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子楚?
宋王偃愣了一下,随后抬起了眼帘,见到来人之后,不由得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起来吧。”
“谢父王!”
宋王偃随即起身,走到子楚的面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已经六年没见过面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好,好啊。你长大了子楚!”
“父王,儿臣想你,想母妃了!”
子楚很想嚎啕大哭出来,但这是君前失仪的事情,虽然他知道宋王偃并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可是礼不可废,子楚依旧要恪守着自己的臣子本分。
子楚说话的声音颇为哽咽,带着哭腔。一时之间,宋王偃都不忍看见他那充满了水雾的眼眸。
拍了拍子楚的肩膀,宋王偃颔首道:“子楚,东渡一行可还顺利?”
“甚是顺利。船队已经登陆仙岛。”
“仙岛,真的是仙岛吗?”宋王偃的嘴角带着一丝颇为玩味的笑意。
子楚见状,低着头,讪讪地道:“仙人居住的岛屿,自然是仙岛。”
宋王偃摆了摆手道:“具体的情况,樊举已经在奏牍上跟寡人言明了。这岛上压根儿就没什么仙人存在!所谓的不死鸟火山,或许真的存在,但你们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对吗?”
“是的。”子楚垂手道,“父王,这座岛如大陆一般,十分广袤、狭长,船队的人搜索月余,都无止境。现在人手已经不够,樊举大人想请父王你加派人手。”
“是兵力还是通晓语言的学者?”
“都要。”
“寡人知道了。”宋王偃微微颔首道,“子楚,依你看,征服那几座岛屿,对我大宋,是否有所裨益?”
“父王,请恕儿臣直言,无甚裨益。”
“说说你的看法。”
“岛上所有之物,我宋国都有,岛上无有之物,我宋国却有。而那里的土著身材矮小,面貌丑陋,颇似猿猴,战力极差!我一名宋卒,徒手格斗,便可当其五六人!悍卒者,更是打死十名土著都不在话下!”
“这就是你的看法?还有吗?”宋王偃睥睨地扫了子楚一眼。
“没有了。”
宋王偃又道:“子楚,你可知道寡人因何执意要东渡?”
“请父王明示!”
“世界之大,无所不有!寡人渴望长生不死,但这似乎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寡人派出船队东渡,乃是开启华夏之大航海之举,意义重大!终有一日,寡人要这天底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华夏之土,每个人说的语言,都是华夏之语!”
“儿臣愚钝。”
“现在你不理解是很正常的。”
第591章 渡河之法()
宋王偃又跟子楚相谈甚久,父子二人六年未见,不知道有多少要说的。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苏秦却很不合时宜地求见宋王偃。
“王上!”
“苏秦,何事?”
“刚刚得到的情报。秦军已经攻克楚之黔中全境,设置黔中郡!”
“如此迅速?”宋王偃愣了一下,随即又跟身边的子楚说道,“子楚,你先去宫里看望一下你的母妃吧。你娘与你多年未见,汝母子二人应该甚是想念。”
“诺!”子楚见宋王偃与苏秦有要事商议,自知不便打搅,故而告退。
这个时候,宋王偃与苏秦才对席而坐。
“苏秦,如此说来,秦人已经全据商於、黔中之地了。依你看,秦军还会对楚地进一步发动攻势吗?”
“不可能的。”苏秦摇摇头道,“且不说秦军劳师远征,已经疲惫不堪,单凭楚军在夷陵、洞庭湖布置的重兵,便足以令伐楚之秦军望而却步。楚地之山道险阻,不可想象,秦人能从楚国身上割下商於和黔中这两块方圆将近千里的肉,已经受益匪浅!即便秦王荡的野心再大,都不可能傻到冒险进攻楚国之腹地的。”
“这么说,我宋、韩、魏三国联军之后将面临楚国的全力反击了。”宋王偃沉吟了一下。
“王上,现在垂沙前线的战事毫无进展。联军与楚军在泚水一线对垒,已经超过半年,空耗粮秣,却未以兵戈为国家牟取一寸之土地!王上,依臣之看,不如换将!”
“换将?”宋王偃哑然失笑道,“苏秦,你认为谁在军事方面比匡章更强?或者说,我宋国诸将当中,谁有能力可以打破这僵局,击败楚军?”
“王上,可是这两军对垒,一筹莫展也不是办法。新郑和大梁方面时而向我朝歌发来照会,催促进军,这样空耗粮秣,只怕我们宋国不换将,韩魏两国之军都将不战自退了!”
宋王偃有些为难地道:“寡人已经向方城发出了三道诏命,催促山阳君尽快进军,可是你知道匡章是怎么回答的吗?他说自己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寡人有何办法?”
“王上,你应该派一名监军到泚水前线,催促山阳君尽快进兵。”
“监军?苏秦,汝可有人选?”
“尚书令公仪休,为人刚正不阿,敢言直谏,又不避艰险。他是最适合担任监军的人选。”
苏秦举荐公仪休颇为中肯,宋王偃微微颔首,说道:“善!”
