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晄尚白天一边寻找夏小熊,一边应付着工作,晚上便回家,期待着一打开门,夏小熊会像往常那样蹲在门口,笑着迎接他。
这天,晄尚正在书房整理一堆过期的《Popular Photography& Imaging》,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如骤雨的敲门声,开门就看到一个少年一头撞在自己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快、快救夏小熊!”那神情像是尾巴后点燃了一支火箭。
……
另一边。
夜色中的高档别墅隐隐传来一些钢琴声,一楼、二楼纷纷亮着几盏温馨的小灯。外面的人看进去,以为里面住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然而在它的底部,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一间四壁都由高科技智能系统筑成的地下室内,纪迪秋一腿压在另一腿上,抱臂看着眼前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手下。
“陈子欺看那妖怪好像快要死了的样子,就在运输路中把它放进玻璃器皿里,一边往里输入特殊氧气……谁、谁知那种气体有催化作用,那妖怪竟成了人形,不,简直就是一道、一道光,我们防不设防,一开车门他就扑了过来……”负责运输宾卡和夏小熊的卡车司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原来,一阵玻璃碎声后,司机和陈子欺将车靠到公路边,纷纷下车视察情况,谁知刚一打开车门,一道金色的光便直扑陈子欺,他还不及反应,光影下一秒就箭一般冲了出去。
“快快!抓住他抓住他!”陈子欺捂着后脑勺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向站在一旁的司机大吼。
就在这间隙,听到喧哗声的司机纷纷停下来看热闹,眼尖的群众一下子就看到被锁在后备箱的宾卡。
“诶哟喂!杀人啦,绑架啦!快叫警察啦!”围观群众不知谁先喊了一声,立刻又有人应答:“打啦!打啦!诶!人贩子要逃跑!”
可怜的陈子欺眼见情势对他不利,衡量了一下利弊,飞快地翻身越过公路栏,朝一侧的田野跑去。
……
“另一个呢?”纪迪秋听完脸色已经变了又变。
“听说被路人救走了。”
“陈子欺呢?”
“也被警察逮住了……”司机把头又低下去几分。
“哐——”再也忍不下去的纪迪秋猛地将滚烫的咖啡杯砸向司机,“给我滚,没用的狗东西!”
其他几个看到当事人司机的下场,纷纷在心里暗叫不妙。
“纪先生、哦,不,玄先生。”另一个手下大着胆子发言,却在接触到纪迪秋的眼神时,赶忙改口。纪迪秋对外一律宣称自己叫玄逸,也规定手下的几个亲信必须这么称呼他。
“玄先生,依在下看,那个陈子欺不可靠,他是您花钱买来的临时人才,自然不比我们几个一直跟着玄逸先生的人忠心耿耿,好在他手上也没有什么证据,不如就此由他去。”
纪迪秋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自他继承玄逸的事业后,黑道里不断有仇家找上门,白道里又有警察风声抓的极紧,一个不小心就会功亏一篑。
“派人去警察局探探底,实在不行就做了他。”
“是。”
纪迪秋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前,短短几个星期,利欲的烈火早已经将他的心吞噬,那双狭长的凤目内,除了利益二字,再也容不下别的,他一心只想代替玄逸将其事业发扬光大。
======
深夜,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刺破了原本宁静的小路。
“活得不耐烦了啊?没看到红灯啊!(&……*I()”男人摇下窗伸出头去,把最恶毒最粗鲁的话说了个遍,却在看到罪魁祸首时不由一愣。
“小王,怎么回事呀?”车后座的女人慵懒地问。
“没什么太太,一个神经病小孩而已。”男人把头伸回来,重新发动车子,嘴里又不免嘀咕了几句:“大冷天的,玩什么裸/奔啊。”
等车开远,被吓坏了的夏小熊才渐渐缓过神,他僵硬的扭了一下腿部肌肉,然后一头钻进路边的小花园躲起来。
夜晚的温度不停突破新下限,夏小熊靠着树蜷缩起身体,不停地往爪上呼着热气,“呼——呼——呼——”夜色中他看着自己的爪,一遍遍确认着,它们不再是毛茸茸而又短小的了,五指伸出来,纤长而有力,以人的形态。
“这就是……作为人类的感觉吗?”夏小熊咧着小嘴,不住地玩着自己的手,“太好了……终于,和小尚一样了呢……”他轻笑起来,忽然又顿住,“等一下,小尚,是谁?”他被自己的问题给问住了,脑袋里直接跳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他只知道从前有只小老鼠,一心为了一个名叫小尚的人,想变成人类。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小尚又是谁呢?
