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多人中,这团堵在胸口,偏只他才有的窝囊感觉,却陡然间让他从另外一个角度,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黑暗时代以来的自己。
迅即,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是要学“麻木”,学别人的生存方式,是需要“学”,而不是像那个女人一样,自然而然地面对一切灾难,自然而然地抹平一切心结。
因为不管他如何一直提醒自己、告诉自己,他得有自知之明,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在他的心中,都一直隐藏着一丝骄傲,一丝由古书带来的骄傲。
这丝骄傲就像种子一样埋在他心底,从一开始他便将自己脱离开其他人,以一种他从不曾注意到的“居高临下”的视角对待所有人,不论是朋友亲人兄弟,还是敌人他所恨的人,一概如是。
不论是阳光时代,还是黑暗时代,即便再无能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股“孤芳自赏”的意识,并总能替自己找到一丝“与众不同”的东西,作为自我安慰式的“骄傲”。
这个东西,在阳光时代,表现到字面上,叫做“尊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属于自己的骄傲,哪怕没有一个其他人承认,他也会自我确认,阳光时代楚云升也有一模一样的这种心态,但进入黑暗时代以来,这东西却发生了他始终没注意到的奇妙变化。
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一个个天赋横溢的觉醒者败在他手里,这颗自信的种子也越扎越深,当连冰火异族以及神域虫珉都无法战胜他的时候,这丝隐藏在他内心的骄傲实际上已经到达了巅峰。
但它并不是什么好事,当一个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尊”太强,而现实却依旧残酷地让他头破血流、一失再失,什么都保不住的时候,这种反差地刺伤与挫败感,会叫人不知所措地茫然与痛苦。
楚云升被面具人队友被架在胳膊上,恍惚间越来越通畅了,从一开始,这丝匿藏的骄傲就让他以为能保住余小海,结果他眼睁睁地看着余小海消失了;接着他以为他保住他爱的家人,结果又眼睁睁地看着整座金陵城消失;……最后,他以为他能保住如兄弟般的傻大虫,结果却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傻大虫自杀身亡。
每一次失去后,他都开始拼命地修炼,玩命地提高实力,寻求一个极端,于是力量越来越强,那丝骄傲也越来越自我隐藏滋生,但每一次到头来还是保不住他以为能保住的东西。
当眼泪已流干,悲痛已无处可以容纳,甚至仇恨都到了尽头,只因为曾有过那一丝隐藏内心的骄傲与自信,最终还在折磨他心灵的,只剩下强烈的自我内责,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骄傲太强,而能力又太弱,碰得头破血流,才是一切矛盾与痛苦的根源。
他一直只意识到矛盾的一头,因此只顾埋头同残酷的世道玩命赛跑,想尽一切办法提高实力、能力,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回头审视已经越来越脱离现实的“骄傲”与“自尊”。
这东西就像是“心魔”一样,能力越强,它愈强,阻碍他接受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折磨他矛盾的心灵,影响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
抬尸的女人能够麻木地接受她的境遇,是因为她没有任何能力挣扎与抵抗;持弓女至死都不能摆脱对弓的**,是因为她的力量赋予了她盲目的骄傲;而他,又何尝不是!?
楚云升一下子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清醒了。
从黑暗降临的第一天开始,他便陷入这个噩梦,无限循环的梦靥,始终无法挣脱它的桎梏,直到刚刚,在面具人老孙如孙子般的“千恩万谢”声中,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尊,此时此刻全被撕地粉碎,一寸不留,囚困他心灵的牢笼终于忽然被打开,从此,一片开阔!!!
我已经尽力了……
楚云升对着那些飞舞在他脑海中熟悉的影子们,心道释然,一声“尽力了”,道尽了他压抑太久的辛酸。
此一刻,他浑身一松,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的感觉,袭心而至,令他潸然泪下,这一些眼泪,不是为任何人而落,而是只为他自己,只为他囚禁已久的自心而流。
他任由面具人将自己拉走,望着金甲人等人,他想笑,他很久很久没有“真正地”笑过了,硬邦邦地嘴巴,几乎已经让他忘记了笑容的感觉。
“哑巴,你还笑得出来?”瘦个面具人诧异地看着楚云升扭曲在面具上的古怪笑容。
楚云升却不改笑意地转而看着他,似乎在说,我为什么不能笑?我偏要笑!
“哑巴是笑自己命大,换我,我也得偷笑了,金甲督领啊,真要杀哑巴,哑巴哪里还有命在?她连自己的武器都没用!
不过,哑巴还真有你的!你是咱们面具人军团中,不,整个植物林中,除了咱们军团长黑甲督领,以及绿甲督领外,有史以来第一个可以一矛挑飞金甲督领头盔的人,这事我猜要不了多久,全植物林的人都会知道,你小子就要出大名了!说不定军团长还要亲自接见你呢!”驾着楚云升的面具人,感慨地说道。
瘦个面具人奇怪地、仔仔细细地来回打量楚云升,半响道:“老六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咱都小看了哑巴,听说分配哑巴的时候,居然没人要,大队硬塞到我们9队的,这会,7队的王大头、10队的高老庄估计得悔死了,还是咱孙队威武啊!”
