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眨眼,奇德就穿着舍兰尼长袍人模狗样地站在他身边。“这里很危险。”雷斯林告诉他,“图书馆是塔楼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之一。”说着,他拿出一团毛线系在大门的把手上。为了防止别人解开,他施了个障眼法,让毛线隐身。
奇德发现对面的墙上写着:书籍是人类死亡的阶梯。
“我可从没听人用危险形容过图书馆。大家都劝我进去装装样子……”奇德吹着口哨跟在他身边,跟着他走进了望不到头的书海里。奇德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很多很多人凑在一起喃喃絮语,你一回头,他们又屏住了呼吸,讨厌极了,一刻都安静不下来。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书,外头绑着宽大的铁链。铁链随着那些喃喃絮语轻轻颤抖着,直拖到地板上。
“你知道魔法是什么么?”雷斯林突然问道。
“你是在开玩笑吧!”奇德目瞪口呆,“家里把你送来这里念了三年……或者是四年书,你居然问我魔法是什么!”
雷斯林决定不理睬他:“魔法原本就存在这个世界上,但是那巨大的力量要为人所用,就需要一些媒介。比如说魔杖,特殊材料,咒语,符号和文字。”
“所以呢?”奇德终于发现雷斯林只是想抛砖引玉,而他却直接把他的小弟弟砸死了。
“这里充满着文字。”雷斯林说,“它们还都是……掌握着魔法的文字。它们是活的。它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刚说完,他身边的书架突然大力摇晃起来,那些书一齐朝着他们扑腾厚重的封面,露出白花花的内页,像一些愤怒的蛤蜊。它们的愤怒化成了光电像两人扑来,奇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那光电被铁链锁住了。铁链上开始炸出细小的蓝色静电,它们缘着铁链往下爬,然后扎进地板里消失不见。奇德吓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他发现雷斯林好笑地看着他,顿时觉得伤到了自尊。
“这是……挺别致的。”奇德咽了口口水,今天晚上,他见过的魔法比他这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死在它们手里,也挺别致。”雷斯林面无表情,但是眼里有几分促狭。
“小雷,你要偷哪本,嗯?”
雷斯林没有回答,示意他跟上。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个毛线团。
“这是做什么的?”奇德问。他认为再烂的话题都比沉默的同伴好。
“图书馆是个五维空间,它无边无际,超越人的空间常识,贸然闯进的人基本上都饿死了。”雷斯林举了举手中的毛线团,“以防万一。”
两个人沿着旋转楼梯往上爬。奇德不知道跟他走了多久,他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那些书海中的喃喃絮语消失了。奇德这一次不问雷斯林也知道为什么:它们害怕。
这上头藏着可怕的东西。
如果要问他怎么知道的……该死的,因为他也吓得发抖。这可真是太不像样了!奇德从来不知道害怕。这经历对他来说挺稀奇。
他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这大概和那他娘的什么五维空间有点关系。他跟在雷斯林身后,只一心一意看着他端着的油灯。最后,他们停在一间密室前。
“我想你能打开。”雷斯林给他让出道。奇德看了看锁孔,不是太难,他折了钢丝,花了一刻钟时间打开了保险。
小雷要偷的东西,安保居然做得那么差劲,奇德真是要疯了。
雷斯林推开房门,里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伴随而来的冷气冻得他直哆嗦。
“它可真有、真有力气。”奇德看着房间中央的石台,没话找话。石台上锁着一本书,足有半人多高,有着黑色的封面和发黄的内页,锁他的铁链又粗又大,比奇德的手臂还要粗。看样子它很不喜欢被囚禁起来,此时对着他们又叫又嚷。
“别乱动。”雷斯林带着毛线走进了房间。出人意料的是,他绕过了石台,朝更深处走去。这一回他消失了更久。奇德想拉一拉他的毛线,试试看把他拉回来,但是毛线是隐形的,他找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越来越着急,打算去里头碰碰运气。“该死的,我真不该让他一个人去!”
