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安衡平便不复存在,残留在地表的只有断掉的冰样长刃,储物袋,以及一块手指大小的柱状玉石。
——找到了。
看着地上的几样东西,轻什笑了起来。
☆、20二十、凶兽
轻什找出一个木盒,用控物术将地上的玉石放入盒子,然后对着地面施放了一个土系的覆土术,将断刃、储物袋和一滩血水统统埋入地下,又施了一个木系的青苗术,将地表的杂草重新催生出来。做完这些,轻什开始回收自己的阵盘和阵旗,然后把阵盘和阵旗放回特意为这次试练准备的储物袋,木盒则塞进了手上的储物指环。
一切收拾妥当,轻什心满意足地看了眼已经痕迹全无的树林,转回身往来时见过的那处殿宇走去,并没有继续尾随欣怡。事不过三,他已经宰掉两个了,实在没兴趣再劳心劳肺地去杀第三个。如果佘骥或是佘骥之外的某人还准备了第三个后招,那他坐等接招就是。
轻什很快出了树林,沿着河流走回河水的分支处,又沿着那条支流向不远处的殿宇走去。
河水的支流在殿宇附近便隐入地下,四周没有围墙,但一圈介于湖泊与池塘之间的碧绿池水包围了整幢宫殿,所有进出宫殿的白色石阶亦被这碧绿的池水淹没,形成了一道很难说是天然还是人工的沟壑屏障。
此时天色已暗,只是天上并没有月亮,只闪烁着点点星光。轻什不知道五霞仙境是何种虚弥,所以也无从判断天上的星星到底是外界的映射还是虚弥境自身幻化。不过这里与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应是一样的,否则仙楚门也不会以“天”为单位计算试练时间。
漆黑的夜色就是最好的掩护,轻什只是收敛了气息,然后便径直地走到了池水边缘。
——这不是水,或者说,不是纯粹的水。
尚未接触到池水,轻什的肌肤便已感觉到了其中不均衡的灵力波动——水蕴含的灵气再浓烈也不会生出这种如同刀刃般尖锐的触感,倒像是某种禁制假借水的表相构筑成的幻阵。
——不,不仅仅是禁制。
轻什动了动鼻子,很快便从这貌似碧水的池子里嗅出了一股腥气。
——是凶兽。
轻什迟疑了一下,但好奇心很快占据了上风,于是他彻底打开五感,并将自身灵力汇聚于双眸之中,凝神向“池水”中看去。
果然,水下一片空灵,没有水草亦没有游鱼,只有一股股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向何处的灵气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飘移。
轻什仔细观察着灵气的运行轨迹,忽然间觉得它很是熟悉,但没等他想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双金色的眼眸已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
“是谁?”一瞬间,轻什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如此发问。
“你问我?”轻什下意识地反问。
声音没有回复,那双金色的眼眸也带着一丝诧异,突兀地消失在轻什眼中。
轻什不由愣了,由于禁制的干扰,他连那双眼睛依附的身体都没有看清,只隐约感觉了鳞片和利爪,身形似乎也并不巨大。
——是什么?
轻什一下子想到了好几种类似的灵兽,却又觉得都有些似是而非。紧接着,轻什倒是记起为什么他会对灵气的运行轨迹感觉熟悉了——这与韩朔洞府里的禁制完全是同出一辙,就算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也是同一师承流传下来的套路。
这五霞仙境和韩朔的洞府有什么关联?轻什觉得回去的时候可以问问韩朔。不过那得是九天之后的事情,眼下他要做的,却是利用剩余的时间将眼前这座禁制破解掉,就算无法破解,也要全部复制下来,带出去仔细研究。
找到了目标,轻什顿时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人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不知不觉,等轻什好不容易抓到点头绪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竟然忘了数日子。
——今天是第几天了,应该不是最后一天吧?
轻什无奈地发现,平日里从没放在心上的漏刻日晷也是有用处的,比如现在。
“应该还有两三天吧。”轻什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正犹豫着是不是先去传送法阵那里看看,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回答——
“不,是一天零八个时辰。”
轻什不由转头向“池水”中望去,果然,那双金色的眼睛又出现在池水之后。
轻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挥起了自己的右手,“嗨——”
那眼睛没有再消失,却也同样没有回应轻什的招呼。
轻什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快又不甘心地继续问道,“你不是想问我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啊,你要不要听?”
“……你真的能听懂我说话?”金色眼眸的凶兽终于给出了回应。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都能听懂我说话了,我为什么不能听懂你说话,难道你说的不是人话?”轻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的确实不是人话。”凶兽很是认真地答道。
轻什的笑容不由一僵。
“我能听懂人言,但尚不能口吐人言。”凶兽继续说道,“所以,你竟然能懂,这真的很奇怪。”
“是吗?哈哈!”轻什干笑两声。
“看来你不想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听懂我说话。”凶兽自顾自地说道。
“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为什么会在这里。”轻什立刻强词夺理地答道。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不过……”凶兽正用讨价还价的口气和轻什交涉,猛然间却又停了下来,将语气换成了厌恶,“这个问题还是一会儿再谈吧,讨厌的家伙又来了,我要躲一下,你——也一样吧?”
