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是天作之合,那么为什么我们却成了一生一死的最极端的天人永隔?
天空之上,翻滚的云层中有隐隐的电光闪现。
亡羁握紧了那个光球,将它重新融入自己的体内,雍容华贵的面容上褪去了那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缠绵而温柔,淡色的双唇抿出一个眷恋的弧度,而那双七彩琉璃眸子里的流光溢彩却像是化作了泪一般,摇摇欲坠,“真可惜,即使人人都说是天作之合,但是老天不承认,也没办法啊……”
“老妖怪,难道你也会信命么?”百里梦鄢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一般的口气。
这个如风的男子,这个仿佛觉得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荒诞不经的男子,这个桀骜不驯似乎不怕天不怕地的男子,也会相信有命中注定这种东西吗?!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失了常态?
“不是信,而是……”亡羁倚靠在绿竹上去,墨发和红衣飘曳得有些无力,他的唇边渐渐渗出了一分苦涩,语气更轻了,“不得不信啊……”
十指相扣,一生厮守。
碧落黄泉,天老不离。
这样的誓言,在命运这种轻而易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每一个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东西面前,显得太过苍白,太过易碎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用来告诉你,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什么叫做无能为力,什么人定胜天,还真是……废话呢!
连自己的未来都把握不住,拿什么和天斗?!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逃不开,谁都逃不开啊……
“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这就认命了吗?!”
“认命?我怎么认命?”花妖男子虚无地扯了扯嘴角。
他已经脱离了命运,成为了方外之人了,怎么认命?
认了,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是雍沉血还是亡羁,都已经被命运抛弃了啊……
可是,却始终解脱不了所背负的一身的罪孽啊……
“那你想怎么样?炙双祭已经魂飞魄散了!你为什么不试着放下?!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百里梦鄢气极,禁不住口不择言道。
司浅旭神色一变,慌忙去拉了拉年轻术士的手臂。
亡羁却是丝毫未曾动容,只是移开了他的视线,望向黑云翻滚的天空,“傻阿鄢,我敢放下那个爱生闷气的家伙的话,他一定会气得夜夜跑进我梦里装鬼吓我的……呵呵,开玩笑了,他才不会那么无聊呢,只会、只是会不理我了而已……”
他笑了两声,那声音带着淡淡的欢快,一如既往,仿佛他不是在说那个让他永世不得心安的男子,那个他爱到失去了所有的男子。
百里梦鄢本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是听他这么说话,心里又禁不住重新气了起来,不善言辞的他这下更是语带讽刺:“炙双祭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打算给谁看?!是存心让我不安心吗?!!”
亡羁重新将视线转向他,雍容华贵的容颜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遥远而神秘,他笑了笑,丝丝缕缕的苍凉却如同眼泪一般渗了出来,唇开唇合,语染歉意,“所以,对不住了,阿鄢……”
话音未落,一道电光骤然闪过,倏然之间将整个世界划成了狰狞的两半。
惨白的电光照亮了亡羁那张含笑而悲凉的倾城容颜,照亮了百里梦鄢瞬间放大的瞳仁,照亮了司浅旭霎时间惊惧的神色,和耶安斯以及波赛波澳的惊疑不定。
没有人反应过来。
在电光亮起来的刹那,天穹之中一道粗大得令人恐怖的闪电猛然劈了下来,在他们四人面前,生生劈向了亡羁!!!
“轰隆!!”
闷雷紧随着轰然炸响,震耳欲聋,震得人心神俱裂!
在电光占据眼球的瞬间,司浅旭突然就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那个白衣黑发的彼岸叶妖沙华时的情景。
同样的黑云遮天,同样的惊雷炸起,同样的电光霹雳……
是天劫……
即使在场另外三个异能力者都没有出声,他依然明白,这是妖怪每逢五百年一次的天劫……
过不去的妖,就会像人类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亡羁早已经算准了今晚是渡劫之日,却没有任何准备……
司浅旭突然什么都不敢想下去,耳边百里梦鄢的声音悲愤得撕心裂肺:
“老妖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面容冰冷的术士瞳孔一瞬间放缩,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亡羁施放了禁制,动弹不得,脚像扎了根似的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可怖的闪电劈在了那个毫不抵抗的红衣男子身上,看着他跪倒在了地上,即使皮开肉绽,依旧紧紧护着手里的竹箫,看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带着那么深那么担忧的伤感。
一切,都显得那么地不真实。
亡羁说,阿鄢,对不住了。
所谓的对不住,就是你要离开了吗?
老妖怪,当初是你说要陪我一辈子的,结果你现在却打算就这么离开了吗?
那么,我算什么?
