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上官婉儿哭笑不得,又不知道如何指责。
在别人看来,能够被武则天召见,并且安排住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会无比高兴。
但杨守文明显没有那些功利的想法,所谓无欲则刚,大体上就是杨守文现在的状态。
他这性子……
上官婉儿突然觉得,杨守文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神都。
这小子口无遮拦,万一那句话得罪了武则天,到时候她想要解救帮忙,怕都困难。
离开好,也许离开洛阳,会更加安全。
可是,一想到杨守文要离开洛阳,自己和那个人唯一的一道联系也将会随之中断,上官婉儿的心里面又觉得塞塞的,很不舒服。一时间,她变得沉默了,一言不发。
“姑姑,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哦?需要我帮忙吗?”
上官婉儿掀起了车帘,露出那种娇俏面容,嗔怪道:“你能帮我什么?不给我找麻烦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你让我帮你打听梅娘子的下落,我已动用了小鸾台的力量,却没有任何线索。
据我手下密探回报,梅娘子在年初时曾在郑州出现。
但随即,便失去了她的踪迹,至今下落不明。至于那宝珠,其实算不得梅娘子的亲传弟子,好像是梅娘子早年间在庭州收的记名弟子,两人的关系并不很亲密。
那梅娘子擅长易容,变幻万千,很难查找。
倒是她曾经做客于许多勋贵府上,并与许多名士交好。据我所知,梅娘子的丈夫公孙奕曾经是裴宪公座上客,与裴宪公交情莫逆。裴宪公死后,梅娘子还专程代公孙奕前往裴府祭拜……我想如果你要查找梅娘子,最好是从裴家身边着手。”
“裴宪公是谁?”
“你连裴宪公都不知道?”
上官婉儿露出疑惑之色,但旋即释然。
她笑着摇摇头,沉声道:“你浑噩十数载,文宣……你父亲又想要隐姓埋名,自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裴宪公就是幽州都督裴行俭,也是河东四姓之一,闻喜裴氏族人。
青之,你文采风流,足矣称道。
但是这人情世故,却还要加强才好。回头我会让人把一些勋贵世家的资料给你送去,你好好看一看。裴家那边,我会派人监视。但最好还是你能与裴家多多走动。”
上官婉儿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这也让杨守文很感动,并且更加确定,上官婉儿和自家老爹之间,一定有猫腻。
没听她刚才称呼老爹做什么?
文宣!
那是老爹的表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称呼。
若没有关系的话,她怎可能称呼老爹的表字呢?哼哼,老爹你浓眉大眼的,居然……
“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杨守文在马上欠身答谢,上官婉儿旋即放下了车帘。
一行人返回洛阳之后,上官婉儿要前往上阳宫呈报武则天,在分别的时候,她再次叮嘱杨守文道:“青之,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另外记得我和你说的事情……梅娘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想办法打探。这两天,千万别再出事端。”
“侄儿记得了。”
杨守文下马,恭送上官婉儿的车仗离去。
他带着杨存忠在桥头长出一口气,而后牵着马,沿着长夏门外大街,缓缓行去。
和裴家结交?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裴行俭,杨守文倒是知道。
那是自李靖之后,初唐时期的名将。
不过,裴行俭已经死去多年,也不知道梅娘子和裴家还有没有联系。但总要尝试一下,万一呢?
对于幼娘,杨守文从未有片刻忘却。
只是这梅娘子的行踪太过于诡异,甚至许多人知道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真正的样貌。这样一来,也增加了不小的难度。杨守文也不清楚,应该从何处着手寻找。
看起来,只能暂时依靠上官婉儿,通过小鸾台查找对方的下落了!
这,也让杨守文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
回到铜马陌,已经是正午时分。
杨守文在府门外下马,牵着大金走进了家中。
这洛阳虽然繁华,却不是大金可以驰骋的地方。有时候杨守文就觉得,大金跟着他来到洛阳,实在是委屈了它。所以,每次他出门,都会亲自为大金套上鞍镫,并且亲自把它牵出来,然后再亲自把它送进马厩里,也算是弥补一些愧疚。
把大金在马厩里安置妥当,杨守文准备去后宅。
屋恩奇这时候却迎上来,躬身行礼道:“阿郎,外面有人求见,说是阿郎的仆从。”
我的仆从?
杨守文一愣,我哪儿有什么仆从!我的仆从,不都在府中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屋恩奇来到前院。就见那客厅门前的廊下蹲着一个青年,看到杨守文,青年连忙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向杨守文躬身一揖:“费富贵拜见阿郎。”。
ps: 两章连发,待会儿要去见一个朋友,不晓得几点能回来。
如果回来的早,就再更两章,从明天开始恢复五更。新年新气象,俺要振作一下才行。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天阙(八)1/5求订阅()
费富贵,那个在平棘因为偷盗,被牵扯进一桩命案之中的小偷。
杨守文几乎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费富贵居然找上门来,也让他多少感到吃惊。
“富贵,你怎么来了?”
