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我们快躲到柱子后面去吧……不能让时间看到我们……
蒂蒂尔 这声音从哪儿发出来的？……
一个小孩 是曙光起床了……那些在今天出生的孩子下到地球上的时刻到来了……
蒂蒂尔 他们怎么下到地球上？……有梯子吗？……
那小孩 你就会看到的……时间在抽门闩了……
蒂蒂尔 时间是什么人？……
那小孩 是个老公公，他来把要走的人叫去……
蒂蒂尔 他凶吗？：……
那小孩 不凶，可是他不理你说什么……再恳求也没有用，他把那些轮不到走却想走的人都推开……
蒂蒂尔 人人都高兴走吗？
那小孩 留下才难受呢；不过走时又觉得难过……瞧！瞧！……他开门了！……
＇那些乳白色的大门响着铰链声慢慢打开。传来地球的喧嚣声，仿佛远方的音乐。一道红绿光射进大殿；时间出现在门坎上，这是一个高个儿老人，胡须飘拂，手持镰刀和沙漏；可以望见曙光的玫瑰色云雾形成的码头，停泊着的染上金光的帆船的白帆顶端。
时间 （站在门坎）出生时间到了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一部分青衣小孩 （挤开人群，从四面八方跑来）我们来了！……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时间 （对排列成行准备出去的孩子厉声说）一个挨一个！……排队的又多出要走的了！……迟早总是一样的嘛！……谁也骗不过我！……（推开一个小孩）还轮不到你！……回去吧，你是明天……你也不是，回去吧，过十年再来……要作第十三个牧童？……只需要十二个；再多不要了，现在不是忒俄克里托斯或维吉尔②的时代……还要当医生？……已经太多了；地球上在抱怨不迭……工程师在哪儿？……需要一个正直的人，只需要一个，就象个奇迹一样……正直的人在哪儿？……是你呀？……（那小孩点点头）我看你太瘦弱了……你会活不长的！……嗨，你们这些孩子，那边的，别走得太快！……你呀，你带着什么？……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那不能过去……要准备好一样东西，大罪也行，疾病也行，随你的便，我呀，我无所谓……但总得有样东西……（注意到有个孩子，其他小孩都在推他向前，他却竭力往后退缩）喂，你呀，你怎么啦？……你要明白，你出生的时间到了……人们需要一个同不义斗争的英雄；这就是你，你必须走…
众青衣小孩 他不想走，先生……
时间 怎么？……他不想走？……这个发育不全的小不点想要怎样？……别再罗嗦了，我们没有时间……
被推着走的孩子 不，不！……我不想走！……我宁愿不生！……我更想呆在这儿！……
时间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的时间到了，时间到了！……得了，快往前走！……
一个小孩 （走上前）啊！让我过去吧！……我来顶替他！……听说我的爸爸妈妈都老了，等我等了那么久！……
时间 不行……丁是丁，卯是卯……要听你们的就没完没了啦……这个想走，那个不想走，这个嫌太早，那个嫌太晚……（把几个想挤出去的小孩推开）别靠这么近，小家伙们……太好奇了，往后一点……不走的孩子外面没有什么好看的……现在你们忙着要走；待到轮到你们，又要害怕和后退了……瞧，这四个孩子抖得象树叶一样……（对一个就要跨出门槛，又突然往后缩的小孩）喂，怎么啦？……你怎么回事？……
那小孩 我忘了带那只盒子，里面放好我要犯的两桩罪……
另一个小孩 我也忘了带小罐，里面搁着开导人们的思想……
第三个小孩 我忘了带我最好的梨树嫁接枝……
时间 你们快跑去拿来！……只剩下六百零十二秒了……曙光之船已经扬起帆篷，表示等待着要出发……你们到得太迟，就再也不会出生了……来，快点，快上船！……（有个小孩想从他裤下钻到码头上去，他一把抓住了）啊！是你，不行！……你想抢先出生这是第三回了……别让我再逮住你，要不然，你就要到我的姐妹永恒那儿永远等待；你知道在那儿可要活受罪……得了，都准备好了吗？……都站好位置了吗？……（巡视集合在码头上以及已坐在船上的孩子）还缺一个……藏也没有用，我看到他在人堆里……别想骗过我……得了，你呀，大家管你叫情人的小家伙，同你心爱的人告别吧……
＇那两个被叫作情人的小孩深情地搂抱着，面庞因绝望而变得惨白，他们往时间走去，双双跪在他的脚边。
第一个情人 时间先生，让我同他一块儿走吧！……
第二个情人 时间先生，让我留下同她呆在一起吧！……
时间 不行！……我们只剩三百九十四秒了……
第一个情人 我宁愿不生！……
时间 这不能选择……
第二个情人 （哀求）时间先生，我走得太晚了！……
第一个情人 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二个情人 我再看不到他了！……
第一个情人 我们俩都只能单独在世上！……
时间 这一切我都管不着……去对生命求情吧……我呀，我按吩咐结合和分离……（抓住第一个情人）快来！……
第一个情人 不，不，不！……她也去！……
