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坐下来,房门轻轻被叩响。
紧跟着房门拉开一条缝,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委屈说道:“兕子哥哥,你好久都没有给幼娘讲猴子的故事了。”
杨守文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朝幼娘招了招手。
幼娘嘻嘻一笑,好像小猴子一样钻进来。紧跟着在她身后,又跑进来了四只小狗。
“幼娘不困吗?”
“不困!”
幼娘趴在杨守文身边,那双眼睛里带着笑意,好像一双弯弯的月芽儿。
杨守文揉了揉她的小脸,轻声道:“若是不困,幼娘就坐在这里陪兕子哥哥。等兕子哥哥忙完了之后,就给幼娘讲猴子的故事,好吗?”
“嗯!”幼娘用力点头,一本正经道:“幼娘很乖,兕子哥哥忙,幼娘陪着兕子哥哥。”
“好!”
杨守文笑了,又揉了揉幼娘的小脸,便铺开了纸张。
“兕子哥哥,幼娘会磨墨。”
“哦?”
“以前阿翁在的时候,幼娘就经常给阿翁磨墨。”
杨守文倒是忘了,杨大方似乎学识不低。包括杨承烈,都好像能识文断字,而且有些文采。也正常,杨守文的亲娘是荥阳郑氏子弟。如果杨承烈目不识丁,也不可能娶到杨守文的娘。
“这么说,幼娘识字?”
“嗯!”
幼娘一边磨墨,一边骄傲回答道:“阿翁教过幼娘,幼娘认识好多字,还会背千字文呢。”
呀!杨守文倒是有些惊讶。
千字文在后世作为蒙学基础,三百千可称得上是人尽皆知。
不过呢,在那个西风兴盛的时代,能够完整背下千字文的人已经不多,至少杨守文就做不到。而在这个时代,千字文虽作为启蒙读物,但是能背诵千字文,至少也是高小的水准。杨守文忍不住朝着幼娘伸出大拇指,也让幼娘的笑容,更加灿烂。
屋外,杨氏轻手轻脚的离开。
幼娘跑去找杨守文,她当然知道。
原本害怕幼娘会打搅了杨守文,可是听屋里的对话,她便放下心,回到自己房间里,拿出了针线活。对于杨守文,杨氏没有要去提防。虽说男女有别,但在内心里,杨氏未尝没有想着,有朝一日若是杨守文娶了幼娘。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傻子,一个小丫头,虽不知道男女之事,可是那情感确是亲密。
杨守文提起毛笔,蘸饱了墨,又调了调笔尖,在纸上写下了‘清平调’三个字。
清平调,是一个乐府词牌。
宋氏有心用这个酒走高档路线,那就要有一个逼格十足的名字才行。
什么‘春’啊、‘血’啊的,杨守文都不喜欢。但若是换个词牌,想必是极好极好的。
“幼娘,认得这三个字吗?”
幼娘凑过来,颇有些艰难念道:“清-平-调……是清平调,兕子哥哥的字比阿翁好看。”
杨大方的字是什么样子?
杨守文并不是特别清楚。
只是他前世在瘫痪之后曾专门练过书法,特别是楷书,从一开始就临摹颜真卿的帖子。后来他又去临摹柳公权,所以书法中即有颜真卿用笔肥厚粗拙,金健洒脱之风,又有柳公权棱角分明,骨力遒健之气。以至于当时曾有朋友说,他的书法独得颜筋柳骨的真髓。可惜,他一直瘫痪在床,从未向世人展露过他的书法。
时,圣历元年。
颜真卿要在十一年后才会出生,柳公权嘛……
颜筋柳骨之风,尚未在这个时代出现。以至于当杨守文写出三个楷书后,幼娘啧啧称奇。
“嘻嘻,有眼光。”
杨守文伸手刮了幼娘的鼻子,轻声道:“还记得这三个字的意义吗?”
幼娘点着头道:“记得,兕子哥哥说过,这三个字是兕子哥哥送给幼娘的,是兕子哥哥和幼娘之间的秘密,只有兕子哥哥和幼娘知道,一定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杨守文笑着点点头,沉吟片刻后,提笔继续书写。
云想衣衫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四十二章 洗衣槌里的秘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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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我要听猴子从五指山下出来。”
“好,咱们今天就让猴子脱困。”
杨守文说着,便快步跑了出去。
杨瑞已经备好了马,杨守文和他翻身上马,便打马扬鞭跑向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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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县的戒严仍没有接触,甚至比昨日更加严格。
守门的,还是朱成。
看到杨守文和杨瑞赶来,他也没有拦阻,直接让人挪开了关卡,放两人通过。
“凭什么他们不检查就可以过去?”
