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文在搜查了苏家庄园后,独自一人来到了秋风亭。
前世,对唐帝国的印象。大体上就是李世民的贞观之治、唐玄宗的开元盛世,以及安史之乱之类种种。说实话,对于武则天时期的唐帝国,杨守文的了解不算太多。
这个时代。总感觉是从贞观到开元的过渡期,除了日月当空,更多就是严刑酷吏。
如果不是后来有一部《狄仁杰传奇》,恐怕很多人对这个时期也是了解不多。
事实上,杨守文清醒之后。就感觉到一种弥漫在这个时代的恐怖气息。
这恐怖是源自于武则天的严刑酷吏手段,是来自于对李唐皇室和世族门阀的严酷打压。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可怕存在吧。
本以为皇泰宝藏的事情不会太复杂,可现在看来,他想的简单了!
太湖水,波涛起伏,一浪连着一浪,拍击着秋风亭下的长堤,溅起了一片水汽。
杨守文负手而立。任由那从湖面上吹来的风,拂动衣衫猎猎。
他眯着眼睛,凝视不见边际的太湖湖面,思绪也随着那汹涌的湖水,此起彼伏。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杨守文没有回头,依旧眺望湖面。
这秋风亭非常安全,且不说庄园里有三百官军,就连这秋风亭外,也有杨茉莉守卫。
能够接近秋风亭。并且杨茉莉没有反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吕程志。
若不然,就算是王海宾过来。杨茉莉也会上前阻拦。
“阿郎,已经搜查了两遍,什么线索都没有。”
吕程志走进秋风亭,在杨守文身后轻声说道。
杨守文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那封便笺,递给了吕程志。
“八郎。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和安南都护府有关呢?”
“阿郎的意思是……”
“苏威撤离的这么干脆,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吴县苏家在怀疑他。他很可能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撤离长洲。而且看样子,他为了撤离,恐怕早有安排。”
“是!”
吕程志接过了便笺,扫了一眼后,眉头颦蹙。
他轻声道:“只是我感觉很奇怪,苏威府上的那些仆从,为何也撤走的干干净净?”
杨守文道:“安南,所有的症结,都在安南。”
“哦?”
“苏威在安南发家,娶了一个安南女人做妻子,回到长洲之后,又负责往安南的生意。苏威和安南的关系,已经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但他始终是苏家子弟,虽然和安南的关系密切,但是终归是心向苏家……于是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此时,杨守文已经可以肯定,那苏威绝对是个西贝货。
吕程志眼睛一眯,旋即领悟了杨守文的意思。
“既然苏威和安南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他又是在安南发家,所以身边的人大多是来自安南。这也是他之所以不肯住在吴县,而定居在长洲的一个原因。苏家终究是苏州豪门,若整日里进进出出都是安南人,传扬出去对声誉会有所影响。
正因为这里的仆从大都是安南人,苏威感觉到了不满……”
“不是不满,恐怕是非常不安。”
杨守文转过身,在石凳上坐下。
“我一直奇怪,苏威是怎么在安南发家的呢?”
“哦?”
“据我所知,他当初去安南的时候,是因为犯了错,被苏家放逐。也就是说,他当时的情况很窘困,苏家根本不可能给这样一个被放逐的子弟以太多的帮助。
可是,苏威却在短短的几年里崛起,赚取了大量的财富,也使得苏家改变乐态度。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
苏威可能是一个天才,但是我却不相信,如果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支持他,他能够这么快的崛起吗?我听人说,苏威的第一笔生意,是从安南带回来了大宗的货物。那一次,他赚的盆满钵满,也引起了苏家的关注,此后才给他了很多支持。
如果是这样子,那第一批货物,他是如何支付?
我不相信,他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够让那些安南人心甘情愿把那些货物交给他处置。如果背后没有人。他怎可能有这样的能量……呵呵,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吕程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正因为他身边的安南力量太大。所以才使得他感受到了威胁。
他害怕了!于是想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所以在那天夜里,阿郎看到苏威被人杀死。也只可能是这样一个原因,那西贝货假冒苏威之后,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说到这里,吕程志停顿下来。
他看了一眼杨守文。而杨守文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苏威的妻子!”
