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大钢琴摆在眼前,钢琴盖打开著,夹住了钢琴布,黑白相间的琴键总让看到它的人有按下的冲动,但每次按下了就会失望的发现自己不是做钢琴师的料子。
钢琴正对面的是阶梯式座位,上面有几个看起来很新的脚印,看得出是王东穿的鞋子留下的。座位上放了几本音乐书,上前去看,封面上的名字是其它班级的学生的。
音乐室里的隔音效果特别好,一进来就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了。教室里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唯独一扇小窗户敞开著,那扇窗户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开,一半还遮挡著光线不让其进入。
走到那扇窗户前,风轻轻把窗帘吹起来,他抓住一拉,明亮的光线迸射进紧密的室内,音乐室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风没有停止,吹打著阻止它进入音乐室的人,感到自己额头上的一丝发际被吹乱,用手去按住,摸到了冷冷的额头。
这扇窗不是正对著操场的,透过它可以看到教学楼的一部分角落,邬伟豪看到窗外一棵大树此时也被风吹到枝叶飞舞,风越吹越大,却吹不走心中的愈浓的阴霾。
“咚!”沈静许久的钢琴忽然发出一声响,在空荡的教室中来回冲撞。
风停了,树木的枝叶也渐渐平稳。转过靠窗的脚步,看向那架黑漆的钢琴。
那架钢琴有一定年头了,尽管钢琴表面的黑漆依旧亮的可以反光,但钢琴脚的漆却开始慢慢脱落,已经有一些地方直接露出木色来了。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打开盖的琴键,排排紧并在一起,没有动静,好像刚才弹动那个音符的就是那阵风。
鞋子突然好像安上了磁铁一样,被钢琴後的黑板所吸引,带动著脚向那移动,那块黑板不怎麽用,邬伟豪刚才也没去留意它。在离黑板不远的地方,吸引消失了,看向布满了灰的黑板,下意识的後退了几步。
黑板上,红色的粉笔,认出是王东的字迹,比平时他原本就不工整的字迹更显缭乱,杂乱无章的,绘画出某个无法理解的符号。
“王东。。。王东!”邬伟豪觉得心霎那间都被冻住了,不敢想象更多的事情,他在原本就没有什麽物品的音乐室里到处翻找,带著颤抖的声音。
不。。。不会的。。。怎麽,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胖子,邬伟豪的眼泪就要落下,他用衣角擦拭了下眼角,来到床前想缓和一下心情,王东也许是在和他开玩笑,想吓他,是吧?!
窗沿把手心压的起了印子,揉了揉手看看窗沿有多尖,结果看到窗外。
“王东!!!”门边看到一个身影跑过。
只看到了瞬间,但一下就记起来,那是多麽熟知的一个身影了。
但顾不上那麽多,拔腿就跑,冲出音乐室往楼下跑去。
广播体操的音乐已经到了结尾处,顺著楼梯走廊下跑,经过了不知道多少间教室办公室,顾不上自己本身肚子有那麽点不舒服,邬伟豪使出全部速度往底楼跑去,比那天测试的速度还快不知道多少。
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受惯性的影响往前倾了一下,破旧的化学用品储存室牌子下面的墙壁,整个人身那麽大的深红痕迹,开始慢慢淡去,当著邬伟豪的面,就如被稀释的红墨水那样慢慢消逝,从血色,毫无任何操作的,自然而然的,由深渐渐转淡,最终变回白墙,消失。
“不!”脸上的血色就如这墙壁上的字母数字一样,隐没在皎白的墙壁中,如毫无存在过那般。今天没有经过这条走廊,自然没有发现这些数字字母。
广播体操到了最後一节,邬伟豪不再动了,他抓著那块墙壁,抓出了指痕,指甲也被刷白了。
“又一个。。。”闻了闻白漆漆的手,不大刺鼻的漆味道,却觉得,混杂著浓烈的血腥味。
不敢再去看那具浸在血液中失去体温的躯体,只记得一刻钟之前,那具躯体还有意识,还在追问自己的私事。
“是你吧。”对著前面的空墙说“李依依,廖老师,现在还有他,都是你做的吧。”
“踢、踏”响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听了数次,早就铭记於心。
“我说是不是你做的!”冲上前挡在他的去路上,然後一拳直击,没有任何的手软。
“为什麽?!!”抓住被打倒在地上的邓董华,邬伟豪叫喊著,泪水不听话的流下。
“他们到底怎麽了?你说啊!你说啊!”面前的人随他抓住衣领剧烈摇晃,也不反抗。
“你不是人对不对?!!你不是人吧?!”见面前人没任何反应,邬伟豪松开手,看著他慢慢爬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邓董华将制服脱下,抖了抖灰後重新穿回去,由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然後继续刚才的步子,就好像不远处那具尸体,与他毫无任何关联。
看著他走远,邬伟豪跪在地上,绝望的留下了泪。
“邓董华!”他抽噎著声音,吸了吸鼻子“你能不能不要再杀人了……”
准备好的脏话完全没有撒泼而出,到了嘴边,变成了无奈的恳请。
前面的脚步声嘎然停止,背影就好像通电乐意般震动著,邓董华握紧了拳头,没一会又抛下向前进。
邬伟豪的眼泪越落越多,成河流那般,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我承认了,不管你是什麽东西,不管你对我怎样,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
广播体操结束,开始整队回班,松开紧抓的墙壁,手里都是白墙灰。
“天啊!!”回班的人群炸开了锅,然後听得出场面是一片慌乱,老师保安迅速把现场围住了,疏散学生,但流了满地的血却还没干,被踩得到处都是。
再次见到班主任时,邬伟豪觉得她一夜间老了很多。
脸色不再如开学时见到的那样红润,被亚健康的瘦黄所取代,额上的周围也多了几条,发丝也白了许多。
她在办公室里趴在桌上放声大哭,周围的老师都去安慰她,但无济於事,她似乎是在自责,一个学期内就这麽没了两个同学。
邬伟豪站在窗外,看到被英语老师拍背安慰的班主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其实一切都不是老师的管理不到位,邬伟豪知道,这一切,都与那个新来的转学生——邓董华有关。
“草!”站在化学用品储存室的前面,邬伟豪把右手重重的打在了墙壁上,痛感油然而生。墙壁上留著凹陷下去的抓痕,五个痕迹刚好对应五根手指。
早该想到,是那个人的所作所为,那冷若冰霜的性情,那不带善意的目光,那略带嘲讽的冷笑,这根本就是幕後凶手才会有的行为举止!
