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武则天刚诵读的时候,声音很响亮。带着些许嘲讽之意。
不过,随着这篇《梦游天姥呤留别》的展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若不可闻。
而总仙宫中,更鸦雀无声。
所有人似乎都沉醉在那天姥山的美景里不可自拔。
武则天声音一弱,令所有人心里都生出痒痒的感觉……怎么不读下去了?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武则天的脸色,突然一变。
她嘿嘿冷笑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好一个使我不得开心颜……小小年纪,便如此狂妄。竟然敢说出这等言语,朕倒是小看了他杨青之。”
李显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兕子怎敢如此狂妄,这不是要激怒母亲吗?
他连忙起身想要为杨守文求情,哪知道武则天的脸色却再次一变,把诗递给了李显。
“好好看看吧!”
“母亲!”
“凭这手草书,凭这首诗,他杨守文倒是不愧婉儿的‘上上’之论。
不过如此桀骜之辈,太子想要驯服,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了。怎不见裹儿在这边?”
“裹儿,被杨守文拉走了。”
“什么?”
武则天蛾眉一蹙,露出一丝怒气。
不过,不等她发火。太平公主娇笑道:“母亲息怒,且听女儿把话说完。这件事……嘻嘻,若母亲听了,一定会觉得有趣。这杨青之才情过人,却是个榆木疙瘩。”
“怎么?”
“母亲还记得北市之事吗?”
“当然。”
武则天说着,眸光扫过了张易之兄弟。
那张易之浑若无事。而张昌宗却心里咯噔一下,忙低下了头。
“杨青之和裹儿也就是那时候认识……母亲当知道,裹儿好男装,所以当时化名李过,出现在了杨青之面前。今日呢,更是有趣,他见到裹儿的时候,居然真的以为裹儿是男儿身。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怎那么大的胆子,居然张口叫婉儿做‘姑姑’,还向婉儿讨要酒水。估计婉儿也是觉得有趣,非但没有怪罪,还从了他的心愿。”
“嗯?”
武则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而太平公主则接着道:“更有趣的还在后面,杨青之吃醉了酒,居然让婉儿给他磨墨。裹儿可能是觉得有趣,就凑过去说为他诵读。结果……结果他竟然问裹儿,你身上的香料是从何处买来。”
说到这里,武则天忍不住哈哈大笑,更抚掌道:“有趣,有趣!”
“有趣的还在后面,裹儿诵读了两句之后,居然被杨青之推开,说她声音阴柔,读不出诗中的韵味。结果那张伯高便走出来……母亲当知道,张伯高也是个狂妄之人,却对杨青之非常推崇。那杨青之写到最后,并没有写下‘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便要离去。婉儿就拦住他,让他把诗作完再走。
这家伙居然道:我敢作完,谁敢续写?
于是,就有了这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更有张伯高续写。”
“然后呢?”
“然后,他居然拉着裹儿走了,估计这时候,已经登上了瑶台。”
武则天听罢,起身走到栏杆前,向左侧一座楼台看去。
“狂妄,狂妄……”
她连连说道,目光旋即落在了武三思的身上。
只见武三思苦着脸,看上去颇有些无助。
此前,李裹儿对李显说:我的夫婿要有状元之才。
武三思就动了心思,打算来年科举时,让武崇训参加,到时候考个状元则名正言顺。
别以为武崇训有状元之才。
凭武三思的能力,足以让他抢得一个状元。
可前提是,杨守文不足以威胁。现在可好,这杨守文简直就是个妖孽……他这首诗不需两三日,就能名传两京。到那时候武三思想作弊恐怕都困难。可如果不作弊,武崇训怎可能是杨守文的对手?这种肆意文采,又怎是武崇训能够比拟?
难道说……
武三思深吸一口气,心里面暗自拿定了主意。
“既然他杨青之如此狂傲,那朕倒是要好生看上一看。”
武则天心里也在计较,该如何才能把杨守文这种势头打压下去,就不信他能一人敌天下?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过跟在杨守文的身后,脚步有些踉跄,看上去有些狼狈。
如今,杨守文的身高差不多近六尺,180公分的高度。他骨头架子很大,肩膀很宽,但从外表看去,却显得有些单薄和瘦削。走起路来,步幅有些大。两步的距离,李过至少要走三步,以至于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以配合李过的步伐。
“咱们不是过关了吗?当然是上去喽。”
“你上去,带我做什么?”
“兄弟,你姐姐不要你了,把你丢在这边,混迹人群。难不成,你想留在那里,和别人凑一起吗?”
