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哼,人证物证俱在!”靳尚趾高气昂地道,“请大王传召宫门外等候的信使。这个信使正是屈丐的心腹,即去到颖水大营给宋人送信的人。”
“宣。”
当庭对质,很好。不多时,一个长相平淡无奇,还穿着盔甲的楚军士卒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向着陛台上的熊槐跪下,叩首。
熊槐接过这个士卒传上来的密信,看了一下,便瞪大了眼睛,一张脸都成了愤怒的猪肝色。若不是楚王在压抑着什么怒火,只怕现在他都要咆哮大殿,斥责屈丐了!
楚王熊槐向着陛阶之下的群臣晃了晃手里的帛书,冷然说道:“诸位,你们好好的看看!这就是寡人引以为重的良将!哈,是啊,屈丐原本的封地不过只有一座中等城邑,爵位还是上柱国,现在宋人开出了如此优渥的待遇,巨阳君,封地五座,官拜前将军,驷车庶长的功爵!”
“这样的诱惑,不说是屈丐了,如果是寡人处在他的这个位置,只怕也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听到楚王的这种夹枪带棒的语气,屈原心中一颤,不过正直的他却不会就这样退缩的。
屈原作揖到底,声情并茂地道:“大王!这些都是宋人的离间之计,切不可上了宋人的当呀!”
“呵!”靳尚不屑地哼了一声,满嘴讽刺地说道,“屈原大夫,你怎么知道这是宋人的离间计呢?若宋军以利箭传书射到城楼上,屈丐不受,或者是将其送到郢都以证清白,这样或许没什么。但是这样的帛书总是在次日便不翼而飞了?是被撕毁了?还是被屈丐藏匿起来了?”
“屈丐跟宋人私通书信的事情已经坐实!这个信使便是负责给新野城和颖水大营传信的人,他已经供认不讳了。正是受屈丐的指派,给宋人传递了帛书,岂能有假?”
靳尚又向着楚王熊槐高声道:“大王!请你明察!屈丐已经变节叛国了!他随时都有可能带兵归降宋军,获取自己的爵位和封地,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靳尚!你含血喷人!污蔑正在前线作战的将领,你该当何罪?若是新野和巨阳的防线因而有一个什么闪失,使我楚国失去了淮南地与九江地,你可担待得起?”屈原横眉冷对地道。
靳尚却是浑然未惧,昂着头说道:“我没有污蔑!有书信为证!有信使为证!更有前线的几个封君的联名上书为证!还有宋军自从进兵到了颖水一线便按兵不动,迟迟没有出一兵一卒攻打新野、巨阳,难道这还不能说明这个事实吗?”
“种种迹象表明,屈丐,已经叛国投敌了!”
听见靳尚这么掷地有声的话语,楚王熊槐也是眼神里一阵寒光闪过,忌惮不已。
还没等屈原继续反驳,熊槐便一拍旁边的扶手,淡淡的道:“不管屈丐有没有叛国,不管他有没有打算带着兵马归附宋军的打算,临阵怯战,有此一条便不足以为我大楚国的统兵大将!”
“传诏,即刻夺去屈丐的统兵大将之职,押回郢都待审,一切等待战事的结束再行发落。副将唐昧,堪当大任,即作为大将,率大军与景翠部的军队一道夹击颖水一线的敌军!”
“大王圣明!”群臣山呼道。
闻言,屈原也随之失魂落魄地跪了下来。但是他的心里很不平静,旋即升起了一股悲哀的情绪!
楚王的这道诏命一旦下发,新野至巨阳一线的十几万楚军多半要凉凉了。
虽然屈原明知道这是宋人的离间计,但是他势孤力单,根本没办法说服楚王继续信任屈丐。屈原并不是将军,不擅长统兵作战的事情,但是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他知道屈丐固守新野、巨阳的战法应该是没错的,这样的谨小慎微是没错的。
错就错在,屈丐的对手太卑鄙了。或者是说屈丐太倒霉了,一个不留神,就被敌人抓到了小辫子。
领兵在外的将领一旦被君主猜忌,后果可想而知了,这样的惨痛的教训不知凡几!
