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
上官婉儿忙记述下了武则天的话语,又问道:“陛下,倭国请改国号,可否准许?”
“朕不准,他们这次的国书中,不依然是以日本国而自称吗?
这就说明,这些倭人并未把朕放在眼中……相关所请,不予理睬。回复国书之中,当仍以‘倭国’而称之。”
“喏!”
“还有,此次前来的倭国使团中,有几人需多加留意。
执节使粟田真人,大使坂合部大分,副使巨势邑治,大通事山上忆良,随行学生僧道慈,从即刻起,要严密监视其动向。朕要知道,他们在神都内的所有行动。”
上官婉儿听罢,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刻回应。
“怎么?”
“陛下,这件事,是由奉宸府负责吗?”
武则天闻听,顿时笑了。
“怎么,还是舍不得你那小鸾台?”
“臣妾不敢。”
“也罢,奉宸府虽有耳目,但终究比不得你小鸾台在神都经营多年的根基深厚……这件事,就由你小鸾台负责。不过,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同时要打听的非常细致。”
自奉宸府建立以来,小鸾台一再受到压缩。
那小鸾台,是上官婉儿一手打理,又怎可能甘心被张易之兄弟的奉宸府所压制?
只是,武则天出于一些顾虑,所以一再削减小鸾台的权力,上官婉儿也颇为无奈。而今,武则天让小鸾台担负起监控倭国使团的责任,是否也说明,武则天要重新重用小鸾台?
上官婉儿的心里,自然感到一阵激动。
“另外,八月十五,陛下准备在上阳宫举办赏月大会,是否如期举行?”
“而今各国使者,是否都已抵达?”
“新罗遣唐使未抵达神都,据说是因为路途遥远,要过几日才能抵达。
此外,六诏之中,蒙舍诏的使团也未曾到达。据敬晖传讯,言蒙舍诏国主蒙罗晟因身体不适,所以未能及时奉旨。”
“身体不适?”
武则天笑了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只怕是心里有病吧。”
“啊?”
“还记得去年裹儿回来时,青之曾让她带话给朕。
青之言,蒙舍诏国主蒙罗晟,野心勃勃,绝非良善。他在六诏,借朕的旗号,多次与其他部落开战,扩张、吞并,其蒙舍诏自立为国,号南诏国,已逐渐成为六诏地区最强大的力量。六诏各部在他的压迫之下,已难以为继,继续下去,他势必独霸六诏……根据敬晖的表奏,蒙罗晟一方面臣服于朕,另一方面又与吐蕃勾结。
真被青之说中了,一旦他成势,与吐蕃夹击剑南道,我大周西南从此不复安定……
所以,朕命他前来神都,却不想被他拒绝了!”
说到这里,武则天停顿一下,冷笑连连。
“朕能扶立他蒙舍诏,就能扶立其他人。
传一道密旨与敬晖,命他挑动六诏战乱,务必要在年底,令蒙舍诏元气大伤。他可以调动剑南道一切资源,若有人胆敢违抗,可先斩后奏;同时,密令张知泰,让他严密监视悉勃野人的动向。朕也想看看,那蒙舍诏和悉勃野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遵旨!”
上官婉儿忙躬身领命。
她心里非常清楚,从今天晚上开始,大周对域外蛮夷的策略,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而她,则是第一个知晓消息的人,定能从中,谋取更大的好处。
比如说,壮大小鸾台?
把一系列事情安排妥当,武则天也露出了疲乏表情。
她侧依龙椅,闭上了眼睛。
上官婉儿则小心翼翼看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已经有很久了!
至少两年……
从狄仁杰过世之后,武则天日渐衰老,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表现出那种杀伐决断的气魄出来。
这,让上官婉儿感到紧张,同时也非常高兴。
她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武党烙印何其显著,武则天倦怠于政事,她也因此受到牵累。
“三年了吧。”
“嗯?”