“甘娘子!”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完后,相视大笑。
没错,这个庄园里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苏威的妻子,那个杨守文素未谋面的甘娘子。
甘娘子绝不会是什么安南小家碧玉,背后一定有一股势力在支持。
她帮助苏威在安南站稳了脚,而后又随着苏威来到长洲定居。凭借着苏家的力量,苏威在长洲可谓是逍遥自在。而苏家对此。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毕竟苏威手中把持着安南的生意……亦或者说,这条商路掌控在甘娘子和她背后之人的手中。
甘娘子来长洲,恐怕是另有图谋。
苏威渐渐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产生了想要摆脱的念头。
“甘娘子在长洲还有一个帮手,就是神慧。
亦或者说,神慧可能是她一手扶立起来的帮手。只不过,他隐身背后,以至于苏威觉得真正的威胁是来自于神慧。于是,他向神慧摊牌,却不知神慧早已知晓。甚至还做好了万全之策……嗯,神慧杀死了苏威,又让人冒名顶替苏威。
这并非一个万全之策,但如果有甘娘子和这庄园的仆从配合。就会变得天衣无缝。”
杨守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撞破了他们的好事。
想必也正是因为我的出现,使得吴县苏家对苏威产生了怀疑,于是招苏威前去询问。
而苏家派来了苏伦。使得‘苏威’感到不妙。
身边总有人盯着他,难保不会露出破绽……而这时候,神慧被抓,使得他们下定了撤离的决心。营救神慧只是一个障眼法,为的是让苏伦等人放松警惕,而后……”
“阿郎,这件事,最好上奏朝廷。”
吕程志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觉得,安南的事情还是交由朝廷处置为妙。咱们的职责,是找到皇泰宝藏。苏威等人现在撤离,接下来怕是要来一个背水一战。”
说着,吕程志举起了手中的便笺。
“如果按照整个事件的进展,安南人为了这皇泰宝藏怕是蓄谋已久。
他们投入了很多,也准备了很久。如果是空手而归,恐怕他们也是心有不甘吧。
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起出皇泰宝藏,但我认为,接下来他们会不计后果的尝试一次。其实,皇泰宝藏早已有了下落,应该就藏在那太湖的三山岛。”
“哦?”
杨守文一怔,好奇看着吕程志,“何以见得?”
吕程志苦笑一声,从挎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了杨守文。
“这是我在吴县的一家书社里找到的书,而作者恰恰就是前任长洲县令,王元楷。”
吴中杂俎?
杨守文眼睛一眯,从吕程志手中把书接过来。
“这书里,有一段文字极为奇特,似乎是被人特意加粗了字迹。王元楷很可能早就觉察到了苏家的问题,只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轻易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甚至,他还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就命人刊印了这本书。
我曾和王元楷一同参加过科举,对他也有些了解。此人沉默寡言,性子也有些孤僻,和他同宗的王贺相比,似乎更难以让人亲近。但此人心思缜密,确有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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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明十三()
风越来越大,湖面上的浪头也越来越高。
那浪潮一**涌来,拍击在长堤上,发出隆隆的声响,令人心惊肉跳。
水汽弥漫,站在秋风亭里向外望去,整个天地都好像变得有些虚幻,不那么真实。
杨守文的发髻被打湿,贴在脸上。
不过,他没有理睬,心里在消化着吕程志的话语。
听得出来,吕程志对王元楷的评价,甚至还要高过于王贺。
可惜这样一个人……
杨守文道:“既然你发现了问题,这两日为什么不说?”
吕程志苦笑道:“这种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乱说呢?如果不是赶上了这件事情,我也不敢在阿郎面前说这等言语。王元楷这个人心很细,看上去似乎很木讷,可实际上……不过这样一个人,还是死在贼人手中。细想来,有些可惜。”
“是啊,这么细心的人……”
话说到这里,杨守文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道灵光。
王元楷这么心细的人,做事必然非常小心。
根据苏州刺史崔玄暐的奏报,王元楷曾秘密向他呈报,说是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并且说准备两日后前往吴县向他当面呈报。可是在他送出密报后的第二天,就被人毒害在了书房里。这说明,贼人得到了消息,于是就果断将他杀害。
可这么小心的一个人,怎可能走漏风声?
除非他身边的人……
慢着,王元楷的死因已经被查出来,包括贼人下毒的方式,也已经一清二楚。
所以,一直以来,杨守文也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可现在吕程志说起来,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致命的漏洞。
李瘸子在房梁上钻了一个洞,把毒药藏在里面。而后用蜡封起来。问题是,王元楷每天都会在里面煮茶看书,那蜡为什么早不化,晚不化。偏偏在他送出奏报的第二天化掉呢?除非,是有人发现了状况,于是在当天把毒药放到那房梁上的孔洞之中,而后用一层薄薄的蜡封住。这也是为什么当杨守文检查房梁的时候,还能发现残留的蜡痕。
换句话说。苏威,亦或者说是那些安南的贼人在王元楷身边安插有耳目!
