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醒醒啊,不要睡了……
求求你,不要睡了,你会吓坏我的……
老妖怪!!!
……
剧烈波动的情感在心口膨胀,涨得几乎快要爆炸了!
看着完全没有回应的红衣花妖,百里梦鄢再也压抑不下气血的翻腾,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栽倒在了泥泞之中,飞溅起的水花夹杂着一缕缕分不清是属于谁的艳红,凤眼中映入了那把染了血的墨绿折扇,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凄凉无比。
最后,意识失去了掌控,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亡羁,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一定会站在我旁边,哦呀,眉开眼笑地对我说,阿鄢,你上当了哦!
一定会的,对不对?
……
天穹之中云层聚散层叠,雨声越来越密,纷飞的水丝如同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隐没在了这无穷无尽的暗夜中,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歌声,弥漫在了这漫天的寂静里,沾染着那么哀伤那么难过的气息: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人生长恨……
水长东……
……
北城,市,沁泉路,阴雨绵延,夜色寒人,风刮人骨,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冬天似的。
小别墅前,两辆车先后停在了大门前方的庭院里,车门打开,走下数个男人,其中一者灵静,一者温雅,一者精致,另外三个则是高大的西方人,他们其中二人分别抱着亡羁和昏迷了的百里梦鄢。
伊武千慕和单非过去搭把手,司浅旭正想去开门,却在大门前的阴影猛然看到一个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厉喝一声:“谁在哪里?!”
众人一惊,纷纷警惕地望了过去。
阴影里的人似乎并没有恶意,慢慢地走了出来,丰神俊逸的容颜暴露在车灯的照耀下,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不堪。
黑底银菊绣身锦锻长袍,幕夜一般的眸子,黛眉横飞入鬓,苍白的唇,一举一动之间一如既往尊贵而优雅,只是似乎有些缓慢,脸色也格外的难看,一头落入膝盖的墨色长发没有像以往那样编织成掌宽的鞭子,而是随意任它散落,微微凌乱,更让男人看起来显得失魂落魄。
乍一看,还真的有些看不出他就是那个尊贵霸气优雅洒脱的百日菊花妖一族族长雍泠音。
“是你!?”单非愕了一下,和伊武千慕面面相觑。
他走出阴影,踏入雨中,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神色,目光笔直地落在那个了无声息的花妖男子身上,破碎的水红在他幕夜一般的双眸里划下了一道明亮的痕迹,浩瀚如海的悲哀在其中翻涌,却怎么也溢不出来,噎在了心底。
给读者的话:
我没有说过咒是六个故事组成的么……菊殇是第五个~
正文 第二卷:菊殇(23)
“沉血……”那悦耳如琴音山泉的嗓音也变得嘶哑无比,唤声之中沾染着那么难过的叹息。
所有人一时间怔愣住了。
就在他快要接近抱着亡羁的耶安斯时,司浅旭倏然眸色一厉,骤然一拳挥了过去,没有任何防备的雍泠音被击中腹部,整个人摔了出去!
“旭少爷!”
“浅旭!”
众人大惊失色,克阿瑟想去拦他,但是一贯冷静的卫家三少却一把甩开手边的保镖,大步踏到摔在满是水的地面上还没有回神过来的雍泠音身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神色狰狞得凌厉而可怕,黑色的瞳仁里闪烁着逼人的杀气,震怒大吼:“雍泠音!你对亡羁做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做了什么,那个总是笑得漫不经心的花妖男子,那个一心一意为百里梦鄢而存在的契约妖怪,怎么可能会突然离开!?怎么可能在天劫面前毫不反抗!?怎么可能会提及到去陪炙双祭?!?
雍泠音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似的,面对司浅旭的暴怒也依旧回不了神,许久才道:“沉血他……见到阙斓了。”
阙斓……?
艳阙斓!?
炙双祭的哥哥,竹妖一族族长……
司浅旭脸色一白。
“艳阙斓究竟做了什么?!”司浅旭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愤怒地问着。
这个丰神俊逸的男人垂了垂眉,避开了他的眼神,遥遥地看着亡羁,眸子里泛起了淡淡的雾气,朦胧了其中的情绪,却始终没有回答,明显的并不愿意多说。
伊武千慕和单非急忙上前去分开他们两个,目光落到雍泠音身上,一片冰冷。
“浅旭,别理会太多了,我们先带梦鄢和亡羁回别墅。”伊武千慕按住卫家三少的肩膀,沉声道。
面容之中慢慢褪去怒色的男人抿了抿唇,撇过头去,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现在不是再生枝节的时候。
谁知道雍泠音突然站直了身子,道:“我要带沉血走。”
“什么?!”三人一惊。
“我要带沉血走。”他重复,语气显得很虚弱。
“不可能!”司浅旭断然否决,咬牙切齿,“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他的!”