依稀记得,这费富贵有一手飞檐走壁的绝学。
当时杨守文看他可怜,于是向敬晖求情,把他发配到了幽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费富贵连忙道:“回阿郎的话,管长史听说阿郎进了神都,担心阿郎身边不够差遣的人,所以就消了小人的案底,命小人前来投奔。阿郎当初曾对小人说过,会给小人一个前程。如今小人来了,还望阿郎收留,小人愿为阿郎效犬马之劳。”
当初一句随口的话,却被费富贵记在了心里。
杨守文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而后拍了拍费富贵的肩膀。
“腿怎么样了?”
“回禀阿郎,小人这狗腿已经无碍了。”
说着话,他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口三寸小刀,笑着说:“管长史还教了小人一手掌心刀,小人也练得有些火候,相信可以为阿郎排忧解难。”
唐时,人重信诺。
费富贵当时答应要为杨守文效力,哪怕杨守文都快忘了,可他却没有忘记。
他不想做一辈子的梁上君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像他一样,继续做梁上君子。虽然他连自己老婆有没有出生都不知道,可他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恐怕也是华夏人骨子里的一种精神寄托,希望让后辈人越来越好。所以在被发配去了幽州之后,费富贵很努力的提升自己,想要多学几门技艺,以期望将来有个好前程。
杨守文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小人物的野心。
嘴角微微一翘,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
“多谢阿郎!”
费富贵心中大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杨守文则招手让屋恩奇过来。指着费富贵道:“让他和杨丑儿住邻居,一应所需,你只管安排。”
“喏!”
“富贵!”
“小人在。”
杨守文背着手,走上了门廊。
费富贵亦步亦趋。跟在杨守文的身后,显得小心翼翼。
“你既然来了,那我有个活儿交给你。”
“请阿郎吩咐。”
“你的邻居,名叫杨丑儿。”杨守文压低了声音道:“他是洛阳的地头蛇,精通缩骨功。且水性高明。我虽收留了他,但是对他并不放心。人心隔肚皮,我也揣测不出他真实想法。我要你盯着他,默默观察他,然后把你对他的感官告诉我。”
费富贵闻听,连忙道:“阿郎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从市井中走出来的小人物,心思灵巧的紧。
杨守文对他很放心,源于他对管虎的信任。管虎做了一辈子的密探,什么人该什么心性。他一眼能够看出。如今,管虎既然把费富贵派过来,也说明费富贵经过了管虎的考验。
相对而言,杨丑儿虽然也投靠了他,可终究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
归义坊,太平禅寺。
李旦迈步走进佛堂,就见太平公主跪坐佛前,正闭目念佛。
他也不急,扭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不要吵闹,而后撩衣在蒲团上坐下来。
三个少年。大的看上去约十**岁的模样,小的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三人也非常乖巧,静静在李旦身后坐下。
佛堂中,回荡着木鱼声响。
伴随着一声磬音。梵音消失。
太平公主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旦四人。
她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其实在她的心里,最适合为太子的人绝不是李显,而是李旦。
这并不是因为她与李旦风雨同舟渡过了八年风雨,更因为她知道。李旦心性坚强,性格坚韧,善于隐忍,同时又果敢决断。这所有的品性,加在一起绝对比李显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要强百倍。作为哥哥,李显是一个好兄长;但作为帝王,李显绝非帝王之才。只不过,李显性子柔和,也是武则天挑选他的主要原因。
若是李显,绝不能似李旦这样,静静等待。
而李显的几个孩子,皇太孙李重润口无遮拦;李重福好夸夸其谈;李重俊倒是一个人才,只是性格有些莽撞。至于李显的小儿子李重茂,年纪太小,不足以评论。
相比之下,李旦的几个孩子,却显得不一般。
“八哥倒是好心性。”
太平公主说着,又朝李旦身后的三个少年点点头。
李旦笑道:“太平倒是悠闲,却不知这外面可是乱成了一锅粥。”
“哦?”
