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邹衍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羞愧得不敢抬头。
“贞姬不是回宫了吗?她这个人嫉恶如仇,又自认为是她开掘颖水河道的做法导致的灾情,倍感自责,若是贞姬知道你们这么将赈灾粮中饱私囊,饿死了许许多多的灾民的话,恐怕就不是扒了你们这身虎皮那么简单了。”
宋君偃恶狠狠地道:“赈灾粮迟迟没有发放到位,寡人不想过问了!子昂!”
“末将在!”
“你回去传寡人的口谕,让贞姬亲自去查访陶仓,监管陶仓的赈灾粮的进出。一旦查实有官商勾结,将赈灾粮中饱私囊了,杀无赦!”
“诺!”
宋君偃又扫了在场的诸位官吏几眼,拂袖道:“寡人这几天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新野待着!若是被查出来有什么贪污的事情,谁敢往赈灾粮,敢往陶仓伸手的话,那么他的九族都要株连!统统给寡人下油锅,下地狱去好好忏悔!”
第270章 猫腻()
商丘的城门口。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马车上赶车的马夫正是熊子丹。不过他此时穿着普通的平民服饰,头戴斗笠,见到城门口的守兵,不由得将斗笠拉了下来遮住了自己的脸。
“等等!”
熊子丹赶的马车刚刚进入盘查的鹿角那边,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都尉跑过来,抬着手叫了一声。
这是商丘的北部尉司马粟,负责都城商丘的北部城门的治安工作。此时他左右跟着两对手持长戈的甲士,就挡在熊子丹的马车前行的道路之上。附近的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纷纷过来围观。
北部尉司马粟上前叉手道:“子丹将军。”
见到司马粟认出了自己,熊子丹颇为吃惊,按理说他这个打扮不是熟识的人的话应该认不出来的,怎么这个北部尉还见过自己?
呃,应该是见过的,不过没那么熟悉,这么乔装改扮了,他还怎么认得出来?
熊子丹见自己被认出来了,索性把头上的斗笠放到一边去,说道:“是司马粟吗?”
“难得将军还认得末将。”司马粟一脸荣幸地道,“末将在将军你还是宿卫副统领的时候,在你的手下当差,一晃几年过去了,咱们见面的次数可不多,印象不深啊。末将位卑权轻,将军竟然还能认得我,真是不胜荣幸啊!”
“不知道将军这般打扮,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呢?”
熊子丹可没空跟司马粟嘘寒问暖的,见到后者发问,他微微颔首,说道:“我接到君上的密诏,现在秘密前往南方办公事。”
“是什么公事?”
“既然是密诏,那么就不能让外人知晓,还请北部尉大人不要见怪。”
“子丹将军,这末将就好奇了,你要去南方办差,为什么要往末将的北门而出呢?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司马粟笑着道。
熊子丹还沉得住气,说道:“请北部尉见谅,某的差事须秘密而行,行踪也不便暴露,不然耽误了君上交代的事情,你我都担当不起。”
司马粟往四周扫了几眼,见到附近都是亲信,而没有外人,他不由得附耳在熊子丹旁边说道:“子丹将军,你还是请回吧。君上临行前已经给我们下了口谕,他出行期间,所有将军、大臣和贵族没有他的手诏一律不得出城。这是君命,还请将军不要让末将难做。”
“……”
听到这话,熊子丹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他点了点头道:“好吧。”
在回去的路上,熊子丹对马车里抱着孩子的卫文君叹气道:“君儿,看来君上是不愿意放我们离开的。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某的附近跟踪,府上也有一两个下人、门客在监视某,看来……君上是铁了心地想要将某软禁在这商丘城里了。”
“夫君,那该怎么办?现在君上对你避而不见,又不让你出城,难道要潜逃吗?”
