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则了了几笔，勾勒出渔翁垂钓图，但清彦只一扫而过，连多瞄几眼都不敢，因为他朦胧感觉到上面的威压太甚，以他如今的修为，绝对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玄墨为什么要在他的洞府里放这种东西？ 正当他冷汗淋淋想着要不要快速逃离此处的时候，玄墨久违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彦儿，等很久了吗？” 清彦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玄墨就站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但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之间亦有些疲惫。 “没，我也只是刚到而已。”清彦一怔，走近将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他的手想要给他把脉。 玄墨手一翻，挣开他的掌控，顺势将他拉入怀中，轻笑道：“我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而已。” 清彦如今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不免有些不自在，但听闻他身体不适，也顾不得多想，白皙的双手覆上他的脸颊，担忧道：“你到底怎么了？” 玄墨垂下眼帘，蹭了蹭清彦的手，语气苍茫而无措，道：“彦儿，如果……如果我有一天离开这里，你会跟着我走吗？” 离开这里？清彦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到的便是那个“另立少主”的传言，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真的有人要拥立玄极接掌天极门？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天神一般的玄墨就要被打入泥底？ 看着他这副寂寥的样子，清彦滋味难言，心里好像被蚂蚁爬过一样，痒痒的，酸酸的，还有一点疼。 如果玄墨真的被人夺权被迫离开天极门，他现在不是应该端庄正色地和他谈条件然后趁机要求离开吗？为什么他现在会如此的……不忍？ “少主……” “彦儿，”玄墨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叹道：“叫我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样，呵呵，我很快就不是少主了。” 清彦愣了一下，然后将头靠在玄墨的怀里，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玄墨冷哼了一声，忿然道：“大哥他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初我先他一步突破，然后门内有些长老便建议改立我为少主。我本无意于这个位置，况且父亲闭关之前属意的人选也不是我，于是我就和大哥说，让我成为一个闲事长老便是了，少主之位甚至是将来的门主之位仍由他继任。我们是兄弟，如果将来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迟。但是大哥不肯，他说他在结丹后期停留多年，一直无法突破，继位之日遥遥无期，而且自父亲闭关之后，我们这一脉的影响力大为下降，急需有人来挑大梁。所以，我便继位了，而大哥在门内稳定下来之后就出去游历了将近一百年，期间虽然偶尔会回来，但也住不长久，一直到你来了之后才算是正式回来，这你也是知道的。” 清彦点点头，他刚来的那段日子惶恐不安，自是没感觉到什么，但后来他想要学习炼药术的时候恰好玄极游历归来，玄墨便将他请了过来，但打好基础之后他便又出门游历了。 玄墨毋地提高了声音道：“……可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忘恩负义，硬是抢去了原本属于亲哥哥的一切，天知道我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 清彦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两人一阵沉默。 良久，玄墨将头靠在清彦的肩膀上，不住摩擦着，声音萧索而干涩，缓缓道：“我出生没有几年，父亲就闭生死关去了，我是在大哥的洞府里面长大的。在我儿时的生命中，大哥一直扮演着严父慈兄的角色，他手把手地教我写字画符，然后幻化成父亲的样子给我布置任务，完不成的话就关我禁闭，等到没人的时候又变成哥哥偷偷带我出去玩，我的储物戒指里还装着有一次在凡人的市集上买的花灯……呵呵，但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吗？他竟然联合门内反对我的人想要杀了我，哼，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全都是假象！” 清彦不自觉地搂紧了他。大海宽阔而浩瀚，鲛人亦是心思单纯的种族，与玄墨相比，他的孩提时光可谓是无忧无虑。被人背叛的感觉岂是难受二字可以形容，更何况那人是亦兄亦父相处了几百年的亲人。 “如果他真的想要的话，直说也就是了，我定会高高兴兴地举行禅位仪式，何苦这般……” “少……墨，或许就不是你想的那样，玄极他……” “彦儿！”玄墨红着眼睛瞪着他，怒道：“连你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们两人之间生了间隙。 “彦儿，我就只有你了。”玄墨将清彦紧紧地抱在怀里，道“彦儿，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比“家”要珍贵，但是玄墨他就要一无所有了……清彦内心一阵挣扎。 温热的液体穿过衣领，落入赤｜裸的肌肤上，清彦毋地睁大了眼睛。 “墨——”清彦挣扎着想要挣开他的禁锢，但玄墨抱得极紧，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彦儿，你知道吗？当年我看到你在台上睁着朦胧而不谙世事的眼睛看着台下的闹剧时，就有一种想法，就是将你买下来，然后好好的保护着。