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使劲地抓着掌下的金属操控台;用力之大甚至连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被生生翻折了过来……
然而,由于左眼的突发状况;他甚至都感受不到手指处的痛楚。
在这种情况下;那句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的“e…………e……”并未能吸引到夏佐太多的注意力。
自然;他也无法清楚知晓到的是,
“e……”
——先前被他以目光锁定的那只守卫者和吞噬者的脑袋像是被外力挤压般地猛然爆开;
“……”
——潜伏在附近、正在调动更多的虫族前来支援的那只宿主脑袋步入了上两只虫族的后尘;
“e……;”
——整个战场之上,所有的宿主齐齐地迎来了一次头部爆裂开的集体死亡;;!
就像是被生硬地插入了一个终止符,整个虫族的攻势都为之一遏。
向来对战机把握敏锐的鲁道夫虽然并不知道这一突变的原因,但却把握住了突变带来的反攻契机。
完全是出于长期征战带来的下意识反应,上将直接下令道:“隐形战舰出击!”
失去了宿主的反隐形探测功能后,隐形战舰只需要避开吞噬者吐出来的酸液,便可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行迹。
隐形战舰的目的并不是歼灭敌人,而是冲散虫族此前借由宿主建立起的牢固战线。
飞行缓慢却无任何对空战力的守卫者、行动迅速却无任何对地能力的吞噬者……一旦抓住其速度上的差别甚大的弱点,有针对性地冲散其阵型后,只需分别用空对空和地对空的兵种加以克制,便能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
“你还好吗?”睚眦一向平静的声线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在夏佐刚出现异状的时候,它就已经调出了自己的医护系统对他进行最基本的检查了:
一切正常。
“……好。”夏佐咬着牙说,强迫自己坚持住这一次的疼痛来袭。
——这是他的眼睛,即便痛得会有即将昏厥的错觉,也应该由他来做主……
——不管是什么生物机械还是什么家族传承,如果……
——如果一直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甚至还会有负面影响……
——那还……不!若!不!要!
当这一念头出现在夏佐的脑海里时,他因为疼痛而虽然愈发不稳、但仍可勉强维持平衡的能量场遽然引爆,无声的气浪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层层高涌着推卷而去!
斩翼搭载的初级智能在一照面之下,就陷入了死机状态。
由于这次能量震荡并不是在睚眦内部爆发的,所以并未对睚眦带来特别大的伤害。
不过,此时的睚眦也无法像之前随意外放出自己的探知和扫描系统了。
对于夏佐而言,自此开始的短短几秒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经年。
能量场初一爆发时,左眼中的剧痛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紧接着却像是被增大到无可增大时,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强硬地反压了回去。
这种感觉极难形容:原先已经扩延至似乎在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被压迫着从它们蔓延的路径一寸寸地重新又逼了回到起源地。
夏佐从来都不知道,本应是无形无质的疼痛在被压紧着浓缩起来后,居然会被聚成一种近乎沉甸甸的压力。
如今,这股压力全数挤进了他的左眼里。
接着——
像是一个小气泡一样,他觉得有什么脆弱的、轻薄的、易碎的东西……
“啪”地一声,在他左眼里炸裂成无数的碎片,然后在下一秒中迅速被他的瞳孔所吸收,甚至给他饱受折磨的、灼痛难忍的眼球带来了一丝清浅慰安的凉意。
如果不是身上和额前还存在的冷汗的提醒,夏佐一定不相信方才他身上所经历过的那些巨痛是如此地逼人欲疯。
因为现在,它们全部像是没有折磨过他一样从未存在过。
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夏佐当下就惊在了那里:
那些铺满了视野里的红点和光线……
消失了。
“谢谢你救了我,”那个光甲被毁的士兵在发现自己逃过了一劫立刻向夏佐道谢,“……队长。”
然后他操纵着光甲还完好的左臂,敬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军礼后,飞快地撤离出战场进行休整和更换光甲。
夏佐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睛里“作祟”的生物机械带来的痛苦来势汹汹、去势匆匆……他依稀觉得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却一时分辨不太出来。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时间,由于失去了宿主而陷入暂时混乱中的虫族也反应了过来,并且接续上了被打断的攻势。
但与之前相比,它们的攻击凌乱无章法了很多。
距离夏佐最近的一只飞龙理所当然地将他作为了自己的目标,立刻弓起了身子,咆哮着扑了过来。
夏佐条件反射地把手重新放到武器操控系统上去,接着……
接着他就在那只虫族的身上看到一个微弱的红点!