“裹儿出家,而今已有三载了?”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旋即道:“已三载有余。”
“当初,她一心要嫁给那杨守文,不惜抛弃了公主封号,入道修行。
而杨守文如今业已蓄发还俗,她也该回来了……婉儿,明日你去东宫,询问一下太子,准备什么时候为他二人完婚?文宣现不在神都,杨守文那边的事情,就请你代为费心。另外派人去庭州,提醒杨文宣,就说冬季即将到来,让他留心突骑施。”
上官婉儿恍然想起,一晃三年已经过去,杨守文也好,李裹儿也罢,似乎都要还俗了。
二人还俗,也就代表着喜事将至。
可不知为什么,上官婉儿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受。
她想起了那个总跟随在杨守文身边,好像杨守文影子一样的柔弱少女……杨守文或许感受不到,但是她身为女人,却能够清楚感受到,她对杨守文发自内心的依赖。
若兕子成亲,她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有些难过。
不过,在武则天的面前,她还是恭顺应道:“臣妾,遵旨!”(。)
第七百三十九章 闭门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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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一场雷雨忽至。
入夏以来,洛阳的雨水极为稀少,偶尔会下一场,也持续不得太久。不过这场雨,却来的很凶猛,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暴雨,使得洛河与伊水的水面暴涨,干涸的土地,也在这一场大雨中得到了缓解,令整个洛阳城,都变得生机盎然……
杨守文一场好睡,一觉到天亮。
已经太久了,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这么舒服过,以至于早上睁开眼,仍有些赖床。
外面再好,终究比不得自家。
这铜马陌可以说是杨守文一手打下的家业,从最初那荒芜的鬼宅,一步步变成了今日的模样。虽算不得是高门大户,但考虑到杨家父子的地位,能在这归德坊拥有如此一幢豪宅,绝非一件易事……要知道,自武则天执政以来,虽对外处于被动态势,但是国内却是一派歌舞升平,百姓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并且越发富庶。
也正因此,洛阳物价奇高,甚至高于长安。
后世有‘居长安大不易’的说法,但事实上,在武朝时期,居洛阳同样是大不易。
归德坊地处洛阳最为繁华之所,坊内多是王公贵族。
这里,绝对是寸土寸金。据坊间流传,杨守文所在的铜马陌,而今最少价值十万金。这十万金里,有实际的价格,也有各种原因造成的虚高。比如,铜马陌曾是鬼宅,后来被发现,竟然隐藏着元文都宝藏的重要线索;这里曾命案频发,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更有杨守文来到洛阳后的崛起,让不少人觉得,铜马陌是风水宝地。
总之,若非杨家父子的身份特殊,说不定这块土地早就被人强行夺取……
而在杨守文的心里,铜马陌更是仅次于昌平城外,虎谷山下那个小村庄的存在。虎谷山,有他儿时的记忆,而铜马陌,则是他崛起的起点,总体而言,不分伯仲。
雨后的洛阳,天气凉爽。
杨守文穿着单薄的汗衫,走出八角楼。
站在门廊上,他环视这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感到格外亲切。
昨晚回来,已是深夜。
加之杨氏和幼娘都处于一种极其激动的情绪之中,所以杨守文没来得及欣赏自家住宅。
一晃三年多,这铜马陌变化巨大。
府中的仆从已近百人,比之当初他出家之前,的确是兴旺许多。
而当初跟随杨守文的那些人,许多都已经改变了身份。
比如黑大,比如杨存忠父子,比如以前的管家石守敬,大都跟随杨承烈去了北庭。
据说,石守敬如今还做了守捉使,而杨存忠更被升为军使,都有了光明的前程。
这也让杨守文感到非常高兴。
那些人当初投奔他,不就是为了有一个远大前程吗?
而现在,他做到了!
只是这样一来,铜马陌的仆从就让显得有些陌生。
除了少数几人,如杨铁成等之外,就剩下几个当初他买来的波斯女奴比较熟悉。
当杨守文负手站立在门廊上的时候,几个女奴也纷纷上前行礼。
杨守文笑着和她们招呼,便示意她们退下。
大玉,立在树上,在阳光下,尽显睥睨姿态。
四只獒犬在庭院中嘻嘻打闹,忽而扑击,忽而奔跑,看到杨守文后,又立刻跑上前来。
杨守文在庭院里转了一圈之后,便坐在池塘边上的凉亭里。
这时候,仆人送来了早餐,杨守文一口就品尝出来,那是杨氏的手艺。
“婶娘呢?”
“大娘子一早和小娘子,还有一月出门了。”
“嗯?”
“大娘子说,公子今天回来,定要做些公子喜欢的吃食。
她们去南市采购,还说要买些其他的物品……大娘子就是这样,喜欢去那热闹的去处。她还吩咐,说要是公子中午不必等她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她们会晚些回来。”
杨守文闻听,顿时笑了。
他知道,杨氏是想和幼娘多处一下。
毕竟,幼娘失踪了四年多,而今有什么喜好?杨氏并不清楚。
和幼娘一起逛街,可以增进她母女的感情,顺便也好了解一下,幼娘而今的性子。
既然如此……
杨守文想了想,便站起身来。
“叫上茉莉,备马!”
“公子要出门吗?”
“我要走一遭翠云峰。”
杨守文说完,便返回八角楼,穿好了一副。
裹儿那边,一定要去一趟。
这次如果不是裹儿先行在武则天那边求情,天晓得又会是什么局面。
杀那些倭人的时候,杨守文并没有考虑太多。但事后和上官婉儿相见,他才发现,一个小小的遣唐使,却隐藏了太多他并不知晓的事情。也幸亏裹儿的求情,让武则天在鸿胪寺通禀之前就得知了事情缘由,否则的话,杨守文定少不得要被责罚。
更何况,近一载未与裹儿相见,他也非常想念。
大金经过一夜的休整后,已经恢复了常态。
杨守文跨上马,大玉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四只獒犬,则跟随在他的左右。
杨茉莉也骑上马,随杨守文一同出了铜马陌。
两人两骑,四犬一鹰,行走在归德坊的街市中,格外抢眼。
铜马陌的鹰犬,不少人都认得。
可那鹰犬的主人杨守文,随着三年多的时间流逝,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
以至于当他出现的时候,不少人都感到困惑。
谁不知道,铜马陌杨府的鹰犬最是凶狠,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可是现在……啊,那为首青年,莫非就是杨谪仙?