“五十万铤黄金,惹人眼红。
母亲已经决定派人追查,但究竟派谁前去,却争执不休……我那府上也是吵闹的厉害,所以只好到你这里躲个清静。”
距离元文都的笔记被发现,已经过去了五日。
五日来,武则天一直保持着沉默,狄仁杰似乎也忘记了此事。
但四千万贯的黄金的消息,已经开始在朝中流传。所有人都清楚,这么一大笔财富,任何个人都无法私吞下来。但如何找到这四千万贯黄金,就成为所有人关心的重点。
凤阁侍郎姚崇,数次拜访狄仁杰,想要打探口风。
不是他贪财,可是他很清楚,若有这四千万贯的黄金打底,则国库必将充盈,不至于似现在这样棘手。如今,每年用于安抚平稳河北道的花费,如同流水一样。还不能断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同时,突厥默啜更是在塞外秣兵厉马,虎视眈眈。
如此一来,并州需要加强防务。
并州大都督张仁愿接连几封奏疏,恳请朝廷在黄河北岸修筑三座首尾相应的受降城,以断绝突厥南侵之路。从战略上而言,三座受降城若能修建成功,将会极大程度的影响突厥的发展,甚至很可能一举破坏默啜扩张的节奏,对突厥形成压制。
可三座受降城的花费巨大,一旦开工,必然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国库空虚,哪怕是朝中有识之士都明白,这是一件好事,却由于缺乏钱粮,而不得不予以反对。如果,如果有这四千万贯的黄金,那许多问题也都会迎刃而解。
太平公主闻听笑了,看着李旦,一双凤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八郎,还是不死心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天阙(九)2/5求订阅()
李旦抿着嘴,却没有回答。
“母亲的心思,非你我能够揣测。
四千万贯黄金确实诱人,但绝非你我可以染指。我知八郎心中不甘,但有些事情却急不得。母亲现在属意三哥,想必会把此事交与三哥来解决,以增强三哥的威望。”
“姑姑,四千万贯黄金不是小事,太子方归中枢,恐怕难以完成此事。”
一直坐在李旦身后最下首的少年,突然开口道:“我认为这个时候,大家当精诚合作,把那黄金找到之后,再做打算。否则黄金不现,则一切都是空谈而已。”
“三哥休要多嘴。”
李旦闻听,忙回身呵斥。
李旦所说的‘三哥’,可不是兄长的意思。
唐代人‘哥’的用法有很多,可以做兄长,也能是对儿子的称呼。
比如李旦此时所称呼的‘三哥’,其实就是他的三儿子李隆基。
“三郎,父亲和姑姑说话,你休要多嘴。”
坐在李旦身后最上首处的少年,忙开口呵斥。
李隆基闻听,嘴巴一撇,那张俊美的脸上更随之露出委屈之色,悻悻然不再开口。
“成器不必如此,如今我们一家人坐在这里闲聊,哪有那许多规矩?
不过三郎的话说的也有道理,黄金不取出来,都是空谈……三哥那边人手确实不足,一场兄妹,怎地都要相互帮衬才是。不管怎样,咱们都是李家人,更需团结。”
李旦眉头颦蹙,扭头看了李隆基一眼。
“可是……”
“八哥,三郎说的没错,咱们李家如今已经容不得再有半点波折。
你别忘了,以梁王的心性,又岂能不垂涎这些黄金?若是被他得了手,说不得还会发生变故。这样吧。咱们都想想办法,帮三哥一次,总好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旦闻听。脸色顿时一变,又恢复平常。
他想了想,轻声问道:“可问题是,三郎那边会答应吗?你要知道,他那位太子妃也不是等闲之辈。弄个不好。她也会插手其中,到时候咱们兄妹可就里外不是人。”
太平公主陷入了沉思。
李旦所言确有道理,太子妃韦氏是个精明的人,同时也是个私心很重的人。
从她回到洛阳,便积极与娘家,也就是京兆韦氏联系来看,她在培养自己的手下。四千万贯的黄金,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韦氏会不会撒手,也是一个问题。
这笔黄金还未出世,如今已经被太多人盯着。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会与三哥谈谈,这事关我李氏的将来,相信三哥也不会不晓轻重。”
“如此,甚好!”
李旦和太平公主又谈了一阵,这才告辞离去。
出太平禅寺,父子四人上马,在卫士的簇拥下准备返回王府。
“父亲,那就是铜马陌吧。”
李隆基突然唤住了李旦,手指铜马陌方向问道。
李旦何等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笑道:“怎么,想要见那杨青之?”
李隆基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成器,你以为那杨青之。究竟如何?”
李旦扭头,看着李成器,也就是他的长子。
李成器道:“孩儿未曾见过杨青之,但从他的诗词可以看出,此人文风多变,才华横溢。倒是个人物。此次元文都的笔记也是由他发现,说明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若用得好,是个好帮手;但用不好……”
李成器压低声音道:“此人骨子里透着一种桀骜之气,以太子德行,恐无法驾驭。”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