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君可以比肩了吧!
世人皆道宋君贤明,莫不如是。
“相国啊,这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寡人当年都有所涉猎,这御之一道,便是驾车。寡人还记得弱冠之年的时候,寡人这驾车的可是一把好手,驱使车驾过河间小道,即便是弯弯曲曲的小道,寡人都能驾车而过!”
“现在,不行啰!自从寡人登上了这国君的大位,都好久没有接触过车驾的缰绳了,不过感觉还是有的。怎么样,相国,这一路不怎么颠簸吧?”宋君偃在车驾上还有闲情逸致地跟李敖说着闲话。
李敖闻言,笑了笑道:“还算平缓。君上的这御道不可谓不娴熟。”
“哈哈哈哈。老祖宗传下来的技艺了,寡人不敢忘,也不能忘了啊!”子偃悠然自得地笑道。
他们宋国承袭殷商,礼仪制度在吸纳了《周礼》的一些精髓之后,其实本质上传承的还是大商的思想文化。
所以宋人就跟前朝的商国庶民一般,迷信,敬天敬地敬鬼神,祭祀祖先,典礼都格外的隆重。即便是快要揭不开锅的家庭,在祖先的忌日的那一天,也会砸锅卖铁地去买供奉祖先的祭品,商文化的迷信程度之严重可想而知了。
宋君偃是宋国的国君,一国之君,理当为自己的臣民们做出表率。
而且,宋国的军队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迅速强大起来,除了军功制的推行,还有接连不断的战争之外,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
就是李敖变法的时候,也派出许多游学的士子,给予重金,让他们各地去宣传殷商王朝灿烂的文化,宋人原来都是商人,骨子里流淌着的,是迷信武力的大商国人的血液!
难道现在宋人要摒弃先祖的文化遗产吗?
不,不会!也不可能!
宋人比其他国家的人更敬重自己的祖先,他们体内的尚武的因子正在缓缓的流失,逐渐被一种“铜臭味儿”所取代。
宋君偃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不惜花费重金去宣传大商国的璀璨的文化,重新拾起了祖辈的荣耀。
现在的宋国,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自己身上流淌着大商国的血,是成汤的后裔,是天命玄鸟的子孙!他们引以为荣,引以为傲。
而宋国也把一些遗失在民间的一些关于商朝的奇闻异事,古典书籍给集中起来了。就供奉在沙丘宫的藏书阁里,将来的国君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能理解殷商文化,也可以引经据典了。
宋君偃又道:“相国,寡人一向很敬重你。恨不能拜你作为老师,日夜在身侧教导寡人,但是寡人也知道,你不肯教导寡人,也没时间收别人做弟子。”
“所以寡人想要设立一个新的官僚机构,叫做尚书台,设置左右两名尚书,还有四位辅政侍郎,直接对你这个相国负责。相国,这些日子你实在是太操劳了,寡人心有不忍啊。”
闻言,李敖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他相信子偃此举的确是给他分担一些压力的。如今变法刚刚推行了两年,百废俱兴,要操劳的政务不知道有多少,即便是以李敖的办事效率,也是吃不消的,所以宋君偃设立这么一个尚书台,帮助他辅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果是那些气量狭小,容不得人的相国,可能会以为宋君偃这样做是在分他的权,但是李敖没有这样想过,因为这个尚书台是直接对他负责的,就像他直接对子偃负责一样,有些琐碎的政务他只要过目一遍,就可以裁决了。
“谢君上的体谅,臣不胜惶恐。”李敖躬身道。
两人说着闲话的工夫,就抵达了奉天门那里。
一根华表一般的诽谤之木就顶天立地地耸立在那里,在诽谤之木上,已经雕刻了不少人的名字了。
有的人已经被处理掉了,有的人还在审判,有的人还在查找证据,像那一些贪污受贿的家伙,被砍了脑袋不说,全家都被发配充军了。
李敖指着这一根诽谤之木说道:“君上可知道这诽谤之木的来历?”
宋君偃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贵族出身的他除了有着一身不俗的盖世武力,文韬武略,还有那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他都有所涉猎,不说无一不精,反正对于历史上的那一些经典的历史典故他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子偃点头道:“据古史传说,在尧舜之时,两位圣君为了裨补缺失,广开言路,在桥梁边交通要冲之处,设立木牌供人书写谏言,或说设谤木于宫阙之外,供批评进谏者击打。后世沿习,遂以为常。”
“寡人听说当今的齐王接纳了邹忌的谏言,也曾在宫门前设立诽谤之木,好多犯了法的大臣都被流放或者诛杀了。”
“不错。”李敖赞许地道,“传闻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欲有进善言者,立于旌下而谈说,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招致谏者。”
“君上,在之前的变法中,我们已经在奉天门的左边设置了敢谏之鼓,宫门的右边设立了诽谤之木。现在诽谤之木上已经雕刻了许多犯法的官吏的名字,他们已经在被查实之后治罪了。可是敢谏之鼓却丝毫没有动静,这是为什么呢?”