只是,为什麽是他。。。把手又一次掐进,墙灰又开始脱落,指甲里的被填充满,整个手掌都被染白。为什麽,你要这麽做。。。
邬伟豪觉得心就好像被邓董华拿匕首刺了一般,流著鲜血,痛苦至极,自己喜欢的人,居然是一个杀人犯,他害死了自己身边的好友老师,却没人认为是他,哼哼,这真是上天对自己的极大讽刺。
他会是鬼吗?那些人留下的,都是是坟墓怪异的东西,邬伟豪闷闷笑了,如果真的是的话,那麽上天对自己的讽刺又上了一个台阶,自己喜欢上的不是一个漂亮女孩,而是一个谋害他人性命的男鬼。
泪光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眼角,邬伟豪觉得自己最近懦弱极了,也知道自己彻底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名为邓董华的深渊。
学校对外面完全封锁了这件事,但当时正好是做完操回教室的时候,几乎全校师生都在一刻回到了教学楼,也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花坛上鲜血淋漓的尸体。
又有一大批学生转学了,但大部分学生还是选择留在了学校,只是一个学期内接二连三的出事,也使得学生们心慌慌,学校也以安全为由,取消了一切的课外活动,操场甚至都不让进了。
校长是一个特别迷信的人,不仅请了据说叫价很高的风水师来看,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插上了几柱香,有空就对著它们碎碎念,求得离放假还有最後一个月,所有师生的平安。
学校里开始谣传闹鬼,什麽惨死鬼冤死鬼都传开了,邬伟豪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麽鬼,只想著那鬼就是邓董华,尽管没有任何充分有力的证据。
他也开始不再理邓董华了,他知道自己内心的对他的感觉完全按奈不下去,但他必须忽视掉,因为自己不能再喜欢这个危险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生物。
双手插在裤袋里,从教室里独自出来,今天在教室里闷了有多久?
走廊上,大厅里,花坛边空无一人,学生现在都老老实实呆在班上不敢出来进行活动,甚至上个厕所都要组团。老师也是一上下课立马就飞快的在教室和办公室中往返,穿著高跟鞋跟穿平底鞋的都一样,能冲刺五十米。
空旷的教学楼,就像过周末一样,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平时这时的教学楼是最嘈杂的时候了,学生们享受著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或是在走廊间追逐打闹,或是在操场上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也有去食堂买零食饮料补充身体能量的。
现在,都一去不复返了,下课了学生们也只敢在教室里呆坐著,偶尔和周围的人小声交谈。
摘下还盛有水滴的绿叶,揉成团扔向垃圾桶。
混凝土搅拌机搅拌沙石的噪音从那被围起来的壁障内传出,邬伟豪看向那壁障,上面贴著施工严禁入内的标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能看到一些运沙车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施工设备。
学校在建设新楼,即使再怎麽闹鬼也阻止不了施工的进程。壁障外有一些巨型大的木材,貌似是昨天运来後就放那的,占有了底楼的许多空间,甚至还阻到了前後两个楼梯口,使得学生下楼梯都要跳过这些木材。
原以为今天那些木材就应该搬进工地里的,怎麽到现在还堆放在那?不知道这样会给师生的上下楼带来很大的便吗?
