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葛心中又是钝刀子割般的疼痛,有一股热流从喉咙口涌上来,让她想大哭一场,但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她甚至于扯出一个笑来:“因为传言说,千秋道君他,已经死了啊。”
她忍住从心底不断涌出的悲哀痛苦,调动着所有的神经希望自己只去在意对面的裴霓裳的神情,但是眼前似乎是扭曲的,她看不见裴霓裳也看不见屋内的摆设,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过去的场景。
“我跟你打赌吧,三个月便能练出他们说的那种丹药。”
“好啊,赌什么?”
“嗯,要是我输了,我偷也好抢也好,一定把你说的丹药弄到手,但是要是我赢了……”
“什么?”
“那你就要亲我一下。”
“!”
“说笑的!你当真了?”
往日种种仍清晰如画卷,然而回忆中的人,却早已经从生命中远去。
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紧紧攥着的手指被一根根掰直,从而令掌心皮肉抠破之后的疼痛更鲜明了一些。
有人叹了口气,语调熟悉到令她觉得自己在做梦:“笑的也太难看了,重葛。”
☆、第30章 两个美人抬水喝22
“所以,你就把事情告诉她了?”罗观景不可置信。
何所思的表情很沉重:“啊,说了。”
罗观景认真地看了何所思好几眼,才说:“我为以前觉得你是个人渣道歉。”
何所思斜眼瞅他:“哦,你觉得我是个人渣。”
罗观景恨铁不成钢:“这能是重点么,重点是,你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一个非常容易泄露秘密的人——就因为你被她感动了。”
何所思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泄露的,她不是一直呆在广裕仙门么。”
罗观景简直像撸袖子打他:“你这么信任她,干嘛不信任我,赶快把我放了啊。”
何所思嗤笑了一声:“好啊,要是你也喜欢我的话。”
罗观景噎了一下:“你要不要见谁都调戏?”
何所思想了想:“我好像真的见谁都调戏。”
罗观景再次想要打人,不过他还是决定坚强地不能被何所思带走了步伐,便忽视掉心中不断潮起潮涌的愤怒说:“那万一被广裕仙君知道了怎么办?”
何所思没说他觉得原至公已经知道了,他转而道:“其实我本来也不一定会说,主要是,冲击太大了。”
“有什么冲击?”罗观景不明所以,“我怎么没发现有什么冲击?你死了对你很冲击?”
何所思激动:“云柔啊!她说云柔要被原至公收了!”
“那又怎么样,你也不喜欢她啊。”罗观景还是莫名其妙,他向来知道,何所思红颜众多,但是没有特别喜欢到非卿不可的一个。
何所思拍桌而起:“我当然喜欢。”
“你要娶她?”罗观景斜睨他。
“……额,那到不是……”
“那你反驳个什么劲。”
“唉——”何所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就像老子教育儿子一样,投给了罗观景一个怅然的眼神,“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啊。”
“嗯?”
“那可是小师妹啊!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关于小师妹的幻想!小师妹要嫁给仇敌了,这他妈也太虐了吧!”更何况,仇敌还是个基佬无误。
罗观景掀了桌子,转身走了。
何所思收起夸张的表情,他想,如果说那是王重葛的表情太令人心疼,罗观景大概会嘲笑他嘲笑的更厉害吧。
何所思把罗观景气的不想和他说话,但他自己真心诚意的觉得罗观景不解风情,便也不想同他说话,心中满是怅然地想着要怎么阻止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原至公突然来了。
正值下午,阳光正好,天地都好像要被这灿烂的阳光给融化了似的,总是在半夜或者傍晚见到原至公的何所思觉得有点吃惊。
原至公穿着白色的广袖长衫,风姿翩翩容貌昳丽,进来便对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欸?”
何所很谨慎地想要拒绝,因为他心中怀疑原至公已经发现他了,没有解决他可能是担心裴霓裳受到伤害,又或许是对方对自己有不轨之心,说不定就等着他暴露身份要对他做酱酱酿酿的事,所以单独跟原至公出去简直不能更危险,于是稍作思索,她便按着额头娇弱道:“头,头好痛。”
原至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所思觉得原至公似乎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但是既然何所思都已经用那么蹩脚的借口拒绝了,原至公便也不强求,反而走过来说要帮何所思按一下额头。
何所思再一次拒绝了——头是多么重要的器官啊,要是原至公要对他做些什么可怕的事可怎么办啊,他觉得这不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原至公确实觉得挺受伤的,于是他直接不管不顾地按住何所思的肩膀,坚决地替他按起了头。
温热的暖流舒缓了紧张的神经,微凉纤细的手指贴在额头之上,何所思感受到轻重适宜的按压之中所包含的温柔体贴,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紧张。
原至公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呢?他是不是已经确定自己就是何所思了呢?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何所思呢?云柔的事又是不是真的呢?