已经在城外等了大半天的行人,立刻不满的喊叫起来。
朱成脸一沉,上前一脚把那人踹翻,“那是杨县尉的两位公子,**的喊什么?”
说完,他一摆手,两个民壮便走上前。
“给我好好检查,我怀疑这家伙的身上,有违禁品。”
“冤枉,冤枉……”
那人大∽,声呼喊,却没有人出面阻止。
是啊,县尉的两位公子进城,这些民壮门卒,又有哪个会出面阻拦呢?
杨守文并不清楚,因为他和杨瑞的关系,以至于有人倒霉。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公平之说,前世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要不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呢?
他带着杨瑞,直奔杨府。但是到了杨府之后,却发现杨承烈并没有在杨府休息。
一大早,他得到消息,在城外某地发现有可疑人出现。
杨承烈带着伤,与管虎就出城去了。
杨守文听罢之后,也不禁眉头紧蹙。
“要不这样,你在家里等阿爹,我去县衙。
若是阿爹回来,你就到衙门里找我;若是阿爹直接去了衙门,我把东西交给他,咱们再一起回去。”
杨瑞想了想,立刻答应。
杨守文再次上马,离开番仁里之后,直奔县衙。
他没有进县衙,而是在距离县衙不远处的一个酒肆里坐下。
从这个酒肆的窗口往外看,正好可以把县衙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杨承烈回来,他可以一眼看到。叫了两个小菜,又点了一壶酒。不过呢,那酒杨守文只喝了一口便放在边上。他已经酿出了清平调,这种路边摊卖的酒水,还真入不得他的口。
一边吃着小菜,他一边向外面看。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突然在他面前坐下。
“兄台似乎有心事?”
杨守文一愣,向对方看去。
“别误会,我看你进来之后,一直往衙门那边看,想必是遇到了麻烦事,想要找人疏通。”
杨守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想必这是个掮客?
他刚要开口,却见那人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兄台若是想要找人疏通衙门里的关系,我倒是有些门路。我有个朋友,是杨县尉的公子。不过他最近手头有点紧张,所以就委托我帮忙……你看,你有麻烦,却不得衙门的路径;而杨公子呢?衙门里轻车熟路,他父亲更是县尉,有什么事情,他都能帮你托着……
呵呵,你只需要花点小钱,就可以解决麻烦。
而杨公子呢,不过是举手之劳,也能够满足他的需求……你若是有心,咱们可以详谈。”
杨县尉的公子?
这货看起来,不认得自己是谁!
杨守文眼睛一眯,沉声道:“我听说杨县尉有两个儿子,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哈,还能是哪位?自然是杨二公子。
这昌平县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杨县尉的大公子是个连牛都看不住的放牛郎,听说前些日子还被雷给劈了。我说的杨公子,就是如今在衙门里做事杨二公子,杨瑞。”
杨瑞?
杨守文闻听,放下了筷子。
他可没听杨瑞说过,他还接了这摊子活儿。
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必须要告诉杨承烈;如果是假的,这些人就是骗子。
杨守文身为杨门长子,有义务维护杨承烈的清名。
所以,他想要弄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静静看着对方,杨守文一言不发。
而那人也显得很平静,好像他刚才说的,都是真话一样。
“钱,不成问题。”
杨守文突然从腰间接下钱袋,啪的放在桌子上。
那钱袋里,有一贯多,还是杨瑞给他的钱。杨守文轻抚下巴,沉声道:“但是我不能光听你说的就相信你。杨二公子我听说过,如果我能见到他,这些钱就是你的。
见不到杨二公子,我不会把钱给你……兄台,我的确是想去衙门里办事,但这不是小事,我不能仅凭你一张嘴,两张嘴皮子一碰,就把大笔的钱给你,是不是?”
那人显然没想到,杨守文会提这样的要求。
他看了一眼钱袋,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从那钱袋的重量来看,里面的钱似乎不少。
他想了想,立刻笑道:“兄台是个实在人,谨慎一点没错。
这样吧,我这就去问问。如果杨二公子同意见你,自然不成问题;若是不同意……”
杨守文眼睛一眯,打开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串大约一百文左右的串子。
“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兄台,就当是买鞋的钱。”
“爽快!”