第二个情人 （攥住第一个情人的衣服）让他留下！……让他留下！……
时间 得了，这又不是去死，是去投生呀！……（把第一个情人拖走）快走！……
第二个情人 （对拖走的小孩发狂似地伸出双臂）留句话！……就留一句话！……告诉我怎么再找到你！……
第一个情人 我会永远爱你！……
第二个情人 我将是最忧伤的人！……你会认出我的！……
＇她倒了下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时间 你们不如都抱着希望……现在就这样了……（看沙漏）只剩六十三秒了……
＇在要走和留下来的孩子中间出现热烈的互相靠拢的场面。大家纷纷道别：“再见，皮埃尔！……再见，让……”“你的东西都带齐了吗？……把我的思想先透露出来！……”“你没忘带什么东西吧？……”“一定要认出我来呀！……”“我会认出你的！……”“没有忘掉你的思想吧？……”“不要太往外探身！……”“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呀！……”“听说这办不到！……”“办得到的，办得到的！……你一直试下去吧！……”“想法子告诉我人世好不好！……”“我会跟着去找你！……”“我要投生在王位上！……”等等。
时间 （挥动他的一串钥匙和镰刀）行了！行了！……起锚了！……
＇船帆开始移动，终于消失。船上孩子们的叫喊声越来越远：“地球！……地球！……我看见地球了！……地球多美呀！……地球多明亮呀！……地球多大呀！……”然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期待的轻快歌声，仿佛发自深渊之底。
蒂蒂尔 （对光）这是什么声音？……不是小孩的歌声……好象是别的声音……
光 对，是母亲们迎接他们的歌声……
＇时间关上乳白色的大门。他回转身向大殿瞥了最后一眼，骤然发现蒂蒂尔、米蒂尔和光。
时间 （惊讶，继而愤怒地）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干吗你们不穿青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着举起镰刀直逼过来。
光 （对蒂蒂尔）别理他！……我已经得着青鸟了……就藏在我的披风底下……我们快走……转动钻石，他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他们三个穿过前台的柱子，从左边绕出去。
＇幕落。
①棕榈节：在复活节的前一周。
②忒俄克里托斯（约公元前310…公元前245），古希腊田园诗人；维吉尔（公元前70…公元前19），古罗马诗人。
第 六 幕
第十一场 告 别
台上设一堵墙，墙上开一扇小门。晨光熹微。
蒂蒂尔、米蒂尔、光、面包、糖、火和奶上场。
光 你一定猜不出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蒂蒂尔 当然猜不出，光，我确实不知道……
光 你认不得这堵墙和这扇小门吗？……
蒂蒂尔 这是一堵红墙和小绿门……
光 你想不起什么了吗？……
蒂蒂尔 这使我想起时间把我们赶了出来……
光 做梦时真古怪……会连自己的手也认不出来……
蒂蒂尔 谁做梦？……是我吗？……
光 也许是我……谁知道？……不过，这堵墙围着一间屋，你生下来以后看见过多少次了……
蒂蒂尔 这间屋我看见过多少次了？……
光 是的，小家伙，你睡迷糊了！……有一天晚上，我们离开了这间屋，算日子整好一年以前……
蒂蒂尔 整好一年以前？……是在什么时候？……
光 别把眼睛张得象宝石洞那样大……这就是你爸爸妈妈的家呀……
蒂蒂尔 （走近门）我相信是的……当真……我觉得象……这扇小门……我认得出那小门栓……他们在家吗？……我们已经接近妈妈了吗？……我想马上进去……我想马上跟她亲亲！……
光 等一下……他们正睡得香呢；不要惊醒他们……而且不到时候这扇门不会打开……
蒂蒂尔 到什么时候？……要等很长时间吗？……
光 不用！……只要那么几分钟……
蒂蒂尔 回家你不高兴吗？……你怎么啦，光？……你脸色苍白，人家会说你病了。
光 没有什么，我的孩子……我有点难过，因为我要跟你们分手了……
蒂蒂尔 跟我们分手？……
光 不得不这样……我在这儿没有什么事了；一年过去了，仙女就要回来，问你要青鸟……
蒂蒂尔 可是青鸟我还没有得着呢！……思念之土那只鸟全变黑了，未来王国那只鸟全变红了，夜宫那些鸟全死了，我没有逮着森林里那只鸟……这些鸟要么改变颜色，要么死了，要么飞走了，难道是我的错儿吗？……仙女会恼火吗？她会说什么？……
光 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只能认为青鸟并不存在；或者是刚把它关在笼子里就会改变颜色……
蒂蒂尔 鸟笼放在哪儿啦？……
面包 在这儿，主人……这次艰难的长途旅行，全靠我勤加照看；今天我的差使要了结了，我把笼门关得好好的、原封不动地交还您手里，就象交给我时那样……（象一位演说家在演讲）现在，承蒙诸位好意，请允许我补充几句……
火 没有请他演讲呀！……
水 安静！……