屈原不敢想象,若是新野和巨阳的楚军贸然出击,会不会被强大的宋军击败!
第209章 楚国公族()
等到靳尚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一侧的厅堂里,便有一个做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向他作揖道:“靳大夫,事情办成了吗?”
“唔。”靳尚微微颔首,说道,“屈丐被撤换下来,回郢都问罪了!现在替代屈丐成为大将的是唐昧,过不了多久,新野和巨阳一线的楚国大军就会北上攻击你们宋国的颖水大营了。”
“善。”富商笑眯眯地把地上的七八个大箱子一一打开,不出所料,箱子里面全都是美玉、黄金、珍珠、玛瑙……这一些比较珍贵的金银玉器,其光泽映照着靳尚那显得十分贪婪的脸庞,几乎都要流口水了这家伙。
“哈哈哈哈。好!你们宋君果真是爽快人。”靳尚交口称赞道。
富商点了点头道:“靳大夫,这日后若是有什么还要劳烦你的事情,请你不要推辞。我们宋国别的不多,便是这些金银玉器最多!”
“嗯,好说好说!”
……
魏国,陉山。
数万衣甲鲜亮的楚军正在这条崎岖不平的山道上缓慢地行进着,陉山地势陡峭,路不好走,战车和马匹也只能下来牵着慢慢走。
陉山的地势很适合打伏击,所以在景翠的指挥之下,楚军以五人为一个作战单位,亦步亦趋地向前推进着,同时派出不少的锐士沿着山道的隐蔽之处搜索,严防敌军的伏击。
“将军,现在宋将干骜已经带着五万精兵攻占了上蔡和陈县,堵住了我们驰援新野、巨阳方面的战事。宋军的意图应该是死守上蔡、陈县,不会贸然在陉山伏击我军的,可是将军你为什么要如此谨小慎微地行军呢?这陉山其地纵横二百余里,崎岖不平,山道难行,照这样的行军速度,想要进兵到上蔡,只怕也要三四天的路程啊。”
跟景翠说话的,是他的副将昭仪。
昭仪是楚国三大氏族之一的昭氏一族的子弟,昭鱼的儿子,家世显赫。
楚国的王族都姓“芈”,昭、屈、景三家也都姓“芈”。屈原、景翠、昭阳都姓这个,屈、景、昭只是他们的氏,并不是他们的姓。
后世所见到的姓多是从先秦时期的氏发展而来,而先秦时期的姓则绝大多数消亡了。
先秦时期的姓与氏,他们有着不同的社会功能。姓的功能是“别婚姻”,因此每一个人都要有姓,否则无法进行婚丧嫁娶。而氏的功能则是“明贵贱”,因此普通的平民就没有资格有氏了,只有贵族才会有氏。
先秦时期,男子称氏,女子称姓。
也就是说男子虽然有姓,但是在他的称谓中是不体现的。姓与名(或字)都不联称!如春秋时期的齐桓公,姓姜,吕氏,名小白。
称他姜小白是不对的,他属于贵族,应该称氏,因此应吕小白。他的姐妹则要称姓,如文姜、宣姜。因为她们要嫁人,而周代的礼制是“同姓不婚”的。
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公族的姓是“芈”,国君的氏的为“熊”,当然只能是现任的国君才能以“熊”为氏,不是国君,就不可以。
所谓公族就是与国君有共同祖先的所有人。楚国的公族主要有:屈、景、昭、斗、成、班、孙,战国时期屈、景、昭三家在公族最大,成为楚国的代表。
景翠在尽是斩断的荆棘和石子的过道上行走着,听到这话,不由得摇摇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宋军是否会在陉山打伏击,这个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宋军会安分地在陈县和上蔡等着我们楚军去攻打,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还是要谨慎小心一点比较好,毕竟宋军的大将干骜也不是吃素的,手里头有着五万精兵,如果我是他的话,肯定也会铤而走险的!”