熊子丹摇了摇头道:“若是某孑然一身,想走,他们拦不住。但是带着你和孩子,某根本脱不开身!唉,君上真是好算计,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闻言,卫文君的柳眉微微皱了起来,暗自思衬了一下,又道:“夫君,妾身听闻当今的君后干婉娘娘贤惠大方,很有人缘,不如你去求求君后娘娘吧。”
“怎么求?难道要将商山的事情告诉君后娘娘吗?这不是害了君上吗?君后与君上的感情甚笃,不会轻易忤逆他的意思,虽然这件事情君上做得不对,不地道,但是以君后娘娘的雍容大度,未必不会包容君上。到时候只是了无用功啊。”
“总要试一试啊。”
“好吧。等一会某就去觐见君后娘娘。”
……
与此同时,贞姬已经接到宋君偃的口谕,怒不可遏,当时便策马赶到陶邑的陶仓去查探虚实。
贞姬带着子昂等一干羽林卫的兵士,衣甲鲜亮,长戈大戟,数百人马一时之间就将这偌大的陶仓的门口给控制起来。
守卫陶仓的宋卒也不敢轻举妄动,在陶仓监守苏疾与风尘仆仆地赶来陶仓的都内令丞樊高的迎接之下,贞姬大踏步地进入陶仓。
樊高、苏疾、子昂等十余人陪同贞姬巡视陶仓那堆积如山的粮秣。
陶邑附近产出的米粟都基本上堆积在陶仓里,那干草垛遮掩着米粟谷物,防止天干物燥,将粮秣置于阴凉通风的地方,成袋的米粟被囤积在那里,排列有序,看上去有很多袋粮食。
贞姬冷着脸,没有说话,她在整个陶仓堆积粮秣的地方兜了两圈,又伸出了手,陶仓监守苏疾识趣地将一根试粮棒递了上去。
贞姬接过试粮棒,轻轻的插进了封闭的袋子里。白花花的米粟便自上而下地从试粮棒的首端缓缓倾泻下来,贞姬也不理会什么,拔出试粮棒放在鼻尖嗅了几口。
她回过头扫了樊高和苏疾一眼,这两人满脸的媚笑,弓着身子,真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贞姬哼了一声,又走到另一个仓禀那边,又拿着试粮棒冲着满满的袋子戳了进去,米粟随着试粮棒又倾泻出来,试粮棒一拉出来,好多米粟都随之倾泻在了地上。
又嗅了几口,贞姬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米粟庄稼的一些知识,她之前在赈灾的时候便学习过的,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她不耻下问,询问过那一些一辈子都在田地里耕作的老农夫,好的米粟和坏的米粟都是什么味道的,那是经验之谈啊。
贞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可是她没有就此住手,而是又朝着下一个仓禀走了过去,冲着一个装满米粟的袋子拿试粮棒又戳了进去。
看着米粟哗啦啦地倾泻出来,陶仓监守苏疾是一脸的肉疼,他忙不迭地上前跟贞姬说道:“娘娘,这些绝对是上好的米粟啊。这都是去年收上来的米粟,哦,还有一些吴郡的香稻米,那都是上等的,不说用作赈灾之用,就算是太平时候,卖出去也能有个好价钱啊。”
贞姬瞪了他一眼,嘟囔着道:“市侩!”
贞姬旋即又走到另一个仓禀里,拿着试粮棒刚刚想戳进去,但是苏疾又站出来作揖道:“娘娘,你这都试过三个仓禀的米粟谷物了。不能试了,这试粮棒戳开了袋子,洒得满地都是的,太浪费了。”
“呵呵。”贞姬嗤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苏大人你这是心虚了吗?莫不是这个仓禀里的粮食其中有什么玄机?”
“不敢。”苏疾连连摇头。
“不敢的话就给本宫让开!”贞姬娇叱了一声,苏疾吃瘪了,不敢反驳,连忙退了下去。
贞姬又拿着试粮棒戳破了一个袋子,袋子里面撒出来的还是白花花的稻米。贞姬的心里别提多纳闷了,难道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是君上和自己多疑了?
贞姬不死心,又跑到下一个仓禀里继续拿着试粮棒看看,果然,袋子里面装的还是白花花的米粟或者稻米。
贞姬又试了几次,几乎将陶仓里面所有的仓禀都试了一个遍,却没发现有搀沙子或者是别的什么。
贞姬有些气馁了,这个时候苏疾将账本呈了上来,说道:“娘娘,这是这半年来陶仓的粮秣的进出的账本。账本里面记录着陶仓里,米粟谷物的所有支出和收入,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下官绝不敢造假弄虚!”
本宫信你才有鬼!贞姬又不是没看过这个账本,就跟宋君偃说的一样,账本是死的,人是活的,账本可以造假,但是人不能造假。
当权者最怕的事情就是手底下的人弄虚作假,糊弄自己。失去了眼睛和耳朵,看不清听不见,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其他地方有什么异常吗?”贞姬又向着子昂问道。
贞姬自己去查探仓禀,而子昂已经被他派去带人到处巡查,看看这个陶仓监守是不是将陶仓里的一些粮秣藏起来,中饱私囊了。
“没有。”子昂无奈地摇摇头道。
闻言,贞姬的心里一沉,她相信宋君偃是不会无的放矢的,南方的灾情并没有得到改善,那些灾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日都跑在生死线上,垂死挣扎着。
想到这里,贞姬的心里就很愧疚,若是当时没有听从张烈的计谋,将颖水给掘了,导致颖水河道决口,淹没了新野下游的大片地区,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灾情了。
樊高见到贞姬沉默不语,随即拿出了几本账簿,弯着身子呈上去说道:“娘娘,这是赈灾粮的支出情况,你如果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可以拿着这几本账簿对一对。”
贞姬接过了账簿,走马观花地看了看,这哪里看得明白?而且这些贪官若是做假帐的话,又怎么敢拿真正的账本给她看呢?这不扯淡吗?
贞姬冷哼了一声,将账本甩给了樊高,挥手道:“撤!”
