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特么脸皮真厚!不,应该是太不要脸了!
明明是齐国先挑起的战火,反过来又说是在劝他戴偃体恤自己的臣民,听他们齐国人的话,不要再打仗了,再打下去受伤的还是你们宋国的老百姓啊,何苦来哉?
如果是在后世的话,依着戴偃的性子,早就照着陈轸的脸一板砖拍上去了,再不济也要吐他一脸口水啊!
睁眼说瞎话!
不要脸!
旁边的子烈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快要按耐不住了,但是被戴偃按住了大腿,不敢轻举妄动,戴偃还能沉的住气,说道:“既然齐王有心免除我宋国黔首的战乱之苦,自可退去兵马。寡人心向往之,乐意之至。”
闻言,陈轸微微笑道:“君上,看来你还不明白外臣的意思。我齐师入宋已经三四个月了,征战多时,消耗巨大,岂可无功而返?”
看陈轸的意思,便是齐军征伐宋国数月,其间折损的兵马,耗费的粮草,一干军需都是要让宋国来补偿的。
戴偃并没有按照陈轸的话语说下去,不然会中了套路,自食恶果的。宋君偃忽而道:“先生,不知道我们宋人打败仗了吗?”
“今我齐师都围了宋国的都城,君上看,你们宋人是胜是负?”
好嘛,丑恶嘴脸都露出来了!可恨,欺人太甚!戴偃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但是我们宋人还没有完全战败不是吗?先生,寡人坦诚相待地跟你说了吧。只要我宋国还有一个臣民,有一支殷商血脉,那么宋国就不会灭亡,宋人也永远不会真正的被打败!”宋君偃霸气侧漏地沉声道。
这上位者的气势倒是让陈轸惊了一下,却转而平静地道:“这么说,君上是打算死战了?”
“这都要看你们齐人是怎么个意思了。”戴偃针锋相对,话语里都透着一股子的火药味。
“君上以为楚国人可靠吗?”陈轸话锋又是一转,将话题转到楚国人的身上,毕竟照着宋君偃的话说下去,这次的交涉都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而陈轸的这个话题,则敲击到了戴偃的软肋了。楚人是外人,不可轻信,楚国方圆数千里的疆土是怎么来的?当然是靠着巧取豪夺而来的,说不定宋国此次驱虎吞狼,赶走了齐国这头老虎,却来了楚国这头凶残而狡猾的野狼,到时候极有可能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的。
“我宋国已经与楚国结成了兄弟之盟,且寡人的夫人乃是楚王的妹妹,寡人与楚王有郎舅的关系,是以宋楚两国乃是姻亲。寡人绝不相信楚人会背信弃义,不帮助我们宋国反击你们齐军的。”
戴偃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的,但是他的心里也没底。虽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是上古先贤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年头的真正的君子还有多少呢,恐怕大部分的君子都是伪君子吧。
君王的话是金口玉言,是一言九鼎,其盟书却是可以随时撕毁的。只要利益足够了,只怕你让这些君王六亲不认都可以!
不然也不会发生,赵襄子骗杀姐夫代王,攻取代地的事情了。
整个战国时代,将背信弃义这一信条做到了极致的当属秦国。惠文王的时候张仪就以商於六百里作为诱饵,使楚怀王背盟,跟齐国断绝了外交关系,这也是赫赫有名的蓝田、丹阳之战的导火索!
到了后来,秦惠文王的儿子赢稷更是进一步“厚黑”了,将熊槐骗到武关会盟,直接扣押了楚王,楚王被软禁,秦人逼迫楚国割让城池,不得,终老死咸阳,客死他乡。
这些惨痛的例子告诉戴偃,在这个大争之世,什么狗屁倒灶事情都可能发生,姻亲算什么!?