位于归德坊桥头的一座酒楼里,卢藏用正在吃茶。
伴随着杨守文茶经问世,使得吃茶变成了那清流名士,王公贵族最为喜欢的一个习惯。
连带着,许多酒楼里也都陆续推出了烹茶、煎茶的项目。
晌午开门,三五读书人陆陆续续前来,坐在酒楼里品一杯香茗,吃一些茶点小吃,更显几分悠闲自得的贵气。当然了,在洛阳城里,最好的茶,还有最好的茶艺师,都集中在青园。只是那里的消费太高,除了那种不缺钱的主儿之外,一般人根本吃不得那里的茶点。既然吃不得好茶,在这酒楼里品茗,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伯玉,那是杨青之吗?”
卢藏用突然开口问道。
在他对面,是一个青衫纶巾的中年人。
他两腿不便,于是撑起身子向外看了一眼,旋即露出一抹喜色。
“青之,已经回来了?”
“果然是他!”
卢藏用也笑了,看着中年人道:“看起来,他并无大碍。”
“你这是什么话……青之在安南平定叛乱,立下了赫赫战功,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伯玉难道还不清楚,你这个侄儿的性子吗?”
“他怎么了?”
“前日,他途经偃师,杀了几十个倭人。”
“啊?”
那中年人,正是陈子昂。
之前,他随同李裹儿来到了洛阳。
由于两腿不便,使得陈子昂已无法继续留在仕途,于是便跟随杨承烈,做起了幕僚。
当时,正值张九龄要参加可靠,杨承烈身边也缺少谋士。
陈子昂虽说双腿残废,但是对官场上的门道,却远胜杨承烈,也使得杨承烈非常高兴。
可惜后来,杨承烈赴庭州就任。
陈子昂因为两腿不便,也受不得西北苦寒,于是就留在洛阳。
他自不需要为生计而费心,杨承烈走的时候,吩咐家中,不管陈子昂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而他又是随李裹儿一起回来,于是被不少人视为东宫一系的人马。
加之陈子昂本就名震文坛,其才华即便是武则天也是赞赏有加。
而今,他无心仕途,又不愁生计,同时还有东宫的背景,自然在洛阳过的逍遥快活。
甚至连以前的政敌,都开始对他释放善意。
如今的陈子昂,可说是无欲无求,也正因此,使得他在洛阳的地位,更显非凡……
这半年来,他又有了不少佳作问世,隐隐有一代文宗的气派。
卢藏用和陈子昂是至交,两人的关系格外亲近。
甚至于,卢藏用若想要去青园快活,只需陈子昂一句话,便可以免去所有的费用。
谁让青园的东宫背景更加深厚,谁让陈子昂而今,地位超凡?
陈子昂本想在就楼上唤住杨守文,可是在听了卢藏用这一番话之后,立刻打消了念头。
“子潜,是什么情况?”
“哦,我也是昨晚在奉宸府,听张易之兄弟提及此事。
杨青之返回洛阳,途经偃师的时候,恰逢那些倭人仆从闹事,于是便忍不住出面制止。那些倭人并不认得他,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杨守文便杀了那些倭人。
据说,倭人通事昨晚已经回来,并且向鸿胪寺呈报了这件事情。
你也知道,鸿胪寺而今和张易之兄弟的关系很密切,所以张易之兄弟便想借此事向杨守文发难。我昨晚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商议对策,估计今天一定会有动作。”
“二张如今,不正在交好东宫。
他们若是对青之发难,就不怕因此和东宫交恶?”
卢藏用闻听,笑着摇头道:“伯玉有所不知,二张的确是想要与东宫结交。
可你也知道,太子对二张素来不满。以前他刚回洛阳,二张势大,太子不得不退让;可现在,太子气候已成,杨承烈出任北庭都护,杨青之安南大捷,无不增加了太子的份量。二张虽然有心交好东宫,但是太子却没有回应,令他们也颇为恼怒。
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这件事情。
不过现在看,怕是情况有变。杨青之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街头走动,必有所持……
看他这样子,怕是昨日已经返回洛阳,弄不好还见过了陛下。
嘿嘿,我看这一次,二张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个不好还会灰头土脸也不定。”
卢藏用话语中,透着幸灾乐祸。
而陈子昂却双目微合,看着他,半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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