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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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嗣子-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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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偷眼把林崖上下打量了个遍。

林崖年未弱冠,头上只一根沉香木簪,只有对沉香木颇有研究之人才能从簪子的雕工式样上瞧出那是前朝大师无晏子的手笔,存世了了,非银钱可以估算。雪里红纱衫之价不必说,曾家这么些年统共得过两匹,都送进了京城王府,好给姑奶奶们撑门面。令人侧目者却是林崖脖颈处朱红薄纱下露出的些许绣暗纹雪色领口。观其纹理,分明是曾二爷同他大哥一起,亲自护送上京奉上的映泉缎,连贵重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其珍稀。

曾二爷被林家有意显出来的富贵惊得目瞪口呆,等到视线落在林崖腰间,瞥见那块名列书尽古今名物的《采蓝集》的墨玉观音佩时,已经无力再去估算其市价几何,只是打马护在林崖车旁而已。

至于谱儿摆的甚大,一直没有上前的刘大爷,林崖只隔窗与他说了句话就算全过礼数,也不管自视甚高的刘大爷如何憋气,一行人便招招摇摇的进了城。

“士农工商,皇商不也还是个商?”寿生撇撇嘴,一面将林崖路上把玩的蜜蜡佛手小心收进匣子里,一面低声嘲笑道。

林崖闻言,唇角一勾没说话。

他这次出门并没有带自小服饰的福生,实在是福生不如寿生机灵,但是这份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该说话时说什么的本事,福生再练十年都未必及得上寿生。

皇商刘家的大爷人就在外头如何?不是当面骂人,骂的又有什么趣味?

林崖还记得临行前林如海把他叫去把盏夜谈。

他也曾问林如海,林家去金陵这般炫耀富贵是不是太不妥当,林如海只是轻蔑一笑。

“哪里不妥当?”朝中有名的儒雅君子面上露出一抹狡黠:“东西都是历代圣人御赐给咱们的,你是我长子,我视你为我家凤凰儿,东西都偏了你又如何?至于那点子布料,看着吓人,能抵得上亭台别院、万丈高楼?横竖都要担着名儿。”

林如海总理江南盐政,每年除了上交国库以备六部支领的赋税外,还有大笔银子进了当今的私库,好供喜好奢靡铺张又贪恋圣名的当今挥霍。只看去岁两处动土的当今私苑,就能知道林如海办事之得力,丝毫不愧对当今那句“朕之臂膀”。

而当今又性子多疑,虽说林如海之能无人可比,却又总觉得林家自己也肯定少不了中饱私囊,后来发现搜肠刮肚派到林如海身边意图接掌盐政的其他心腹都差林如海远矣,便熄了过河拆桥的心思,甚至在密旨里故作大度,允林如海便宜行事,遮遮掩掩的认了林家分润一事。

那时林如海独子夭亡,族中又选不出可心的嗣子,正是万念俱灰,看了不过嗤笑而已,随手就撂到了暗格里,为人也很是低调淡泊,几乎让在江南官场上蹿下跳的甄家一系忘了扬州城里还有一尊大佛。

直到林崖林崇过继,林如海渐渐看重两个嗣子,才在官场倾扎上又用起了心思,还时不时教导指点他们一番。

林崖听着寿生当着和尚骂秃驴,心中却想起了那晚林如海的一句话,或许林如海自己并没当回事,林崖却触动颇深。

出身、家族、子嗣、男女,这些在他过去的那个世界里已经被淡化的概念在这异世里的意义比他想象中还深。刘大爷因为出身而只能默然受林家小厮的奚落,他自己也好,林如海、黛玉父女也好,又何尝不是被这些束缚一生。

林如海执杯对他说,家中内库里的诸多物件儿,只有林家嫡长一支才能承继,倘若没有林崖林崇,那些东西也只能随他这个不孝子一起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黛玉是林如海亲女,林如海爱黛玉如掌珠,同时,林如海却确确实实觉得黛玉没有资格动用林家男子代代相传之物,因为黛玉出嫁后便不再是林家人。

原书里林家至宝没有被贾琏带回京城,想来是埋入了林家祖坟。而送黛玉入京,也许是自觉愧对祖宗、了无生趣的林如海根本无心管教她,觉得一个女儿家锦衣玉食一生、还能配的嫡亲表哥就足够了?