我希望无论多少年后，你依然可以像当初一样，这么多年来也证实了我是正确的。呵呵，彦儿，你知道吗？只要一想到你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人剥皮抽骨割肉取血，我就……” “不要再说了！我……我答应你……”此话一说出口，清彦便感觉到内心一阵抽痛，但与此同时，却又隐隐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快意。 “彦儿，”玄墨的目光深情而温柔，他缓缓伸手抹去清彦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珠泪，凄然一笑道：“我并没有逼你下决定的意思，我也很清楚你心里真实的想法，一百五十多年的相依相伴，我很了解你。只是……人之将死……” “不要！墨，不要再说了……求求你……”清彦神色惊惶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唇，生怕再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不愿意听的东西。 玄墨一怔，然后面露喜色地握住清彦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不会的……”清彦呢喃着，眼珠子一阵乱转，好半响才镇定下来。刚刚一听到玄墨说“死”，他的心就乱了，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从此便离己而去，再也找不回来。 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拍卖会上沉着冷静的玄墨…… 温柔地抱着他从诸多充满恶意的眼神中离开的玄墨…… 强势地不顾他的反抗硬是将他用秘法化成人类的玄墨…… …… 手把手地教导他写字练功的玄墨…… 会因为他的进步而露出笑容的玄墨…… 如天神一般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永远支持着他的玄墨…… 宠溺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的玄墨…… 天资惊人终有一天会飞升上界的玄墨…… 他要死了？不是死在与天相斗的过程中，而是死在无知人类的妒忌之中…… 怎么可以！
35 三人博弈（二）
“你小子可真够狠心的，将那小鲛人骗成这样……”大厅内一株平凡无奇的植物摇摆着身子，啧啧有声。 “哼，我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彦儿他很聪明，但很多时候他的这种聪明都用在如何躲避麻烦的事情上面，对自己却不是很上心。平时有我护着，自然不会有事，但此次我‘身败’……呵，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现在恐怕都在计划着事成之后怎么折磨他呢。”玄墨撑着脑袋斜躺在座位上，全无刚才颓然的样子，目光闪动之间尽是一片狠辣之色。 “你信不过其他人，难道还信不过你自己的亲大哥？有玄极护着，小鲛人不会有事的。”植物人性化的歪着头，苍老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 “大哥？”玄墨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道：“我自然相信大哥会好好照顾彦儿，毕竟他以后可是要向我好好‘交代’的。只不过，比起其他人，我更希望彦儿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修仙之路，能够走到尽头的，都是一些心智坚韧之辈，我可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彦儿会因为太过依赖于我而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关系再怎么密切的两个人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极小子会输给你了，你心志坚定，步步为营，最重要的是，你比他要狠，不管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其他人。”化身为植物的老者闻言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大丈夫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像哥哥那样优柔寡断喜欢的不掌握在手里反而送到别人的手上……活该他有今天。”玄墨咬牙狠声道 老者语塞，良久道：“……其实你就是还在记恨他安排那条小蛇妖摆了你一道罢了。” “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了，他竟然敢打彦儿的主意……哼，我不回他一记又怎么对得起他从小的栽培，哈哈哈哈，我真想看看当他知道心爱的小蛇妖已经和清彦签订主仆契约的时候他那精彩的脸色。”玄墨朗声大笑。 “……” 苍绿的植物像人类一般摇头晃脑，语气疑惑道：“你们这一脉真真奇怪，几乎每一代的子嗣都要因为某些事情‘彼此相杀’，但却越杀越是枝繁叶茂……你们是这样，你们的父亲也是这样……” “大概我们的身上都有着恶劣的因子，想要看到留着一样血脉的对方露出失败的表，呵呵……”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玄墨邪魅地轻笑着。 “哎，老夫也已经老了，寿命不过只剩下短短的几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是看着你们两兄弟长大的，凭心而论，玄极那小子的确比你要适合成为门主，这看他将那什么默门经营的有声有色便知道了，希望真如老夫所愿，你们两人的‘默契’能够除去天极门的弊病，让我门安然渡过此次的正魔之争。” “呵呵，容老您就放心好了，不管是我还是大哥，都不会让您失望的。”玄墨看着厅内唯一的那株植物，正色道。 “呵呵，但愿如此……” “玄极在哪里？”挥手将洞府外的防护罩击得摇摇欲坠然后将主人惊了出来，清彦满脸寒霜地问道。 被结丹期的威压逼得倒退两步，姬瑶看着清彦的脸色惊慌道：“清彦你想要做什么？这里可是丹润峰，你如果在这里动手会没命的！”