的,兰斯很强,但是他确定,兰斯是个野路子。也许他拜过师,学过艺,但他绝不是个真正的剑舞者。因为上次他跟兰斯交手,他的技巧虽然都没有问题,也很有经验,但是他的走位完全杂乱无章——那是判断一个剑舞者是不是正路出身的标志。每一个剑匠都会传授自己的学生富有特色的走位。
大厅中的人已经清空了。校长一出手,大厅中央的大理石地面上升腾起一个火圈。
兰斯和鲨虎周身沸腾的杀气瞬间收敛。他们对视了一眼,毫无疑问,他们都怀疑校长很想烧死他们。他们那愚蠢的自尊开始动摇。两人慢吞吞地在火堆两边脱掉衣服和鞋子,直到裹着腰布赤裸相向。校长一拍手,“开始!”
“等等!”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还要祈祷!”兰斯嚷嚷。
“还有唱战歌……这很重要,对剑舞者来说。”鲨虎补充。
“……”校长和保卫科的汉子们静静地等在一边。
鲨虎和兰斯突然没羞没臊地开始唱歌跳舞。人类的仪式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被他们统统用上了一次。结婚的,出生的,葬礼的,献祭的,校长并不知晓剑舞者的仪式,坐在宝座上又气又急。“这是街边讨饭的把戏!”当他看到鲨虎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而兰斯在一旁放声大哭的时候不禁大声嚷嚷,兰斯却大声说,“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万一他在圈里死了怎么办!”一边笑一边用手抹着眼睛。
鲨虎睁开一只眼:“剑舞者之间虽然是对手,可也算是心心相惜!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是未亡人了!”兰斯推推他,表示自己哭累了,趴在地上直挺挺地换他来。
火圈中的火苗越来越小。就在两个人再也演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塔楼整个地动山摇,然后顶层响起了警报声。
有教授匆匆跑上来:“有人动了禁书库!具体是哪本书不知道,但是坎达哈尔、坎大哈尔……”
校长哼笑:“是谁蠢到去碰□之书?他大概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很抱歉呃……他可能还活着。是雷斯林·伊苏谢尔,他带着一个同伙,我们正在准备抓捕他。”
“准备?”校长冷笑。
“我们……正在抓捕他。”教授身上冒汗。
“那么请你告诉我,当整个保卫科成员都站在这里的谁在抓捕他!”
保卫科的汉子们一齐同情地望着教授。
“这个……”
“还不快去!你们这群蠢货!”校长突然朝他们吼道。汉子们这才意识过来,争先恐后地跑出了大厅。
“也许我们可以帮个小忙?”兰斯吹了个口哨。不等校长点头他就套上了自己的衣服,鲨虎也捡起了自己的斗篷与剑带。“你得把你答应的那三张地图交给我的东家。这是一笔大生意,校长。”鲨虎伸出手,校长脸上浮现出小气鬼在兑现诺言时惯有的不情愿,把怀里的三张羊皮卷啪拍在他手心。
“谢谢,校长。另外,我会自己去财务科结算我的跑腿费的!”鲨虎退到门前,还脱帽敬礼。他转身抄住了想溜走的兰斯,“你不觉得你跑得太快了一点?巴沙?”
“这是因为我腿脚比较长……我们不是要去追雷斯林么?”他心急起来,他知道雷斯林近在咫尺,而且他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他怎么知道那个是不是奇德?他那么激动,但又为弟弟们的处境担心不已。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们。
可是随即他就发现自己被戴上了镣铐。
鲨虎这狗娘养的动作可真是快。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气呼呼道,“你太不够意思啦,大猫!”
“我已经很够意思了,小猫。”鲨虎把他逼到墙角。
兰斯不得不往后缩,但是背后是墙,该死的他只好掂起脚尖。鲨虎却还是越凑越近。他抬手挡住那张俊脸,“……这个距离未免有点太近了。”
“是么?”鲨虎看着他的眼神可真像一只虎,货真价实的,“我可不这么觉得,巴沙。”
“别叫我巴沙!”
