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呵呵,不用了。”玄极摆摆手,推门走了进去。
只一瞬间,一个端坐在王座上的玄衣人进入眼帘——玄墨!
人的名树的影,多年在同辈修士中屹立不倒的第一人果然不同凡响,竟吓得一群乌合之众面面相觑,举步游移。
迟疑之间,门,悄然合上,门里门外,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看来你选的人也不怎样嘛……”都是一些见风使舵毫无志气的废物。
这等嘲讽不痛不痒,玄极当然不会在意,他四下扫视,然后将目光集中在墙角的红衣人身上。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有着媲美凝脂的肌肤和一头如墨一般的秀发,此刻他正缱绻在角落里,身子不住颤抖,似在忍着极大的痛苦。
“反噬了……”玄极口中啧啧有声,但脸上却尽是嘲讽的笑意,“真是可惜了……”
“大哥喜欢就拿去好了,左右不过是一个玩物。”玄墨眼中厉色闪过,凉凉地建议道。
“怎么会,”玄墨慢慢地转过身子,嘴角上扬,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特地送给你的,滋味如何?”
玄墨脸色一阵变换,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血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将他俊美的脸孔描绘得犹如厉鬼。
玄极哈哈一笑,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已是玄墨的座前,他伸出一指,缓缓勾起玄墨的下颚,带起嘴角的鲜血,将它们抹到玄墨的红唇上。
“你真让我失望!我记得我曾经教导过你,永远也不要太过相信别人,看来你还需要好好的再上一课……”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沙哑的质感,缓缓流淌。
慢慢融化的笑容,幽长而深邃的目光,冰凉得没有一丝暖意。
手,顺延而下,轻轻地印在起伏的丹田之上,一吐力……
头顶上方再度传来吐血声,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你——”
“好了,”玄极站了起来,拍拍玄墨煞白的脸颊,轻笑道:“乖乖的待在这里,我会定时派人送丹药进来,什么时候你能够无视我的禁制,横扫整个修仙界,什么时候你再出来吧。至于外面的事务……暂时就由我来代劳吧。”
“……多谢。”玄墨目光灼灼,带着三分恨三分怨还有一分惧。
“不用谢……”玄极勾起嘴角,四下环视一圈,然后将目光定在角落的一株绿色植物上,眉头微皱,举步欲往。
“咳咳……大哥……”
“何事?”玄极转过头来。
“滚!”
玄极一愣,然后扬声大笑,笑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好好好,”玄极一把抓过姬衍,转身离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金色的电弧不住闪烁,将整个洞府笼罩在内。
“好敏锐的神识,”绿色植物扭曲变形,一个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咳咳……你有那个心思感叹,还不如快点过来帮我解毒。”玄墨倒在椅子上,满副颓然。
“死不了的,墨小子你急些什么?”老者白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掏出一个白玉净瓶,倒出一颗丹丸端详片刻,一脸肉痛之色,“可惜了……如果不是姓姬的那小子突然发难,也不用浪费我这颗解毒丹,我花费了上百年,才得了这颗东西。”满脸憾色地摇摇头,扔了过去。
玄墨张嘴含住,闭目运功,少顷,黑紫色烟雾从他的头顶升起,一缕幽香也在室内蔓延开来。
老者闭气凝神,手指轻弹,绘出奥妙的法决,牵引着那毒雾往瓶中飞去。
……
一老一少花费了不少时日,勉强算是大功告成。
“墨小子,”满脸疲色的老者随便往地上一坐,叹了口气,道:“虽然有这解毒丹,老朽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但……后患不小啊。”
“无妨,”玄墨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尽是笑意,他伸展着略带僵硬的手指,笑道:“只要我进阶化神,余毒将不足为惧。”
玄墨站了起来,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接下来,就拜托您老了。”
老者呵呵笑着,眼中精光闪过,“老朽我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只要是对本门有益,这身灵力送你又有何妨。”
玄墨自信一笑,“我定会给天极门送上一位才华横溢的门主。”
……
玄极兵不血刃夺得大位,玄墨为保性命闭关不出。
消息一经传出,举众哗然。幸灾乐祸者有之,事不关己者有之,惴惴不安者亦有之。
而对于天极门的人而言,主事者的改变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变化,没有尸横遍野,也没有血流成河,修炼的闭关不出,不修炼的忙忙碌碌。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门内上上下下的管事暗地里都被清洗了一番,换上了许多新面孔。而那些顽固不化的都被扔进后山强制闭关去了。
一切都平静得不可思议。
41、缘尽缘了(二)
三十年后
天极门丹韵峰
半空中;凤鸣声起;炫丽之极的凤车翱翔而过,扬起一片片云霭,久久不散。下方一队灰衣杂役连忙躬身行礼;不敢迟疑分毫,那可是结丹期修士的座驾啊;这些练气期的杂役怎敢不毕恭毕敬。
待车辇远去之后,队伍中喧哗声起。
“管事;那个是谁;好威风啊。”一青年望着远去的车辇;羡慕地问道。
“呵呵……”白发苍苍的老管事摸摸胡子;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黑点;笑而不语。
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见管事没回话便插嘴说道。“也就你们这些新来的不知道了;那是姬语前辈的车子,整个天极门就这么一辆,据说是用上古神兽凤凰的远亲孔雀的一根尾翼还有九百九十九种灵鸟的羽毛炼制而成的,飞翔之时可吸引方圆百里的鸟雀,犹如百鸟朝凤。”
“姬语?姓姬……”新来的几个杂役纷纷脸露惊羡之色,“可是三十年前助少主登位的大功臣姬家的人?”