但是他当他绕过石台的时候,那本大书突然朝他的位置扑来!它的内页刷刷翻动,然后开始发出金黄色的亮光!奇德的整个身体都麻痹了!他的眼睛被那金光摄住,然后,他的脑海里突然涌进了无数咒语!他的头像是针扎一样疼!他惨叫起来,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雷斯林大喊:“奇德!”他已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8、第 8 章
奇德看起来痛苦极了,眼睛翻白,嘴角溢出白沫,状似癫痫。雷斯林靠近他的时候感觉到强大的魔法阻抗。他愤恨地回头看了一眼,□之书被绑在石台上,居高临下,似乎得意极了。它啪啪拍打着自己的扉页,把铁链子扯得叮当响。
“科……科……”奇德在地上打滚,他试图说话。雷斯林用力按住了他的嘴。很明显,一句咒语逃了出来,潜伏在奇德的脑海里。它想跑出来,借由奇德的嘴,但是奇德在阻止他。不用他嘱咐,奇德就知道这一定是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雷斯林试图进入奇德的意识中,但是他发现那句咒语有很强的排斥性。除了奇德它不肯亲近任何人,包括雷斯林。
雷斯林知道时间不多了。他背起奇德,抓着毛线匆匆往下跑。□库被打开的消息,不出十分钟就会被保卫科知道。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必须赶紧离开。
幸运的是,保卫科三十多个人高马大的法师正在试着对付兰斯,虽然后者表现出一种人畜无害的乖巧,也不妨碍他们对他的危险性作了很保守的评估——极度危险。巫师之塔的外面有很多夜行者,他们知道,能潜进塔楼中的都是其中的行业领头人,这意味着眼前这个家伙能在他们念咒语的减短时间内逼近,并且一刀捅死他们。保卫科的成员们指天发誓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们把他全副武装地押到了巫师之塔的顶楼。巫师的理念总是很直接,身份地位决定楼层,这个罪犯应该交由校长来处置。
校长年纪很大了,有一把花白的胡子,脸上的褶子能够夹死蚊子。幸亏这个行业的能力与体力无关。他是现在大陆上最受人尊敬的巫师,很大原因是其他受人尊敬的巫师都在这座巫师之塔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校长看了眼兰斯:“北方人。”他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兰斯吹了个口哨:“我奉皇帝陛下的密令,来这里找一个人。皇帝陛下说他要活的。皇帝陛下说过希望您能协助我这样的话,可是我觉得只是抓一个小男孩,并不需要劳驾您这样的大人物啦。”他一边嘴里没溜,一边环视着这个圆形的大厅。大厅的装饰富丽堂皇,到处都是银饰,银饰,银饰,但偏偏头顶笼罩着的却是黑色玻璃,兰斯抬头能看到今晚乌云密布的天。这大概就是巫师之塔的顶端,除了天台上引人注目的三座巨大石雕——古代英雄什么的——没有什么再能够阻碍他的视线。一群黑色的渡鸦在上面栖居,看上去对今夜的大风不太满意。兰斯把眼神从天花板上拉回到校长的身上。他那把设计恐怖的座椅让他不太像个校长,倒像个教皇。这一定是跟巫师的老对手——教廷学来的,知识分子的自尊总带着点傻气。
“我想我能有幸得到那个人的名字。”校长缓慢地咬文嚼字。
“雷斯林·伊苏谢尔。你知道的。一个伊苏谢尔正在您这里进修。”兰斯流畅而又欢快地重复,“皇帝陛下想要活的。”他耸耸肩,“活的比死的有趣,特别是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时候。”
校长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不怎么雅观。说实在的,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他都老得可以进坟墓了,可偏偏那双眼睛凶猛,严厉,精明,让人不敢小觑。他举着自己的法杖站起来,兰斯惊讶于这个颓废的老人竟然能挺直脊背,而且他的高度也给了矮小的他一点深重的打击。总之校长站起来的时候,那阵穿堂而过的风以及冷冷的笑声再加上突然惊飞了的乌鸦,营造出一种逼人的威慑。
“他真喜欢玩儿这一套。”兰斯眯着眼睛想。“他怎么不打个雷?他娘的。”
窗外闪过一道雪白的巨雷,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兰斯无能为力了。他勉强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伊苏谢尔对老人总是很礼貌。
校长掏出一张羊皮纸。“真是巧了,北方人,”他说,“皇帝陛下的书信刚刚由渡鸦传来。他让我就地处决一个伊苏谢尔。我想你对这件事不会不知道吧?”他松开手,羊皮纸被无形的风托着,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圈,悬浮在兰斯眼前。他感到肩膀上保卫科大汉们的手按得更紧了。
“对不起,我识字不多,而且这上头写的还是花体。您的眼睛真好。”兰斯不忘恭维他。“但我还是相信您。不过您愿不愿意相信我呢?也许皇帝陛下送出信后改了主意,所以才叫我。我可是快马加鞭,就为了让您刀下留人。”
“真有趣。”校长微微仄歪了下头,羊皮纸篷得一声从底下开始着火,没一会儿,整张羊皮纸就变成了一蓬烈焰。兰斯微微瑟缩一下,他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想要干什么,也许他再一歪头,他兰斯就会烤熟了。
“那我们来问问皇帝陛下不就完了么?北方人。”兰斯的眼前的火开始游移,那些火光拼成字母,单词,句子,然后像流星一样从他眼前陨落,落在他的身前,变成了一堆灰烬。校长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有所反应,兰斯虽然带着镣铐,也还是非常老实地拍起手:“漂亮!真漂亮!”