面包 一个卑鄙的仇敌、一个心怀嫉妒的对手，他恶意的打断……（提高声音）阻止不了我将义务履行到底……以诸位的名义……
火 不要用我的名义……我自己有舌头！……
面包 以诸位的名义，并怀着真诚的、深深的、持久的激动，我要向两位上帝的小选民告辞了，他们崇高的使命在今天结束。我怀着悲伤和依依的心情同他们告别，这是互尊互敬……
蒂蒂尔 怎么？……你要跟我们告别？……你也要跟我们分手？……
面包 唉！不得不这样……我要同你们分手，这是千真万确的了；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分离，你们从此听不到我说话就是了……
火 那并不是什么不幸！……
水 别说话！……
面包 （傲然地）这丝毫损害不了我……我刚才说，你们从此听不到我说话了，你们将看不到我会活动了……你们的眼睛将闭而不见物体隐秘的生命；但我总会在那儿，在面包箱里，在木板架上，在桌子上，在汤的旁边，我敢说，我是人最忠实的同席伙伴，最老的朋友……
火 那么我呢？……
光 得了，时间一分分的过去，我们回复沉默状态的时刻就要敲响……我们快点吻别孩子们吧……
火 （冲上前）我先来，我先来！……（热烈抱吻两个孩子）再见，蒂蒂尔和米蒂尔！……再见，我亲爱的小家伙……你们需要让人生火时请想到我……
米蒂尔 哎！哎！……他烧着我了！……
蒂蒂尔 哎！哎！……他烫红了我的鼻子！……
光 得了，火，节制一下您的激情吧……您不是在同壁炉打交道……
水 真蠢！……
面包 多没教养！……
水 （走近两个孩子）孩子们，我温柔地跟你们吻别，不会弄痛你们的……
火 小心，会弄湿你们一身！……
水 我是多情温柔的；我对人类是善良的……
火 那么淹死的人呢？……
水 喜爱喷泉，倾听潺潺的流水吧……我总在那儿……
火 她把一切都淹没了！……
水 晚上，当你们坐在泉水边时——这儿的森林有不止一处——请竭力懂得泉水的诉说……我控制不住了……眼泪噎住了我，我说不下去了……
火 一滴眼泪也没有！……
水 你们看到水瓶的时候，请想到我……你们同样可以在大口水壶、喷水壶、水池和水龙头里找到我……
糖 （天生的伪善，甜蜜蜜的样子）如果你们的记忆里还有一小块儿地方，那么请记着，我对你们总是甜蜜的……我不对你们多说了……眼泪同我的体质是不相容的，要是落在我的脚上，会使我受到伤害的……
面包 象个耶稣会教士！……
火 （尖叫）麦芽糖！水果糖！太妃糖！……
蒂蒂尔 蒂莱特和蒂洛到哪儿去了？……他们在干吗？……
＇与此同时，猫发出尖叫。
米蒂尔 （担心）蒂莱特在哭呢！……有人伤了她了！……
＇猫奔入，毛发蓬松凌乱，衣衫撕破，拿手帕按住面颊，仿佛害了牙痛。她怒气冲冲地呻吟着，被狗紧追不舍，狗用头撞她，用拳头打她，用脚踢她。
狗 （打猫）给你一下！……够了吗？……还要吗？……给你！给你！给你！……
光、蒂蒂尔、米蒂尔 （赶过去拉开）蒂洛！……你疯了？……真有你的！……下去！……有完没完！……真是少见！……住手！住手！……
＇众人使劲拉开。
光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猫 （装哭，擦眼泪）光夫人，都是狗欺侮我……他骂我，把钉子搁到我汤里，他拉我的尾巴，他拼命打我，而我什么错儿也没有，全没有，全没有！……
狗 （模仿地）全没有，全没有！……（嘲弄的手势，低声）无论如何你挨了揍，你挨了揍，好处还在后头，你还要挨揍！……
米蒂尔 （搂着猫）我可怜的蒂莱特，告诉我你哪儿痛……我也要哭了！……
光 （严厉地对狗）我们就要同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分手了，这个时刻已经够令人心烦意乱，你却偏偏挑中这个时候让我们看到这种场面，你的行为就越加显得不光彩……
狗 （突然醒悟过来）我们就要跟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分手了吗？……
光 是的，你知道时候快到了……我们就要回复到沉默中去……我们再也不能跟他们说话了……
狗 （顿时发出真正绝望的悲号，投身到两个孩子怀里，热烈地抚摸他们，伴随着很大的响声）不，不！……我不想分手！……我不想分手！……我要永远会说话！……你是理解我心情的，我的小神仙，是不是？……是的，是的，是的！……要一直互相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说！……我一定听话……我要学会念书写字，玩多米诺骨牌！……我会始终干干净净的……我再不到厨房里偷东西……你要我作出惊人的事情来吗？……你要我拥抱猫吗？……
米蒂尔 （对猫）你呢，蒂莱特？……你一句话也不对我们说吗？
猫 （造作、令人捉摸不透）我爱你们俩，象你们应该得到的那样……
光 现在轮到我了，孩子们，我给你们最后的一吻……
蒂蒂尔和米蒂尔 （攥住光的长裙）不，不，不，光！……留下来同我们呆在一起吧！……爸爸不会说什么的……我们会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