正当林崖眉眼淡漠的望着以淡金珍珠为坠的车帘,一直随侍在林崖身边的何大爷突然打马过来,将一个朴实端方的黄花梨拜帖匣交到了寿生手上,寿生不敢拿大,立即作揖道谢,才双手接过捧给了林崖。

林崖挑眉打开一瞧,竟是甄家长子甄琤邀他今日到其在外头的园子里一聚,以“谢当日不曾出面劝阻,致使宵小冒犯贤弟之罪”。

甄家这几年觑着林如海心灰意冷闭门度日的空当独霸江南,寿生等一干依傍林府威势的家生子看甄家那真是千般不顺眼,当即义愤填膺起来:“这甄家忒欺负人,一个婢生的……”

林崖笑着骂了寿生一声,让他住口,却又让寿生下车去回还在外头等着的甄琤心腹,当面看了那人紧绷的面皮,才应下了邀约。

至于刘、曾、何三家,刘、曾两家心气儿还高着呢,很该再晾一晾,煞煞性子,才能不负三殿下所托。何家则算的上自家心腹,看重不在面皮上,他们也不会在意微末虚礼。

林崖性子爽利,几家下人也都训练有素,当即不论主子们笑容是否还透着勉强,很快就分作几路,各自离去。林家的车队随后也一分为二,只有十数个健仆并寿生、禄生两个小厮随林崖赴宴。

到了甄琤私宅,林崖下车与目露憾意的甄琤寒暄几句,正要把臂同行,便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子惯用的甜香,一怔之后,笑意更深了几分。?

☆、第14章 暗招

果然宴无好宴。

林崖心里隐约猜到了甄家这位庶长子的打算,只是还拿不准他舍得下多大的本钱而已,面上却一丝儿不露,反倒愈发与甄大爷亲厚起来。

甄琤空有甄家大爷的名头,却没有多少本事,往日里即使嫡子甄宝玉还没有出生,他也远远比不得胞弟甄二爷受甄老爷甄应嘉的看重,平素往来的要么是眼热甄家权势阿谀奉承的钻营小人,要么是薛蟠那样糊涂愚钝的酒肉朋友,人物不说猥琐不堪,也多少失了风骨,何曾与林崖这样气节出众的人相携而行过,一时竟然流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亲热。

甄大爷几乎眨眼间就换了副模样,林崖自然也觉出来了,不禁好笑。还真个是人以群分,这甄大爷才与薛大傻子好了多久,就把脑子都学愚鲁了。当即只做不知,随口与他敷衍些金陵风物权作消遣。

至于林崖如何赞甄大爷置办的这处宅院好,两人又如何推杯换盏暂不赘述,只说林崖不多时就吃得醉了,一双眼睛迷迷蒙蒙,显然是有些糊涂了。

甄琤是东道,见状自然极力要留下林崖,只说这里虽是别院,厢房都是打理妥当的,伺候的下人也还算精心,歇一觉并不妨事。

林崖之前并没有留话说一定要赶回林家在金陵城赁的院子,现在又已经醉得说不出囫囵话,寿生、禄生不过是下人,哪里又争得过甄琤,一行人便安顿了下来。

谁知夜里甄家这处别院就遭了贼。先是一个守夜的婆子扯着嗓子嚎了一声,满院的灯火就都亮了起来,黑着脸的健壮家丁仆妇利索的守住了各处门户,只林崖的院子里黑漆漆没有一点声响。

也不晓得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是甄家大爷甄琤亲自领着人一处处的搜。饶是如此,他还是比得着消息就屁滚尿流的往林崖院子里跑的寿生禄生早到一步,堵在了林崖借住的小院门口。

禄生还有些懵,从祖爷爷一辈儿起就是林家心腹下人的寿生心里已经咯噔一声,暗叫一声糟糕。

谁家没个别院?要真是事发突然一处处搜过来的,哪儿就能这么快领着这一片乌压压的人到了客院?就凭甄家这帮子家生子儿的麻利劲儿,那些军爷们都不用吃饭了。这分明是要捏他们家大爷的把柄。

寿生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个高门大户里阴人的手段,真是悔恨交加,他怎么就能灌了黄汤,没坚持守在少爷身边伺候呢?