“没错。”轻什点点头,他也听到了御器飞行的破空之音,而且这声音还有点熟。
凶兽缩回到禁制深处,轻什也飞快地避到池边一块奇石后的阴影里,他在那里布置了一个隐匿法阵,置身其中再配以敛息术,就是元婴修士也别想以神识发现他的存在。
不知道管事堂里是不是给出了和这处殿宇有关的任务,总之在轻什猫在这里研究禁制的这几天,几乎天天都见到有人来此张望,他们当中大多只是看一眼便走,少数几个曾尝试进入,不过无一例外都是有进无出。轻什就是为了避免在推演阵图的时候被这些人干扰才布下了隐匿法阵,不过也正是这个法阵才让他忘了计数时间,好在回神的及时,否则真是自己把自己害死。
轻什这边刚刚躲好,天空上便落下两个年轻男修,一个筑基期青年,一个炼气期少年,那个炼气期的少年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兽。
——真是阴魂不散!
轻什不由有了恼意,但马上又开始怀疑这两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而且还是在隔了这么多天之后。然而,这两人接下来的行动很快就让轻什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多情。
——人家根本不是来找他的!
那筑基期的青年落地就便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往外拿东西,很快就在池子边搭起了一座简易祭台,然后又在祭台上摆满新鲜的灵果和带骨的灵兽肉。而与他一起的汪小波则站在一旁,不停地安抚着自己怀里明显不安的小兽。
布置好祭台上的祭品,青年向后退了几步,从怀里拿出一支短笛,缓缓地吹奏起来。
——这吹的什么玩意啊?
青年吹奏出的乐曲让轻什凭空生出一种被割肉刮骨的异样感觉,吓得他连忙关闭了自己的听觉,一直到青年放下短笛,他才重新竖起了耳朵。
“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没有?”青年向身边的汪小波问道。
“没,不过欢欢很害怕,你吹笛子的时候,它都快吓哭了。”汪小波嘟嘴道,“这下面可能真的有灵兽——呃,不一定是灵兽,把欢欢吓成这样,搞不好是某种凶兽。”
“你这欢欢胆子太小,我师傅的坐骑青蜚都能把它吓着。”青年不以为然地笑道,然后拍拍汪小波肩膀,鼓励道,“别怕,我每年来这都活得好好,下面那只就算是凶兽也肯定不吃人。”
“它虽不吃你,未必也不吃我。”汪小波使劲摇头。
“不是还有我在吗?走近点试试,只要能让那家伙露个头,我就去师尊那里给你请功。”青年继续劝诱。
汪小波似乎被说动了,怯怯地向前走了几步,但他怀里的小兽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吓得他也赶紧停下脚步,转回头惊恐地看向青年,“不,不行,欢欢说再过去它就要死了!”
“那么严重?”青年有些吃惊。
“夏师兄,欢欢……欢欢害怕!”汪小波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紧张地抱着怀里小兽,进也不是,退又不敢,很快便眼泪汪汪。
“好了,好了,我们走,我们走。”被唤作夏师兄的青年赶紧把汪小波拉了回来,也没管地上的祭台和祭品,带着汪小波上了自家灵器,腾空而去。
只是这俩人虽然飞上了天,却并没有真的离去,依旧是徘徊在半空中远远地俯瞰。
——又来这套!
在一旁看热闹的轻什不由撇嘴。不过,夏师兄这个称谓倒让他想到了青年的身份——恒楚真君座下弟子夏羽川。当年他被恒楚真君选做弟子的事很是引发了一阵喧嚣,不过之后就再没听到他的消息,也从没见他在五峰或内山出现,当初的那点喧嚣便也很快烟消云散,连带着他这个人也被大家抛诸脑后。
他们不走,轻什也不便出去,好在他藏身的石头就在池边,扭头就可以和下面的凶兽说话,而这么远的距离,估计上面的夏羽川和汪小波也不可能听得见。
“他们还没走,你别急着出来哦。”轻什向凶兽提醒道。
“我知道。”凶兽的语气很是轻蔑,“明摆着是要把我骗出去抓起来,而且同样的套路每年都要来上一次,无聊透了。”
“每年?每年都是他吗?”轻什随口问道。
“最近几年都是他,不过之前是别人。”或许是难得遇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凶兽几乎是有问必答,“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不过连我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就想诱我出去,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座虚弥境——你知道你现在是在虚弥境里吧?”轻什问道。
“当然知道,这虚弥境还是我亲眼看着我那主人一点点做成的呢。”凶兽答道。
“主人?你有主人?”轻什有些吃惊。
“没有主人,我一个开了灵智的上古灵兽怎么会钻进虚弥境里还把自己困住?”凶兽不屑地反问。
“也有可能是被抓紧来的啊。”轻什道,随即又恍然击掌,“等等,困住?困住!啊啊啊啊!”