虽然清彦身份尊贵，但门内禁止私斗，何况是如今这么敏感的时刻，清彦此举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恐有大祸。何况以清彦结丹期的修为而且还不擅长于战斗，他若是与元婴期的师傅动起手来准是十死无生，都不必等上别人治他一个犯上之罪。 看着姬瑶担忧的样子，清彦脸色稍缓，解释道：“我不是想要找他拼命，我只是想要问他点事情而已，他现在在哪里？” “哦，原来如此，”姬瑶松了一口气，道：“师傅现在应该在洞府，不过那里戒备森严，还是让我带你过去。” “也好，”清彦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不客气，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姬瑶挥手将洞府恢复原状，带着清彦往峰顶飞去。 “清彦，你可以告诉我你找师傅有什么事吗？”姬瑶控制着飞剑绕过崎岖的岩石，犹豫着问道。 “我很抱歉，姬瑶，我不想骗你。”清彦犹豫了一下，正色道。 “那就算了，不过清彦，师傅虽然脾气很好，但是你也不要太过于……”步步紧逼。 “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清彦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但姬瑶怎么能够放心？相识这么多年，他还是首次看到清彦如此凝重的神色，好像下一瞬间便天崩地裂了一样。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万能的师傅了，希望他能够注意到今天清彦的不对劲，想好解决之策才好，否则恐怕会出事。 玄极的洞府虽然没有像玄墨一般三步一人五步一岗，但身上时不时扫过的神识还有姬瑶不知什么时候挂在腰间的令牌都证明了这里不亚于龙潭虎穴。清彦渐渐地冷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思去评价洞府前方的台阶——能够加速灵气回复的云松石，还是顶级的，真是奢侈。 两人来到台阶处，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前面，拦住他们的去路，同一时间，几道神识紧紧地围绕在两人之间。如果说不出一个正当理由来，清彦毫不怀疑下一刻两人就会身首异处。 “师傅在吗？”姬瑶将腰间的令牌解下，递过去。 黑衣人检查无误后还了回来，道：“回禀瑶公子，主人在洞府内。” “那你去通传一声，就说忘忧峰的清彦公子来访。” “是。”黑衣人扫了清彦一眼，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我们就在这等一下。”姬瑶转过头来，柔声道。 “嗯，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 没过多久，黑衣人便再度出现，与此同时，台阶尽头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阵光芒闪动，一座高大的石门闪现出来，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本来这种东西只要服个软像姬瑶等人一样往后退上几步便没事的了，但清彦不知为什么竟冷笑一声生生接下，当下喉咙一甜脸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 “清彦——”姬瑶双眼大瞪，疾步走了过来，急道：“你没事？” 清彦将满嘴的鲜血吞了下去，目视前方，道：“我没事，我们走。” 姬瑶虽然很担忧，但这里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只好引着他往洞府内走去。 玄极的洞府布置得极为典雅，想来主人定是品味不凡，而此时，品味不凡的洞府主人玄极却正半蹲在药铺内细心地给一株丹心草除去缠绕在它上面的牵绕丝。 清彦眸光一沉，只觉胸腔中一阵怒气翻滚，此人对一株寻常药草都如此小心翼翼，但为何对骨肉至亲心狠至此？ “你们来了，稍等一下，我还有几株药草没有处理完。”玄极头也不抬道：“瑶儿，你带清彦到客厅休息。” “是，师傅，”姬瑶早已发现了清彦的不对劲，当下便将清彦领到厅内坐下，还细心地倒上了能够静心凝神的灵茶。 “清彦，你和师傅想必有要事相谈，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你……凡事三思啊。”姬瑶语重心长道，修仙界强者为尊，等级森严，虽然清彦与玄极相互交好，但上位者的威严不是可以轻易挑衅的，希望清彦能够听入他的劝告。 “你放心好了，我会有分寸的。”清彦板着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一点都不能放心！姬瑶暗暗吐槽，不过现在能够让清彦怒气冲冲地赶来的事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作为罪魁祸首之一，且与双方交好，他实在没有立场待在这儿，现在也只能希望平日素来冷静的两人不要犯下大错。 姬瑶离去之后，清彦连饮三杯灵茶压下心中的火气，姬瑶说的对，他今天是来谈判的，而不是来找茬的，无论是满腔怒火还是咄咄逼人都没有什么益处，只会两败俱伤而已。 清彦思索间，忽然感觉到上方传来不一样的气息，他惊愕地抬头，正看到玄极撩袍坐下的身影。 ……都那么喜欢无声无息地出现，两人不愧是兄…… 清彦猛地皱眉，沉寂的怒火又有上升的趋势。 “清彦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玄极笑得极为温柔，好似谪仙一般。 “玄极少爷如此的聪慧，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了。”清彦语气冷得周围都快凝出冰渣。 “玄极少爷……”玄极倚在座位上，满脸笑意地看着清彦，道：“好久没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个称呼了，我怎么觉得这么的讽刺？” 清彦神色一凝，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来和你交易的。” “哦？”玄极嘴角上扬，道：“还真是稀奇，不知清彦想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清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