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夏佐轻咳了一下,他嗓音里还有着一点儿紧绷的干涩,“是我失态了。”
“对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孩子。”费迪南德叹了一口气,“你可以让鲁道夫先陪你去侧厅的休息室里待一会儿,等你觉得好一些之后,再继续我们的谈话。”
“谢谢您,”夏佐说,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Alpha,“他已经让我觉得好多了。”
鲁道夫对此的回应是重新拉住了他方才因为擦拭眼泪而暂时松开的手。
“这么说来……”老人并没有漏过他在说出“夏琳娜”这三个字之后夏佐的全部反应,漫长的人生经历给了他足够多的睿智来判断人情世故,“那位伟大的女性是你的……”
“我曾经有一次梦到过这个名字,”夏佐说,“但是那个梦境太短暂和模糊,而且仅仅只有一次,所以我一直不敢确信到底是一种记忆留存还是真的只是在做梦……在梦里,她和一位将军叫我‘我们的孩子’。”
答案呼之欲出。
“席尔维·李斯特,这是你父亲的名字。”费迪南德说,“也就是那位反叛联邦的日曜军团长。”
“……辈分有点儿乱啊。”西奥多喃喃道,“李斯特将军可是我最敬仰的一位革命家前辈,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成了我的……”
“我父母的家族应该都不存在了吧?”夏佐直视着西奥多审视过来的眼神,“所以辈分这个问题更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问题的关键在议会掌握的信息到了哪一步,”鲁道夫冷静地说,“也许他们上午的举动,只是为了又一次地对荆棘军团进行苛难而已,也可能是他们有所怀疑后的验证之举。所以,现在最关键的一环是确保弥赛亚那里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因为涉及到自己身世而情绪激动,进而有些考虑不周的夏佐这才想起了不仅帮他掩盖了基因信息,而且深挖出了这段基因信息背后所隐藏秘密的弥赛亚。
一思及此,他立刻站起身来:“我们应该带他离开维促会。”
对于他选择了“我们”这个用词,老人满意地微微点了头,虽然对方指的可能只是他自己和鲁道夫两个人,但这种愿意接纳的态度无疑会让家族以后的应对减少很多滞碍。
“现在太晚了,”费迪南德说,“这个时间动身去维促会的话,反而会坐实议会对此可能会有的怀疑。但动作又不能太慢,否则一旦议会真的向李斯特家族的方向怀疑的话,就会迅速下手……明天一早,我会以我个人的名义请他出诊,带他离开维促会。”
沉吟了一下后,老奥法里斯看向了自己的长孙:“如果你在一开始探寻夏佐家世的时候,能够依托家族的话,我们获悉真相的进度就会赶在议会前面。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很大的可能在和他们争分夺秒着。”
坐在费迪南德左手侧第三位的一名男性Alpha开了口——他同样致力于家族的运输产业,担任坐在他左手边的长姐副手:“毕竟六百多年都已经过去了,议会即便弄清楚了夏佐的身份,会不会也不去采取什么举措?要知道……”
在提到夏佐的名字时,他还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晚辈点了下头以致意。
这种看法和西奥多的观点截然相反,甚至不能说是因为从军和从商不同带来的分歧:
自幼就表现出极大的叛逆性格,在深入研究过联邦的政体后更是以“革命者”称呼反叛军的西奥多,在一开始就被父亲严令禁止于军界供职,最后在他的抗议未果之下,勉强接下了家族里的军工产业……和坐在他右手边的两位弟弟妹妹相比的话,他们都是商人的身份。
“不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时,才玩儿幡然悔悟的游戏。”西奥多没等自己的弟弟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吗?如果说艾登还有可能不去追究这件事情,雅各布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的……他这些年可是越来越活跃,整个军部如果没有马歇尔的话,都快成他的一言堂了。但是马歇尔年岁渐高,又希望鲁道夫接任他那个统帅长职位……在这种情况下,雅各布如果能放过我们,才是个天大的玩笑!”