夏小熊这样想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光渐渐放亮时,夏小熊被一个祥和的声音喊醒,睁眼,他看到一个老人正微笑着看着他。
“喏,穿上吧孩子,瞧你冻的,脸色发青。”
夏小熊冻得牙齿咯吱咯吱响,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
“啊、……”他尝试发声,可音节却揪成一团,堵在了喉咙。
“孩子,外国人吗?摩西摩西?多大了?有十二、三了吧?”她慈祥地继续问。
多大?夏小熊也不知道,他摇摇头。
“可怜的孩子,是和父母走失了吗?可,看样子也不像啊……”老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夏小熊的发,“来,把手伸我瞧瞧,我会算命。”
夏小熊把手递给了她。
“唉,看这手相,命中注定要犯桃花,而且,你本是童子命,活不过十九岁,唉,唉。”老人连连摇头,放下手,又轻叹了口气,“孩子,自求多福去吧……”
夏小熊茫然地看着她走进了清晨的雾气里。
……
为了寻找食物,夏小熊不停的走啊走,到了傍晚时分,他实在走不动了,便坐在一棵树下休息。这时正值放学,几个中学生双双从学校走出来,看到一个漂亮又有些脏兮兮的小孩蹲在门口,空空的望着远处。
“我打赌那小孩是个智障。”
“赌什么?”
“我输了你请晚饭!”
“一言为定!”
于是其中一个男生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小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男生手里拿了个面包。
“想吃?”男生看到夏小熊的表情,笑声更为得意,“看到那边那家面包店了吗?找齐地上这种圆圆的石头,50个,就可以去那儿换个大面包。”男生调笑着说,“记住一定要圆的哦。”
夏小熊循着指向望去,果然地上有些圆圆的石头。
夏小熊兴高采烈地飞奔到树下捡起来石头,身后一阵大笑,有人喊,“喂,晚饭你包了哦!”
等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夏小熊终于又累又饿地集满了50个圆圆的石头。他高兴地跑到面包店,橙黄色的灯光下,最后几只卖不出去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泽,夏小熊流着口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那么好吃的样子。可是面包店里竟没有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小熊最后终于忍不住把50个圆圆的石头整齐的放在柜台上,回身抓起一只最小的面包,轻咬了一口。就在这时,去隔壁搓麻将的老板回来了,一眼看到夏小熊偷了他的面包,当即大喝一声:“抓小偷!”
夏小熊一吓,面包从手上滑落,老板以为他准备逃跑,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扭到背后,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东西!跟我去警察局!”
=====
另一边,萝卜星人围在一起,开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会议。
“这么说来,夏小熊提前变成了成年体?”狮子少年问。
“嗯。”宾卡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当时因为成长的冲击导致它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我怎么叫它都没有用,等那个倒霉催的人类一打开车门,夏小熊就朝他扑了过去,好在没有伤他性命。”
“恩哼哼哼,可是夏小熊怎么会提前变为成年体的呢?”
“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除非……”宾卡顿了顿,抬起头,继续道:“除非它吃了我上次给它的变身药。而且最糟糕的是,我以前听父亲说过,不按常理变为成年体的萝卜星人,没有一个可以活过十九岁。”
众人听到此处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唏嘘。
“如果能在十九岁前带它回到萝卜星球,兴许还有办法……”宾卡烦躁地挠了挠头,“都怪我当初没有考虑周全就给了它变身药……”
“不要急,按你刚才说,夏小熊看上去若是只有十二岁,那么还有七年的时——”
“不对,你不知道,不按常理变为成年体的萝卜星人时间轴和我们不一样,它们的一个月相当于其他人的一年!”
“……看来我们得尽快找到夏小熊,并找到回星球的办法。”猴子少年冷静地沉声分析道。
宾卡点了点头,“昨晚我去拜托了那个姓晄的人类,他看起来不坏,现在也只有他这一个人类可以信任了……”
☆、chapter43 真相
夏小熊被扔进派出所。
因为问来问去他只会发出“啊……唔……”的声音,年轻的民警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夏小熊的肤色和瞳色,小民警把夏小熊单独留在一间房间,自己跑去请示上级。
夏小熊的隔壁关着几个犯人。看到来了新人,他们纷纷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哟呵,这么小。”染着黄发的人犯首先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还是个外国仔?”
另一个染着红毛的人犯用手敲敲铁门,“喂,新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见夏小熊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不由有些恼火,捡起地上的鞋子就朝夏小熊砸去,“艹!问你呢,装什么哑巴!”
“阿亮你看,他脖子上套着个狗圈呢喂!”
“哈?”红毛人犯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夏小熊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疑似狗尾巴草编成的圈,“嘿!真的哩!这家伙该不是脑子不正常吧!哈哈哈!”
“有可能!”黄毛人犯也跟着大笑,一边捡起地上的其他几只鞋朝夏小熊身上扔去,“说话呀,二缺货,说话呀!”
夏小熊蜷缩着身体,看着飞过来的鞋子,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脑袋。几个人犯见状,更是来了兴致,把地上能扔的,全部用来当打靶子的道具。
“我说你们呀,适可而止吧。”这时,一直躺在床上的棕毛人犯发话了,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坐起身,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对待新人呀,我们要互相关爱才行,是不是啊?”说罢,朝他们挤了下眼睛。
红毛黄毛收到眼色,纷纷表示心领神会,“是啊是啊,我们错了,小兄弟多多包容呀!”