百里梦鄢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第一道和第二道闪电的间隔没有超过三秒钟,甚至比上一道的更粗更大,打在了亡羁的后背。
花妖男子没有动用任何妖力来抵抗,墨色的长发垂了下来,遮挡住了那张雍容华贵的容颜,惟有那裸露在外的葱白的手已经青筋暴突,衬着那墨绿的竹箫,更显得触目惊心!
百里梦鄢像是猛然惊醒一般,不顾一切地唤出漠命剑猛然钉在地上,霎时间斩开花妖男子的禁制,一把将身边的司浅旭甩给耶安斯和波赛波澳,大吼道:“保护好浅旭!”
话音未落,人已经朝亡羁冲了过去,在第三道闪电劈下之前将亡羁扯入怀中,祭起冰蓝色的结界。
电光劈下。
雷声震天。
虽是挡下了这一道,匆忙祭起的结界却已经整个涣散掉了。
百里梦鄢身形一震,硬是压下了喉头的腥甜。
司浅旭怔怔地被甩进耶安斯和波赛波澳的手里,黑色的瞳仁在那闪电落下的时候显得更加璀璨。
结界碎了。
幸好百里梦鄢和亡羁都没事。
卫家三少捏住了自己的手心,毫不期然的,捏到了一手的滑腻。
他看向了自己的手,眼中映入了一抹嫣红。
是血,不过不是他的。
而刚才,百里梦鄢曾经握住了他的这只手,将他甩给耶安斯和波赛波澳。
后两者在大楼废墟里面说过,内伤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司浅旭的瞳孔骤然一缩。
“何苦呢,阿鄢……”亡羁低声地呢喃着,仰起头看他,七彩琉璃的眸子里染着深深浅浅的痕迹,似是忧伤,似是无可奈何。
百里梦鄢抓紧了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整个手臂都在颤抖,嘴唇也是惨白惨白的,牢牢地瞪着他,一双丹凤眼凛冽如刀。
他背对着天穹,天劫雷电劈在了重新祭起的结界上,让他整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容颜变得可怖异常,凄厉如鬼。
当年,这个一身水红如同丹青画中人的男子站在尚还年幼的他面前,眸子里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悲恻和迷茫,让冷漠如他也禁不住动容。
他说,他叫亡羁。
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百里梦鄢清晰地听到灵魂在哭泣的声音,那么缅怀,那么悲哀,那么苍凉。
亡羁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归宿?”
成为我的羁绊。
不要让我再了无牵挂地在世间走下去。
他的语气太过凄哀,让百里梦鄢没有拒绝的余地。
之后,便是十几年的相互依靠,相依为命。
那个总是笑得慵懒而漫不经心的花妖男子曾经说过,他会陪他一辈子。
百里梦鄢是极阳之子,会夺走别人的运道。
但是他说过,无论如何,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远离他,他也不会离开。
可是如今……
“老妖怪!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
字音,伴随着惊雷炸下!
给读者的话:
望天,昨天被编辑K了,说我老是忘记让大家投砖投票…擦汗,我真的忘了咩?
另外,谁知道比较好的舒解肌肉疲劳的药?再这样下去,某忘一定会因为手肿打不了字而停更的……5555……
正文 第二卷:菊殇(21)
明明说好了,不离开的啊……
明明就说过,我是你如今惟一的羁绊的啊……
你明明就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会待在我身边的啊……
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了一句对不住,就这么离开?
老妖怪!
……
嘶吼声和雷声一并炸起,惊了这一天一地。
天劫里的雷电一道更比一道粗,一道更比一道狠,丝毫不知人间愁滋味。
亡羁任由他吼着,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眼底盛载着薄薄的莫名的光,有点像是疼痛,语气叹息而感慨:“阿鄢已经长大了啊……”
当年,那个站在旷野里漠视整个世界的孩子,已经变得这么大了……
他有了爱人,有了朋友,也有了亲人,也有足够的力量,坚强地走下去。
那么,他也应该去找那个人了,去实现他的诺言。
十指相扣,一生厮守。
双祭,你会不会怪我来晚了?
……
抚摸着男人脸颊的手猛然一转,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扯了下来,亡羁一个翻身,两个人的位置瞬间倒转过来,百里梦鄢被他用力禁锢在了身下。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足以让他明白最容易控制对方的方法。
“老妖怪!”百里梦鄢惊叫一声,因为他的结界在两人的动作之间就被亡羁施力撤开了!
