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些叫喊声回响在鄢城内外的时候,城内的楚国军民这才惶恐起来。城头上的楚兵面面相觑,城内的楚国黔首则是争相奔走,议论纷纷。
一片肉眼可见的阴云开始遮蔽在鄢城的上空,这阴云密布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覆盖在了鄢城之内外。
“这是要下雨了吗?”有些不明觉厉的楚兵哑然失笑道。
忽而,从不远处响起了一阵“轰隆隆”,宛如万马奔腾一般的声响。
“喂喂,这是什么声音啊?是打雷了吗?”
这“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众楚军将士都不由得勃然变色。忽而,一名楚军士卒双手攀在了垛口上,遥指对面倾泻过来的汹涌澎湃是洪水,疯了一般狂叫道:“是洪水!真的是洪水!宋人真的开渠灌城了!”
“轰隆隆!……”滚雪球一般,势若雷霆万钧的洪流倾泻而下,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威势,直接冲击到了鄢城的城墙上!
“啪啪啪!……”洪水冲击在城墙上,原本年久失修的城墙顿时扛不住了,摇摇欲坠地,勉强地挡住了这洪水的第一波冲击,但是越来越多的洪水倾泻过来,宛如猛兽一般。
不,应该是用饕鬄之巨口来形容这洪流更为恰当一些。
忽听到城西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霎那间,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似地底传来的恶鬼惨号。从鄢都的城楼上看去,一道滚滚的白浪从天际奔腾而来,转眼已从城西灌了进来,大地一片汪洋。
城头上的楚军士卒顿时作鸟兽散,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显得多么地渺小不堪!
很快,洪流就顺着水渠,盖过了鄢城的城墙,径直流入了城中。这偌大的鄢城,竟然如同铁桶一般,蓄满了水!
其中好多的楚国军民都在求饶,欲向宋人伸出投降之手,但是为时已晚,现在宋人仅以身免,想要救援这些被洪流冲刷的楚人,绝无可能!
看着被淹没的鄢城,子楚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子楚幼年曾随母亲贞姬在郢都为质子,在楚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的身体里面,留着一半楚人的鲜血!
他的母亲贞姬,是楚王熊槐的胞妹!
子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是楚人,只不过他更认同父系的身份,而且这个时代是父系主掌的,随母系的极少。除非子楚国破家亡,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子楚还是能为楚人的。
子楚这个名字,记得还是当年宋楚两国处于蜜月期,贞姬刚好诞下子楚的时候,宋王偃给取的。子楚子楚,顾名思义,便是楚国的儿子!
当时的宋王偃几乎都将楚国认作了老大哥,为了表示恭敬,还差点自降身份,让子楚认了楚国做父亲!
见到鄢城被洪流彻底淹没的那一刻,子楚幽幽地叹息道:“鄢城数十万楚国军民,完了。”
第622章 呜呼()
鄢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茫水世界,数十万楚国军民就这么被滚滚洪魔瞬间拉入了无边地狱,鄢都城内,处处飘满了人畜的浮尸,时值秋日,尸体腐烂,臭气冲天,故熨斗陂后来又被称为“臭池“。
白起命人挖的这一条渠,后来被称之为“白起渠”,又称“百里长渠”,作为攻城工具而建,并非水利工程,后来仍在发挥其引水灌溉作用!
楚国郢都,章华宫。
“报——”就在楚王熊槐召开大朝会,与群臣商议如何应对再度来袭的宋军的时候,一名宿卫匆匆闯了进来。
“何事?”看见这个宿卫如此惊慌失措,不仅是熊槐,就连陛台下的令尹昭阳、屈原、昭鱼等人心中都浮现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人再度增兵寿春前线,又增兵鄢城一线,本来已经是两个十分棘手的事情,再有任何麻烦的话,楚国就真的撑不住了。
宿卫急声道:“王上!宋军开百里长渠,水淹鄢城,我楚国鄢城四十余万军民全部丧生!无一生还!”
“什么?!”群臣闻言,都吓得肝胆俱裂!
尤其是楚王熊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蓦地站起身,失声叫嚷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白起怎敢干此伤天害理之事?!”
白起干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少吗?
“大王!千真万确啊!现在鄢城已经被洪水淹没,洪水泛滥,成了一片死海!到处都是人畜的浮尸啊!”宿卫失声痛哭道。
“白起!桀宋!寡人与你不共戴天!噗——”在发泄一般的叫喊了一声后,楚王熊槐气急攻心之下,不禁口吐鲜血,两眼一泛白,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大王!大王!……”群臣顿时炸锅了,纷纷涌了上去。
宋国都城,朝歌沙丘宫。
在宋王偃接到宋军已经水淹鄢城的时候,既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之余,不由得倍感凝重。
白起真不愧是一把”大杀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仅华阳之战,便让他一战成名,一举跻身天下名将的行列,而这鄢郢之战,尤其是水淹鄢城的事情,更是让白起名动天下,凶名赫赫,足以令小儿闻名而止住哭啼!