第113章 魄力()
“敢谏之鼓的设置,乃是为了让臣民都可以抨击时政,抨击并指出臣在变法中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臣不胜惶恐啊。”
宋君偃听到这话,摆了摆手笑道:“既然没有臣民敲响这敢谏之鼓,说明相国在变法施政之上并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啊,相国又何必耿耿于怀的呢?”
李敖却不以为然,他向着宋君偃作揖道:“君上,臣以为君上此言差矣。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人,绝对完美的事物,更没有绝对完美的施政措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去完善它。”
“臣以为,臣这个相国的诚信还没到位,所以国人都不知道我的为人,还有不知道这敢谏之鼓的作用。臣民们都没有勇气第一个敲响敢谏之鼓。”
宋君偃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相国说的是。当年商鞅变法,商君还曾在咸阳的城门口立起了一根木杆,说是谁能把这木杆从南门搬到北门去,就赏赐谁五十金。有一个人把木杆搬到了北门,商鞅立即赏赐了他五十金,此为徒木立信耳。”
孝公已经任命了卫鞅,卫鞅想要实施变法图强政策,唯恐天下人对自己产生非议。
当年商鞅恐怕百姓不信任,于是在国都市场南门立下一根三丈长的木杆,招募百姓有能够搬到北门的就赏给十镒黄金。
百姓对此感到惊讶,没有人敢去搬木杆。
商鞅就又宣布命令说:“有能够搬过去的就赏给五十镒黄金。”有一个人搬木杆到北门,立即赏给他五十镒黄金,以表明没有欺诈。
这就是“徒木立信”的典故了。
现在的情况跟商鞅即将变法之前的差不多,李敖是宋国的相国,名气很大,但是很多宋人都不知道他的为人啊。
这敢谏之鼓是用来抨击时政的,或者直接说是用来抨击国家大事的。
宋国已经变法两年了,不当之处肯定会有的,就像你分一块蛋糕,不可能每个人分的蛋糕都一模一样,一丝不差的吧?
而李敖就是这个拿着切蛋糕的刀子的人,他已经下刀了,但是又不能厚此薄彼。李敖现在可是一个大忙人,他也会不时地去微服私访一下,可是这也不怎么管用,依旧会有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啊。
所以抨击时政的人,就是抨击变法之事的人,而抨击变法之事的人,就是在抨击李敖这个人。
李敖可是相国大人,他们一介庶民怎么得罪得起?
“相国打算怎么做呢?”子偃问道。
“君上,臣请你设立一个官衙,官衙的名字叫做公车府,公车府是主管宫庭警卫及臣民上书、官吏征召的官署。”
“在敢谏之鼓和肺石旁设函(类似今天的意见箱),凡吏民有议时政者,投于谏鼓函中;有举荐人才贤能者,投之于肺石函中(肺石,古时设于朝廷门外的石头。民有不平,可击石鸣冤,与后之堂鼓相类)。”
“大善!”宋君偃很赞同。
随即,子偃又很疑惑地道:“不对啊,相国。这样的事情你只要投一份奏章,或者是当面奏报寡人就好了,何必将寡人带到宫门前呢?”
不是说有办法解决宋国即将告罄的粮草和财帛的问题吗?怎么又扯到内政的事情来了。
没想到李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君上,这个肺石函跟敢谏函的作用非同一般。吏民皆胆小,不敢跟公卿大夫们做对,所以诽谤之木上雕刻的名字是没有贵族们的名字的,最多是他们的一些走狗而已。”
“君上,很多时候谏言是需要勇气的。既然黔首们没有这个勇气,我们就必须要给他们这个勇气!勇气何来?就在这谏函之中!”
闻言,宋君偃有些震惊了,说道:“相国是说,这谏函一旦设置了,会有大量的黔首检举作奸犯科的贵族?”
“是的,君上。”
子偃沉默了。他已经猜到了李敖要用什么办法去筹集这么多的财帛和粮草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杀鸡取卵!
根据黔首的举报,派出人手查找那些公卿大夫的罪状,最后一一抄家灭族。这些个贵族,哪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没有。
他们经不起调查,国家偏偏要调查的话,几乎一个都跑不掉,而他们那几代人乃至于几十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粮草,就会成为宋国的国库里面的东西了。
只不过,这么干的话,宋君偃将会为此背负“暴君”的骂名。很有可能遗臭万年啊。
“相国,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过,不能做得太过火了,寡人只要粮草军需能够明白支持这一次的伐魏大战,还能有足够的财帛奖励将士们就足够了。”
“搜集罪证的话,就交给嫪信的黑衣卫的人吧,他们办事的效率很快,可以第一时间掌握那些公卿大夫们的罪证。寡人并不想把所有的旧贵族一网打尽,毕竟他们的祖上也曾经给我们宋国做出了贡献,泽被后人,这是他们应得的。”子偃幽幽地叹气道。
得到了宋君偃的认同,还有黑衣卫的加入,李敖心下大定,拱手道:“君上,其实也没必要把所有的公卿大夫都抄家灭族的,有一部分的人还是可以改造的。就像君上说的,他们的祖先也曾有功于社稷,只是泽被太久了,他们太安逸了而已。”
“相国啊,具体跟寡人说说,你想干嘛?”