“不知道宋君可曾听说过赵襄子杀其姐之夫代王的事情?”陈轸又问。
赵无恤(赵襄子)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着惨白的孝服,北登夏屋山,邀请自己的姐夫宴饮。却在宴会上,让化妆成庖厨的虎贲武士,举起沉重的铜枓狠狠砸下,将代王砸了个脑浆迸裂!
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以及随之而来的吞并战争。
在听闻夫君的死讯后,代王后季嬴是这样说的:
“因为弟弟而遗忘夫君,不仁;因为夫君的死而怨恨弟弟,不义。”
她的心情想必十分复杂,是应该为弟弟终于成为一位残酷冷血,却合格的赵氏宗主高兴呢?还是应该为脑浆四溅的夫君哀痛呢?
她伤心得呼天抢地,将头上的发笄磨尖,刺入自己修长细腻的脖颈,在山岗上绽放出朵朵血花。
后世称她为“摩笄夫人”。
“略有耳闻。”宋君偃点了点头,但是并不多说。
接着陈轸的话语就有了突破口了,言辞凿凿地道:“我听说赵襄子跟季嬴的关系很好。赵襄子是庶出,又有一半的戎狄血脉,所以得不到家族的更好的照顾,是季嬴一直在关怀着年幼的赵襄子!这种关系都能反目,可想而知,君上你刚刚跟楚国人缔结的所谓的一纸盟约还有姻亲,该是多么的耻辱,不堪一击也!”
闻言,戴偃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旁边的干骜和子烈都是大老粗,哦不,应该是有文化的武夫,毕竟都是贵族出身,但是术业有专攻,这两人擅于征战沙场,或许你让他们统兵打仗可以,也晓得排兵布阵,知道地理天气,可是论嘴皮子,他们连宋君偃都说不过,就只能在一侧干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君偃对于楚王实在没有半点的信心,要知道历史上熊槐可是为了商於六百里跟齐国撕破脸皮的,这足以说明,只要有了足够的利益,这位楚王不介意做出一些背信弃义的事情的。反正在这个战国时代,各国大多是朝秦暮楚的,无论强国还是弱国,都有当墙头草的习惯。
不待戴偃迟疑,陈轸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道:“君上可知,我王已经遣使去往郢都,现在应该进入了楚国的地界了。”
“什么!?”戴偃顿时大惊失色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糟糕,太恐怖了!如果真的跟陈轸说的一样,齐楚暗中苟合,向宋国施加压力的话,那么形势将会彻底的逆转,宋国就此灭亡也不是不可能啊。
过了一会儿,宋君偃镇定了下来,问道:“先生,说说齐王的条件吧。”
戴偃屈服了,形势比人强,他这是不得不屈服啊。
“我王想要淮北地或者山阳二百里。”陈轸开门见山地道。
“不可能!”戴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淮北地有彭城这些重镇,颇为富庶,失去了淮北地,我宋国可能连军队都养不起了。至于山阳二百里,就更不可能了!没了山阳一线的屏障,只要你们齐人渡过睢水,那么我宋国的都城商丘将袒露在你们齐人的兵锋之下了。先生,试问,连门都没有的房子,能住的安生吗?”
闻言,陈轸摇了摇头道:“山阳已经在我齐国手中了,君上割或者不割,干系都不大。我王只想名正言顺地得到山阳二百里而已,这是宣言,不是请求。”
霸道!赤裸裸的霸道!
旁边的干骜和子烈快要按耐不住了,握着手里的剑柄,想要拔出来一剑杀死这个目中无人的陈轸。但是没有宋君偃的示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戴偃似乎在纠结着什么,过了半晌,才道:“若是将山阳二百里割让与齐国,是否你们齐人就会退兵了呢?”
“这是自然。”陈轸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如此。寡人可以接受齐王开出的割让山阳二百里的条件,不过,齐王必须要承认寡人的君位的合法性,而且将剔成君遣送回国。”
战国时代,别的国家是可以通过军事手段,或者政治施压干涉别国的内政的。此次齐国打的就是拨乱反正的旗号,宋君偃本来就是篡位的,得国不正。
正所谓,师出有名。有齐王的承认,日后齐国人也不能打着这种旗号为所欲为了。
“这个,外臣做不了主。既然君上有此诚意,我定当禀告我王以及朝堂诸君,且看如何取舍,可好?”
