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要你晚上给我讲两个故事。”
李裹儿几乎是挂在杨守文的身上,甜腻腻的提出了要求。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旅程漫漫,难免会感到无聊。
特别是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和好奇之后,李裹儿难免会想起家人,情绪也就变得低落许多。
为了缓解旅途的枯燥和无聊,杨守文开始给李裹儿讲故事。
有唐以来,传奇体渐渐为人们接受,而杨守文给李裹儿讲的故事,就是取自于后世的《聊斋》。原本只是为了打时间,却不想李裹儿入迷了。虽然害怕,却又越害怕越喜欢,以至于杨守文不得不每天讲一个聊斋故事,她才会乖乖的睡觉。
不止是李裹儿,其实包括明秀和桓道臣在内,也喜欢听杨守文的故事。
杨守文轻轻揉了揉李裹儿的小脑袋瓜,不无怜惜道:“好,两个就两个,不过先吃早饭,咱们还要赶路。”
得到了杨守文的保证,李裹儿顿时精神起来,带着两个女婢,蹦跳着走了。
而四只獒犬,则跟在她们身后……
“青之,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杨守文一大早便要赶路的行为,明秀觉察到了一丝不妙,于是在李裹儿离开后,便走上前询问。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有些不安。”
“不安?”
“嗯,我担心幼娘生意外,所以才决定早早赶路。
若顺利的话,咱们可以在后日抵达射洪……对了,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不知可否?”
明秀道:“什么事?”
“路过盐亭时,我想请你代我去一遭盐亭。
去岁在碎叶城的时候,李客曾向我推荐了一位奇人,名叫赵蕤,便住在盐亭县。这次离开洛阳,你叔父再次向我推荐了此人。想来,此人确有真才实学,所以我想请他帮忙。而且这次咱们来梓州,也需要有人帮助,这个赵蕤,倒是合适人选。
只是我现在急于前往射洪,怕是无法在盐亭停留。
他与你叔父也有交情,若是你出面,想必这位先生也不会拒绝……不知你可愿辛苦一遭?”
“甚地辛苦,那我便走一遭吧。”
明秀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也让杨守文松了口气。
若非担心幼娘,杨守文倒是更愿意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但现在,他真的是无暇分身。
雨一直下着,不大,却淅淅沥沥,令人烦躁。
车队在渡过了西水渡口后,便一路南下,过黄安,绕梓潼,马不停蹄。
按照杨守文的计划,他们今晚应该能够离开剑州,进入梓州境内。可不成想,由于下雨的缘故,道路湿滑难行,虽紧赶慢赶,可是到傍晚时分,他们还是未能进入梓州。
杨守文有点急了,在雨停之后,下令加快度。
他内心里的焦急情绪,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李裹儿都感觉出来,所以也没有阻止。
裹儿知道,杨守文急于去救幼娘。
而且她也清楚,幼娘在杨守文的心里,地位不低,有着很重的份量。不过,裹儿并没有因此产生嫉妒,反而因为幼娘的遭遇,对她产生了怜悯,更支持杨守文的决意。
“阿郎,这样子一直赶路,马儿怕是撑不住啊。”
当皎月东升,繁星闪烁时,老牛头突然开口劝说道。
这一次,杨守文一行共四十四人,其中有三十六人是他们的扈从。
赶了一天的路之后,扈从们很疲乏,而他们的坐骑,同样有些支撑不住。杨守文看了一下马匹的情况,也知道欲不达。于是他勒住马,举目眺望,沉声道:“老牛头,再往前走,若是有可以宿营的地方,便休息一下,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吧。”
“小人记得,再往前有一个河湾,地势较高,可以宿营。”
“既然如此,咱们就快些走吧。”
杨守文当下命令大家加快度,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老牛头所说的那处河湾。有扈从遛马休息,并补充草料,其余人则生火造反,忙成一团。杨守文心不在焉的站在河边上,举目向远处眺望。他唤来了老牛头,“从这到射洪,大概还有多长路程?”
“若是天好的话,按照今天的度,最迟后日正午,就可以抵达。”
“嗯!”
杨守文点点头,突然道:“老牛头,与你一个任务。”
“请阿郎吩咐。”
“我要你连夜赶路,抵达射洪后,与幼娘取得联系。
告诉她,我不日将会抵达射洪,让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稍安勿躁,切不可轻举妄动。”
老牛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小老儿明白,一定会把话带给小娘子。”
杨守文点点头,又取出一个钱袋子,里面有两铤金饼,以及一些散碎铜钱。
“一路上若有麻烦,可以打点一下。
总之,要尽快赶到射洪,找到幼娘……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生,你要多小心。”
老牛头也不客气,接过了钱袋,便转身离去。
目送老牛头离开,杨守文这才长出一口气。他说不上原因,只是随着距离射洪越来越近,那种不安的感受就越强烈,让他难以安心。希望,幼娘不会出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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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夜无事。
第二天杨守文一早醒来,便催促众人继续赶路。
在途经楸林时,明秀告辞离开,转到前往盐亭拜访赵蕤。而杨守文则领着其他人,继续南下。
到正午时分,他们在路上稍事休息。
这两天的赶路着实辛苦,以至于李裹儿的脸上,已呈现出憔悴之色。
好在,有两个婢女在她身边照顾,才使得李裹儿不那么辛苦。杨守文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于是走上前,在李裹儿身边坐下。他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闪开,快闪开,休要挡路!”