马歇尔希望鲁道夫接任统帅长这种事情,即便是两位当事人之间也不过是在几个月前有过含糊的提及。而按照鲁道夫的个性,根本不会向家族说明长官的提拔之意……但是遵守父令从商的西奥多却能分析得如此精准,实在足以说明此人极擅于谋略权势。
费迪南德又叹了一口气,他今天晚上叹气的次数已经赶上这一年的大半了:“西奥多说的虽然有所偏激,但大体上却没什么错……艾登以为自己在一步步地控制着军部,事实上却是他一直被军部反制着而不自知。我入职内阁委员会也有半百年之久,对于雅各布的督正却也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少许:“……大乱将起啊……所以我才说鲁道夫你留给家族的反应时间太短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主动权。为今之计,只好先看一下议会的反应,然后尽量拖延出来足够的时间……若是不得不走上被逼反的那一步,也不要像是李斯特家族那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西奥多一双灰色的眼睛因为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冲动已经被染成了浓重的深色调,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中甚至带上了某种残酷的意味,“自从我接手家族企业那一刻起,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若是他胆敢在之前说出这种话语,一定会被父亲大加斥责,同时还会勒令他修正所有过失行为。
但在今日,西奥多不但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私下所做的僭越之事说了出来,最有可能阻止他的父亲却也只是再次叹了口气,冲他挥了挥手手示意他暂时住嘴。
而除了西奥多之外,在场的六七位族人均是在对方的眼睛里对视出了大小不等的担忧。
。
悄无声息地回到厄俄斯号上以后,夏佐还有一些恍惚……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揭开了他迄今为止生命中最重要的隐秘。
就像是之前他对弥赛亚说过的那句话一样:
“在我对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了解的时候,无时不刻能盼着早日知晓这一切。但愈到揭晓的那一天,我却……”
——我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寒意和背负的重艰。
上将做事情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善始善终,这从他再次亲手解下了几个小时前为人系上的披风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夏佐看着男人的眼睛,刚张嘴说出了一个字就被堵上了唇。
对于接吻这件事情,他已经并不陌生了。可是每次带来的美好都未曾改变,甚至这种欢愉随着时间的推移带上了越来越多的沉迷魔力。
鲁道夫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后颈上的印记,以一种不容许对方抗拒甚至移动分毫的姿态,撬开他的齿列后强势地深深吻了进去。
男人身上还带着微凉的秋意,然而唇舌间的火热却一再撩拨得人忍不住想要战栗。
行动、呼吸、意识……仿佛身上还能活动的所有都被他这个吻压抚住、控制住,甚至会有一种自己不再做主的错觉。
夏佐只是在开始时稍微挣动着僵持一下,随后就把所有的主动权全交给了对方。
他今天实在是由于太过亢奋而感受到了浓重的疲惫……哪怕很多条线索都将他的身世指向了六百多年前的那场政变,但他在冷冻舱中度过的大部分时光之前留下的懵懂记忆,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的父母……
说到底,他的人生经历不过只有十七八年。
以如此弱龄,却要背负起、或者说要被逼背负起两个家族遗泽——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实在是太过……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非常长,长到一向不惯于在接吻时维续呼吸的夏佐不得不抵开男人的胸膛低喘几次,却又情不自禁地又去追寻这种连呼吸都不能的缠绵。
等到结束了这个吻之后,夏佐已经从之前站在床边的姿势,变成了仰面躺在床上的姿势。
他把手插。进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发间,指尖的发丝有些硬硬地扎手,和男人眼中的流露出来的情感完全相反。
鲁道夫抓过来夏佐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下:“对于我来说,不管你的家族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或是背景,我惟一在乎的只有你。”
“即便会给你带来麻烦?”夏佐问。
“不会。”鲁道夫亲了一下他的手指。
“即便我可能无法给你带来很多子嗣?”心神不定之下,夏佐脱口而出了这个原本被他决意要隐瞒的事情。
鲁道夫挑了下眉:“你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有些多……愿不愿意为我详细地解释一下?”
自知失言的夏佐顾左右而言他:“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儿饿?要不要让厨房送一些宵夜过来?”
鲁道夫扯开了自己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你愿意现在告诉我吗?”