“你鬼叫什么?”凶兽不满地问道。
“我终于想明白那块阵图为什么要设在那里了,原来并不是摆设或者画蛇添足,果真是有用处的!”轻什说着,扭头看向凶兽所在的池子,“不过,这样说来的话,你不是不想被他们抓走才不出来,而是你根本就出不来吧?”
“……哼!”
“别哼啊,我又没笑话你。”轻什连忙道,“话说你那主人怎么回事啊,他是飞升了还是坐化了,干嘛好端端地把你关在这里啊?”
“飞升了。”提到这个话题,凶兽的语气顿时消沉起来,“那时候我才刚开灵智,修为和筑基期的修士相差无几,他没法带我一起飞升,只能将我留在这里。”
“他不会还许诺以后会回来接你吧?”轻什嗤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凶兽很惊讶。
“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轻什道,“要不是你那主人许下了什么让你舍不得的诺言,你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守在这里这么久?别说什么禁制,禁制也是需要灵力支持的,破解禁制可能太难,但断掉它的灵力来源可没那么麻烦,就连我这个只在这里待了几天的人都看明白下面的灵脉走向,何况你这个待了千百年的?话说,你还真打算等他来接你上去?”
“他从未对我失言。”凶兽道。
“你就没想过他可能飞升失败死翘翘?”轻什问道。
“我亲眼看着他飞升,然后才进入这里替他看守洞府的。”凶兽固执地说道。
“好吧,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轻什无奈地耸耸肩,“总之信不信由你,他是不可能回来接你的。飞升这回事其实和死掉没什么区别,两者最大的相似就是——只要成功,就别想回来。”
“……”凶兽沉默起来。
轻什满意地打击过了,随即又补充道,“当然,两者也是有不同的,死掉的家伙是彻底不可能再见了,不过飞升之人呢,他虽不能回来见你,你却可以上去见他——只要修为足够,你可以自行飞升仙界的嘛!”
“你说的是真的?”凶兽有些犹疑。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轻什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了,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哦,他们终于走了。”
就在一人一兽闲聊的时候,天上的监视者终于没了耐心,驾驭着灵器飞向他处。轻什也跟着从石头后的法阵里走出来,站到池子边,低头看向下面的那双金眸。
“嘿,露个头,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呗。”轻什道。
“不要吓到。”警告了一句,凶兽终于浮出“水面”,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在轻什眼前。如同之前轻什窥探到的,乍看上去像是麒麟,只是个头偏小,金甲金毛金眸,偏偏整个身子却呈暗色。
“竟然是犼!”看到凶兽全貌,轻什很是惊讶。
“不愧是能听懂上古兽言之人,果然识我。”凶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以前我也曾与人见过,他们无一不将我误作麒麟,真真可恶。”
“算起来麒麟也是你家亲戚,看错很正常。”轻什嘴上说着,心里却起了别的心思,“对了,既然你有主人,想必也有名字,叫什么?”
“望朔。”凶兽答道。
“朔月的朔?”轻什不由眨眨眼睛——不是吧,这么巧?
“正是。”凶兽点头。
“还真是巧,我现在……呃,算是伺奉……算了,你就当我也有个主子,而且我那主子名字里也有个朔字,而且他用的剑也叫犼,龙牙犼。”
“龙和犼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名字里。”望朔显得有些不悦。
“现在的上界连龙都没有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轻什撇嘴道,“不过,真的很巧哦,要知道,我那主子住的地方也有这么个禁制,和你看守的这处禁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也许不是巧合。”望朔却道。
“啊?”轻什不由一怔。
“你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身上有我主人的一缕神识。”望朔道,“要不是感觉到这缕神识,我也不会忍不住出声,后来又和你搭话。”
“神识?”轻什歪歪头,很快就恍然地掏出韩朔给他的身份玉牌,“不会是这个吧?”
“嗯,主人的神识就在这里。”望朔立刻点头。
“可这里应该只有我家韩长老的神识啊。”轻什疑道。为了破解洞府禁制,这玉牌他早就检查过多次了。
“我家主人最擅长藏东西,若我猜的没错,这玉牌被刻入了一个阵中阵,主人的神识应该就藏在这个阵中阵里。”望朔道。
轻什不由摸了摸鼻子。门内的身份玉牌都是弟子入门时现做的,而韩朔不过数百年岁,仙楚门又从无中途更换身份玉牌的先例,轻什怎么都看不出来这块最多和韩朔同龄的玉牌竟会与望朔的主人扯上关系——这相差的也太远了吧?不过,眼下并不是争执这个的时候,先把这白痴犼拐出去才算正经,其他的都可以押后另谈。
“看来,你那主人和我这主子是有些渊源的了。”轻什随口说着,忽然间话音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