这么想着,头简直要真的痛起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仙君,说起来,千秋道君现在生死不知,云天宗是什么反应呢?”
原至公手指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按了起来:“他们投诚了。”
——居!然!是!真!的!
何所思心中一窒,他努力的忽视了心中的不悦感,调笑道:“那么,前些天听说云柔仙子要进门的事,恐怕也是真的了。”
原至公解开了何所思头上的发髻,让对方的头发披散下来,手指插/入浓密的发丝之中,他对何所思问的这个问题不大高兴:“你不需要操心这个。”
何所思心中冷笑,暗想:你他妈根本不喜欢女人,还总抢我的,果然是变态。
口中却故作受伤道:“仙君不高兴我问这个么,我只是在想,府中要进新人,我总要有所准备罢了。”
何所思基本准备好了原至公或者继续更他虚与委蛇地演戏或者干脆撕破脸皮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理他,沉默地在他身后悉悉索索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一面小镜子,递给他温和道:“你看看好不好看。”
何所思一脸莫名,执起铜镜,便看见里面的少女娇憨迷茫的神情,再一看,便是一个精巧的发髻,长长的前发被扎成辫子,盘绕在发髻之上,鬓边一串紫藤萝花型的珠花,可爱极了,何所思差点都被裴霓裳这副样子迷住了,然后他反应过来,惊讶道:“你还会盘发?”
原至公按着他的肩膀:“小时候,你不会扎头发,不都是我帮你的么?”
何所思吓到了。
这说的难道还是他和裴霓裳的往事?难道原至公就那么坚信不疑地相信自己是裴霓裳么?但是不对啊,他对着男人可是硬了。
他的目光扫过原至公带着笑意的面孔,觉得对方果然是疯了。
对待一个疯子,怎样的小心都是不为过的,何所思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何所思连忙站起来,趁此机会自然地推开了原至公还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故作疑惑地说了句“外面怎么了”,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他努力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走到门口,便看见兰君摆成一个“大”字拦住王重葛,王重葛推着兰君的手臂想要进来,娇艳的面容又是盛气凌人又是委屈不安,看上去可怜可爱。
她一看见何所思,眼睛就是一亮,刚想说话,目光一凝,笑容僵硬了半秒,松开了抓着兰君的手臂,福身行了个礼,道:“仙君原来也在。”
兰君气的好像快哭了:“我早就说了仙君在的。”
王重葛不大在意:“是么,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这么说着,已经趁机躲开了兰君,向着何所思小跑过来,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臂,娇声道:“今天天气好,我见荣翠园的花开的特别好,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她说的太自然了,何所思拿眼角瞥着原至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至公面无表情,看着冷峻又无情:“霓裳,你应当告诉王佳人,你头疼。”
何所思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有这个设定,尴尬地对王重葛说:“对,对,我有点头疼。”
王重葛顿时露出了可怜兮兮又心疼的表情:“是么,怎么会头疼。”
她抬手想来摸何所思的额头,何所思便觉得自己的手臂被用力一拉,人便变了个位置,到了原至公身后。
王重葛手上抓着的手一下被抽走,她愣了一愣,疑惑地看了原至公一眼,不死心道:“可能是在屋里闷着了,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何所思有点尴尬,他也没多想答应王重葛,但是昨天王重葛在他怀里哭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第二天就拒绝人家的请求,还怪不好意思。
但他余光瞥到原至公紧紧抓着自己的发白的手指,便知道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心中暗自叹气,刚想拒绝,却听原至公说:“王佳人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一起去吧。”
何所思:“……”
何所思就这样被拉着出了院子奔向荣翠园,兰君不放心,也跟在身后,于是他身边便团团围了三个人,皆是向他嘘寒问暖。
“还头痛吗?”这是王重葛。
“头痛其实应该休息的。”这是兰君。
“……”这是原至公,他是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在何所思身上逡巡,令人浑身不舒服。
这场景不对啊。何所思想。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后宫,遇到的好像是自己的修罗场呢?
为了贞操和小命着想,最后他干脆谁都爱答不理,认认真真地看起周围的景色来。
盖因并没有明显的季节特点的原因,园内其实是想开什么花就开什么花的,所以一路过去触目先是浓艳繁华的一丛丛花团锦簇,转眼又是顾影自怜的清冷高洁。
待行至湖畔,忽见一丛开的绚*人的紫藤萝,简直遮天蔽日地开了个肆意张扬,触目便是一片紫色的海洋,在清风中缓缓浮动,与一边的碧波暖阳正是相得益彰。
☆、第31章 两个美人抬水喝23
就算何所思向来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也是一下子看愣了,实在是因为眼前的场景过于华彩照人,以至于一眼之间,只看见深深浅浅的紫色,像是燃烧着的紫色的火焰,一下子冲击性地闯进了眼帘,让人分不清眼前究竟是梦幻还是真实。
王重葛一下惊喜地叫了出来:“我竟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一片紫藤萝花,看啊。”
王重葛想来抓何所思的手,可是原至公早已经把何所思拉到了一边,以至于王重葛又是扑了个空,但是她大概已经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也顾不了其他,眼神迷蒙地望向何所思,又道:“你今日竟然还戴了个紫藤萝的花簪,莫非这便是缘分么?”