恨不能现在就伸手抽自己一顿耳刮子,寿生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抱着最后一点儿念想弓着腰凑到一脸意气风发的甄大爷身边,低声下气的求甄大爷网开一面,让他先进去服侍林崖起身。毕竟林崖醉成了那样,这会儿九成九还是衣冠不整的,看着不雅。

甄琤却连理都懒得理他,一挥手就有身边的壮仆出手把寿生推到一边。

寿生只能吞下快到嘴边儿的叫骂,眼睁睁看着甄琤慢条斯理的正了正衣冠,才带着一抹不过如此的讥笑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和一看就碎嘴的老婆子。

这么大的疏忽,恐怕一家子几辈子的老脸都毁在自个儿手里了。寿生正满心的绝望,愣头愣脑的禄生还要添乱,趁看着他俩的家丁不注意就去拉扯寿生的袖子。寿生一下子就恼了,正要瞪禄生一眼,却发现众人都以为正醉得不省人事的大爷正蹬着旁边院子的门槛对着他笑。

眼神清明、眉目舒展,哪里有一点点醉酒的模样。

寿生一颗心猛地落回原处,眼珠子一转就想大声给林崖请安,好正正视听,那边院子里已经闹了起来,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声“怎地有女子的绣鞋”,又有人高喊“别混说,这可是林大爷的屋子”,你一言我一语正到要紧处,嚎丧的人却突然被人捂了嘴,院子里一阵死一样的寂静,只是那声“玲姑娘”还是传到了院子外。

一直蹬着门槛摆出比纨绔还吊儿郎当的架势的林崖这才面无表情的从烛影处走了出来,朗声与在客房里一言不发的甄琤道别,也不等人答复就叫寿生禄生两个去召集同来的其他下人,立即回自家院子。守门的下人得不着甄琤的吩咐,又哪里真敢拿官家少爷,便由着他们主仆去了。

能跟着林崖出门的小厮仆人都是林家家生子儿里的尖子,这会子一个个也都后怕不已,暗暗佩服自家大爷这神不知鬼不觉就脱了身的本事之余,纷纷打点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求今晚别再出波折,安安生生的快些过去,连一贯眼睛长在额角的寿生都亲自捧了宵禁后行走的文书守在车夫旁边。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行人正好好的在街上赶路,旁边的胡同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娇娇俏俏的年轻女子,直扑在打头的护院马上,黑黝黝的巷子里似乎还有一个脚步蓦然而止。

寿生险些破口大骂,将文书转交给另一边的禄生就虎着脸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要亲自看看这小女子又是个什么来路,旁边的壮仆则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胡同,势要将那藏头露尾的挨千刀的货也一并揪住。

谁知这一揪,倒揪出了个人物。

那冲出来的女子不过是金陵城里有点名气的小戏,躲在巷子里不敢见人的倒是薛家曾经的心腹管事。

寿生与前几年在金陵看院子的一个家丁低声嘀咕了几句,不敢怠慢,急忙爬回车上禀报了此事。

林崖今夜确实饮了些酒,在甄家别院里又折腾了半天,这会儿身上正乏的很,听了这么条消息倒精神了:“你们可拿得准?莫把张三当了李四,唬我一场。”

“小的们怎么敢!”寿生急忙拍胸脯打包票,他们刚出了漏儿,这会儿急着立功:“那薛老六儿平日里在金陵城耀武扬威,混拿自己当名牌上的人,偏偏去了的薛老爷看重他,样样大事离不得。咱们还从他身上摸出了一沓银票,少不得有千多两,那小戏还包了不少金首饰,定是藏了祸心!”

