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文顿时笑了,“老虎叔既然这么说,兕子焉能推辞?”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由管虎带路,领杨守文到了一家客栈。
这客栈,据说是蓟县最好的客栈。它背靠桑干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波涛汹涌的春水东去。
管虎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独栋小院的房间,便告辞离去。
管虎一走,杨守文就把院门关上。夕阳西照,他走进房间,推开窗户,只见那刚解冻的桑干水奔流不息。他长出一口气,扭头向吉达看去,两人相视,不约而同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慕容玄崱自杀后,杨守文和吉达就离开了四道沟。
只是由于慕容玄崱失踪的缘故,整个饶乐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慕容玄崱的手下,还有李大酺的手下都出动了,四处寻找打探。南下之路随之被封闭,杨守文两人无奈之下,北上进入突厥领地,而后绕道才算是从塞北南下,返回幽州。
这期间,杨守文还抢了一只海东青。
大玉是东北特有的猛禽,属矛隼,号称天空王者。祚荣为了交好突厥,命人在白山黑水补到一只海东青,派人送往黑沙城,作为新年的礼物。不成想,那支队伍遇到了杨守文两人。虽然一开始不知道那些人押送的是海东青,但杨守文和吉达还是出手偷袭,将对方击溃之后,把这支海东青据为己有。一路上,为了熬鹰,杨守卫可算得上是万分辛苦。幸亏吉达懂得熬鹰,否则他不一定能收服大玉。
“大兄,今天咱们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赶路。”
吉达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当下洗漱一番,便各自回屋休息。
这一夜无事,到后半夜的时候,春雨袭来,淅淅沥沥。
等到天亮杨守文两人起床后,发现屋外已变得湿涔涔,那濛濛细雨,别样温柔。
整理了行囊,两人收拾妥当之后,便离开客栈。
天才蒙蒙亮,城门已经打开。
杨守文两人取出昨日进城的腰牌,检验之后,便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离开蓟县十里,前方突然有人拦住了杨守文两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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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别管叔(下)4/5()
那是一个皂衣小厮,杨守文看着对方有些眼熟,于是不太确定问道:“你是马十六?”
“杨兕子居然还记得十六!”
马十六显得很高兴,咧开嘴笑了,“杨兕子一别数月,气度越发不凡。若不是长史让我过来,十六在大街上遇到,绝不敢相认。”
“你如今,在管叔门下?”
“是啊,杨县尉去了荥阳,老军也离开了昌平。
十六是县尉的人,李县尊难免对十六有提防,整日里也不甚痛快。正好长史要来蓟县,我就大着胆子过去请求。长史是个念旧情的人,就带我来这边做了个白直。”
“那你可是出息了!”
杨守文笑着打趣,马十六连连摆手客气。
他们来到路边的一座凉亭里,只见里面已经摆上了酒菜,管虎也正站在凉亭之中。
“老虎叔,不是说了不用送的吗?”
“哈,你说不用送,我可没答应……再说了,我在幽州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你这一去荥阳,咱们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重逢。我怎地也是你老叔,送你一程也应当。”
说完,他拉着杨守文便进了凉亭。
有仆从上前,为三人倒酒。
管虎又拉着杨守文一阵叮咛,恋恋不舍。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管叔,小侄该走了。”
管虎的眼圈却红了,拉着杨守文的手道:“兕子,到了那边要多小心,切不可似在昌平一样的任性。若是过的不开心,便回来!这里是你家,你可不要忘记了。”
杨守文的眼睛也红了。
昌平、幽州……
虽然十余年的记忆是模糊的,但仍留下了太多的回忆。
虎谷山、小弥勒寺、羊尾巴湖……杨守文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情绪平静下来。他看着眼前这粗豪的汉子,心里万分感动。管虎,是真的把他当做了晚辈,视作了亲人。
只是他那密探的身份,注定了无法获得太多友谊。
哪怕他现在已经开始在摆脱,但一日密探,终身密探……老虎叔其实,挺寂寞的。
脑子里,灵光一闪。
“管叔,可有纸笔?”
“啊?”
管虎愣了一下,扭头看去。
仆从连忙道:“请阿郎稍待,小人这就取来。”
他从凉亭里冲出来,在官道旁拦住了一个商队,讨来笔墨纸砚,送到凉亭之中。
“兕子,你这是作甚?”
管虎诧异看着杨守文,有些不太明白。
杨守文道:“此去荥阳,后会有期。小侄心中突发感慨,想到了一首诗,愿赠与管叔。”
“兕子还会作诗?”
管虎露出惊喜之色,笑着道:“你父亲虽说识字,却作不得什么诗来。没想到兕子你还有如此雅骨,想必是继承了你娘的才华。赋诗,让老叔也鉴赏一下。”
仆从,磨好墨,把笔送到杨守文面前。
此时那商队的人也停下来,好奇看着亭中的众人。
杨守文看着厅外靡靡细雨,沉吟片刻之后,提笔在那白纸上写下‘别管叔’三个字。
“好字!”