“君上,臣以为可以派黑衣卫去搜集各位贵族大臣的罪证,秘而不宣。然后君上再召集犯事的公卿大夫们,跟他们好好说说,若是肯捐赠一定的粮草和财帛的,可以特赦;若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的,抄家灭族是免不了的!”
“很好。”子偃点了点头,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他真的不想大开杀戒,毕竟一下子处理掉这么多的公卿大夫,不仅影响他这个国君的形象,而且还可能会动摇宋国的根基,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李敖已经成竹在胸了,宋君偃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他,有这个魄力!
第114章 兵阴阳()
马陵,诸侯联军的大营里。
又经过了一整天的攻城战,联军的将士对着魏军大营一阵猛攻,轮番上阵,却是久攻不下。终于在天黑的时候丢下了几千具尸体鸣金收兵了。
军营里面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地升了起来。
在一轮弯月上了树梢,若隐若现的时候,士卒们才能坐下来休憩一下,然后美美地吃上一碗饭。
将士们的伙食都不太好,自带的干粮,有军中的将士轮流掌勺,味道不必多说了,能吃就行了,更让人无奈的是,这特么的连一点肉腥都不见的。
他们的饭菜,最多是酱菜、豆子、扁豆这一类可以保质的蔬菜豆类,味道都不是很好,而且还很少,吃了一碗饭想要添饭,就必须要快点吃完然后去打过一碗。
吃的时候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完了一碗饭还不饱,于是一拥而上,去抢大锅饭里仅剩的米饭。
抢不到的只能唉声叹气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打啊!打啊!”
“往死里打!嘿嘿嘿嘿。”
当然了,也有暴脾气的士卒大打出手,不过都被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给逮住了一顿毒打,训斥了一番。
这些都是其他诸侯军队里的情况,在宋军那边就不是一样的了。
众所周知的,宋军越战越勇,他们能有这样的战斗力,除了军功制的推行之外,军中的伙食是非常不错的,至少在战时的时候能够保证他们都能吃饱饭,而且每天都能吃上肉糜。
匡章和张烈在一起巡视大营,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由得连声叹气。
“军纪如此散漫,伙食还这么差。这在打仗的时候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有力气去打仗?各诸侯的军队实在是太差劲了。”匡章摇头道。
张烈闻言,微笑着道:“大都督不必担心。我已经命伙夫多做了一些饭食,尚有肉糜、肉汤,过一会儿就跟这些诸侯国的士卒送过来了。”
“嘶。”匡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张烈一眼,说道,“祭酒大人,你怎么能这么做?我宋军的口粮本来就无多了,军中仅存的粮草也只能维持我数万军队一个月的花销而已。各军都是自带干粮的,自负草料的,你这样施舍给别的国家的士卒,只怕君上知道了会怪罪下来啊。”
“不会的。”张烈说道,“大都督啊,我们的君上可是一位雄才伟略的君主,不会吝惜这些口粮。我刚刚已经接到商丘城里的消息了,很快,君上那边就能有多余的粮草供应给我们大军了,所以即将告罄的粮草军需还请大都督不用忧虑了。”
匡章在清点伤亡人数的时候,张烈还在主帐里面,所以他能第一个收到这个消息,这个不足为奇。
“君上欲要收买人心乎?”
张烈笑眯眯地道:“我们君上想要五国一体,合宋、鲁、薛、滕、卫五国之力而雄霸天下,没有人心怎么能行?”
“善。”
匡章又道:“祭酒大人,我们的诸侯联军已经连续五日围攻魏军的大营,遭到了顽强的抗击,死伤很惨重了。我认为联军可以消停下来了,这个时候只要旌旗不减,炊烟不减,对面大营里的魏军肯定会以为我们正在酝酿着下一次的攻势,而不会想到我们会借道卫国,攻略他们魏国的河南地。”
“是时候攻伐魏地了!”
张烈说道:“大都督,伐魏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我前日没有夜观天象的话,或许现在也跟大都督你一样,觉得此时正是迷惑魏军主力,借道卫国,攻略河南地的最佳时机!”
“然,魏军主力龟缩在大营里,不敢出来一战。如之奈何?大都督啊,这打仗也是需要会天文地理,文韬武略的,你是儒将,可能也知道一些天文知识的吧?”
听到这话,匡章有些迟疑地道:“祭酒大人的意思是……天气有变?”
张烈点了点头道:“为将者,要会因地制宜,何时战,何时不战,何时进兵,何时退兵,主军的人都要会这一些东西。大都督,你们这些统兵大将熟读兵书,能征善战,不外乎兵家四势,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和兵技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