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般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万分疲惫。
不过,他们仍催马飞驰,度奇快。
小铃铛拿着一壶水从路对面的河滩上走来,眼看那骑军飞奔而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竟忘记了闪躲。
而那队骑军,却不曾减,仍快马加鞭。
眼看着小铃铛就要被飞驰而来的马匹撞倒,李裹儿也站起来,惊声呼喊道:“小铃铛,快闪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四只獒犬扑出,朝着骑队疯狂咆哮。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身影冲到了官道中间,把小铃铛挡在身后,迎着那疾驰而来的马匹,大吼一声,手中铁槌呼的脱手飞出。铁槌破空,出锐啸声,正中那战马的头颅。那匹马被打得脑浆迸裂,希聿聿惨叫一声,紧走两步,便一头倒在地上。
而马上的骑士,更被摔出去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至于他身后的那些骑士,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仓啷啷拔刀出鞘,刹那间刀光闪烁……
“黑大,给我拦住他们。”
杨守文也长身而起,快步冲向官道。
途经马车的时候,他抬手从车板上抄起玄铁大枪,同时高声喝道:“桓道臣,保护小过。”
原本在路边休息的扈从们,也都纷纷起身,取出兵器。
杨守文快步来到了官道中央,厉声喝道:“尔等什么人,竟然在这官道上纵马而行?”(。)8
第六百三十七章 蜀道难(四)()
官道之上,行人往来。?〔 ?
就一般而言,若无大事是不许纵马驰行,以免伤到路人。当然,这只是一个约定俗成,并非律法。就算是律法,总有人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愿意遵行。若不然,那洛阳城里怎会有那许多的纨绔子弟?所以,杨守文倒也没有怪罪对方的行为。
从衣装上可以看出,这些骑士应该是行伍中人。
莫非真的生了什么大事?他们才这样急匆匆的纵马疾驰呢?
骑士中有一人越众而出,看了一眼杨守文,又看了看杨守文身后的三十六名扈从。
这三十六名扈从,是集杨承烈与明琰精心挑选出来的锐士。
虽然没有穿戴盔甲,可是从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煞气,就能让人心中产生忌惮。
“我乃剑南经略使帐下亲随,尔等何人,竟敢拦我去路?”
杨守文听闻对方自报家门,不禁一怔。
就在这时,桓道臣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便是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鲜于燕所部,看样子怕是出了事情,李司直切莫与之争执,会有大麻烦。”
所谓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简称剑南经略使,其实也就是后来天宝十节度之一的剑南节度使前身。他也是剑南道最高军事、行政长官,堪称一方土皇帝。
杨守文毕竟算不得是官场中人,所以对一些官职并不是非常清楚。
他看了一眼桓道臣,便明白了桓道臣的意思。
对付眼前这些人,且不可以露怯,否则对方一定会得寸进尺。桓道臣其实也是在提醒杨守文,莫要忘记了,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当下,杨守文朝桓道臣点点头,然后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枚青铜印,托在手中。
“我乃司刑寺司直李易,奉司刑寺少卿明公差遣,前往梓州查访案情。”
对方骑士原本是虎视眈眈,不过听了杨守文自报家门后,便松了口气,明显放松警惕。
这时候,那个被摔出去的骑士也被人搀扶起来。
说话的骑士见他无性命之忧,便松了口气,脸上的敌意也减弱许多。
“原来是明府君所属……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不过是误会而已。”
明琰此前曾为蜀州刺史,看样子这骑士,与明琰倒也认识。
他看了一下站在杨守文身后的杨茉莉,露出赞赏之色,“倒是一条好汉……李司直,卑职名叫李清,曾受府君恩义,说起来也是一家人。不过,卑职如今尚有要事,就不与李司直寒暄了。”
“李将军,莫非是生了什么事情?”