“可是,将军……我们军中的粮秣已经告罄了。自从宋军伐我楚国的淮南、九江两地,国内的粮草军需就没办法运到前线来了。现在军中的粮草只能供给我八万大军消耗半个月的了!若是对于敌军的上蔡、陈县久攻不下的,这一旦无粮,只怕不被宋军击溃,都要闹得人心惶惶,士卒们四下逃散了。”昭仪担心地皱眉道。
景翠还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这么长远的事情,不要杞人忧天了。考虑得越多,就越是会瞻前顾后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如何一鼓作气去攻破上蔡或者陈县,获取足够的粮秣,而不是想着怎么去节省粮草!昭仪,你吩咐下去,军中的粮草消耗照旧,切不可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
“诺。”
这个时候,前方响起了一阵骚动,不多时一个甲士就飞跑着过来禀告道:“将军,大事不妙了!前面有不计其数的敌军正在拦截,试图依靠高地阻拦我大军的行进!”
不在山道上伏击,却跑到对面严阵以待了?
景翠闻言,当机立断地道:“让开道的工兵撤下来。让弓箭手、盾牌手和精锐的步卒随我来!”
……
“嗖嗖嗖!……”无数的利箭从高地上飞射而出,宛如蝗虫一般穿过茂密的草木,瞬间射倒了正在砍断荆棘的楚军士卒。
山林之间响起了他们杀猪般凄厉的惨嚎声。
景翠带着一大股的楚军步卒赶到了这里,盾牌手举着厚重的长方形盾牌,掩护着背后的步卒,亦步亦趋地向前推进着,同时在前面还有许多分散在不同的角落的弓箭手正在向着高地抛射犀利的箭矢。
“杀啊!”
“跟我冲!”
到了差不多一百步的距离,随着景翠一声令下,他率先挥着利剑冲了上去,同时身边的步卒也奋不顾身地撒开脚丫子,冒着对面的宋军那密集的箭雨,带着猛虎下山之势飞也似的冲击过去。
勇猛的士卒倒霉的总会死得很惨,这不,刚刚还喊了两嗓子的楚军士卒举着长戈,还张大了嘴巴,胸腔就被射了两三支羽箭,血流如注,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往外喷血,不甘地倒在了血泊里,让更多的战友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飞射而出,更多的楚军士卒哀嚎着倒下了。
惨叫声在这片山林里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卑鄙的宋人在高地上居高临下地张弓搭箭,虽然楚军将士也有己方的弓箭手的掩护,但是仰射毕竟不比抛射,所以他们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宋军的弓箭手在上面耀武扬威,而只能依靠步卒的一腔热血,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血泊里,尸体横陈,堆积如山。
悍勇的楚军锐士已经冲到了高地之下,虽说是高地,却还是可以爬上去,只不过在敌人密集的箭雨之下,乃至于在他们那些长长的铜戈的横扫之下,楚军想要爬上去,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血的代价。
一个楚军士卒挥着青铜剑,想要依靠双手攀爬上去,不过对方的一个士兵就抡着长戈照着他的面门来了一下,就让他凄厉地惨叫着,一条血蛇好似爬上了他的脸庞,眼珠子都被割出来了!
不过楚人的血气还是可以的,很快就有不少的楚军将士爬上了那个高地,等待他们的还是宋军将士们的血腥的绞杀。
“将军,不好了!楚人的步卒找到了小道,从背后突袭过来了!”高地上的一个小卒向着宋起禀告道。
宋起累积战功,从一个大头兵,已经晋升到了五大夫的功爵,一军校尉,手底下有着八九千的甲士。他跟子昂、殷纣、曹豹等人一般,属于宋君偃时代的第二代将星。
听到楚军开始反击了,而且是出其不意的反击,宋起并没有慌乱,而是镇定自若地道:“撤!留下一千步卒断后,其余的人都往后撤退!”
