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器压低声音道:“此人骨子里透着一种桀骜之气,以太子德行,恐无法驾驭。”
“成义,你觉得呢?”
李成义是李旦的次子,母亲柳氏,本为宫女。
李旦五个儿子,除了长子李成器是李旦原配刘氏所生之外,其余诸子也都是同父异母。三子李隆基的母亲是窦氏,如今被豆卢氏抚养。其余两个孩子,也是侧室所出。但有一件事,李旦非常骄傲。那就是他这五个儿子虽然年纪相差很大,又是同父异母,可彼此间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绝对可称得上兄友弟恭的典范。
李成义笑道:“我不了解此人,但读过他写的《西游》。
观其诗文,也是个孙猴子一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如来法力,恐怕也驯服不得此人。”
李旦轻轻点头,催马行进。
李成器则唤了旁边的李隆基一声,三兄弟并辔而行,跟在李旦身后,缓缓行出归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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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也开始越来越热。
已近芒种,五月将至。
黄河地区的雨水变得频繁起来,不过与绵绵春雨不同,此时的雨水略显狂暴,更可能伴随着风暴。此时,巴蜀之地的麦收已经完成,京洛之地的中稻也进入返青。
秧苗嫩绿,生机勃勃。
杨守文听从了上官婉儿的吩咐,最近一段时间变得越发低调。
他去了两次香山,拜访了几次玄硕。除此之外,大多数时间他会留在铜马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平日里,读读书,练练武,遛遛狗,逗逗鹰,日子看上去格外逍遥。
不过,他虽然不出门,可是家中却越来越热闹。
随着他文名传遍了洛阳城,不时会有人登门做客。杨守文的朋友不多,但却与贺知章、张旭、张说、张若虚等人交好。同时,薛楚玉来铜马陌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更有李过、李林甫时常过来玩耍,也使得铜马陌不复当初的冷清之气。
可杨守文却有一种预感,这样悠闲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久了。
从张说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以看出,整个洛阳的勋贵,都似乎被那前朝宝藏所吸引。
据说,要求起出这批黄金的声音越来越多,以至于平章事狄仁杰不得不暂时离开洛阳,搬去了偃师休养身体。但即便如此。朝中对黄金的热情,却是越发高涨。
奇怪的是,武则天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贺季真也真是清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地整日里四处游荡,也不见他做事呢?”
这一日,杨守文送走了贺知章等人之后,回到后宅里抱怨。
后宅庭院里的楼阁。已经开始动工拆除,杨守文一家也随之搬进八角楼。八杨氏住进了一楼的厢房,杨青奴和郑虔也都搬到了八角楼旁边的平房里。虽然这里不似庭院中那样清静,但风景却更好。从这里,距离后宅的池塘很近。时值初夏,池塘里的莲叶荷花都争相盛开,正应了杨守文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等庭院拆除之后,可以栽种一些毛竹。
这是司马承祯的建议,说是毛竹能够增强铜马陌的运势。
本来。杨守文是不打算大兴土木。不过后来想了想,毛竹的费用又不高,倒是可以尝试。若不然,空下那一大片的废墟,始终有碍眼观,说不得会影响心情。
一月已经学会了爬行,此时正在门廊上,咿呀咿呀的爬着。
杨青奴和郑虔则好奇的在一旁看着,不时过去逗弄。而杨茉莉则担负起了看护一月的责任。他很认真,每当一月爬的远了。他就会把她拎回来,然后放在身边。
一月继续爬,他继续拎回来。
如此反复,反正两个人都不会觉得烦躁。反而平添了不少乐趣。
“兕子,青奴有点想家了。”
“嗯?”
杨守文抬起头,看着一旁做针线活的杨氏。
“她虽然没怎么说,可是我能感觉得出来,她想回荥阳了。”
杨守文若有所思,向坐在门廊上的杨青奴看去。青奴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宝珠死后,她变得安静了许多,经常一个人坐在门廊上发呆。杨守文一开始,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但听了杨氏的话,他才反应过来,青奴这是有点想她的父母了。
不管怎样,青奴才十一二岁。
离开父母这么久,虽然身边有他这个兄长,可毕竟还是会想家。
算算日子,来到洛阳也有一个多月了,她想家也在情理之中,杨守文倒是不觉得奇怪。
“嗯,婶娘不说,我倒是忽略了这件事。
青奴从小没有和阿爹和小娘他们分离过,这次一下子分离许久,想念倒也是正常。
这样,我问问她,若她愿意,就安排从义把她送回去。想必小娘也在想念她吧。”
“嗯,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些。”
“什么事?”
杨氏把针脚收好,咬断了线头,然后起身把手里的婴儿衣服展开,笑着问道:“兕子,你看如何?”