鼓胀声飘荡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保卫科的汉子们一声不吭。他们发誓没有人敢在校长面前那么肆无忌惮。有一瞬间他们都试图离那混小子远一点,因为校长看起来是那么得想把他就地干掉,谁知道会不会波及到他们,但是校长不久之后就笑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谁叫校长走得是神秘路线,这是巫师的传统。
不久,兰斯眼前凭空浮现出了一行字。那行字依旧是火,灿烂,美丽,言简意赅。它在空气中停留了十秒钟,然后也消失了:
杀了他们。
“这就是皇帝的回答。”校长遗憾地一摊手,他额头上的纹路因为瞪眼而皱了起来,“其他人一般不知道巫师之间早已经达成了实时通信。虽然这比较费力气,但是人命关天的时候我们总用得上,年轻人。”
三十多根魔棒再一次对准了他。
“我应该多念点书的。”兰斯悔恨。他的心口都变凉了。但是他是一个诚信的人,他在头脑中快速地怀念了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之后,想到了他这短暂的一生之中最后遇见的人,想起了他们的承诺,于是他说,“校长,鲨虎总要留尾货。”
背过身去的校长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鲨虎总要留尾货。”兰斯觉察到不对劲,用力地重复了一遍,他发誓他咬字清晰。但是校长依旧是那副被气得石化了的模样。
“你的来头可真不小。”校长说。他挥退了保卫科的人,走到他跟前,“那么说,这件事是鲨虎的主意?”
9、第 9 章
“诶?”兰斯想了想鲨虎毫不留情的话,“大概算是……的确是他把我送到你面前的,校长。这千真万确。”
这是他对鲨虎唯一能做的报答啦。兰斯心里有些安慰。他对这个剑舞者不太厚道,能在死前为他撘一次线也不错,不过鲨虎要跟校长谈生意大概很不容易。校长看上去又精明又吝啬,而且他的年龄说明他很有讨价还价的本事,以及杀人的本事。可怜的大猫。
校长这次真的生气了。他很想暴跳如雷,但还好他记起来他走得是神秘路线。而且,这个时候有人打断了他。
大殿的门吱嘎开了。鲨虎站在门口脱下了宽檐帽,他身后是兰斯晚上见过的大箱子。“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智者……巴沙?”鲨虎说到这里已经发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兰斯。
校长冷哼了一声:“‘美人’这样的赞扬对一个一百五十岁的老头未免太夸张了。”他坐回自己高高在上的宝座,“欢迎你,鲨虎。”
鲨虎走进大厅,保卫科的人帮他把箱子抬了进来。他含笑与校长寒暄,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兰斯身上。他的眼神有几分戏谑又有几分得意,好像在说:巴沙,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见到面。
兰斯对此的唯一表示是:去你妈的巴沙。
校长很快就注意到两人之间火花四溅的眉来眼去:“这是你的人,鲨虎。”
鲨虎看看兰斯。兰斯的自尊终于抵不过他的立场,羞愧地低下头去。鲨虎没有作声。校长哈哈笑起来:“不是?这个蓝眼睛的骗子……”
“是的,智者。”鲨虎大声承认了,乘机说了不少数落兰斯的话,无外乎笨手笨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兰斯气哼哼地瞪着眼睛,被鲨虎一瞪只好恨恨咬着衬衫。“我还怕你把这个蠢货给宰了呢。”鲨虎幸灾乐祸。鲨虎总要留尾货,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鲨虎的人,他要留着用,南方第一的噱头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特别是在伍蒙尼德,鲨虎跟不少控制着灰色地带的人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他知道兰斯一定会惹点麻烦,他不可介意揽到身上,否则他从哪里把逃走的巴沙抓回来呢?
“他既然说了是你的人,我当然不会杀他。”校长很愿意卖他一个面子。“不过真没想到,鲨虎,你想把雷斯林·伊苏谢尔从我手里抢过去,给皇帝陛下邀功。你从来不抢这种生意。”
“也许是周围做的人太多,我心痒痒了呢。黑地板板!我是个海盗,也是个商人!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鲨虎骂将起来,朝校长倒着苦水。
校长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北方船员了,鲨虎。开玩笑!北方船员!这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我都快以为他是个伊苏谢尔……唔,看起来还真有点像?”
兰斯一惊,鲨虎夸张地回头上下打量兰斯:“是么?我的运气可真不错啊!”他大笑起来,“得了吧校长,他是个乡下人,倒马桶倒出一身力气,我看他可怜,让他上船交点手艺,他现在也算是半个剑舞者了——对不对啊?”
“对!”兰斯咬牙切齿,“俺们那乡下,那可真是太偏僻啦!在我们那里,倒马桶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职业啦!”
鲨虎简直要乐翻了。保卫科的法师们因为想象力太丰富的问题,总觉得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这让他们把手从兰斯身上松开。鲨虎当着校长的面给他松绑。兰斯抖了抖衬衫站起来,哼着小曲子站在他身后,活像是个得瑟的跟班。
校长似乎暂时不想理睬这个混小子:“鲨虎,把你的货拿上来。我要看看是不是跟你信上所说的一样。”
“千真万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