“我是他父亲。”雍泠音陈述着事实,黑银色的长袍和及膝的发很快就被雨水完全打湿,看起来有些狼狈。
“该死的!他是亡羁,不是雍沉血!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没有资格带走他!”
那些过往的记忆,关于炙双祭的死因,关于未亡人的诅咒,关于他这些年以来的夜夜梦魇,雍泠音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带走亡羁?!
亡羁,是百里梦鄢惟一的家人;
百里梦鄢,也是他如今惟一的羁绊啊!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管过他,一出现就将亡羁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雍泠音,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的!?”
雍泠音睫毛一颤,目光越过落到那个没有了声息的红影上,眸色凄哀。
“雍泠音,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乱来的话,我会让你不得好死的!”一贯温和的卫家三少冷声说出这句话,其中的寒意和杀意让在场的人都禁不住心神一凛。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那个百日菊花妖族长苍白的脸色,径自去打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入,将雍泠音一个人抛在凄冷的风雨之中。
夜色如墨,甚至看不见地平线在哪处的尽头。
风起,刮得树枝哗哗作响,抖落了不少水珠。
黑银色的长袍拖曳在泥泞里,散落的长发也是凌乱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狼狈。
他默默地注视着亮起灯来的小别墅,幕夜一般的眸子里沉淀着一抹死寂。
沉血……
沉血,对不起……
都是我作下的孽……
因果循环,自有报应,苍天,你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
苍天!你无眼啊!!
……
沁泉路,小别墅。
帮百里梦鄢洗了身子,换了衣服,直到弄到床上,他都始终没有醒过来。
忙活了半天的司浅旭看着那张苍白秀气的面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百里梦鄢,真的不想醒来面对太过残酷的现实吧……
英国牧羊犬Defender乖乖地站在床边,舔了舔卫家三少的手掌。
司浅旭摸了摸白毛狗狗的脑袋,黑色的眸子里的璀璨光芒也暗淡了不少,“Defender,我觉得好累啊……”
一天之间,亡羁失踪回来之后,渡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失败,百里梦鄢被袭击后眼睁睁看着惟一的亲人离开,遭逢噩耗,心神重创。
三个人的家,一时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撑着,加上近日以来的诸多事情,司浅旭觉得那些名为疲惫的情绪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叫嚣着钻进他的身体里,席卷,肆虐,让他失了一贯的从容不迫。
Defender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简单的思维里不知人间愁滋味。
司浅旭再度叹出一口气,看向窗外的阴雨绵绵,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姹紫嫣红。
……
小别墅,二楼,左边第一个房间。
伊武千慕和单非重复着司浅旭为百里梦鄢所做的事情,将亡羁的长发一点一点地打理好,换了衣服,用了治疗术,尽管不能完全治好那些皮开肉绽的伤痕,但是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恐怖和凄惨。
单非拿着药膏,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和伊武千慕面面相觑。
没有心跳。
没有呼吸。
没有体温。
冷得让人心寒。
亡羁已经死了,用药还有用么?
可是……
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两个人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永远会望着他们笑得慵懒而漫不经心的花妖男子真的就这样死了,仿佛还是在不久之前,亡羁笑眯眯地调侃着他们。
眨眼之间,物是人已非。
“慕慕,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娃娃脸的阴阳师突然犹豫着开口。
“什么?”伊武千慕侧过头去看他。
“按理说,这么久了,羽墨和翼白应该、应该在我们去之前就到了吧?”单非吞吞吐吐道。
羽墨,翼白,阴间地府的黑白无常,和他们几个也算得上交情不错,而且据说亡羁很久以前就曾经和黑白无常打过交道了,后两者还吃了亡羁的大亏呢。
天劫虽然厉害,但是还不至于让历劫的妖怪魂魄俱灭,所以还是可以轮回的。
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解:“怎么了?你想和羽墨翼白抢人?”
嗯,这个方法值得考虑一下。
“不是,”单非摇了摇头,“我是说,梦鄢不可能不抢人吧?就算亡羁被带走了,照他的性子,恐怕也会闹到地府去,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百里梦鄢怎么会那么轻易接受亡羁已经死了的事实,仅仅只是伤心欲绝而已?
要知道,轮回之后,亡羁就不可能再是亡羁了啊!