“可不是。”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当年他们可真是风光无限啊,只可惜……”环视四周,欲言又止。
小杂役们听一半没一半的,纷纷心痒难禁,“只可惜什么?师弟我生不逢时,未得见当年盛况,师兄您给我们说道说道。”
“这……”中年男子面露为难之色,但眼底却是兴致勃勃,没有一丝“为难”之意。
有戏!众杂役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哀求,“师兄——”
“这……”中年男子四下看了看,迟疑不定,但看到小辈们渴求的双眼又不忍拒绝,“好吧好吧,今天师兄我就给你们讲一讲这段辛秘,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啊,少主可是有令不许再议论此事的。”
“这是当然,师兄你放心好了。”
“就是就是,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出卖师兄的。”众杂役纷纷拍胸脯保证,毕竟这等辛秘耳闻的人多,知道的人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人给他们说道说道,自是不肯放过。
中年男子舒了口气,洋洋道:“三十年前,姬家助少主登上大位,并借此机会成为了第一世家,一时风光无两。姬家众子弟亦是抬头挺胸,傲气无限。只可惜……”
辇车之上
姬蝶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了桌上,怒道:“不过是一条小小的蛇妖,竟然也敢给我们脸色看,真是欺人太甚!”
“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蛇妖,可顶不住那是少主的爱宠,妹妹你还是慎言为好。”姬语脸色平静地轻抚茶盏,悠悠说道。
“姐姐,我们可是结丹修士呀,他只是筑基期,难道不应该对我们毕恭毕敬的。”姬蝶不满地辩道。
“结丹期又如何?”姬语冷笑一声,“自从二十年前老祖在妖兽大山无端失踪之后,我们姬家失去唯一一位元婴期修士,光景已大不如前了。修仙界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没有元婴期高手的庇护,结丹期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提及此处,姬蝶委屈地红了双眼,“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
姬语嗤笑着反问道:“这有什么好急的?再急我们家也不会多出一位高手来,急个什么?”
“高手当然不会无端冒出来,但我可是未来的少主夫人,只要让我见到少主,少主定不会不顾情面的,可现在那条蛇竟然拦着不让我们见少主……”
姬语冷冷地看着她。
“姐姐……”姬蝶迟疑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惹怒了对方。
“少主夫人……哼,虽说当时双方都有那个意思,可是老祖走得急,婚约可没有定下,你现在摆少主夫人的架子给谁看?”
姬蝶轻咬着嘴唇,脸色不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去闭门苦修,早日结婴,到那时要什么没有。”
“可是……”她现在才结丹中期,离缔结元婴的日子远着呢,况且她的修为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不得存进了。如果不趁着自己年轻多多努力,在元婴期修士的帮助下再进一步,待到徐娘半老的时候谁还要她?她可不要将来在悔恨中坐化。
看着姬蝶满脸不甘的神色,姬语长长叹了口气,“蝶儿,区区几十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待你修炼到结丹后期,姐姐就说服家里的长辈,让他们将老祖留下的灵药给你服。修仙界的高阶女修本来就少,只要你到了元婴期,何愁婚事不成?”
一席话说得姬蝶脸色微红,“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便满脸喜色地驾着遁光远去。
姬语看着她的背影阴晴不定,良久才狠狠地说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夫人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碧儿轻笑着端上茶杯,道:“蝶小姐年纪还小,不理解您的苦心这是正常的,再过几年等她体会到修仙界的艰难就好了。”
“但愿如此……不过……”姬语满脸寂寥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当年急于求成伤了经脉,需要元婴期的高手相助才能够有望复员,这机会又怎会轮得到她……回府吧!”