对方既然已经示好,杨守文也不会再纠缠不清。
于是他摆手,示意身后扈从退下,让出一条路来。
李清则策马从他身旁过去,不过在路过杨守文身旁的时候,压低声音道:“悉勃野人攻破鸡栋关,抚人戍全军覆没。而今吐蕃大军兵临白术水,虎视临邛,直接威胁蜀州。
鲜于将军正调动剑南各州兵马,前往蜀州集结。卑职是奉命前往剑州,要剑州兵马出动。”
杨守文听罢心里就是一震。
悉勃野人,他是第一次听人提起。
不过根据李清的描述,这悉勃野人应该是吐蕃的一个部落?也就是说,吐蕃人又东进了吗?
去年,吐蕃大军兵进陇右,结果被唐休璟在洪源谷一举击溃。
为此,器弩悉弄还失去了他手下大将麴莽布支的性命……杨守文虽被关进了宗正寺,但依旧能够得到外界的消息。去年底,器弩悉弄派使者到洛阳,与武则天和谈。
席间,那器弩悉弄的使者还弄了一头狮子挑衅,结果被唐休璟帐下一个猛士所杀。
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吐蕃人又忍不住了?
杨守文才不相信,那劳什子悉勃野人是擅自行动。在他看来,若无器弩悉弄的指使,估计悉勃野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一次吐蕃人太过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而且他们自剑南道出击,朝廷很难马上得到消息。一旦他们在川西南站稳脚跟,势必会对整个剑南道带来巨大影响,甚至有可能,会波及到中原之地……
“既然如此,那请将军快快赶路。
黑大,取一匹马来,算是我向将军赔罪。刚才我的手下也是救人心切,还请将军原谅。”
黑大牵着一匹马走上来,递给了李清。
毕竟,杨茉莉刚才可是打死了一匹军马。
杨守文的马,自然非彼等闲,绝非普通的川马可比。
如果说刚才那摔出去的骑士心里还有点不舒服的话,看到了杨守文赔的马,那点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这怎好意思?”
李清连忙客套两句,最终接受了杨守文的赔偿。
他确有军务在身,没工夫和杨守文寒暄,于是便和杨守文拱手告辞。
“干嘛要赔他马,若非茉莉,刚才他差点害了小铃铛。”
李裹儿当然不满意这种结果,只是在场面上,她不会薄了杨守文的面子。但是李清等人前脚刚离开,李裹儿便一脸不高兴的埋怨道:“咱们的马,可比那匹破马强很多呢。”
“小过莫要胡闹,此军机大事,自当优先。
没想到,吐蕃人又开始闹事了……看样子去年他们受得教训还少,亦或者是陛下对他们太过仁厚,以至于器弩悉弄三番五次的挑衅。如此一来,剑南道怕将动荡。”
对于军机大事,李裹儿是不懂的。
但是听了杨守文的这番话,却让她的心里,对吐蕃人产生了一丝恨意。
总有一日,要让父亲出兵,灭了那吐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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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李清等人也在讨论杨守文等人的事情。
他方才只报出自己是经略使亲军,却没有说明,他还是鹿头关的果毅都尉。两年前,他得明琰举荐,被鲜于燕收入帐下,拜营田使,算是鲜于燕的心腹。这也正常,大战已至,李清并不清楚杨守文等人的来历,哪怕杨守文的手中,有司刑寺司直印在手。
“将军,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一名小校上前,轻声问道。
看得出,他对杨守文的抱歉并不满意,道:“那厮也忒张狂,若非王十九命大,险些就死了。”
李清脸一沉,厉声道:“那你想怎样?”
“不过一司直尔,便杀了又有何妨?”
小校话音未落,就见李清手中马鞭唰的一下子扬起,好像一条毒蛇般帅丑,啪的便抽在他的身上。这一鞭下去,直打得那小校衣衫破裂,肩膀上更留下一条血痕。
“朝廷命官,也是你敢妄言生死吗?
一司直尔?那可是堂堂的正六品官员,凡州府长史及长史以下之人,可以召唤推讯,并可将之停务禁锢。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番话传出去,便是砍头都没有人敢来求情……你在谈论了是朝廷的律法,你要杀的,可是朝廷的六品官员……”
小校被打得呲牙咧嘴,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他不过是一小校,一直在巴蜀生活,又怎了解那司刑寺的司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将军息怒。”
先前被摔落马下的骑士忙上前求情,“小六个瓜娃子没见过世面,怎知朝廷威严?
他只是气不过而已,将军勿怪,勿怪!”
李清倒也不是真想怪罪对方,只是想借此机会,警告一下这些手下。
他看了一眼王十九,叹了口气道:“今次吐蕃犯境,本就突然;又有司刑寺所属秘密驾临,各府竟然全然不晓,其中必有蹊跷。别说我没有提醒过,大家都小心一点,莫要胡言乱语,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好了,休要废话,咱们还要赶路。”
李清说完,便纵马疾驰而去。
一干小校则面面相觑,而后紧紧跟随。
原本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情,却突然间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也许是李清想多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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