邬伟豪蹲在了木材旁,看了看壁障,上方一个高高的设备正吊起一块钢筋移动著。
他盯著那块钢筋水平的从一角移到中央,然後被缓缓放下,接著设备又返回去吊另一块同样的钢筋。
想到了王东这个死党。
和他貌似是幼儿园就认识了把?认识的那个场面邬伟豪至今历历在目。手工课的时候,王东做了一个难度很大且精美的作品,毫无任何艺术天赋的邬伟豪却做得失败透顶,嫉妒心强的他就把王东的作品装作不小心的给撕坏了。
“哎呦!你怎麽搞的?!”王东看到那个上一秒还靓靓的剪纸人,下一秒就变成了几团扔在垃圾桶里的废纸。
邬伟豪没良心的笑了,但出乎意料的,王东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哭得稀里哗啦,而是跟邬伟豪认真地说“你想要?我剪给你啊?!”说完立马拿起剩余的彩纸动手剪了起来。
直到邬伟豪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被塞进了一个漂亮的剪纸人,只是颜色和先前那个有些不同。
然後,一段友谊,就这麽开始了。
两人同幼儿园毕业後,又很幸运的进了同一个小学,尔後又到了同一个初中,打打闹闹,经常吵架,却怎麽闹怎麽吵也不会到要决裂的地步,邬伟豪还记得,初一的时候王东跟自己闹矛盾说“再也不理你了。”结果隔了一节课後又立马跟他借钱买零食吃。
回忆著往事,邬伟豪淡淡的笑了,是那种很清的微笑,带著几分伤感。
只是这麽原本可以玩一辈子的好友,现在也走了,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
“快了,快了。。。。”
邓董华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只是一直在回忆的邬伟豪并没有发觉。
盯著眼前那堆有点受潮的木材,邓董华的眼神逐渐又变的犀利,这次好像那堆木材惹到了他什麽的。嘴里则一直重复著两个字。
邬伟豪看到他,立马起身走人。
“邬伟豪。。。”邓董华叫住了他。
感到浑身被挤压那般,邬伟豪慌张起来,停下了脚步。
“没人能逃过的。”
他用著没有口音的标准国语,一字一句,击打在邬伟豪的心房上,就好像被瞬间穿透那样,又感到那熟悉的眼神了。。。
先动脚的,是邓董华,擡起腿绕过挡路的木材,上了楼梯。
邬伟豪觉得自己刚刚被包扎好的心,又开始在流血。
那人又要干吗?还嫌做的不够吗。
“你到底是谁?!”不顾吸入毒烟的危险,朝著尽头那个人大声叫喊,那人却好像耳聋了一样。
“为什麽每天都是你!”奔跑在浴火的走廊里,挥手扫开眼前的黑烟。
不知多少次,到了他的背後,近在眼前的人,是那般熟悉,但却无法铭记住他的身份。邬伟豪不再像前面那样去尝试掰动他的肩膀,绕过他想跑到他前面看,看到了。。。
黑压压的天花板。
意识就这麽转回了现实,把压在身上翻开著的书和复习资料挪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小台灯,下床去倒水喝。
算上今晚,有差不多十天了吧。
这十天夜里,因为和邓董华冷战,没有吃过他放在桌子上的安眠药,夜夜都梦到了那场梦境。
渐渐的,连梦境中的自己都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且是连著几天都是同样的梦。
这些梦完全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学校发生了大火灾,梦中起火的时间,惊叫往上跑的人群,甚至摔倒小孩的位置,完全都符合,没有一天会有任何偏差。
而且到了最後,都是看到一个身著白衣的短发男子站在自己要逃的出口,从那人的背影可以看出他是在邬伟豪身边的人,但每当邬伟豪要上前去看他时,就会不由自主地醒来。
之前做噩梦醒来时都有邓董华陪在身旁安抚自己,但从两人冷战之後,邓董华就此知趣的装没看到,不过每次邬伟豪半夜醒来时都能看到桌上有两片药片,只是自己从没吃过罢了。
端起杯子倒进热水,烫手的热水装在被子里就变得暖乎乎的,喝了一小口,看到了桌上的药片。
打了个哈欠,把水杯放回到桌上,回到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拿起小台灯准备关,小台灯在双手的摆弄之中照到了对面的床上。
摊子被叠得像豆腐一样方块,摆在了枕头上,床单没有任何一丝褶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邓董华呢?下意识的想到,去厕所了吗?
难不成那人在大半夜,又跑出去了?
邬伟豪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他半夜不在床上了,最近发生了那些事,此时不免想到了什麽。
他要去干嘛?有什麽事要去做吗?
二话不说,拿起床边的制服套上,拿上钥匙推开门就直接出去了。
他要去看看,到底邓董华在半夜里,都去干什麽。
☆、鬼校 9
今夜的天空失去十五时圆润月亮的指明,只剩下一小块据说是被天狗啃食剩的月牙,显得忧森。走出寝室,右手边的操场被贴上了封条,正眼先看到的体育馆,也只借有墙角应急灯的光,才能大概看清这庞然大物的模样。
穿过这些建筑,邬伟豪好像能听到体育馆里的有人在打激烈的三人篮球赛,操场有人在进行田径运动的测试,沙池有人在练习跳远。幻觉,都是幻觉,尽管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的结果,但邬伟豪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时不时向後看,好像身後随时都会蹦出一个白衣女鬼什麽的。
撑著胆,走到了教学楼前,第一次在大半夜跑到这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避开操场、体育馆,直接就来到这里寻找邓董华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