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醉酒原来是这样可爱。”赵以护边低声笑了笑,边从怀中掏出锦帕帮他擦掉嘴边的酒渍。
等他动作完毕,景澜脑子也清醒了些,只淡淡道,“皇上到这来干什么?”
听到他的称呼,赵以护皱了皱眉道,“自是来找你——这里没有外人,不要叫我什么皇上。”
“今日里应当没什么事,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还是回去吧。”
面前青年的表情依旧冷淡,声音也是没有起伏,赵以护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只压下心里的恼怒,温声朝他道,“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说与我听听,看我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这话竟像是在哄小孩子了。赵以护心道,可现在的景澜倒真的像是个孩子,和他闹着脾气。
“景澜怎么敢生皇上的气,皇上多想了。”
依旧是刚才那样的神情和语调,赵以护这次面上倒真的添了几分怒色,沉声道,“我特意早些忙完来找你,竟是来看你的脸色的吗?”
听到他话里的不满,青年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又拿起杯子,准备倒酒。酒杯还未倾满,只听到椅子抽开的声音,还有君王的一句,“那爱卿就慢慢喝吧,朕就不打扰了!”
终究还是生气了吗?青年脸色微微变了,也不再倒酒,听到脚步声远去的声音,竟一下子怔住了。
不知道自己静坐了多久,只听到门又打开的声音时,他下意识就转头望了过去,却是先前的小厮小岚,而不是……
主子脸上的失望神色一目了然,小岚自然看出了这恐怕是与刚刚那位客人有关,只轻声走了进来,把一些点心放在桌上,劝道,“公子你今日都没吃东西,还是吃些点心吧,对身子不好。”
看见他眼里的担心,景澜只温声道,“放这吧,我等会再吃。”
虽然不聪明,但小岚也知道他是在敷衍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又叮嘱了一番,才关门出去了。
到一楼时却见刚刚那位客人还没走,只在一楼看着东西,见他下来,便走近问道,“你家公子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岚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公子是午时出去一趟就成了这样了,也没吃东西,一直在喝酒。”
听完他的话,赵以护的眉头倒是更皱的厉害了,没吃东西,倒把酒当饭吃了……
自家主子大概就是因为面前这位公子吧,小岚在心里暗暗想着,只朝他又道,“刚刚我进去的时候,公子还以为是您又回来了,明显高兴了些,可看见不是,便又像之前一样了……”
原来,看到他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吗……赵以护低头思忖着,瞬间又决定了还是再上二楼看看。
“你倒挺机灵的。”转过身之前他望了望小岚道。
帝王的威严毕竟不会因换了身行装而消失,小岚只觉得刚刚那眼让自己都有些冒汗了,边在猜着这位公子的来历,边在心里盼着自己公子能因这位公子高兴起来。
等赵以护再次推门进来时,只见景澜已经醉倒趴在桌上,桌上的点心是原样没动的,低低的叹了叹,只在他旁边坐了,把他往自己身上揽了过来。
景澜只觉得身子一偏,还以为自己要倒了,却发现头靠的是一个有些温暖有些硬的地方,只睁了睁眼,却正好望进赵以护的眼。
“……果然我是醉了吗……”
听到他的自语,赵以护给他捋了捋头发,柔声道,“你是醉了,以后如果不吃东西喝这么多酒,我就罚你当我的侍卫。”
他的话景澜自然没听清,醉意渐渐重了,他只觉得困极了,渐渐睡了过去。
赵以护听到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只笑了笑,把他轻放到自己的腿上,自己撑着额头,也陪他睡了。
次日。
景澜是头痛醒的,边揉头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人的大腿上,抬眼望去,却是君王睡意清浅的一张脸。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发现自己竟不是在做梦。心里一阵欢喜间,却是在疑惑——
他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小心的没有惊扰他,他又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发现这已是次日凌晨了,而早朝怕也是误了。
心里正担心间却听到自己身后细微的动静,却是他也醒来了,似是想往他这边来,却好像起不来身。
——自己昨晚,竟是躺在他腿上躺了一晚,这时候,他怕是腿麻极了吧。
一边想着,脚确实向那边行去,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淡淡道,“那边有床,为什么不把我放到床上去。”
这个模样,是已经不生气了吧,赵以护心内想着,只道,“不是怕弄醒你。”
景澜的手停了停,望进他认真的眼,许久才低声道,“因为我误了早朝,还伤了龙体,这个罪名怕是砍头都够了。”