“给一月的吗?”
“是啊。”
杨氏说着话,把那婴儿装放在桌上叠起来,然后压低声音道:“我发现,吉达最近一段时间情绪有点不太对头,经常一个人抱着枪,坐在水池旁边,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这种事?”
“嗯,我觉得,他有心事。”
杨氏把婴儿装叠好,掸了掸衣裙,“兕子,你这个兄长虽然不通文字,也说不出话,可是心思却细腻的很。有空的时候,你最好和他说说话,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最近一段时间,吉达的确有些古怪。
好像从宝珠被杀那天之后,他就变得越发沉默了。
杨守文本来还不是很在意,可是听杨氏这么一说,顿时引起了重视。
他想了想,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来,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就见杨从义风一样从前院跑进来,快步走到杨守文面前,气喘吁吁说道:“阿郎,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大阿郎,要你去迎接他。”
大阿郎?
杨守文一怔,脱口而出道:“我阿爹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朝天阙(十)求订阅!!!()
在铜马陌,能够被称作大阿郎的人,也只可能是杨承烈了。
杨守文有点发懵,老爹不是说好了留在荥阳,从此纵情山水,一心一意努力赚钱吗?
前几日,杨承烈还派人送来了新酿的鹿门春酒。
那是鹿未玖根据祖传秘法酿造出来的酒,更近似于黄酒,与蒸馏过的清平调完全不同。按照老爹的说法,荥阳人喜欢鹿门春,而幽州与河北道,则清平调更受欢迎。
河北道,按照先秦时期的说法,属燕赵之地。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喜烈酒,好任侠;而京洛以及中原之地,则是诗书天下,喜欢醇酒,对于太烈的酒则略有排斥。这就和后世的南北方地域文化相似,最初南方人也不喜欢烈酒,可是随之时代发展,烈酒才开始在南方流行起来。
杨守文前世,作为一个北方人,却屡屡被南方人灌得人事不省。
所以,清平调想要在京洛地区推广,需要一个过程,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杨承烈之前还在信里信誓旦旦的表示:要为清平调的推广鞠躬尽瘁!
》■可这一转眼,他怎么来到了神都?
杨守文心里疑惑,但还是匆匆忙跑到了前院。
此刻,前院有些混乱。
杨承烈正在客厅门口大声喊道:“兕子,兕子,快出来,老爹我来了!”
杨守文已经走到了门庑,可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却不禁脚下一顿。脸上露出苦色。
根据他对老爹的了解。他这样子大喊大叫。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过来。
但是,感觉真的好羞耻啊!
你这样炫耀儿子,会没有朋友的,知不知道?
杨承烈打得什么主意,杨守文能猜出一个大概。不过,他还是走出了门庑,一步一顿朝客厅走去。杨承烈看到杨守文,顿时眼睛一亮。紧走两步上前,然后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廊的边缘,两手背在身后,摆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你要不要这样子啊!
杨守文忍不住笑了,忙紧走两步,来到了杨承烈身前。
“父亲……”
没等他把话说完,杨承烈已经一把拉住了他,而后用力给了杨守文一个充满了父爱的拥抱。
杨守文能感觉得出来,老爹身子有些颤抖。
一别一个多月。虽有书信来往,杨承烈依旧是放心不下。
这神都不是昌平。也不是荥阳。这是天下中枢,虽繁华热闹,处处黄金,却又布满了杀机。杨承烈相信杨守文能撑过来,可是他在荥阳,依旧是夜夜辗转难寐。
杨守文感受到了老爹心中的激动,也用力搂抱了老爹。
“臭小子,待会儿记得要给我长脸,听明白没有?”
“啊?”
杨守文大脑有些宕机,没反应过来。
而这时候,杨承烈似乎已经平息了心情,然后是一脸灿烂笑容道:“臭小子,又长高了。”
说着话,他拉着杨守文的手道:“来来来,我带你去见一位长辈。”
果然是这样!
杨守文心里暗道一声,心想:我就不该对老爹心存什么幻想。
不过,他看得出来,杨承烈很开心,也很高兴。不知道,他这次又要让我见什么人。
杨守文随着杨承烈一路来到客厅,就见这客厅里,端坐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在他下首,还有一个年纪看上去和杨承烈差不多大小,但似乎比杨承烈要小一些的中年男子。当杨承烈走进来时,那中年人站起身来,反倒是那老人稳如泰山。
走进客厅,杨承烈明显变得端庄稳重很多。
他带着杨守文先走到那老人面前,躬身一揖道:“张公,这就是青之。
青之,快来见过你叔祖。”
叔祖?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那就是爷爷那一辈儿的人喽?