伊武千慕一愣,他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亡羁他还没有死。”一个温和而沾染着难以察觉的倦怠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尾音有着淡淡的叹息,以及哀恸。
慕非二人闻言大惊,双双转过头朝房间门口看去。
那里,靠着一个纤瘦而高挑的身影,一身黑色家居服,及到腋下的浅褐色薄发,灵静的容颜,正是司浅旭无疑。
男人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似乎有些头痛的模样,将脑袋支在了厚重的门板上,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语出惊人。
伊武千慕和单非的脸色变幻了几轮,最终还是面容温雅的驱魔师开口:“浅旭,你刚才说了什么?”
“亡羁他还没有死。”司浅旭重复道,抬了抬眼帘,目光落到房间里的床上。
一身水红衣衫的花妖男子躺在那里,雍容华贵的容颜上一片惨白,了无声息,怎么看怎么像……一具尸体。
单非觉得他似乎和百里梦鄢一样,受刺激过大了才胡言乱语,不由地道:“浅旭,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我和慕慕会把处理好这些事的。”
卫家三少的视线转到了他们身上,叹了一口气,脑子里斟酌了一会儿,开口:“羽墨和翼白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亡羁没有死。”
顿了顿,在他们惊讶的眼神里,司浅旭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苦涩,而自嘲,令人看了都觉得微微酸苦,“不过,这个样子,恐怕还不如死了呢……”
死了,至少还可以去轮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我不明白。”娃娃脸的阴阳师皱紧了眉,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司浅旭的眼底泛起一丝晦涩,“亡羁他是……不死之身,那种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与天地同存同亡。”
连死,都死不成。
伊武千慕和单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毕竟都是异能力者,他们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之后,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那……那亡羁现在是状态是……?”
“……长睡不醒。”
无意识的,此话一出,三个人的脸色同时一白。
身体不会腐烂,魂魄不会消失,惟有意识在沉睡,千年万年,漫漫时光,直到天崩地裂,神魔俱灭,才能够真正死去,才能够在不老不死的束缚之中解脱……
真真正正的生不得,死不得……
天地的寿命何其之长,熟识的人都会死去,他的身体不会腐烂,而在辗转之中,也许会毁坏,也许会被吞噬,也许灵魂真的会成为风四处飘荡,但是意识依旧沉睡,在不知不觉中迎接末日的到来……
待到末世的洪荒呼啸着淹没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能够解脱,化作斑点的尘埃,抑或是,什么都不能留下……
光是想,就有一种彻骨的悲哀从脚下汹涌至了心口,像是毒药,将心脏腐蚀得疼痛不堪,撕心裂肺。
司浅旭的身子晃了一下,将手扶在房门上,喘息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来。
他知道亡羁不会死。
他知道亡羁这样还不如死了。
他知道百里梦鄢这么难过不会仅仅因为亡羁渡天劫的失败。
只是,事实还是太过残忍。
真正听到长睡不醒四个字,心头的震撼一分都不曾减少。
逃避那些夜夜惊醒的梦魇,逃避那些纠缠不休的记忆,逃避艳阙斓的仇恨,逃避背负了千年百年的罪孽……
如同他的名字……
亡羁。
亡祭。
忘记。
亡去的羁绊。
魂飞魄散的爱人。
无法挣脱的记忆。
他很累了吧?
所以才放弃了,任由自己在天劫之中长睡不醒……
可是,亡羁,你有没有想过,梦鄢该怎么办?
他是你惟一的羁绊,你也是他惟一的亲人啊!
司浅旭微微阖上眼睛,感觉有什么液体湿润了眼眶。
当日,百里梦鄢为了他而灵魂受损,同样亦是沉睡,醒来之后,亡羁大发雷霆,明明在生气,琉璃眸里却带着那么深那么浓的难过,阿鄢,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可是,亡羁,你想过没有,眼睁睁看着你离开的梦鄢该怎么办?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地一个人逃避,就此长睡,直到天地覆灭,静静地死去?
多格尔城堡里,那一身古装红衣雍容华贵的男子立在大树之上,一笑倾城倾国,还有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不合时宜的缅怀和悲凉的情景历历在目,转眼之间,一切都已经改变。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夜色苍茫,雨,下了一夜。
……
……
北城,市。
黑暗之中,隐藏着罪恶与血腥。
蠕动的影子将一个人类绞得粉身碎骨,转瞬之间就已经连肉带骨吞噬得干干净净,一滴血液都没有留下,惟有空气里还浮动着一缕令人恶心的血的味道。
小小的浑身漆黑的猫儿舔了舔爪子,碧绿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残酷和冰冷,完全不似一只正常的猫。
一个娇小的身影隐在黑暗的角落里,仿佛是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之中的吸血鬼一般,面容神秘而模糊,惟有那嗓音清晰犹如少女,银铃一般的清脆:
“暝,我们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开始了,呵呵呵呵……”动听的笑声,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黑猫叫了一声,难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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