那个点虽然很小,但在虫子黄褐色的外壳上显得是那样醒目,仿佛在无声地邀请着向它进攻一样。
向来信任自己直觉和本能的夏佐在头脑做出判断之前,就已经操纵着斩翼拔出背负在身后的长枪,没什么取巧和花样地直直一枪刺去!
枪尖正中红点,扑到一半来的飞龙一声悲鸣后就缩紧了身体,连挣扎都不带挣扎地直直向下坠去,然后在坠落到半途中时就僵直着舒展开了丑陋的身躯。
夏佐:“……”
——虽然飞龙的防御较守卫者较为薄弱,但也只是“较为”的程度……
——一击必杀什么的……
——会不会太夸张了!
。
“干得漂亮!”鲍曼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之语,和将军一起关注夏佐的光甲的战场表现,已经成了他在战争间隙中的一大爱好,“我等下一定要把小朋友一枪杀掉飞龙的视频拷下来,直接扔到康纳德的脸上羞辱他。”
“他的进步简直让人惊讶,”道森也加入了对夏佐的讨论,“谁能相信短短几个小时里,他就能从一个刚上战场的新兵成长为一个足可指挥小范围战斗的好手?而且我敢打包票,就是和虫族打过好多次交道的老兵,都不一定知道飞龙颌下有一处分泌寄生孢子的腺体是它们的命门。何况就算知道,也不会做出那样干净利落的一击。”
“那他刚刚那一枪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计划?”鲍曼若有所思地问。
“这就需要问本人了吧?”道森回答,“不过我倾向是误打误撞。”
鲁道夫伸手接通了夏佐的通讯器,这在进入战争以来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样?”上将简单地问道。
“……”通讯器地传来了低低的喘息声,“……还好。”
“返回基地,”鲁道夫说,“现在、立刻。”
“这是命令,士兵。”他随后补充道。
操纵着斩翼安全地回到曙光号上之后,夏佐再也压抑不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虚软,倚在驾驶椅上半天都积攒不出多余的力气走出驾驶舱。
他眼中出现的那些光点和光线,仿佛比身处厮杀激烈的战场还要耗费他的体力和精力,特别是最后出现在飞龙身上那个微弱的红点。
当长枪出手而中的那一刻,夏佐就感到了极大的乏力……不,是脱力感从身体各处悄然却迅速地滋生而来。
他不知道鲁道夫是怎么知道,自己那时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继续作战的。但事实上即使没有那道命令,他也无法在战场上多撑上分毫了。
光甲的驾驶舱被外部命令打开了,上将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外面。
睚眦从操控台上的角落上腾空而起,急急地套在了男人的指节上:“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没有外伤,身体各项指标也都很正常……”
鲁道夫走过去,轻轻抬起夏佐的下巴,对上他那双有些迷蒙的黑色眼瞳:“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夏佐无力阖上了眼睛:“……你不该在这里,我们还在打仗……”
上将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有些心惊于他背后制服触手的微潮。
他来不及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便带着人急匆匆地走出了光甲。
“不要让我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在来到医护舱后,鲁道夫才低声这样说道。
而此前上将后悔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是安排夏佐去第九军校入学。
。
按照长官的要求,卡特中校第一时间将检查结果发送了过去。
“只是体力耗费过高?”鲁道夫抽空看了一眼光屏。
屏幕上的医生看起来很是羞愧:“……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我只能给出这个解释。”
“原因呢?”上将追问道。
于是卡特医生更加无地自容了:“……因为战斗?”
他实在有些无法忍受长官平静目光注视下的压力:“我再次建议您向维促会的那位首席医师请求帮助……”
鲁道夫没有说话,而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战场上去。
守卫者和吞噬者属于虫族三次进化的高级兵种,不管是产生其的能量还是时间上都需要成倍于普通兵种的付出。
所以在打退了这波攻势浩大的来袭后,虫族只有派出更多的兵力才有可能取得成效,然而……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能源。
至此,人类终于得以在这个以虫族为主场的星球,站稳了脚跟。
现在,大批的、比之前更多的工兵在重盾光甲的保护下,争分夺秒地建立起了层层高耸的行星要塞。
接着是兵营、舰队停靠港、防御地堡、炮台塔……
“我到现在还是有点奇怪,”顺利完成两项艰巨任务的康纳德大校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舰桥,“那些狡猾的宿主们是怎么一下子全部完蛋的,难道都拜服在了我的军裤之下?”
鲍曼摇了摇头,然后调出了一个战场平面图:“根据记录分析,宿主的死亡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以这里为起点。”
大校用指尖点了点平面图上的某一点。
接着当时的场景被回放出来:
围绕着两架斩翼,先是两只虫族脑袋毫无端倪地炸裂开来、然后是一只宿主、再接下来是所有的宿主……
这一幕被翻来覆去地播放了三遍。
康纳德拧起了眉毛,伸手指住了异相初起之时距离那三只虫族最近的两架光甲:“这是我的哪两个人?”