杨守文从没有听杨承烈说过关于祖父杨大方的事情,如今突然跑出来了一位叔祖,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为了不给老爹丢脸,他还是恭恭敬敬向那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靠上,须发花白。
但他的精神看上去很矍铄,坐在那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威严气息,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慈祥笑意。
“青之快快起来,总仙会一鸣惊人,谪仙人横空出世。
我在荆州,便听说了你的名字,没想到居然是大方贤弟的孙儿,真是让我吃惊不小呢。”
杨守文连忙客气。
杨承烈道:“张公是你祖父的好友,只是多年未曾联系。
他这次奉旨前来神都,途经荥阳和我说起了你。所以这一来神都,就过来看你。”
说完,他又一指老人身边的中年人。
“快叫九哥。”
那中年人生的结实魁梧,身材不是很高,大约在175左右的中等模样。
听到杨承烈这么说,那张黑脸顿时变成了酱紫色,看着杨承烈的目光,也带着杀气。
什么意思?
这中年人看上去,似乎和老爹的年纪差不多嘛。
杨守文顿时手足无措,有些张不开嘴。
老人也笑了,指着杨承烈道:“文宣,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是啊阿翁,杨文宣又欺负我。”
你可以想象,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卖萌是什么样子吗?
反正杨守文是一阵恶寒,脸上堆满了疑惑表情。
老人道:“青之不必为难,论辈分,你唤子敬一声九哥也很正常。你别看你九哥现在这副模样,这一路上他对你可是夸赞不止,还说找机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呢。”
“九哥!”
老人这么说了,杨守文也就不再为难。
只是他唤了一声‘九哥’之后,却听到杨承烈哈哈大笑,“九郎,快叫我叔父。”
“老子打死也不会叫你叔父的,你这辈子都别想。”
九郎咬牙切齿,瞪着杨承烈。
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复杂,不过杨守文倒是大概齐猜出了一个端倪。
“杨文宣,你给我等着……我会告诉四哥,到时候让他找你麻烦。”
“呃……”
杨承烈听到‘四哥’两字,脸上露出了尴尬表情。
什么状况,怎么还有个‘四哥’?
“好了文宣,不要再逗九郎了,你们从荥阳斗到洛阳,已经斗了一路,就不觉得累吗?”。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朝天阙(十一)求订阅!!!()
“嘿嘿。”
杨承烈闻听,忍不住笑了。
他挠挠头,轻声道:“叔父,这不是和九郎许多年不见,乍一见,总觉得亲切吗。”
“哼!”
张九郎闻听,脑袋一歪,露出傲娇表情。
杨守文发现了,老爹傲娇的时候,和这个张九郎傲娇的模样几乎是一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谁学谁,但能够看出,张九郎和老爹的关系,应该是非常的好。
嗯,应该胜过老爹和陈子昂之间的交情。
这时候,老人也站起来。
“好了,这次来就是认认门,也顺便见见青之。
我还要去吏部递交公验,就先回去了……对了,改天记得带青之来家里再聚。”
“叔父,这怎么连口水都不吃就走啊。”
“你倒我想啊……国事当先,我自当先去吏部公验。”
老人倒是一个很干脆的人,主意拿定之后,便迈步往外走。
杨承烈连忙走上前搀扶,杨守文和那张九郎跟在后面,一同来到了大门外,送老人登上马车。
“爹,他是谁啊。”
杨守文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老人的来历,见马车驶出铜马陌,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此张公柬之,与你祖父有八拜之交。
后来张公考中了进士,就任清源县丞。你祖父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直到后来发生了均州那摊子事情,他为了躲避报复。只能隐姓埋名。也就断了与张公的联系。
永昌元年。朝廷以贤良科目召试,一千多人之中,张公名列第一,官拜监察御史,凤阁舍人。只是后来因为反对淮阳郡王迎娶默啜的女儿,被赶出长安,就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这次他是奉圣人敕令返回,估计是圣人准备要大用他了……”
张公柬之。那不就是张柬之吗?
杨守文顿时有些晕菜了,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说实话,他实在是把那个七旬老人,和历史上初唐的名相张柬之联系在一起。对于张柬之,杨守文的了解也不是非常多,但却知道,他是承接初唐和盛唐的关键人物。
貌似神龙政变,就是他一手发起来,把武则天赶下了皇位。
他,怎么来洛阳了?
一时间。杨守文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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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和杨大方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相识于微末之中的好友。
不过。张柬之结婚早,而杨大方则结婚晚,以至于两人的孩子年岁相差很大。张柬之长子张漪已经年仅六旬,比杨承烈大了将近二十岁。这也使得杨承烈的辈分很大,小时候张九郎随张柬之到长安的时候,曾在杨家住过一段时间,就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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