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吞了口唾沫,看着吕程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也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在王元楷死后,崔玄暐派人前来查看,却找不到半点线索。
这个人,是谁?
“阿郎,你怎么了?”
杨守文蓦地清醒过来。抬手用力搓揉了一下面庞。
他从挎包里,取出那本在王元楷书房里发现的《吴中杂俎》,放在了亭中石桌上。
“咦?”
吕程志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
“阿郎,你……”
他话未说完,却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发现,杨守文似乎有些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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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大雨倾盆。
远处的太湖,近处的长洲苑,都被那水雾淹没。远看雾气昭昭,一派朦胧景色。
姚三郎带着民壮,在城楼上值守。
长洲县城的城门紧闭,城里更是守卫森严。
鱼市已经被关闭。码头也已经被封锁。一队队巡兵武侯在街头巡逻,表情严肃。
县城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县尉,有人过来。”
姚三郎刚巡视完了城门,正准备坐下来休息,忽听到身边的民壮队长大声喊叫。
他连忙起身。冒着雨走到城墙后,手搭凉棚观瞧。
只见一队人马从远处行来,队伍里还有不少车马,看上去浩浩荡荡,声势不小。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车队就到了城下。
“快开城门。”
“下面是什么人?今日长洲戒严,若无征事郎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册你娘,我是王海宾。”
一名小将纵马上前,来到了城下。
姚三郎一怔,连忙道:“王参军,征事郎在哪里?”
未等王海宾回话,就见从队伍中行来一个人,来到王海宾的身边,“三郎,快开城门。
我家阿郎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已前往吴县拜会府尊。
车上是从苏家查抄的重要物品,阿郎吩咐,要妥善保管……你还不赶快打开城门。”
姚三郎认出,说话的人正是吕程志。
他知道,这吕程志是杨守文身边的幕僚,心腹!
“快开城门。”
姚三郎大声喊叫,只听得城下传来一阵动静,紧跟着城门大开。
王海宾率领官军,押着车马进入县城。姚三郎披着蓑衣,从城楼上沿着驰道飞奔下来。
“吕先生,情况如何?”
吕程志已经全身湿透,牵着马,看上去非常狼狈。
车马从他身边行过,上面堆放着许多箱子。
吕程志苦笑道:“那贼人实在是奸猾,阿郎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贼人的踪迹。
不但如此,连吴县派来的苏家使者,也都被贼人毒害。”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轻声道:“那些贼人可真是狠毒,十几条人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不过,许是他们走的匆忙,阿郎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命我送到县衙。他带着杨茉莉前往吴县,说是要向府尊求援,准备再次封湖搜查。”
“啊?”
姚三郎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没想到苏员外如此丧心病狂?”
“什么苏员外,假的!”
“啊?”姚三郎再次露出震惊之色,脱口而出道:“假的?”
“还记得之前阿郎说过,他曾夜探普会寺,发现苏威被神慧等人所害吗?
阿郎已经能肯定,真的苏员外已经死了,最近咱们见到的苏员外,是被人冒名顶替。
不过,他们跑不了!”
吕程志说着。一指刚才从他身边经过的马车。
“阿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去处,只等他请来府尊,到时候当面向他证明。
对了,这些证据会放在后花园的书房里。你找些可靠的人来。必须要严加看管。”
“明白。”
姚三郎连连点头。
这时候,吕程志突然打了个喷嚏,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洗个热水澡。
这该死的鬼天气,可真让人头疼。就这么点东西。拉运回来,可算是累死我了。”
“是啊是啊,这雨水实在是太大了。”
吕程志和姚三郎拱手告别,押着车辆直奔县衙。
回到县衙后,他和王海宾商谈了一阵子,王海宾旋即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吕程志又把杨丑儿和费富贵找来,叮咛了几句之后,便回屋去了。这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再加上被雨水一浇,吕程志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草草用了一顿午饭,就回到房间里休息。
大雨,在傍晚停歇。
县城的戒严依旧没有解除,不过给人感觉,好像是松懈了一些。
鱼市码头里,人迹稀少。
八仙客栈门口的幌子,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它垂在旗杆上,看上去有气无力。门口那一盏气死风灯笼轻轻摇晃着,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好像鬼火一般。
明十九缩在柜台后,眼睛半张半闭,似乎睡着了。
就在这时,大门蓬的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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