何所思望向原至公,见他面无表情地望向眼前的花海,目光清冷无情,甚至有一种逼人的冷酷,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但是何所思忍不住想到,难道对方最初要他出来,便是要来看这一片花海么?他为自己带上紫藤萝的花簪,便是因为知道,这边有一处景色,是人间难求的吧?
可是自己却觉得,对方是想害他。
何所思不觉有些内疚,转眼望向王重葛,见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了花海之中,蹦蹦跳跳地冲他摆着手,然后抬手摘了几朵鲜花,插在了发鬓之上。
兰君顿时追了上去:“你别摘花,你怎么能摘花呢。”她看起来对王重葛有诸多不满,就算追不上,也执着地追着。
这下原地便只留下了何所思和原至公,何所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簪,道:“其实我不喜欢花。”
原至公低声道:“抱歉。”
你怎么能说抱歉呢。何所思皱起眉来。不知为何,他突然烦躁起来,不知是因为觉察到原至公确实对自己有情,还是因为原至公过分卑微了的态度。
“你本来叫我出来,就让我看这个?”何所思问。
“这丛萝花将要成妖,感悟一番天地大道,也是很好的。”原至公这么说。
何所思凝神一看,果然觉察到隐隐的妖气,是将要化形的征兆。
“这倒是难得,在这广裕仙门之内,遮蔽了天机,居然也要成妖了。”
原至公便说:“三千年来,这是第二个。”
何所思一愣:“第一个呢?”他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原至公便说:“第一个是湖星海天湖畔的一株碧心三月兰,有人在那儿渡了一个雷劫,那兰草感悟天地,竟在第二天化形,之后便跟着那人,做了侍女。”
何所思将目光投向了兰君,兰君追着王重葛,叫王重葛不准摘花,王重葛嘻嘻闹闹,就是不答应,然后将地上的落花捧起来,往兰君的身上撒,兰君抿着嘴,却不是一副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地像是对着仇人。
“是兰君?”
原至公点了点头:“是兰君。”
何所思捏住了袖口,他突然很想问,你既然知道了一切,干嘛不干脆说出来。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先开口,对他并没有益处。
左右,也不过意气用事罢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脸上挂上了浅淡的笑容:“我没想到,兰君把妖气压制的很好。”
原至公的目光投在何所思的脸上:“因为她后来的功法并非是妖修的功法。”
何所思莫名觉得不舒服,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干脆快步走了几步,也走到了花丛之中。
王重葛便笑着向他跑来,带着一捧紫藤萝花摔在了他的怀里。
刹那间,紫色的花瓣像是礼花般在他面前扬起,伴着带着香味的发丝扑面而来,毕竟现在同是女性的躯壳,何所思猝不及防,接住了王重葛的同时自己也倒在了地上,花瓣顿时在空中洋洋洒洒的飞起,遮蔽住了周围的一切。
何所思做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准备,然而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只发现自己陷在了一层厚厚的花瓣之中,而这花瓣就像是有了灵魂一般,甚至穿过他和王重葛的中间,将他们俩隔了开来。
何所思一愣,马上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果真见到原至公手上捏了个法决,待他望来之时,便将手背到身后,紫藤萝花瓣便散开来,令他躺倒在了地上,王重葛就在他不远处,身下却没有花瓣,揉着屁股愣愣地看了看何所思,又看了看原至公。
何所思站起来准备去扶她,却听见原至公开口道:“兰君,还不快扶王佳人起来。”
这么说着,已经踱步走过来拦住了何所思,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一副只是恰巧路过才挡住的模样。
何所思自然没有强求,只是在心里暗想,这副幼稚的模样简直让人看不下去啊。
王重葛并不知道内情,皱着眉头,只道是广裕仙君宠爱裴霓裳,暗自不满,但想到裴霓裳已经不是本尊,心里便得意起来,眉头也解开了,她转头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眼睛又是一亮。
“裴姐姐,我们去泛舟吧。”
这话话音刚落,何所思还没什么反应,却意外地发现,原至公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他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待反应过来,才又把后退的那半步移了回来。
何所思很少见到原至公有那么明显的反应,何况这反应似乎表明,他有点慌张。
这么一想,他便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