要说楚王熊槐还真是下了一步昏招,他坚壁清野,将汉水流域附近之城池的军民都迁移到鄢城,欲以此阻击南下攻击郢都的宋军。殊不知白起有多么可怕,一旦被他抓住战机,找出任何的破绽,那么作为他的对手,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宋王偃很庆幸,当初将白起纳入了自己的麾下,没有推给秦国,不然日后宋秦大战,白起为秦将的话,宋军能不能战胜秦军还很难说!
鄢城之战,轰动了整个华夏,白起由此名声大噪,他国领兵之将听到是白起领军的,都不禁为之胆寒,可谓是闻风丧胆!
接下来,白起之军将会在鄢城附近的地方休整一番,等待淇水大营出发的六万宋军赶来会合,而后一举攻克郢都!
此时,楚国君臣的模样必然十分的精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是肯定的。
想打,打不过,想投降,宋国又不准!
楚国也很绝望!
其实,事到如今,能不能捣破郢都已经不重要了。光是鄢城之战,楚人已经胆气尽丧,士气全无,完全没有能力再战,就算宋王偃给楚国五十年的时间,只怕楚国都无法从鄢城之战的阴影中走出去。
至于恢复国力,更是想都别想,宋王偃不会给楚国这个机会,楚国自身的条件也已经不允许了!
绕是如此,宋王偃的心中还是有一个顾虑的。
“贞妃在做甚?”宋王偃向着一侧的刘霸垂询道。
“前不久子楚公子的夫人邹氏入宫,现在贞妃娘娘应该正在与邹氏谈话,或者是在御花园赏花吧。”
宋王偃微微颔首道:“你传寡人的密诏,任何人不准跟贞妃说起水淹鄢城的事情,贞妃提及鄢城的战事,只许回答毫无进展,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诺!”
宋王偃知道,对于贞姬,水淹鄢城的事情他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贞姬自身就不是一个深居简出,安分守己的人,所以关于宋军水淹鄢城之事,贞姬迟早是知道的!
就在白起之军在鄢城附近休整的时候,匡章统率的十万宋军步骑长驱直入,沿着汝水东进,终于赶到了寿春。
楚国,寿春城。
夜幕降临,经过了一整天的浴血奋战,直到傍晚的时候,宋军这才难得一见的鸣金收兵,给守城的楚军将士留下了喘息之机。
寿春城已经被宋军连续围攻了半个月,宋军昼夜不休地围攻着这座楚国北部的坚城,好几次都已经攻入了城内,却还是被顽强的楚军给打退出去。
关于这场寿春之战,无论是攻方宋军,还是守方楚军,都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工作。
寿春城内,有着十余万的楚国军民坚守城池,誓死抵抗。寿春城外,亦是有着十万的宋国大军,抱着建功立业之心,悍不畏死地冲杀上去。
宋军这里,有着投石机、床弩、弓箭、冲车等完善而又犀利的攻城器械,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撼动寿春这座坚城,但是已经将寿春撬开了几个缺口,围着这几个缺口,宋楚两军的将士展开了殊死搏斗,期间阵亡的士卒何止数万?
在一片萧瑟的秋风中,站在城头上的楚兵搓了搓手,身子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宋军忽然宛如潮水一般退去,而城头上的楚军将士,和城下的宋军将士都在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将敌我两军的士卒的尸首收拾好,或者是扔到坑里埋了,或者是就地焚烧,骨灰都化在了一起。
“不知道城外的宋军为何突然停止了进攻。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还真是让人倍感不适应呀!”一个身强力壮的楚兵摇摇头道。
另外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卒叹了口气道:“这不是很好吗?打生打死的,咱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宋人已经围着咱们寿春城昼夜不停地进攻了半个月,死伤将士何其之多也,好不容易喘口气啊。”
“老李头,你说这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呵呵,这战争是否能结束,可不取决于咱们呀。战争机器,说到底还是为国家服务的!我楚国本欲乞和,然宋人不允,不允就不允,接着打呗。”
就在这时,另一个眼光闪烁的楚兵忽而凑过来,嘀嘀咕咕地道:“哎,你们都听说了吗?西线的宋军已经攻克鄢城,直逼郢都了。”
“什么?!”
闻言,附近的楚军士卒不由得勃然变色。
老卒道:“后生,你是从何处得知的?须知在军中传播此等动摇军心的言论,是要以军法从事的?”
“我可不敢胡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另一个身强力壮的楚兵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说道:“你撒谎!大王在鄢城布置了数十万的重兵,突袭的宋军不过数万人,即便全是精锐,又如何能攻克鄢城?难道西线的宋军个个都是神人?”
“不是宋军是神人!而是人屠白起是神人!杀神!恶魔!”
“此话怎讲?”在场的楚军士卒都来了兴致。
“鄢城一战,白起率军筑堤蓄水,修建百里长渠,然后水淹鄢城。整个鄢城现在都被淹没了,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啊!我听说,整个鄢城,四十万军民无一生还呢!”