“谁说我姐姐不要我了。”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那边。”
“我……”
李过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本颇有些抗拒杨守文的手,随着一路走下来,竟好像慢慢的习惯了。
嘴角微微一挑,李过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轻声道:“喂,杨守文,你是不是想要讨好我呢?”
“讨好你做什么?”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姐姐有婚约。”
李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计上心来,“你想讨好我,然后和我姐姐拉近关系,对不对?”
哪知道,杨守文听了,却哈哈大笑。
“算了吧,你那姐姐,我可高攀不起。”
李过一怔,旋即沉下脸道:“杨守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那姐姐刁蛮成性,而且奢侈无度,更……算了吧,我才不想和你姐姐拉近关系呢。算了,小孩子家家的,和你说这些,也没有用处。”
“谁说我姐姐刁蛮成性,奢侈无度?”
李过闻听,顿时怒了。
那俊俏的小脸,更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他停下脚步,拉着杨守文的手,“你给我说清楚!”。
ps:分章神马的,最痛苦了,还不如一气呵成。
第二百九十六章 瑶台()
看着李过愤怒的模样,杨守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操蛋了!
酒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内心里更涌起无尽的愧疚。是啊,安乐公主就算再不堪,也不能当着人家弟弟的面说这些。还好,更过分的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来,否则一定会更加难堪。他对安乐公主的了解,说白了大多来自于史书中的记载。
而现在,安乐公主随李显从房陵回来,可能还没有演变成史书上的那副模样。
“过公子……”
杨守文想要解释,却发现李过的眼圈微微发红,眼中更噙着泪光。
“其实,都是些道听途说,你也别放在心上。
你姐姐平日里也不出来,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反正,我是不想娶她做妻子的。”
“鬼才要做你妻子,杨大痴,你去死吧。”
那最后一句话,一下子说哭了李过。
好像本姑娘哭着喊着要嫁你一样,谁要嫁你这个混蛋!
李过说着,狠狠踢了杨守文一脚,便哭着跑走。
这一脚可是用了不小的力气,杨守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疼得抱着腿原地直跳。
而李过则顺着山道眨眼间就跑远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后,杨守文立刻放下了腿,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小家伙挺有趣的,除了有点娘娘腔之外,性子直爽,也很仗义。
但谁让他是李显的儿子呢?
杨守文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和安乐公主发生交集。那么,他和太子之间,就不可避免会产生矛盾。也就是李显吧!若换做李隆基的话,杨守文可不敢这么做。
干脆一点,大家都轻松一点。
省得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为了一桩没有可能的婚姻。却整日里提心吊胆。
想必刚才那些话,他一定会传给安乐公主吧……
想到这里,杨守文心里突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很奇怪,总之有些不太舒服。
“杨青之。请留步。”
“青之,等等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张说、李林甫还有刚才那个为他诵读诗文的中年人正匆匆走来。
“青之,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咦。安……过公子呢?”
“他啊,先走了。”
“怎么走了?刚才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走了就走了,腿长在他身上,我怎可能拦得住他?”
一阵没由来的烦躁涌来,杨守文的语气也不太和善。
不过,李林甫却没有在意。谁有那功夫,和一个醉汉生气?再说了,李过走了,他也会感觉到轻松一些。毕竟那李过的身份摆放在那里,跟在身边的话。总不自在。
“在下张说。”
见杨守文和李林甫停止了交谈,张说走上来,拱手笑道:“久闻杨青之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啊,拜见张补阙。”
“诶,今天咱们赴诗会,休要称呼什么补阙。
我听玉郎君提起过你,一直想要去铜马陌拜会,只可惜忙于公务。直至今日方得相见。青之天才放逸,有豪壮之气,说甚为敬佩。有道是达者为先,若青之不弃。唤我道济即可。如此也好过补阙来补阙去,听上去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生分。”
张说,不愧是那个历史上执掌三十年文坛的宗师。
他一番话,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立刻拉近,更点出了‘我和薛楚玉关系好’的内情。
至于是真是假,杨守文看不出来。
他一个卧床十几年的小残废。又怎能看得出张说的城府?
张说说完,把身边的男子拉过来,“此吴中张旭,人唤张颠,也是我的好友。”
“杨青之,你方才所用草书,可否再为我写一篇来?”