那人站起身,转身走出了酒肆。
杨守文眉头紧蹙,目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一条小巷里,脸上随即浮现一抹阴霾。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和杨瑞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把钱袋又系在了腰间。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杨守文就看到那个人又出现在大街上。他步履匆匆,从街头跑过来,径自走到了酒肆里。左右看了一眼,当他看杨守文还坐在原处的时候,顿时露出喜色。
快步来到杨瑞的面前,他气喘吁吁。
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之后一饮而尽。
“兄台,你运气不错……杨二公子最近不怎么在城里,不过今天正好回城了。我把你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他倒是没有反对。不过呢?杨二公子的身份敏感,不太好在这里见你。如果兄台你真有心想要疏通关系,不如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杨二公子。”
从这里到番仁里,如果是用跑的话,来回一刻钟足够了。
只是,这个人的方向明显不对。杨瑞现在应该是在杨府,不可能擅自离开……
杨守文已经有些了然,于是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可不要让杨二公子等的太久……到时候若是二公子不高兴,我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人又倒了一杯酒,正想要喝,听到杨守文这么说,立刻放下酒杯。
他目光有些不舍,在酒杯上打了两个转,最后道:“兄台说的没错,不过这买鞋的钱……”
杨守文也没有推脱,拿出一串铜钱,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伸手在桌子上一抹,铜钱立刻不见了踪影……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手还挺快。
杨守文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出了酒肆。
沿着大街,他们过了县衙的大门,又走了一阵子,便转到了一条巷子里。
“二公子在哪里?”
杨守文眼中寒光一闪,做出急切的模样问道。
那人笑道:“兄台跟我走就是,二公子就在前面不远,走不得多久。”
这条巷子还挺深,杨守文和那人走了大约有七八分钟,终于走出了巷子,却发现外面是一块空地。周围有二三十个人,有的贴着墙根坐在地上,有的则靠着墙,一站三道弯,还不停的晃啊晃。在空地中央,几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少年。
看到杨守文来了,那少年笑道:“十六,干的漂亮。”
“嘿嘿,人我带来了,就交给小爷处置……我们之间的那笔账……”
“放心,真若是肥羊,不会亏待你。”
这帮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杨守文露出惶恐之色,大声说道:“你们是谁……你怎么把我带来这里?二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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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杨守文睁开了眼睛。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在梦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睡眠状况良好,精神也随之好转。
讲故事讲到快到子时,后来是杨氏过来,才把听得正入迷的幼娘强行抱走。
杨守文一觉睡到天亮,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阵哭泣声。
那哭泣声不是幼娘的声音,杨守文能听得出来。这一大清早的……杨守文顿时起床气发作,气呼呼下床,披衣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太阳已经露头,庭院的空气格外清新。哭声似乎是从前院传来,杨守文赤足走出房间,沿着门廊来到前院。
原本以为杨瑞会哭,青奴会哭……
可没想到到了前院的时候,发现哭泣的人居然是杨茉莉。
老大的一个人,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哭的好像泪人一样。不过,这家伙一边哭,两只手里还各拿着两个大饼。哭一声,吃一口饼,哭一声,吃一口饼,鼻涕和眼泪更混在一起流淌,也不见他去擦拭。眼见鼻涕到嘴边,吸溜一下又吸回去,然后用力咬一口饼,继续哭……
杨氏和宋氏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而杨瑞则坐在客厅的门廊上,看着边吃边哭的杨茉莉,默默在哪里流着口水……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
“兕子,你来的正好,快劝劝茉莉吧。”
看到杨守文出现,杨氏和宋氏似乎看到了救兵,连忙大声招呼。
宋氏在轻声劝说杨茉莉,“茉莉,你阿郎来了,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就告诉阿郎。”
说着话,她还看了杨瑞一眼。
杨瑞心里怎一个憋屈了得:他那么大个,胳膊比我腿还粗,我特么敢去欺负他吗?
那种不是亲生儿子的即视感越来越重,杨瑞觉得自己好委屈。
“是杨茉莉。”
“对对对,是杨茉莉。”
杨守文从杨瑞身边走过,伸手在杨瑞的脑袋上揉了揉,便赤足走下门廊,来到杨茉莉面前。
“阿娘,婶娘,你们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杨守文说着话,便蹲下身来。
“杨茉莉,告诉我,怎么了?”
“阿郎,断了!”
“啊?”
杨茉莉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杨守文顿时蒙圈。
就见杨茉莉用力咬了一口饼,一边咀嚼,一边哭,一边还含糊不清说道:“槌槌,断了。”
杨守文有点佩服杨茉莉了。
哭都能哭的这么有性格,你特么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顺着杨茉莉手指的方向看,就见在不远处有三个铁疙瘩。仔细看,杨守文认出来,那赫然正是杨茉莉老娘绿珠为他打造出来的洗衣槌。那东西看着很结实啊,怎么会断了?杨守文走过去,把那支断了的洗衣槌拿起来,仔细看了两眼。
杨茉莉的洗衣槌,一支重四十二斤,一支三十六斤。
断裂的铁槌,是那支三十六斤的铁槌。不过杨守文发现,这支铁槌并不是受外力击打断裂,而是原本就是扣在一起,因为连接处有些松动,以至于变成两截。
杨守文笑了,拿着铁槌想要连起来。
咦?
就在他把断口对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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