承魏晋文化,至入唐以来,文风鼎盛。
前有初唐四杰光彩夺目,后有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
诗词的演变,从早期的绚烂辞藻堆砌,到如今,正处于一个极其玄妙的时期中。代开元到来,盛唐拉开序幕,唐诗将放射夺目光辉,成为华夏文明中璀璨的明珠。
管虎没什么雅骨,但却能分辨出字的好坏。
他忍不住赞叹一声,心中诧异:杨兕子竟然还能写得如此好字吗?
他不由得向杨守文看去,心中顿时多了些期待。
就见杨守文写了‘别管叔’三个字之后,再次沉吟,而后提笔书写。
“千里黄云白日曛,暖风吹雁雨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杨守文写完,掷笔一旁,端起一杯酒,“管叔,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转身走出凉亭。阿布思吉达已经在凉亭外等候,杨守文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而后朝凉亭上一招手,海东青展翅滑翔,落在他的肩膀上。
杨守文一袭白袍,博领大袖,衣袂飞扬。
他拢着缰绳,在马上与管虎再次拱手,而后一催马,口中沉喝一声,金子希聿聿长嘶,便迎着靡靡细雨远去。在他身后,阿布思吉达也骑在马上,牵着两匹突厥马,紧随不舍。
两人四马,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再也无法看得清晰。
管虎则拿起那张纸,轻声念道:“千里黄云白日曛,暖风吹雁雨纷纷。莫愁前途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突然间,管虎只觉得鼻子有点酸,眼中更噙着泪光。
他呵呵笑了,喃喃自语道:“莫愁前途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兕子,有你这首诗,管老虎也算是值了,值了!”
说着话,他哈哈大笑,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心中有太多的凄苦,却没有人能够理解。
谁料想到,今日却有这样一个小子,竟成为了他的知己。
管虎快走两步,来到了凉亭外面。
他举目眺望,已经看不到杨守文两人的背影,只有嘴巴轻轻蠕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是夜,张仁亶在书房中,看着家人从管虎那边拓印来的诗词。
他搔搔头,在屋中徘徊。
良久,张仁亶再次坐下来,把《别管叔》重又诵读一遍,然后铺开纸张,提笔沉思。
臣张仁亶启奏圣人:今有昌平县尉杨承烈之子杨守文,别名杨兕子自塞北归来。据臣所知,杨兕子武艺高强,昌平之战屡建功勋,更有夜袭叛军大营,活捉堇堇佛尔衮之战功。
杨承烈,荥阳郑氏之婿,河南校尉郑灵芝妻兄。
不知何故隐姓埋名于幽州十余载,虽声名不显,却有才干。
今日杨兕子南下,与小鸾台补阙管虎相别于十里悲欢亭,并赋诗一首,才情过人。
臣有疑问:昌平之战,县丞李实实无寸功,何以暂领昌平县令?
杨承烈战功显赫,但却无人问津?杨兕子有斩将夺旗之功,更生擒堇堇佛尔衮,何以朝廷也无封赏?
今河北道正值百废俱兴之时,天下有识之士,莫不属意于此。
然有功之臣不得其赏,有才之士不得其用。天下人莫不心寒,则于圣人不利……
臣为圣人顾,还请彻查此事。
张仁亶把书信写完,然后装入一个竹筒,点上火漆封好,然后取出印章盖了上去。
“来人!”
他站起身来,沉喝一声。
屋外,有仆从一直在伺候着,听闻张仁亶的声音,连忙躬身进来。
“立刻着人,将此信送往洛阳,呈报圣人。”
“遵命。”
仆从持信筒匆匆离去,而张仁亶则回到桌前,拿起那份拓印的诗词,低声吟诵。
“如此好诗,怎地就便宜了管老虎?”
张仁亶轻轻叹了口气,把诗词放下,走到门口自言自语。
屋外,小雨已经停歇,但见银河璀璨,月光皎洁……看样子,明日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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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女人()
越往南,春意越浓。
幽州的苦寒已经被抛在了身后,满目的荒凉,也渐渐有了绿意,似乎变得生动起来。
海东青在天空翱翔,发出一声声鹰唳。
杨守文骑在马上,任由那夹带着春意的暖风拂面而来,感觉十分惬意。
刚出生的时候,他曾住在南方。不过那时候他浑浑噩噩,均州的记忆早就变得模糊不清。等清醒之后,已是中秋。虎谷山的冬天会来得早,所以自然领略不到这春天的感受。重生十七年,这也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这大唐的春天。
只是,河北道依旧遍地疮痍。
突厥人带来的伤痕,绝不是那么容易轻易的消失。
沿途可见被突厥人摧毁的城垣村舍废墟,令人不仅心生悲戚。
“大兄,你老看我干什么?”