话音刚落,凛冽的电光带着滋滋的电流,在刹那之间晃花了他的双眼。
环住他的身体倏然一震,其主人却硬是一声不哼。
眼前的白光渐渐散去。
有粘稠的液体落了下来,滴在百里梦鄢裸露的脖子上。
“阿鄢,你受了伤,挡不下这天劫的。”花妖男子不甚在意地抹去了嘴里涌出来的血液,眉眼弯了弯,笑容遥远而虚无,仿佛随时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他扬手设下结界,一个保护百里梦鄢,困住他,另一个挡住不远处焦急的司浅旭以及他手下的两个异能力者耶安斯和波赛波澳。
唯独,没有护住他自己。
雷电越来越急,接二连三的闪电和闷雷几乎要撕裂了这一方的天穹。
亡羁俯身在他的耳边,呢喃的声音越来越轻:
“逆耳米珥黛帝国的全部资料我放在了我房间床头的空间置物柜里,里面有一张地图,找到天罡令之后,就带小鬼一起去那里。”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阿鄢,替我和他走下去……不要放弃,绝对不要……”
魂飞魄散。
不死之身。
这不是他们承受得了的代价。
“阿鄢,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坚持留下炽魂鞭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连累你和小鬼了……”
百里梦鄢瞪着他,双唇颤抖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老妖怪,这不是你的错。
他想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话在喉咙里哽住了,上不去,下不来。
因为,听起来,如此像是命中注定。
命运啊……
他百里梦鄢从来就不信命的啊……
花妖男子勾了勾嘴角,眸底泛起深深的思念的光华,在铺天盖地的炽热电光之中,依然如此清晰而耀眼,“阿鄢,我想他了……”
“很多年了,他在每一个梦境里出现,成为了梦魇,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很想他啊……”
“阿鄢,我背负的罪孽太多了,太沉重了,阿鄢,我真的好累。”
艳阙斓的声音历历在耳,如此凄然而惨烈,歇斯底里:“雍沉血,祭儿死得那么惨,你怎么可以活得比他好!?!你怎么可以活的比他好!?!?”
明明放弃的人是雍沉血,为什么魂飞魄散的是炙双祭?
明明违背诺言的雍沉血,为什么付出代价的是炙双祭!?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过,可是,没有人回答。
愤怒?
不甘?
怨恨?
不!
他没有资格!
从放弃的那一瞬间开始,从炙双祭牺牲自己开始,从他舍弃雍沉血这个名字开始,亡羁,已经没有任何资格来质问来愤怒了……
本来就是他的错不是么?
是他,害死了炙双祭的啊……
偏偏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还要温柔地对他说,沉血,活下去,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然后,在永生永世里想着你,念着你,梦着你,日日夜夜,至死方休?
死?
怎么死?
死在尽头在哪里?
是要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神魔俱灭啊!
连死,也死不得啊……
直到炙双祭离开,雍沉血才明白,原来没有他,未来是如此的可怕!
数个百年的流离颠沛,他学会了用漫不经心的面具来掩饰自己所有的伤痕。
可是,在雍泠音、艳阙斓接二连三出现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徒劳。
当那些过往的记忆犹如那末世的洪荒一般席卷而来,重新覆没了他的心神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就像是刻在心底的烙印,一辈子,都抹杀不了。
无论是雍沉血和亡羁,都是一样。
惨死的母亲,染手的血腥,绝望的暗无天日,魂飞魄散的爱人……
那是,他永生永世都必须背负下去的罪孽啊……
连爱都成了负担成了罪过的时候,又有谁愿意成全这样的爱情?
“阿鄢,我是罪人呢,其实,多少年来,我并不怕那些噩梦,我怕的是……”
“他会恨我啊……”
电光闪烁之中,微笑的面具终于碎裂,那张雍容华贵的容颜染着血,斑斑点点地渗出了无穷无尽无法抹去的悲哀。
炙热的泪珠滚落了下来,落在百里梦鄢的脸上,仿佛可以将他的肌肤灼伤。
“所以,阿鄢,我该去找他了……”
亡羁缓缓抱紧这个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孩子,泪落如雨。
对于妖来说,十几年只是弹指一瞬间,但是,百里梦鄢于他,已是重新活过一次的印记啊……
新的归宿。
新的羁绊。
沁泉路,小别墅,那是他们的家。
在那里,有很多很多珍贵的回忆。
后院的百日菊被司浅旭打理得那么好,今年的花一定会开得很艳吧。
花语为永失吾爱的百日菊啊……
可惜,没有机会看了呢……
那只英国牧羊犬Defender才来呢,不知道百里梦鄢会不会记得帮它点化一下灵智……
百里梦鄢和司浅旭的未来,他不能一直陪下去了……
闷雷滚滚,天穹之中的云层变成了巨大的黑色的旋涡,酝酿着最后一道雷电。
司浅旭抬头看向天空,满眼的惊惶,却什么都喊不出来,被耶安斯和波赛波澳护住,他站在那里,任由那席卷的不安将整个人吞没。
“原谅我啊,阿鄢,小鬼……”水红色的长衣衣摆在雷电之下被打碎,缕缕衣角飞扬如坟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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