“巴沙。”鲨虎笑眯眯的。
“既然你这么叫了,你也不能怪我……”兰斯突然提起膝盖往他腿间一顶。鲨虎一声惨叫,跌倒在了路上。过路的保卫科法师似乎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有点解恨:他们这辈子都没碰过娘们,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做些带有怨念的胡思乱想,比如说:希望塔楼之外的男人们一夜之间都失去小鸡鸡。
兰斯轻盈地跳过他,“对不起船长!这就是巴沙遇到色狼最会干的事!既然你那么想看,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满足你啦!”他手上的镣铐丁零当啷作响。与他并肩跑着的彪形大汉竖了跟大拇指:“像!还缺一耳光!”兰斯跟他击掌,“以后记得补上!”
他们赶到图书馆的时候,雷斯林和奇德被堵在一个阅览室里。奇德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他卡着自己的喉咙:“科……该死的它总是想自己科……科……说出来!”他恼怒极了,那句该死的咒语!让他说话总是科科科的,他是抱窝的母鸡么!
雷斯林面色忧惧,“怎么办,他们把门卸下来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放出的紫色闪电密密麻麻铺在门板上,从干才开始,外面就不停地传来惨叫声。不过他知道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很久,雷系的法师就快要赶到,那个时候他们要面对整个塔楼的怒火。
“跑啊!科……”奇德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把那句咒语敲走,结果把自己敲得头晕眼花。他摇摇晃晃走到窗户边上,趴在厚重的石块上往下看,雷斯林赶到他身边,“有什么办法么?这是十八层楼。”
“也不是科……太高。”奇德从腰上解下细长的丝线,把它们与抓钩系在一起,他必须时不时咬紧牙关防止科科科的,这很影响他的速度。但是在门被推开以前,他已经射出了抓钩。没有跟巫师之塔一样高的建筑,这旁边的建筑只有五层楼高,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于事无补。但奇德自有妙计,他把抓钩射在了楼上。细长的银丝在风中飘荡,似乎柔弱不堪,但奇德却自信满满。他一边科科科着一边把雷斯林扯到怀里。雷斯林皱着眉,对这个姿势很不满意,但是对他的评价还是极为中肯:“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这个高度困扰了我三年。不过这可真是太羞耻了,我居然需要依靠一个盗贼才能从这里闯出去,跟个淑女一样。”
“很像,哈哈……科。”奇德跳上窗台,带他往下看,搂了下他当做安慰,“小雷,你还记得我们家的家训么?别计较那么多……”不等雷斯林回答,门轰然倒塌,一个人影飞也似地冲了上来。但是奇德比他更快,他哟吼一声带着雷斯林跳了下去。丝线绷紧,他们从十二层高的巨塔滑翔而来,沉浸在失重的无上快感中。冷风迎面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奇德张大嘴,大叫:“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科!”
头一个冲进房里的人是兰斯。他只抓到了奇德的一片衣角。他目瞪口呆看着两个弟弟绝尘而去。“你们俩个小混蛋啊!”他赶紧回头想顺着楼梯追下去,却一头撞上坚硬的胸膛。他讪笑着,被怒气冲冲的鲨虎毫不留情地带走了。鲨虎走路的姿势很有些奇怪。兰斯忍不住嘲笑他夹着腿。
“要不要我也给你来一下?”鲨虎咬牙切齿。
兰斯立刻学乖了。
“你可真是个不懂感恩的混蛋,兰斯·伊苏谢尔。”鲨虎抓着他的镣铐往船坞上走,眼神透着戏谑,“你欠我两条命了,大名鼎鼎的黑太子。看来,我得好好调教调教你这方面的礼节。”
11、第 11 章
鲨虎拒绝了兰斯在岸上多待两天的提议,扯着他的镣铐把他送回船,当夜就启航。兰斯气急了,跳着脚朝他破口大骂,鲨虎迫不得已把他塞进了底舱。然后他又嫌这待遇对他来说太好了一点:单人牢房,整洁,安静,管吃管喝还不用干活不晒太阳,该死的这哪里是惩罚!他当即改变主意把兰斯锁在了甲板上。在第二天中午,他兴致勃勃地倚在船舷边,看被晒得奄奄一息的家伙,掏出自己的吉他来。
“看你这么可怜的样子,我打算给你一点快乐。”鲨虎贱笑着,灵活的手指流畅地一扫弦,“下面这首歌,真诚地送给你——《奇力诺亚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