公仪休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臣,在得到宋王偃的委任之后,他当即收拾行囊,一辆马车几个随从就南下泚水。
匡章与公仪休同朝为官多年,算是老相识,所以在公仪休抵达泚水大营的时候,匡章亲自出迎,不过公仪休的确很不给面子。
二人一见面,公仪休就劈头盖脸地质询道:“山阳君,汝为何迟迟不进兵?联军与楚军在泚水一线相持不下,已经整整六个月!殊不知每日的粮草消耗几何?大王是让你来统兵打仗的,不是让你带着军队在泚水这里游山玩水的!”
“公仪休大人,非是匡章不愿进兵,而是时机尚未成熟!”匡章苦着脸道。
“时机还未成熟?山阳君,不知汝要等到何时,这时机才可成熟?”
匡章叹了口气道:“公仪休大人,汝有所不知。泚水对岸的楚军壁垒森严,守卫重重,其兵力更不下十数万!而泚水河深浅不知,直接冲过去,恐为楚人之活靶。匡章不能拿麾下的士卒的性命开玩笑!”
“那你就这么不发一兵一卒,在这里整日休整?”
这时,坐在一侧的孙烈起身道:“公仪休大人,汝此言差矣。上将军虽然没有挥师进攻对岸的楚军,却没闲着,这几日上将军派出了许多兵马去寻找适合渡河作战的地方,但是对岸的楚军放箭射守,派出的人不能靠近河边,这才作罢的。”
匡章闻言,亦是十分委屈地道:“对匡章而言,罢免我的官职,杀了我,甚至将我的一家老小都杀掉,这是大王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战机不成熟的时候要求出战,战机成熟的时候不要求出战,这是大王在我这里不能够做到的。”
“公仪休大人,请你回去转告大王,即使他把剑架到我匡章的脖子上,没有合适的战机,匡章,绝不进兵!”
老实说,公仪休还真是被匡章这么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给感动了。
匡章绝不打毫无把握的仗,这已经是天下人的共识。
公仪休不禁叹了口气道:“唉,山阳君啊山阳君,你让我怎么说你是好?能破楚军者,舍你其谁?现在大王是万不得已,秦人已经攻克楚国的商於、黔中之地,设置黔中郡,这样一来,楚人在结束了西南方向的战事之后,势必调转矛头,全力对付我三国联军!”
“泚水这里的战事僵持半年,到时候楚军反击,只怕胜负难料呀!”
匡章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休子,请你放心,我在各城池村邑张贴了告示,重金悬赏,寻求渡河之法。”
匡章的话音刚落,这时,从帐外跑进来一名小校,单膝下跪道:“报!上将军,外面有一樵夫宣称有渡河之法!”
“噢,快请进来!”
在小校的带路之下,一个长相一般,缩头缩脑的樵夫慢慢走进了中军大帐,一见到主位上的匡章,便跪下道:“小人见过大将军!”
“请起。”
匡章颇为疑惑地道:“汝说有渡河之法,可是真的?”
“有的。”
樵夫道:“贵军之所以不能渡河作战,全因不知泚水河之深浅。但是小人可以告诉大将军,要想知道河水之深浅十分容易!”
“凡是楚军重兵防守的地方,都是河水浅的地方。凡是楚军防守兵力少的地方,都是河水深的地方!”
“当真?”匡章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敢欺瞒大将军!”
旁边的公仪休捋须道:“这的确是合乎情理。山阳君,楚军将反攻,为了便宜行事,将重兵防守泚水河水浅之地,而又唯恐我联军趁机渡河作战,水深之处不便渡河,故而不必顾忌甚多,情理之中也!”
“哈哈!真是当局者迷!我怎么没想到呢!”匡章一拍自己的脑门,喜出望外地道。
“来人!击鼓聚将!”
第592章 垂沙之战()
楚国,泚水河岸,垂沙。
灯火阑珊之处,楚军大营这里,篝火还在燃烧着,巡逻的士卒手持长戈,除了一些将军的寝帐,基本上所有的营帐都关了灯,士卒都已歇息。
而主将唐昧寝帐的灯火还在亮着。
“将军,不知你深夜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唐昧与一青年将领对席而坐。
这楚将名为庄喬,是近年来楚军军中的后起之秀,得益于屈原变法,这个叫做庄喬的楚将出身低微,不似景驹、景翠、昭鱼等人一般都是显赫的贵族,楚国王室的分支。
庄喬能以区区庶民的身份,当到现在这个别部司马的位置上,能力是可想而知的,至少唐昧能够对庄喬推心置腹,将他当做学生一般培养。
“庄喬,老夫前不久刚刚得到的消息。秦军已经全据我楚之商於、黔中之地,大王决心先破宋、韩、魏三国联军,再去收复失地!只是在僵持的半年中,对面的联军亦是修筑了完整的工事,又兵多将广,贸然进击的话,只怕最后败的会是我们楚军呀!”唐昧不由得长嘘短叹地道。
“将军认为现在战机尚未成熟吗?”