“大善!”
第14章 何以教寡人()
谈完了正事,又寒暄了一阵,宋君偃露出了求贤若渴的神情,向着陈轸抛出了橄榄枝。
“先生有大才,一言可抵千军万马。何苦屈居在齐国的朝堂上做一舍人呢?若先生不嫌弃,但凡入宋,寡人定当以高位厚待之!”
陈轸闻言,摇了摇头道:“宋国的舞台太小了,不能给外臣施展抱负的空间。还请君上原谅。”
戴偃不无遗憾地道:“若有朝一日,宋国强大了,希望先生也不要像今日这般推辞了。”
“或许吧。”
老实说,陈轸对于宋国并不看好。宋国处四战之地,旁边除了苟延残喘的薛国、鲁国和滕国三个小国,宋国与魏国、齐国、楚国这三个强国都接壤了,形势也岌岌可危。
当然了,处四战之地也没什么,只要你实力足够强大,那是想打谁就打谁,就跟战国首霸魏国一样。经过魏文侯、魏武侯的励精图治,魏国在魏惠文王的手里面,将周边的齐国、楚国、秦国都打了一个遍,打得这些国家都找不着北了。
尤其是秦国,被魏国打到几乎亡国了。
几十年前的秦魏阴晋之战,五万魏武卒大破五十万秦军,彻底打垮了偌大的一个秦国。秦国也从一个准霸主的大国,沦为连宋国、中山国都不如的三流弱国。
魏国的强大天下皆畏惧。
但是魏国得罪的国家太多了,连同出三晋的赵国和韩国都没少挨打。魏国是盛极必衰,本来魏国有着统一天下的本钱和机会的,偏偏魏惠文王作死,到处得罪人,这下子犯了众怒了。
列国都发奋图强。
东方的齐国经过桂陵、马陵之战打得魏军主力满地找牙,西方的秦国也有河西大战,步步紧逼,慢慢的蚕食着魏国的疆土,南面更是有一个超级大国楚国在到处骚扰,寻衅滋事。就连原来是小弟的韩国跟赵国都跟着起哄了,你说这样子折腾的魏国焉能不衰落?
现在的魏国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空有一个霸主的壳子,却压根儿没有多少实力了,充其量也就一个没有牙齿的老虎。
宋君偃问道:“寡人欲强宋,先生何以教寡人?”
“君上可效仿当年的越王勾践。”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的时间太久了,寡人等不起,若能成为齐楚那样的强国倒没什么。但是当年的越国实在不比如今的宋国,越国只有吴国这么一个强邻在窥视,可是宋国四周,却尽是齐楚魏这样的强国、大国,列国焉能坐视寡人效仿勾践之事,强大宋国!?”