“咦,我的鞋子呢?”棕毛人犯把腿伸出床,晃了晃大脚丫,“哪里去了呢?”
“老大,在新来的小兄弟那里!”
“噢,那怎么办呢?”棕毛人犯故意问。
“当然是请小兄弟帮老大捡过来,顺便再帮老大穿上了。”红毛人犯附和道。
“喂,听到没?”黄毛人犯冲夏小熊招了招手,嬉皮笑脸的样子,“麻烦啦,蓝色那双。”
夏小熊闻声,抬头看着好几只散乱在眼前的鞋子,他犹豫着捡起一只,递了过去。
红毛人犯和黄毛人犯一愣,再次爆发出轰然大笑,“这家伙是色盲,哈哈哈……”
“让我看看你眼珠子构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黄毛人犯脸色蓦地一沉,伸手穿过笼门,一把掐住夏小熊的脖子,另一手就朝他左眼戳去。
======
晄尚躺在沙发上,用手捂着眼睛,想着刚才名叫宾卡少年的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话,请一定要帮忙找到夏小熊,到时候真相自然就会揭晓!”自称来自萝卜星球的少年说完最后这句话,关上门离开。
如果他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晄尚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出那日夏小熊的一颦一笑,以及最后它用力抱着自己哭着说,“小尚,我喜欢你。”,好像不说就不会再有机会一样。
晄尚又坐起来。侧过头,夏小熊曾经住过的笼子空空地摆在墙的角落,再正回来,卧室里的床上,夏小熊曾挨着他度过一个个长长的夜晚。转过身,沙发对面的柜子上,摆满了夏小熊的照片。这样的夏小熊是真实存在,而现在,照萝卜星球少年的话,他可能已经变成了人形,变成人形的夏小熊,又是怎样的呢?
晄尚闭上眼,梦又回来了。还是一样的黑色背景,小小的少年背对着他。晄尚隐隐记起来,在他昏倒在家门口的时候,是这个少年整夜在为他哭泣;在他被噩梦卷入黑暗的时候,是这个少年清澈的声音将他唤醒;在他生气喊夏小熊走开的时候,也是这个少年一遍遍哭喊着不要丢掉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时,罩在光里的少年向他转过身来,晄尚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
“我找到你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夏小熊。”
少年也微笑起来,笑容腼腆而纯净。
……
梦境消失,醒来的那一刻,他要去找夏小熊!
晄尚坐起身,却因为不小心触到沙发上的遥控器,屏幕“咻”的一下亮了,在漆黑的房间中,白花花的格外刺目。
“现在插播一条寻人启示:在本市X区派出所中,一名外籍少年因犯盗窃罪,目前被滞留在新城派出所中,少年疑似发声困难,也不具备书写能力,特点是脖子上戴有一条狗尾巴草编织的草链,请知情者迅速与派出所张警官联系,联系方式:xxx”
晄尚的视线停留在屏幕上方列出的照片上,再也没能移开。这一刻,梦境中少年的面容和屏幕上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
新城派出所坐落在城市郊区的一角,这座监狱历史悠久,文化大革命时,专用来关“资本家。”
晄尚赶到那里时,接待处只有一个满脸白麻子的民警在值班。
“谁?你找谁?”白麻子歪着脖子夹住话筒,一边对着晄尚大声说。
“我找张警官。”晄尚又重复了一遍,他声音低沉,神情冷静,但显然一副很急躁的样子。
“张警官出去了,你找他什么事?”白麻子民警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等晄尚回答,兀自打起了电话,“乖,今晚我要值班……”
就在这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警察。白麻子民警见了,赶忙挂了电话,脸上换上讨好的笑容,“张警官,您回来啦。”
走进来的警察点点头,转身就要往边上的办公室里走。
“等等。”晄尚及时喊住他。
……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晚上从西门派出所转来的,”张警官一边说,手中一边解着锁,“人就在这里面。”
外边的这道铁门打开,里面还有一扇门,晄尚往门上的窗里望去,一间不大的房间内,勉强摆着一张钢丝小床。浅黄色头发的少年抱着腿,蜷缩在床的一端,没有被纱布包裹住的一只眼睛空空地望着前方。
晄尚的心猛地一阵揪痛。
“那你等会来我这里办手续,开相关证明。”晄尚已经听不到张警官的话了,他急忙扭开门把手,少年听到动静,缓缓地偏过头。
视线对上的一瞬,许多的回忆像快速回放的电影一般迅速从脑海中掠过。停滞的时间,在这狭小的空间,忽然变得无限膨胀起来。
浅黄色头发的少年呆愣了片刻,张了张嘴,抱住腿的手尝试着向他伸出。
下一刻就被拉过,晄尚把他紧紧揽在怀里。这个动作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