鲍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是一名叫彼特的下士和……”
他停下了话语,目光在自己长官和康纳德脸上别有深意地逡视。
“谁?”康纳德没看懂他的暗示,“你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好不好!”
“夏佐·奥法里斯。”鲍曼正色道。
康纳德:“…………………………”
“我可以解释的!老大!”大校痛哭流涕地说,“是我是你的人不是他是我的人……”
“有什么能力谱系是可以导致虫族集体死亡的吗?”鲍曼好心地为好友的口无遮拦岔开的话题。
道森摇了摇头。
然后舰桥里的所有人一起望向了军团长。
“夏佐现在什么情况?”鲁道夫问光屏中的卡特。
“几分钟前醒了过来,”医生回答,“不过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他又看了一眼战场,在坚固的防御工事被建立起来之后,这场战事已经接近了结束的尾端。
上将站起身来,既没有呵斥康纳德的蠢话,也没有回答鲍曼所提出来的疑问:
“……我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人气配角即将出场我会缩吗?
另外,有想听我声音的妹子【还有吗?】,可以去我微博上瞄一眼 d
希望不要破坏我在你们心目中萌萌的形象:)l3l4
☆、70
Chapter 070;
初次上战场的士兵,被热血和生死所逼之下会专注于自己身处的战斗;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无动于衷地面对几分钟乃至几秒钟前还与自己言笑甚欢的战友,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牺牲在自己眼前。
这也是必须配备随军心理医生的原因。
拔掉手腕上的无针注射泵;夏佐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刚刚拒绝了卡特医生的聊天请求……因为;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投身战斗中所感受到的狂热已经消退;但是记忆还在。
只要一闭上眼睛,夏佐仿佛就能看到乌压压的、挥舞着獠刀般的前肢、磨咬着狰狞的口器、喷吐出各种孢子黏液的各色虫族;还有刚刚还在通讯器中和自己说过话的战友;仅仅在转身之间便撕破开被腐蚀开的光甲;接着就……
夏佐杀掉的第一只异星生物是在他11岁……不,应该是12岁的时候;在凯恩的注视下;仅仅在要害部位装备了简单护甲,用一柄普通的合金长刀杀死了一只啮齿暴鼠。
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的并不是虫族的凶残或是手上的杀戮,甚至不是并肩战斗的伙伴的死亡。
而是……
一种更深、更重、更黑的背后。
额前落下了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
夏佐抬起眼来,发现是自己的alpha。
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太久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到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上将在他身边坐下。
“还好,”夏佐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无精打采,“只是有些累。”
“介意和我谈谈吗?”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像是带着某种可以深入人心的、温暖的东西。
……谈什么呢?夏佐有些模糊地想。
他不开口说话,鲁道夫也不出言催促,只是这样安静地陪他坐着。
“我不畏惧杀戮和牺牲,”夏佐的声音有一些紧绷的不放松,“但……”
他停下了话语,一边理清着自己的思维一边组织着合适的语言:“但……我们来到了这里,不是被伤害者而是入侵者,最后用自己人的血肉换取敌人的生命,仅仅为了这个星域的资源。”
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出人类士兵倒在战场上的场景。
——在一个多星期以前,他们还都是一起举起酒杯,满怀着希望喊出“人类万岁”和“必胜”口号的活生生的生命。
夏佐转过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凯恩曾经对我说过,‘想要有所得必要有所付出,所以不要做无意义的付出’……但这场战争,让我觉得毫无意义。”
在来到战场之前,他也曾经有过一思及可以大杀四方、建功立业就心驰神往的幻想。然而在目睹同伴的死亡后以及……
由于在感知上的天赋,他能隐约地感觉到一些非常微弱但是情感强烈的思维波动:比如“愤怒”、“受辱”、“不甘”等等。
甚至在眼睛开始剧痛的瞬间,他还感受到了杂乱而又激动的控诉,就像是成千上万个碎密的声音向他嘶叫着“滚出去”一样。
——是那些虫族。
鲁道夫自然听懂了他说的“毫无意义”指的是什么:“蝎蛛星云的位置很微妙,恰好是同时能深入到虫族和奇美拉主要盘踞星域的夹角处……人类、虫族和奇美拉之间的冲突自从大宇宙扩张时代就开始,但你觉得议会认为最大的敌人是谁?”
在最后一句话里,他说的是议会,而不是人类。
夏佐摇了摇头。
“你补习过不少宇宙史,应该知道在这三个种族中,人类是进入到宇宙时代最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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