“什么?竟有这种事情!?”
楚兵们听到这话,都不禁瞠目结舌,有的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那个老卒颤巍巍地道:“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白起怎么干的出来?”
“但他就是干出来了!”
那个楚兵振振有词地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朝歌方面,宋国已经开始往西线和寿春这里增兵,宋将匡章,将带着十万步骑,不日赶到寿春!”
“什么?!”
“这……原本在十万宋军的围攻之下,我寿春城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失守的危险,这一下宋国又增兵十万,寿春焉能抵挡?完了完了,全完了!”
整个寿春,因为白起水淹鄢城,以及匡章率着十万宋军即将杀到的消息而变得惶恐起来,楚军这边,是一片愁云惨淡,自怨自艾。
眼看着将士们已经毫无斗志,都存了活命自保的心思,惧于一战,楚国大司马景驹倍感无力,徒呼哀哉!
第623章 绝路()
寿春城内。
“父亲,现在军中已经流言四起,说什么宋军水淹鄢城,我楚国的数十万军民都被活活淹死了!还有,就是匡章统率的十万宋军步骑即将杀到寿春。”
景阳向着高坐在上位的楚国大司马景驹垂手道:“父亲,孩儿已经将撒播谣言的人抓了起来,并严禁城内的军民议论这两件事情,但是屡禁不止,现在谣言已经将整个寿春城搞得沸沸扬扬,城中军民俱是人心惶惶啊!”
闻言,景驹摆了摆手道:“此事我已然知晓。那些抓起来的军民都放了吧。”
“父亲!”景阳急声道,“造谣生事者,必是宋人混在城内的奸细,或许就是黑衣卫的人。”
“为父都知道。但是景阳,你就算将造谣的人都抓起来又能怎样?谣言已经撒播出去了,不会因为你的禁令而终止,甚至会适得其反,让城中之军民更加确信此事是真的。”
“孩儿知道了。”
景阳叹了口气,又不由得出声询问道:“父亲,你认为宋人的奸细声称的,宋军已经水淹鄢城,造成我楚国四十余万军民尽数丧生的事情是真的吗?”
“宋人将此事说的有板有眼的,不论咱们信与不信,此事已经被宋国的奸细宣扬开来,在我寿春城内造成了极大的骚动。水淹鄢城之事,咱们管不着,但是匡章统率的十万宋军即将南下,杀到寿春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寿春城的形势已经危如累卵。无论如何,凭我寿春城之楚军现有的兵力,是无法抵挡得住宋军的强大攻势的!景阳,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除了困守寿春死战之外,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降宋,一条是出逃。”
“向宋军投降,可以保全如今寿春城内二十余万军民的性命,保存我楚国最后的一丝元气。出逃,则是九死一生,我楚军早已精锐尽丧,现有之兵士,莫不是刚刚拿起武器的黔首,他们连最基本的列队摆阵还不熟悉,可想而知,若是大规模的撤退,必成溃逃之势!”
景阳听到这话,不由得微微颔首道:“父王,你是在犹豫吗?”
“这本不是为父应该考虑的事情。为人将者,只需统兵作战即可,统筹全局,那是高居庙堂的诸公,还有大王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眼下寿春已经与郢都断了联系,我寿春之楚军已成孤军,外无援兵之孤军,强行抗拒宋军,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为父作为寿春军民之主将,理应先行考虑将士们和城内黔首的生死存亡。”
“唉!”景阳叹息了一声道,“父亲,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孩儿并不赞成向宋军投降!若宋人真的水淹鄢城,造成我楚国四十余万军民全部死于非命的话,那么郢都必失。此时的郢都已无可战之兵,若是连咱们寿春的楚军都降宋的话,宋军挟大胜之势南下,届时郢都必破,楚国必亡!”
“为父知道。但我们这十几万的军队,即便坚守寿春又能坚守到几时?死战不降的话,最终只有一个下场,便是人城俱亡!从丹阳之战起,我楚国便一直处于战争状态,秦、宋、韩、魏四国相继伐我楚国,造成我楚国军民之死伤不下于百万之众!”
景驹一脸悲愤地道:“我楚国已经没有余力再战了。景阳,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楚军士卒当中,两鬓斑白的老卒,面孔稚嫩的新兵何其之多也!战争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即便宋人手下留情,不破我楚国,不破郢都,只怕我楚国也将名存实亡,如齐燕一般,沦为宋国之附庸也!”
“但是,沦为附庸,至少比亡国要强的多啊!”
从这句话可以听得出来,在景驹的心中,是偏向于降宋的。
在寿春城的五十里之外的地方,是宋军的战营,此时此刻,宋军战营是灯火阑珊,人仰马嘶,一番热闹的景象。
为了尽快赶到寿春,匡章率着宋国的十万步骑,水陆并进,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在半个月后急行军赶到了寿春。
而此刻,黄煌便带着众将出迎。
“上将军,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黄煌寒暄着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