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贞姬自然不好留在这里,她决定自己亲自押送一批赈灾粮,然后亲自发放到灾民的手中,虽然这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但是至少能暂时缓解一下灾情,多拯救几条人命啊。
看着贞姬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樊高与苏疾这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低着头,相视而笑。
第271章 黑心的粮商()
这一天,宋君偃穿上一袭常服,在两个仆役打扮的宿卫的陪同之下,走进曲阳的一家人头攒动的粮店里。
这一路上,原本繁华的街道萧条了许多,街上的行人都是面黄肌瘦,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走路都好似飘了一样,弱不禁风的样子,好似风一吹就能将他们吹倒了。
而粮店则是热闹了很多。
热闹非凡!
子偃缓步走进了粮店,进入粮店可真不容易,还是他与两个宿卫靠着自己魁梧而有力的身子挤进来的。像那些身材比较单薄,又饿得两眼昏花没什么力气的平民百姓,只能乖乖地在后面挤着,进都进不去!
“哎,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不要着急!每个人都能买到粮食的!”
这是粮店的掌柜和他的杂役们在柜台那里往外叫嚷的声音。
这人可真够多的,偌大的粮店都快挤不下了。
粮店的柜台很大,呈现一个圆弧状,在柜台里面是十几个杂役在那里打米,将米粟一瓢又一瓢地装进了顾客自带的袋子里,称重之后,便递给已经交了钱的顾客。
这里的生意可真是火爆!
还有十几个杂役来来回回地从后门那里扛来一袋又一袋的米粟、稻米,直接倒进了大缸里面,将快要见底的大缸都盛满了米粟谷物。
交了钱,就能得到足够的口粮。
宋君偃眼尖,从人群里就看见了柜台里面那足足有七八个大缸的米粟!这些米粟很快就见底了,不过很快就有杂役扛着一袋米,将大缸盛满米粟。
宋君偃走到了排队交钱的柜台那里,询问那里的记账小厮。
“这米怎么买?”
小厮神色倨傲地竖起道:“十枚刀币一石!这可是上好的米粟!”
闻言,宋君偃脸色一沉,说道:“十枚刀币才一石?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记得寻常的时候,一石米粟也不过五十文铜钱,你这可不止涨价二十倍了嘛?”
一枚刀币姑且算作后世的一百块钱,一文铜钱是一块钱,这么算的话,十枚刀币就是一千块钱,五十文铜钱是五十块钱,一千除以五十等于二十,也就是说,这家粮店的粮价已经上升整整二十倍了!
二十倍啊!这绝对是暴利!牟取暴利!
这家粮店真是有够黑心的。
而那个记账的小厮亦是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这也不算很贵的。公子,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新野和曲阳等地的粮价,哪一个不是飙升得厉害?我们这家粮店还卖一石十枚刀币,别家的都至少多了一枚刀币到几十文铜钱不等!”
“还是有价无市的那一种啊!公子,现在灾区这边到处都缺粮,饿孚遍地,你不买自然有人舍得买。这每天太阳还没下山呢,我们粮店里的米粟就都抢售一空了!公子我奉劝你今天还是多买一点吧,明儿个,这粮价可要继续飙升了!”
宋君偃听到这话,真是气得不行,黑心到这种程度他也是醉了。
常言道,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古人诚不欺我!
商贾们囤货居奇,这个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因为能牟取足够的利润。
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现在商贾们趁着这灾荒的时候,囤积粮食卖出高价,哄抬物价,实在是太可恨了!
整整百分之两千的利润啊!
宋君偃黑着脸离开了交钱的柜台,又往那七八个盛满米粟的大缸看过去。
他的心里很纳闷,这淮南郡的道路险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就连他派遣无数的马车、驴车、牛车,押送的许多粮秣到了新野城,连十几万的灾民都养不活,饿孚遍地,那么这些商贾是用什么法子拉着这么多的粮食的呢?
商贾在乎利润,虽然宋国在之前的李敖变法当中,提出了一些重农抑商的政策,但是并没有打击宋国历来的重商的市侩之风,宋国有很多成功的大商人。
但是,他们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粮食?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些商贾,尤其是粮商,他们是哪里打仗需要粮食就运往哪里,哪里发生灾祸需要赈灾的粮食就运往哪里,不在乎国界,他们也不差那一点过路费!
商贾的存在是有积极的作用的,商人的劳动是促进商品流通,满足市场供需平恒,促进经济发展的不可或缺的行业。
商人为国家,为人民其实也做了不少好事,例如:国民税收主要依靠的就是商业(合法商人),要不一个国家如何能正常运转,国民如何能安居乐业呀。
但是宋君偃厌恶那些贪婪的商人。譬如这种时候,他就特别厌恶这些哄抬物价,趁火打劫的商贾!
宋君偃心里纳闷,又往那些身强力壮的杂役,他们搬着一袋袋米粟从后门走进来,将袋子里的米粟拿匕首划开一个口子,将米粟倾泻进大缸里去。
忽然,眼尖的子偃发现了这么一个细节,那就是被匕首割开的袋子似乎有两层,哦不,应该是两个!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装米粟的袋子怎么会有两层,有两个?
宋君偃说干就干,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柜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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