“宋人不是傻子,联军的主将匡章更是成名已久的天下名将!一旦他们得知秦军已经停止攻略我楚国的西南之地,而楚军未做出任何反击的时候,则必知晓我楚国将倾国之兵,反击他们三国联军!庄喬,要知道先下手为强啊!”
闻言,庄喬不由得颇为惊讶地道:“将军是打算先一步渡河作战?”
“正有此意。”唐昧郑重其事地道,“今楚、宋、韩、魏四国之军陈于泚水两岸,兵力超过四十万,但相持六个月未有战事,士卒散漫,锐气全无。若我楚军此时趁机渡河作战,未尝不可大破联军于泚水!”
“将军打算怎么做?”
“我欲给你精兵一万,从垂沙方向连夜渡河。”
“庄喬知道了。”
就在唐昧与庄喬就渡河作战之事开始商议的时候,子时,一万宋军精锐已经在孙烈的带领之下,亦步亦趋地顺着垂沙一线的河流,徒步前行。
潺潺的流水在脚下,为了避免被楚军尽早发觉,渡河的宋军将士都没有打着火把,而是摸黑,接着黯淡的繁星慢慢进兵的。
虽然那个樵夫声称垂沙一线的泚水河,河水较浅,但谁都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在撒谎。此是楚地,樵夫为楚人,出卖这样的情报,固然有重金利诱,可是其中真假谁都不敢确定。
而在泚水河对面的楚军壁垒之内,瞭望塔上,几个楚兵还在那里打瞌睡,睡眼惺忪的。
这样的情景被巡逻的都尉看见,不由得一鞭子抽打过去,啪的一声打在士卒的胳膊上,厉声道:“大胆!汝等身负守卫之重任,怎可在此睡觉?若是这个时候敌人突然打过来,你们还想活命吗?”
一个嘴硬的楚兵道:“将军,敌军怎么可能打过来?就算打过来,也应该挑个时候吧!僵持半载,未有战事,小的看这场战事多半会虎头蛇尾地结束掉的。”
“说的什么胡话!”都尉斥责道,“给我好好看着。若是对面跑过来一个敌军,我要了你的脑袋!”
“是,是。”
目送着都尉离去,几个楚兵松了口气,又不由得对都尉咒骂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座瞭望塔上的楚兵忽而大喊大叫起来。
“敌军!是敌军!”
“敌袭!敌袭啊!”
“铛铛铛!……”代表战争来临的铜锣声骤然响起,扰人清梦,原本已经沉沉睡去的楚军将士不由得惊醒过来,受了惊吓。
那些睡死的楚兵都被战友踹了几脚起来,而后各自穿上衣甲,提起武器,开始杂乱无章,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冲出营房。
原本在战争期间,是不允许卸甲的,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都不许卸甲,这是为了应对任何的突发状况。
但是楚军与三国联军在泚水一线僵持半年,未有战事,双方的将士都不由得消极起来,锐气全无,所以睡觉的时候连甲胄都脱去了。
楚人已经反应过来。孙烈当机立断,拔出了手中的阔剑,遥指对岸的楚军壁垒高声道:“将士们!汝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我冲!”
“冲啊!”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宋军便全无顾忌,纷纷狼嚎了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向着楚军那高大的壁垒冲击过去。
“放箭!快放箭!”
让楚人感到绝望的是,此时宋军已经不知何时冲到了城寨之下,就顺着锁链往上攀爬着。锁链是铁制的,一时之间楚兵都没办法砍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宋卒从底下爬上来,然后将自己杀死。
而楚军这里还想放箭呢,却不料好多士卒还没赶来,故而瞭望塔和城寨上的楚兵只能稀稀疏疏地放了几箭,却压根儿就没对敌军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看到楚军城寨的大门洞开,在对面的匡章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挥剑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杀啊!”
有了一万宋军精锐打先锋,后来的联军将士更是一往无前,很快就渡过泚水河,直扑楚军营寨。
完了完了。
将军唐昧看着四散而逃的楚军士卒,还有冲击而来的联军将士,在杀了几个逃兵无效之后,他不由得万念俱灰。
旁边的庄喬劝道:“将军,大势已去!咱们撤兵吧!”
“撤?往哪儿撤?”
“息城!咱们可以往息城撤退!”
这个时代,不存在兵败的将领便要抹脖子自刎,以死谢罪的传统。大败之际,正需要主将去收拢溃兵,重整旗鼓。
唐昧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带着残兵败将往息城的方向撤去。没成想韩军、魏军都已经停止追击,那宋军却还锲而不舍地追击下去,一时之间,楚军将士狼狈逃命,死伤惨重。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宋军这是在逼降逃命的楚军将士。
此役,史称垂沙之战,匡章率领宋、韩、魏三国联军,大破楚军于泚水,斩首五万,俘虏六万有余,楚将唐昧死于乱军中。楚军残部在庄喬的带领下,狼狈逃回郢都。
三国联军趁机扩大战果,相继攻克垂丘、叶、邓、宛以北的大片疆土,攻城掠地,而楚国宛、叶以北的土地为韩、魏两国夺取。
楚国震动,天下震动!
第593章 天下皆抗宋()
郢都,楚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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