这样的心腹下人,薛太太没有一并带走,反而把他留在了金陵城,肯定别有所图,说不得就关系着林家,寿生他们直接就将人拿下了。

林崖点点头,正想解下身上的荷包赏给寿生,却想起这是临行前黛玉领着丫头们做出来的,手顿时就放了回去,只赞了寿生几句,命把那两人仔细堵住嘴捆上,带回去连夜盘问。

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亲戚家的逃奴罢了。反正前些日子,还有人为了薛家这门亲戚千里送骂到林家,他这么做也是举手之劳,全了亲戚情分而已。虽说这亲戚拐了不知几个弯,帮忙处置几个私逃的奴婢还不在话下。

那薛老六也是个没骨气的,不过在马上颠了一会儿,吃了林家下人几句奚落辱骂,便吓得两股战战。

等到了林家在金陵的宅院,被提溜到林崖面前,乍着胆子瞟一眼上首含笑吃茶的林崖并两边的黑面健仆,再瞄一眼林崖手边从他身上先后抄出来的银票、契书等物,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薛太太卖了。

原来,唯一的男丁薛蟠不中用,薛太太薛宝钗两个又是内院女眷轻易出不得二门,薛家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为何会发生票号被挤兑的事情,还是薛太太后头实在没法子,带着女儿并几色厚礼求到了甄太太跟前,才得着了一句提点:江南可不是只有一个甄家。

甄太太惜字如金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当着薛太太的面处置起了家事,吩咐起了管事媳妇,说是要把什么偷窃了府里财物的穷亲戚送走。

薛太太茫然无措,丝毫摸不到头脑,薛宝钗心下却顿时雪亮。祖籍江南,权势又能令炙手可热的甄家忌惮三分,还要能跟自家沾上点儿边,可不就是那行事狠毒伤阴德的林家?没想到他们弄断了哥哥的腿不算,还要仗势欺人到这等地步。

知道了仇家,薛家母女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倒也相处了几条不错的计策。可凭他们能给出多大的好处,对上捏着盐引的林如海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视盐引如命的大盐商根本连见都不肯见薛家的管事。

眼看着万贯家财灰飞烟灭,薛太太和薛宝钗一个按捺不住,就下了狠心。

她们也不再苦撑,赶着贱卖了几个颇受人青睐的铺面,得的几万银子连薛蟠都没摸到边儿,直接就交给了薛老爷最为信任的薛老六,让他秘密寻几个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一要身家清白,二要人口多,买通了之后立下身契,送到京里告林家的状。

就是林家没做又如何,臭了林如海的官声,自然有那等急着拉林如海下马好取而代之的帮他们薛家踩林家几脚,帮他们出气。

薛老六隔着帘子对薛太太发了毒誓,接过银子一扭头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根本没有把银子给足不说,有两家,他还欺人家懦弱,只给了几吊钱。

只是人家虽然懦弱,也是送亲儿子走死路,这份人命钱怎能不争,摸上门闹了几场后薛老六就心生去意,叫上相好的粉头就要跑路。不想那粉头拿他的钱外面包了小白脸,薛老六今非昔比,不好大张旗鼓的闹,暗地里你抓我跑,就撞到了林崖眼前。

薛老六说到最后,左右开弓就给了自己一顿嘴巴儿,只求林崖能高抬贵手,寿生他们皆是怒形于色,林崖垂眼看一眼拇指上华彩内蕴的扳指,突然轻轻一笑。?

☆、第15章 巧遇

林崖笑得随意,薛老六却只觉一颗心都叫人摁进了水里,吓得魂飞魄散。当主子的,不管哪家的,什么时候能对一个仇人家的奴才和颜悦色?因为他有功?薛老六跟着已故的薛老爷办了大半辈子阴私缺德事儿,打死他也不敢信。

以薛老六的见识推测,这是林家小爷要送他上路了呢。也怪他自个儿,好勇斗狠一辈子,临了临了叫人吓破了胆,连早说早死这么粗浅的道理都浑忘了。

薛老六一滩泥似的摊在地上,兴许料定了林崖不会放过他,也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年轻小子看笑话,干脆没有再开口求饶,反倒显出几分气概来。

林崖听到半截,就想明白了薛家母女的盘算。

人活一张脸,对名门望族,特别是林家这样已经没有了爵位、改为诗礼传家的清流而言,名声是顶顶要命的东西。林如海没有爵位护身,若是官声再毁了,到时候一旦丢了当今的爱重,罢官归乡事小,怕的是墙倒众人推,林家那时没有还手之力,薛家自然能得个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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