“是。”
清音阁
“公子公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蓝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什么好消息让你高兴成这样?”清彦轻笑着擦去他头上的汗珠,戏道:“难不成是你的功法终于练成了,你赶着给我报喜?”十多年前,小青和小蓝两人的“分离大法”小有所成,终于摆脱了寸步不离的困境。只可惜因为小蓝修为稍逊于小青的关系,他还是不能离开小青太远,每隔一段时间便得过丹韵峰和哥哥“双修”。
“呃……不是啦公子,”被自家公子一语正中死穴,小蓝有些尴尬,但想起打听来得好消息又满脸喜色道:“是我刚刚从哥哥那里听说了一件事,那个讨人厌的姬家老祖终于死掉了,就在妖兽大山里面,听说是尸骨无存呢。”
清彦手一顿,“姬家老祖……”
“公子你不会是忘了吧,就是当年向那个人建议将你关起来日夜给他们炼药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啊。”
“怎么会忘,”清彦苦笑一声,“他们高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要将我们三个剥皮抽筋,拿去熬药炼丹呢。”
“哼,就是,要不是这样,哥哥才不会抛下我们到那个人那里去呢。”小蓝愤然道。一想起这个他就生气,那些人说要杀了他们,那个人也不阻止,逼得哥哥去向他求情,然后乘机将哥哥要到身边……哼,果然姓玄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玄墨生死不明,害得公子伤心落泪;玄极就更过分了,让他们兄弟分离,也不知道哥哥在那人身边吃了多少苦……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有没有拿回来黄泉水?”
“当然有啦,哥哥给了我一大壶,不过公子,这黄泉水泡消魂灭魄茶,真的可以帮助我凝形炼体吗?那个人会不会骗我们啊?”
“什么‘那个人’‘那个人’的,你不想叫他少主,就直接叫他玄极好了。你的身子和修为都比小青的要弱,他主你辅,所有你才不能离小青太远。”
“不离太远不挺好的嘛,这样就可以永远不和哥哥分开。”
“永远不分开……”清彦一怔,随即脸露苦笑,“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事,不要去祈求永远在一起,那样太不现实了。”
“……公子,你又想起玄墨……”小蓝小心地查看着清彦的脸色,迟疑道。
“……不是说不要提起他的吗?”
“哦……”不提就不提,不过姓玄的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才是,公子都等了他三十年了,难不成要公子一直等下去?近来公子可是越来越向往大海了,每次海水送来的时候公子都会看着它们发呆良久。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谁呀?清音阁不见客的。”小蓝嘟哝着打开了门,随即瞪大了眼睛,“怎么又是你?”马上把门关上,未果,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自力更生推开沉重的大门,来人苦笑着走了进来,“呃……小蓝,不用这样吧,我也就一年来一次……”
小蓝眼一瞪,“什么一年一次,我都见了你三十次了,还不多?”
“这……”间隔三百六十五天才见上一次也算多吗?对某人强词夺理的功夫甘拜下风的姬瑶摸摸鼻子,不再争辩,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下——就在清彦的前面。
“清彦,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托福。”清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示意有话快说,他很忙没空待客。
这些年来对他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深有体会的姬瑶也不在意,径自说道:“海水带回来了,我给你送过来,顺便给你带一些药材……”
一旁的小蓝小声嘟哝着:“什么顺便,明明就是故意的……”
姬瑶面不改色继续道:“……还有将去年的药剂拿回去。”
清彦扔过去一个乾坤袋。
姬瑶笑嘻嘻地接过,塞进怀里,然后递过来一个白玉瓶子,小巧而精致,装不了几两水。
清彦摩擦着瓶子上的花纹,沉默不语。
“这个瓶子……虽然小了点,但是里面刻了空间阵法,足够你用的。”姬瑶看着他的动作小心地解释道。
“我知道,”清彦将瓶子收好,道:“不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
“这个……我也不知道。”姬瑶头冒冷汗,“啊,师傅还交代了我一些事,我先走了。”话音刚落,人已到了门口。
“胆小鬼。”小蓝不满地嘟哝着,眼神扫过,看到自家公子又看着瓶子发呆。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建议道:“公子,既然拿回来了,那我去侍候您沐浴吧。”
清彦抚摸着瓶子上精致的图纹,点了点头。
42、缘尽缘了(三)
海水熟悉而又陌生;清澈明亮;流淌间闪烁着暗绿色的不明幽光。抚摸过皮肤,带来隐隐的刺痛感,就像有什么东西从皮肤里渗进去了一样;难受……恶心……
清彦举起手来,怔怔地看着沿手臂滑下的一颗颗水珠。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深海之渊的水已经不能再带给他“家”的感觉,是时间太过久远;还是他已经……忘记了……
现存的记忆之中;只有在这里的一切才是鲜活的。
蓝色的鱼尾缓缓摆动之间;白线越发的明亮;清晰可见……
而此时此刻;忘忧峰顶的洞府里……
电弧笼罩之中;一个身影若隐若现,他牙关紧咬、肤色如雪,苍白之中又流动着不正常的嫣红。大量汗水湿透长发,又透过身上的锦袍,缓缓地流到地面上。静坐的身体也变得微微颤抖起来,似在忍受着十二万分的痛苦……
突然,他浑身一震,蓦然睁开的眼眸中,精光一片……
洞府之外,两人正在品茗谈笑,青衫修士望着几十年来毫无动静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