夏佐坚决地摇了摇头。
上将单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扣,直接将它抽出后甩到了床下去:“那就等我先‘喂饱’你之后再解释给我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群啾……
☆、第80章
Chapter 080,
想要兴师问罪的关德琳和想要在第二日早晨去接人的费迪南德;一前一后地在辉星军团充满了迅雷之势的强硬作风下吃了瘪。
而除了时间上的有所不同之外;二者之间的还存有的区别是女会长在明,老委员在暗。
在收到了辉星军团亲卫队和Omega维促会执法队之间所起争执的信息后,费迪南德直接叫了自己的二儿子前来商议。
西奥多·奥法里斯在单独和父亲相处的时候;身上已经褪去了他在昨天晚上那股明显外泄而出的挑唆反叛之意。
这固然有他颇受父亲管教严格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出于在昨日的家族聚会上想要控制住话语权的目的。
奥法里斯家一向都是改良派,若是按照西奥多的意愿借这个机会轰轰烈烈地谋反一场,就必须在决定家族航行舵向时下一剂猛药。
“你怎么看这件事情,”老奥法里斯看了一眼西奥多;心中所想的是若是大儿子还在的话;对这个天生就有反骨的二儿子所能形成的牵引或者说桎梏;就能更牢固一些了。
“议会已经起了疑心。”西奥多眸光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虽然他对此已是尽力地强加掩饰;但在面对父亲时却仍被太熟悉他的老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费迪南德把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在那里的尽头依稀可以看到一颗反射着冷光的人工卫星。
——是那四颗拱卫着首都星的巨大要塞之一。
“没错,”费迪南德叹了口气,“这是我最担心的情况……没想到最终还是发生了。”
“锡德里克应该不是我们的朋友,但暂时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西奥多语气肯定地判断着,“而且他这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军队的潜力。”
“是潜力,更是生命。”费迪南德不赞同地看了儿子一眼,提点他道。
西奥多立刻点头称是,然而却在父亲转过视线之后,在眼睛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的轻视。
“我倾向于这次只是个意外,而不是锡德里克的‘站队’之举。”再次抬起头来,西奥多的眼神已经回复了之前带着兴奋的光彩,“他甚至可能不会去想议会对荆棘军团或是奥法里斯家态度的可能转变,以及转变原因……但这并非是个坏事。”
男人侃侃而谈的态度自信极了:“艾登想要拉拢锡德里克已经很久了……温世顿是雅各布的人,我亲爱的侄儿又一向不怎么搭理他。就剩下一个只会死板地遵守命令、替联邦四处征战平息革命烽火的锡德里克,还能让艾登看得进眼里去。而我认为,与其探究艾登对锡德里克的态度,倒不如说雅各布对他的态度更为重要:如果他此次借这个事件打压了辉星军团,那说明他离最后想要迈出的那一步还有些距离要走,我们或可争取到一些残喘之机;若是他这次任由甚至推动艾登卖了锡德里克一个人情,那说明我们就必须加强警惕了。”
费迪南德凝神思考了片刻,最后仍不得不认可了儿子的推断。
老人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里纵横深刻的纹路像是皲裂的老树树皮……他慢慢收握紧了左手,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和鼓起豪情一样。
历史的流向开始跌宕起伏起来,只是不知道等在他们前方的——
到底是惊涛骇浪,还是死水无波。
。
事实上,艾登接到辉星军团亲卫队和Omega维促会执法队起了争执的消息,要比费迪南德·奥法里斯还要早。
虽然早的不过是分秒之数。
这个消息是雅各布亲自前往德尔加达堡,在议长办公室里和颜向艾登透露的。
正因为民调结果未能达到预期而恼火的议长大人,在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发了一通邪火。
他一把推开显示着那一连串让自己烦心不已数字的光屏,当即就阴沉下了脸色:“锡德里克?他想干什么?是想做‘鲁道夫第二’吗?!”
这句话完全是他在气头上脱口而出,说出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便生硬地转过了话题:“……一个两个的,身为联邦的将军,却完全不拿政府的命令当回事儿!你们军部这样一意孤行下去真的对得起联邦的信任吗?!”
雅各布掀了掀眼皮,凉凉地看了议长一眼。
但等到艾登想要探究他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时,却发现国防部长的眼睛已经回复到了此前波澜不惊的惯有状态。
——之前一掠而过的凉意,就像是窗外飘落的树叶投射入室内的阴影带来的错觉一样。
“议长大人有些言之过重了,”雅各布端起了手边的青瓷茶杯,“锡德里克不过是关心自己的伴侣心切……葛兰的身体不太好在军政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
“不过是个叛徒后代,”艾登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也值得他去这样地上心?”
“他不肯另娶一位新的配偶,到现在又只有一个Omega女孩儿。当然会对他夫人肚子里怀着的这一个宝贝到不行,何况葛兰上次怀孕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雅各布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并不急于去喝杯中的茶水,“别说要请一个维促会的首席医师,就是让他去把自己的老丈人起死回生,有法子的话他也一定会去做的。”
“绝不能任由他这样没有规矩、没有法纪下去!”艾登恨恨地说,“如果我们不是在一开始对鲁道夫那样纵容,他也不会恣意妄为到这般地步!”
“那是因为您一向宽容。”雅各布小小地拍了一下对方的马屁。
“可惜他浪费了我的苦心。”艾登说。“所以对于锡德里克,绝对不能这样听之任之了。”
“小惩大诫即可。”雅各布建议道。
“那怎么能行!”艾登拍了一下桌子,“让他就这样带走了弥赛亚,我们现在要从哪里去抓鲁道夫的罪证?”
“这个问题嘛……”雅各布放下了杯子,把手伸进去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然后,他摸出了一个和四个多月前一模一样的、氮硅硬塑质地的密封盒,里面同样悬浮着一个沾着血迹的、残缺不全的金属臂环状半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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