张旭的母亲,是初唐书法家陆柬之的侄女,也就是虞世南的外孙女。可以说,张旭对书法的痴迷,源自于遗传。他骨子里就好书法,看到杨守文那一首狂草之后,张旭仿佛一下子看到了一盏明灯。他本身也好狂草,对杨守文的草书自然是格外推崇。
毕竟,张颠素狂,那是历史上有名的狂草宗师。
杨守文闻听,先是心里一惊,旋即笑道:“若张颠不弃,咱们倒是可以多多切磋。”
一句话,喜得张旭抓耳挠腮。
四人沿着山路缓缓而行,很快就来到了总仙宫外。
在总仙宫外的接引侍者,已经得到了前面的消息,二话不说便带着四人直奔瑶台。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登临瑶台。”
李林甫忍不住开口道,脸上带着一抹喜色。
杨守文却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说的你好像经常参加这种聚会。”
“杨青之!”
李林甫气得满脸通
红,又使得张说和张旭相视而笑。
原本,张说今日根本无法登临瑶台。张旭倒是可能,毕竟他写得一手吊炸天的草书,所以登瑶台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由于张说和李林甫都是随杨守文前来,所以那瑶台接引侍者也就没有阻拦。反正,瑶台面积甚大,也不会少了这两人。
瑶台,坐落于总仙宫左首,也是视线仅次于总仙宫的楼台。
这里视野极好,可眺望北海美景,又能欣赏瀛洲山色。仙鹤飞舞盘旋,发出动听鹤唳;山间瑞兽奔跑,更使得这瀛洲岛上,透着一股子仙气,令人不禁心胸豁然。
“咦?”
当杨守文登上瑶台后,却意外看到了几个人。
他上山时遇到的青衫人和白衣人也坐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过公子?”
看到李过的一刹那,杨守文心中突然涌动一种狂喜之情。
只是,李过看到他,却哼了一声。傲娇的扭过头去,与那白袍人说着话,也不理睬杨守文。
杨守文不禁有些尴尬,笑了笑便坐在一张食案后。
“季真。你已经到了。”
张说看到那青衫人,便笑着招呼。
青衫人看到张说和张旭的时候,也是一怔。
但他旋即笑道:“道济,怎地你会在这里?”
“哈,却是得了青之的关照。”
说完。张说和张旭也分别坐下,而李林甫则没有资格独坐一席,便坐在杨守文身后。
这瑶台上,此时除去李林甫外,算上杨守文一共有八个人。
张说显然都认识,于是便笑着介绍道:“青之,可识得贺季真吗?说起来,他还要谢你才是。”
贺季真?
杨守文一愣,旋即脱口而出道:“你是贺知章!”
青衫人微微一笑,拱手道:“还未谢过杨青之此前在荥阳为我正名。若非青之,我那首咏柳险些为人盗用。”
果然是他。
杨守文连忙起身,躬身一揖。
“青之,来见过张司马。
张司马声名或许你未曾听闻过,但他一首春江花月夜,想必你应该知道。”
“你是……张若虚?”
杨守文看着张说身边的男子,连忙再次行礼。
春江花月夜?杨守文怎可能不知道!以富有生活气息的清丽之笔,写尽江南春夜景色,如同月光下照耀的长江画卷。诗篇意境空明,缠绵悱恻。洗净六朝宫体的脂粉之气。词清语丽,脍炙人口,乃千古绝唱。
张若虚一生没有特别详尽的记载,留下的诗篇也仅有两首。
而其中的春江花月夜。更有‘孤篇盖全唐’的美誉。言江南春夜,再无出张若虚的这首诗。
张若虚,人如其名。
瘦瘦高高,给人一种清丽之感。
杨守文不敢怠慢,上前向张若虚一揖。而张若虚却笑着道:“青之不必客套,今日你这一首天姥山。足矣当得这瑶台首座。”
贺知章显然和张若虚很熟悉,笑道:“你二人不要这样客气来客气去,却让廷硕受了冷落。”
他站起来,走到了杨守文身边,指着张若虚身边的青年道:“青之可知苏颋吗?”
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那青年温文儒雅,站在桌后。
“可是许国公,苏廷硕?”
“哈哈,你看,我就说他一定知道。”
这苏颋,是尚书左仆射苏瑰之子,也是后世与张说齐名的一代文宗,与张说并称燕许大手笔。不过此时的苏颋,年方而立,举手投足间,露出一派温和儒雅气质。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杨青之今日一诗,足以名传两京。也许用不得多久,世人只知杨狂而不知苏廷硕了。”
毫无疑问,杨守文那首梦游天姥呤留别,已经征服了这瑶台上的众人。
贺知章拉着杨守文,又走到那白衣人的桌前。
不等贺知章开口,白衣人已经起身道:“贫道,司马承祯。”
“啊,未知仙长当面,方才杨守文失礼了。”
司马承祯笑道:“所谓不知者不怪,先前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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