宋君偃这番话说的是很有道理的,当年的越国还有一个楚国在旁边帮助呢,只要勾践卧薪尝胆,发奋图强,对吴王夫差虚与委蛇而已。
老实说,戴偃对于勾践的做法和为人是很鄙夷的。且不说用了美人计送西施跟郑旦两个绝色美女给夫差,还给夫差养马吃粪,太特么屈辱了。
这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勾践这个人太能忍了,太厚黑了,硬是用一个弱小的越国灭亡了一个强大的吴国。要知道当时的吴国可是霸主国,连齐国晋国都不敢轻举妄动了,但是勾践偏偏能以文种的《伐吴九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硬生生趁着夫差带兵北上,会盟诸侯,称霸天下的时候,端了吴国的都城姑苏,迫使夫差带兵回国,然后被围困了,最后被杀了。
身死国灭。
当然了,宋君偃鄙夷勾践,也同样鄙夷跟勾践差不多的周武王姬发。渣渣,趁着商军的主力在外面征讨东夷的时候,率兵东进,牧野之战,逼得纣王自焚于摘星楼,还落得一个残暴嗜杀的骂名,被后世唾弃。
“那君上当可效仿魏文侯时期的魏国。魏文侯用李悝变法,革新吏治,任用贤能,魏国得以大兴,成为当时天下的霸主国,列国皆不敢与之为敌!正好,宋国与魏国都差不多,地处中原,虽是四战之地,却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若是君上能亲贤臣,远小人的话,未必不能早就一番霸业。”
戴偃闻言,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心里是很想以李悝变法为基础,糅合其余法家的精髓,成为宋国特有的变法道路。
但是,戴偃还是不由得皱眉道:“宋魏国情可不一样,魏人承袭三晋,能成为三家分晋当中的天下首霸,是因为魏国继承了原晋国大部分,至少五分之二的疆土和国力。但是宋国变法,困难重重,宋国并没有这么好的基础,也没有李悝、商鞅那样的代表性的法家人物主持变法,所以寡人想请先生入宋,主持变法,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闻言,陈轸是吓了一跳,他是地地道道的纵横家,并不是什么法家。虽然纵横家跟杂家差不多,什么都学,但是最精通的还是辩论,一张嘴能顶上十万大军。
陈轸对于一些法家的经典书籍也有所涉猎,有了前人的变法经验,其实变法并不难,但是就跟戴偃说的一样,变法困难重重,触犯了国内所有的旧贵族的势力。偏偏这些旧贵族的能量都很强大,就算不敢欺负君王,那么欺负支持变法的臣子总可以了吧?
所以,主持变法的人下场都是很惨的,因为得罪了太多的贵族,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商鞅被车裂,吴起被射死在楚王的尸体上,至于李悝,还可以得到善终,那是因为他有一颗淡泊名利的心啊,而且得罪魏国的权贵也没有太狠,还是因为那时候魏国刚刚立国不久,贵族还很少的缘故……
若真的入宋主持变法事宜,陈轸想想都不寒而栗。
“商君、申子(申不害)无不出自法家。我是纵横家,对法家的精髓并不是很了解,所以宋君找错人了。”陈轸赶紧拒绝地道。
既然这样,戴偃也不便挽留陈轸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虽然陈轸这个人巧舌如簧,跟张仪、苏秦相比也不遑多让,但是戴偃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商鞅、申不害那样的敢于变法革新的法家人物,这个陈轸太怕事了,也太急功近利了,或许作为说客很好,但是绝不能执一国之牛耳,治国安邦。
宋君偃对陈轸礼遇有加,亲自将他送到了营寨的门口。又寒暄了一阵,这个时代君王可是非常礼贤下士的,有敢于怠慢士子的人,一般都是脑子缺根筋,或者是得过且过的小国君王。
就连齐威王,当年在听到孙膑入齐的时候,都是折腰以待,以最高的规格迎接孙膑,最后还跟戴偃一样挽着孙膑的手进了大殿,此时士人的声望可想而知。
大争之世,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啊!
“君上,你真的要割让山阳二百里予齐人吗?”等到陈轸走远了,子烈不由得出声不满地跟戴偃道。
山阳乃是商丘的门户,只要齐国据有了山阳二百里,渡过睢水,就能随时威胁宋国的都城商丘,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好比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头上还悬着一把利剑,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戴偃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子烈的问题,而是向着干骜问道:“干骜,寡人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君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虽然短短七日,不过末将已经让人制作得了,六百多面楚人的旗帜,还有两千多副楚人的甲胄,其余所需一应俱全,足够营造出数万楚军的气势了!”
闻言,子烈疑惑地道:“君上,干骜,你们在说什么啊?不是我说,干骜你这几日打造楚人的铠甲还有旗帜做甚?闲着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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