听到他话里的自责,赵以护只笑道,“我昨日来寻你时就有交代张公公,如果我没回去,他自然会告诉那些大臣们我身体有恙,所以罢朝。而伤龙体,我不过就是腿麻了,一点小事而已,还砍头……”说到这里,他失笑道,“我怎么可能舍得你砍头。”
他这番话说完,景澜倒是没了动静,只耳根都泛了红。
他的脸皮薄,赵以护自不会打趣他,想起昨日那个小厮说的他一日没吃东西,只喝酒,只皱眉把他拉了起来在自己旁边坐了,沉声道,“以后不要再糟蹋自己了,再让我听到你不吃饭喝闷酒,你可真的要到我的身边来给我当贴身侍卫,到时候有我看着,看你再敢不敢。”
他话里的关心,景澜自是听得出来,只朝他笑了笑,放下了昨日的事。
不想问,其中之一的原因是害怕答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毕竟在他心里,自己是重要的吧。
昨日的种种不平,委屈,倒像是发孩子脾气了,他明明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根本就没发现他跟他是有些相像的……
这样失神想了许久,直到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才发现他刚刚出去了。正想问他出去做了什么,却看到他手里端着的碗,还冒着热气。
“这次就放过你了,先喝粥,我刚刚已经吹了一阵,应该不太热了。”
“……嗯。”
什么都不重要了,在这刻。
☆、暗思意不明
今日罢朝,是赵以护任皇帝以来的头一回,下面大臣们俱是议论纷纷。
“皇上病的如何?太医是怎么说……“
“该是找个机会劝皇上立后了,先皇当年这样的年纪,皇上都有几岁了……”
“是啊,子嗣问题也该解决了。”
……
听着他们这些话,子慕只忍俊不禁了,开头倒还好,关心的是君王的身体,说着说着,竟然扯到立后跟子嗣上。他自然是不想搀和进去的,与他而言,不上早朝自是更好,他趁这个时间正好回府一趟,带家里的小兔子去吃早点。
只是他虽然这样想,可其他大臣就不这样想了,他刚准备回去,就有一名大臣朝他走了过来,沉声道,“皇上此番也不知病得如何,不知道御史大人有何想法?”
不过病了一场,还需要有什么想法?虽心里是这样想着,却自然不会这样说出来,只淡淡道,“相信皇上的龙体明日就会安康,这些其他的事,还是等皇上临朝时再谈不迟。”
“这——”这位大臣正欲说些什么,前边的丞相倒是开口了。
“苏大人这样清楚皇上的身体,难道是已经看望过了?”
这话淡淡的,也不知是何用意,子慕只微微道,“子慕也是才知道这一消息,又怎么已去探望,丞相大人说笑了——”他停了停,只望向他道,“皇上一向身体强健,且年华正茂,想必这次只是微恙。”
“是吗……”丞相只淡淡反问着,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但愿如苏大人所说了。”
两人之间虽言语间没有什么冲突,可看两人的神态加上传来已久的有关御史大夫与丞相不和的消息,大臣们只各自思忖了起来。
迈出殿门,子慕却是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君王的寝宫,毕竟作为臣子也好,昔日的好友也罢,生病探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走到寝宫前,却见张公公正站在寝宫外,看见他只走上前道,“苏大人可是来探望皇上的?”
“正是,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子慕说完这话只等着他进去通报了,却见他露出为难的脸色,“苏大人对皇上的体恤之心咱家自会告知皇上,只是还请苏大人改日再来吧,皇上刚刚睡着。”
子慕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张公公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可他却心里却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却也不再问,只淡笑道,“那子慕就先回去了。”
从宫门出来,却是不自觉的行到了一家小茶馆,兀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了。
“哎!这位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
对上茶馆老板的笑面,子慕只淡淡笑了笑,却听她又道,“不过那位公子倒是常来,还带着一个俊郎哩。”
他常来?还带了一个人?
或许他们都有所改变吧,那个他身边的男子,应该是他所亲近的人了。自己如今身边不是也有了一个吗。
而他常来这里,未尝不是说明着他还记得两人的情谊,自己或许是误解太深了,君心虽难测,可归根结底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或许……自己该找他谈谈了。
低头啜饮着和以前一样味道的茶水,子慕嘴角却是不自觉的勾了了起来,这样决定之后,竟是心头一松。
而此时,子慕对面的位置却有一男子坐下,伸手就是拿起杯中的茶水一口灌,完毕还感叹——“真爽快!”
子慕本是一边感叹这人的爽直,一边好笑他的牛饮,待看到男子的面目时,倒是惊讶道——“林安知?”
男子此时正好抬起眼,也是一阵惊讶道,“苏大人!”
两人对视着笑了笑,子慕开口道,“没想到这日倒真的赶巧了。”
林安知只笑道,“我今日倒是运气不错了。”说完看了看他的旁边,“今日就苏大人一个人?”