杨守文突然勒住马,扭头看着阿布思吉达。
从蓟县出来,杨守文就觉得吉达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
吉达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笑了,同时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了手势……
“不过赋诗而已,有何大惊小怪。”
杨守文顿时黑了脸,一副很无奈的表情道:“难不成,我就只能打打杀杀吗?”败独壹下嘿!言!哥
吉达用力点点头,而后又比划道:你这么好的身手,可不要浪费了!读书识字,能写自己的名字就好,可不要因为读书,而耽搁了练功。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
果然是胡人的思维方式。
阿布思吉达骨子里,流淌的是突厥人的血,更喜欢用拳头来说话。
杨守文道:“我自然不会耽搁了练功,兄长不必担心。”
吉达比划道:那样最好……不过,你那首诗的确很不错。我虽然不懂,但犹感激动。
杨守文,顿时笑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旅途倒也不算寂寞。
不过,这一路下来,杨守文明显感受到河北道上,戒备森严。
虽然说不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只要是人口相对密集的城镇,就一定会设有哨卡。
好在,他二人手里有管虎为他在幽州都督府里开出的过所,所以倒还算顺利。
所谓过所,说白了就是介绍信。
若是为公务而离开户籍地,那叫做‘公验’。似杨守文这种没有官身的平民百姓,想要出门旅游,就必须要有‘过所’。这过所有很多讲究,甚至关系到你在路上会遭遇到什么样的盘查,住店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如果‘过所’里阐明你有不好的经历,在通过哨卡的时候就会遇到麻烦,住宿的时候更要遭受到刁难。
好在杨守文二人的过所,不但身家清白,属于大大的良民,更有都督府开具的印章。这就说明,这两人有官方的背景,在通过哨卡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盘问。
甚至于,当他们找不到客栈的时候,还能暂时住在驿站之中。
管虎为他们想的很周到,也让杨守文心生感激。
这一日,二人来到滹沱河前,却遇到了麻烦。
由于天气正在变暖,滹沱河河面的冰也开始解冻。滔滔河水卷裹着大块的冰块从上游汹涌而来,河水湍急,更使得河上增添了许多凶险。当杨守文他们抵达滹沱河渡口的时候,却发现渡口已经停止摆渡。没办法,船夫也担心遇到危险。
“怎么办?”
渡口聚集了很多人,吵闹不停。
杨守文看向吉达,轻声道:“过不去了,估计要在这边留宿。”
阿布思吉达点点头,用手朝后方一指,比划道:我记得刚才咱们路过了一家小店,人并不多。估计这些人都还盼着能过河,如果真过不去的话,可未必能找到住所。
杨守文深以为然道:“兄长说的是,那咱们赶快去投店吧。”
两人二话不说,便拨转马头往回走。
这属于天灾,谁也无法阻止。上游河水的冰如果不能清理干净的话,这边的渡船就不敢出发。估计不知是河北岸,河南岸也是这种状况。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先找个住宿的地方。
反正,杨守文两人都不赶时间,在这边停留两天,也算不得大事。
两人来到了客栈,发现已经有人开始住宿。
聪明人不止他们两个,少不得有其他人也觉察到情况不对劲,所以就赶过来投宿。
杨守文要了一个独院,里面有两间房。
而且,小院里还有马厩,正好可以供他们存放马匹。
“客人到底是聪明人,再过一会儿,恐怕就没房间了。”
“哦?”
客栈的伙计笑道:“刚过去衙门里的人,说是河上游水势很大,今明两天暂时要关闭渡口,等上游的浮冰清理干净之后,才会恢复通行。所以嘛,过一会儿那些人反应过来,就会跑来投宿了。”
两天?
杨守文点点头,从挎兜里取出一串铜钱,递给伙计。
“如此,就少不得要麻烦小哥。”
“客人客气,这本就是小人该做的事情,哪有什么麻烦?”
伙计顿时眉开眼笑,态度也变得更加热情。
“客人先休息,小人待会儿给两位送来热水。
大堂里有饭菜,是我家阿郎从县城里请来的厨子,能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擅长烤羊。若客人不想出去吃,就与小人说一声,到时候会把酒菜送来客房。”
“如此,就多谢了。”
杨守文说着,看了一眼吉达。
却见吉达连连摇头,比划着手势道:从塞北一路过来,烤羊已吃的厌烦,还是算了。
想想也是,从九月开始,在塞外近四个月,各种烤,烤的杨守文快吐了。
如今到了中原,若再吃烤羊,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当下笑着点点头,把马赶进了马厩,
杨守文没有管大玉,因为他知道,大玉有一双千里眼。别看它飞在天空,却能准确捕捉到杨守文的踪迹。而且,海东青有着比猎犬还要强大的智慧,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赶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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