高地上的宋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往后撤退,在险峻而颇为隐蔽的陉山上,已经摸清楚地形的宋军无疑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地利。
很快楚军就将那留下了断后的一千敌军绞杀了一个干净,但是不多时,又出现了一股宋军在林间袭杀了他们前方开道的兵士。
景翠又不假思索地带着几万兵马冲杀过去,没成想这次宋军更卑鄙了,直接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在依靠一波又一波密集的箭雨射杀了许多楚军士卒之后,便狼狈地撤退了。
又行进了不过一里地,前方又响起了一阵的骚动,果不其然,又是一股宋军在前面袭杀开道的楚军。
景翠这回学聪明了,他知道宋人是在效仿越人。在征伐越国的时候,楚军就是这么吃亏的,不时地被满山跑的越军游击,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搞得楚军是不胜其烦,却又没了法子,无可奈何,只能是分兵歼灭游击的越军。
“宋军是有意骚扰!不要管他们了!传令下去,全军分为八个部分,一万人为作战单位,配以开道的工兵,各自为战!”
景翠的这个法子看似没错,是楚军在伐越的时候针对越人的游击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战法,但他还是小瞧了干骜的战术了。
为了使得各自为战的楚军首尾不能相顾,干骜将四万兵马分成两个部分,一前一后地夹击楚军,最终击溃两万楚军,等到景翠反应过来,还有剩下的楚军赶到支援的时候,宋军也逃之夭夭了。
第210章 明知山有虎()
景翠统率着还有近七万的楚军终于兵临城下,赶到了上蔡。
这一回楚军南下,回援新野、巨阳,或者是想要夹击颖水一线的宋国大军。而陈县和上蔡便是楚军的必经之路,偏偏宋人又有大军驻守,必然是死守的,而楚军想要继续南下,跟新野至巨阳一线的楚军会合夹击颖水一线的宋军的话,陈县或者是上蔡他们必须要攻克其中一个的。
不然绕道,亦或是原地打转地跟宋军对峙着,这样都极为不利。
毕竟楚军的粮秣已经告罄了,支持不了多久,而且陈县与上蔡的宋军共计五万,还都是精兵,即便是野战恐怕都不怂这股楚军的,想要绕道,还怕宋军从背后突袭了呢!
就跟苦河一役一样,被突袭的下场可真的是惨不忍睹的。
但是景翠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的楚军连最基本的攻城器械都没有。没办法,他只好砍伐树木,自己打造云梯和冲车,不过猛攻的话不仅仅是损兵折将那么简单,一旦死伤太惨重了,到时候宋军反击过来,可能又是一场大败了!
……
“楚军危矣!淮南、九江危矣!”这是屈丐被羁押回郢都的时候,在新野的城门口疾呼出来的一句话。
唐昧已经接到任命,他将替代屈丐成为新野和巨阳一线十几万楚军的主将,位高权重,但是他的心里并不愉快,反而一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
唐昧也不是一个蠢货,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蠢货,他跟屈丐差不多,都是楚国的名将。唐昧如何看不清这场战争的形势呢?
楚军相对于攻伐的宋军,占着“天时”、“地利”的优势,天时是因为现在秋汛已至,阴雨绵绵,一连下了整整十天,道路阻塞,不利于行军,而且楚地多沼泽、水洼,宋人地处中原,不熟悉水性的大有人在,这样的天气恐怕不利于宋军作战。
地利的话,那就是楚军还占据着新野、巨阳这两座坚城,粮草军需不计其数,跟颖水一线的宋国大军消耗半年都不成问题。
可是现在形势陡然一转,屈丐被羁押回郢都,等候发落了。唐昧也摇身一变,成了新野、巨阳两地十余万楚军的主将,这对于唐昧来说,的确是值得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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