子慕只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在茶馆相逢了,那子慕今日就请林公子喝茶了,下次再请林公子喝酒也不迟。”
林安知笑笑道,“我还就怕苏大人不记得了,到时候还得我厚着脸皮提醒了。”
两人又一起坐了会,也谈了许多,林安知对事情有着极其独到的见解,毫不扭捏,子慕竟有几分回到和任秋坐在一起的感觉了。
却没想突然听到馒头的声音,心里正惊讶着,转过头去,还不就是那只兔子和馒头。
“苏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先过来的却是馒头了,相处了些时日,馒头也不再唯唯诺诺,怯生生的模样了,倒显出了一些活泼。
子慕自然是乐于他的变化,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今日免朝,所以我就顺便到这来坐坐了,你们呢,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馒头只指了指后边的山色,“山色哥哥说今日要去我家玩。”
子慕低笑一声,正准备唤少年过来,却见他站在不远处,目光却是望着林安知,那模样却绝不是高兴了。
林安知自也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心里只苦笑,却是不知道自己怎生得罪了他,以为他马上就会拉着子慕走,却见他脸色一转,却是笑着坐到了他的旁边。也没先跟子慕说话,却是对着他道,“今日有幸遇到林公子,山色可要敬杯茶给你,上次误撞了林公子,还请林公子不要介意。”
说完他已经往杯里倒满茶,笑着饮了,林安知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干笑着道,“……自是没有”
山色却是给他杯子里倒满茶水,定定看着他,“既然没有的话,林公子能不能喝下这杯茶呢?”
少年此时的脸上倒是满脸笑意,林安知越发摸不着头脑,只得端起杯子,却见旁边的少年笑弯了眉,而自己的手却是不受自己控制般,整杯茶水都倾洒在胸前,一大片暗色湿渍,好不狼狈。
子慕本来也是好笑的看着少年的动作,这时却也沉着声音开口了,“山色!”
山色却是往他旁边坐了,委屈的望着他,“是他自己端杯子端不稳,你要怪到我身上吗?”
子慕正准备回答,却是林安知先开口了。
“山色公子说的没错,刚刚是安知端不稳,那这次安知就先告辞回去换身衣衫了,希望下次还能有幸与苏大人喝酒畅谈。”
见他如此说,子慕只朝他一笑,认真道,“子慕乐意之极。”
眼看着林安知的背影消失了,山色嘴里却是嘟囔道,“……还下次,有我在就不可能……”
子慕不知道他口中念些什么,想到这两次他对林安知的样子,只问道,“安知可是得罪你了?这样不喜欢他?”
听到他口中的称呼,山色脸色更是不好看了,只垂着头道,“我就是不喜欢他……”
这样垂着脑袋,不知道的倒是因为他还受了委屈了,子慕一边无奈的想着,一面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些,温声道,“那以后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你就跟馒头出去玩,不看到他就行了。”
子慕这话本是为他着想,可没想道少年却抬起头,一脸怒气道,“你还要跟他见面?还不要我跟在身边?”
这倒是子慕第一次见他这样生气,只解释道,“林安知性子极好,又懂得许多,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他虽解释了,可山色却还是闷闷不乐的一张脸,也不说话了。
☆、愉梦解烦忧
茶馆老板今日心情很好,一边擦桌子一边哼着小调,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会呢,却见两个青年男子相携着来了茶馆。
老板望到他们两个,却是一脸熟稔的招呼道,“两位公子还是老位置?”
两名男子其中一名格外清俊的男子笑道,“自是,麻烦了。”
“那两位公子先坐一会,茶马上就好!”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里边,两位男子也是找到坐处坐了下来。
看清俊男子皱眉揉着额头,坐在他旁边的男子却是极自然的替他揉了起来,“痛的厉害?看下次还那不那样喝酒了。”
话虽如此说,可手下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只力度适当的替他按压着。
清俊男子看了看四面,脸色带上几分不自然道,“……这里人多……”
“那又怎么了?”赵以护目光落在面前青年不自觉红了的耳根上,只笑道,“哪次我们来这里人不多了。”
他话里说的自然不是人多的意思……
“茶好了!”茶馆老板把茶壶放到桌上后,倒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忙别的,反而搬了把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了,笑盈盈道,“今日里,茶馆倒是热闹了,以前常和公子来的那位公子也来了,还有后来来的那位小公子哦,倒真是好模样!”
这话自是对着赵以护说的,听到老板口中的感叹,赵以护却知道他口中后来的那位公子是谁了,只道,“却是老板招待得好,才有这么多回头客了。”
这话自是令老板高兴得很,只摆了摆手笑道,“多亏几位公子照顾啊,不然我这小店该早垮了。”话毕却是指向了另一边桌子上坐着的女子,起身叹道,“不知这般人物属意的是哪位姑娘……”
赵以护也望向了那边,本朝女子外出俱是面纱遮脸,而坐在桌前的女子,看她们梳的头发发式,都是些未婚女子,看到他望向这边,都是正襟危坐着,羞答答的低垂着脑袋,这样子让他想起刚刚景澜的模样,竟让他在心里生出了几分笑意,正准备转过头,却见有一女子毫不躲闪的望着自己,他定定回望过去,原以为会让她收回去了,却见她嘴角边好似还微微的笑了笑。
面纱极薄,他自然看得到她这轻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