楚云升“上班”没几天,就被刺伤的结果,也并非完全没有一点好处,除了从金甲女人得了一笔所谓的“养伤费”,更是奠定了他在9队中的地位,虽然他其实不在意最后这点。
一群“敲诈”受挫的面具人,胡乱地给楚云升包扎后,立即浩浩荡荡地冲向下一个黑市点,一个植物林城市中最底层人类交易所需的地方,那里虽然没有什么太大油水,但同样从来没有什么太深的背景。
硬要说这个黑市点中,某些人的确有什么后台的话,那么面具人9队大抵就算是他们最大的后台了。
这里是最底层人类的挣扎线,却是面具人9队的天堂,在这里没人敢违逆他们的意思,他们拥随意安置一个奸细之类罪名的权利,然而堂而皇之剥夺对方所有“财产”“身体”甚至“生命”。
楚云升觉得他们现在又像阳光时代某条小街道上的“城市管理者”,因为当老孙他们的身影刚出现街头,他就听到有人惊呼:“面具人来了,快跑啊!”
然后,一阵鸡飞狗跳,罐打瓶摔,整条街顿时乱成一团,收摊的收摊,推车的推车,仓狂不堪。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街尾,排在老三的瘦个面具人叼着土烟,从墙角转过身,冲着他们吐出一个烟圈。
面对呆若木鸡地人群,瘦个面具人夹住烟身的手指蹭蹭了发痒的眼皮,淡淡地道:“老十七,愣住干什么,拿啊!今天就数你最倒霉了,哥几个让你先挑!”
他没有用“抢”这样强盗的字眼,也没有用“没收”这样官方的说法,却只用了一个十分随意,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的“拿”字!
可见这里已经腐化堕落到什么程度了?
老十七是指楚云升,他在9队的地位牢固后,第一个改变就是从“哑巴”升级到“老十七”,老孙为老大,其他原十五名面具人顺序排开,排到楚云升这里,也就是老十七了。
楚云升目光微微一扫破破烂烂地人群,他们顿时低下头,躲避着楚云升的目光,生怕被楚云升看中手中的东西,怯怯地后退,小孩胆怯地目光从大人瘦弱的腿缝隙中露了出来,紧张地望着面具人。
他忽然伸手“拿”走了瘦个面具人手中的土烟,抱着长矛靠在墙上,吸入一口,感受着火辣辣地烟味,他不想搅和到这里的任何事情中,只想享受心灵挣脱后的这片刻的宁静。
而且,他还不至于到要打劫一群比他还惨的人。
“靠,居然拿老子的!”瘦个面具人搓了搓空空如的手指,愣了一下,骂骂咧咧道:“你们这帮孙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找死啊!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快,赶紧给老子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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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人传说()
面具人9队一丝不落地将在金甲女人面前所受到的待遇,成功地转嫁到这群无权无势的小民身上。
他们见到什么拿什么,口袋里装得满满的,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瘦个面具人放肆地摸上一个女人的屁股,然后哈哈大笑地看着女人受惊地奔跑,慌乱中一头撞在其他面具人的盾牌上。
没人敢出来阻止面具人的恶行,就像是约定俗成的一般,更像是一个不知道操练了多少年的“流程”,施暴的人麻木了,被虐的人也麻木了。
在这片丛林城市中,各个面具人辖区中,不同的地方,不停地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女人被面具人拖入了旁边的矮屋,其他只被“拿”走一部分东西的人群,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流程”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了,意味着他们又一次幸运地没有成为最倒霉的一个。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面具人不会拿走所有的东西,有人的“财产”甚至碰都没碰,但每次总也有一到两个不配合的人被拿个精光,每次也都有倒霉的女人被拖入矮物,所能庆幸的,每次都不是自己而已。
老孙一般不准随便杀人,并不是他有多么善良,或许他曾经有,但现在没有,现在他只是觉得杀人会给他带来一些晦气和不必要的麻烦。
有几个“摊位”似乎大一些的物主,像哈巴狗一样恭维着老孙,掏出各种“好东西”**裸地孝敬他,老孙此刻摇身一变,俨然从刚才的一个孙子,成了一个大爷。
“孙队,听说了吗?”一个前额宽大,下巴正方,带着还算周正的帽子的物主,凑近老孙耳边小声道。
“听说什么?”老孙拿着一袋阿尔卑斯奶糖,对着光线,左右翻看生产日期,漫不经心地说。
“听说来了一个顶级高手,只一招,就一招,杀了花仙子,本以为是璧主亲自出的手,后来才知道不是,现在东西植物林都在暗中找这个人。”那人看了看四周,低声道。
老孙手一抖,下意识地看了看靠在墙角的楚云升一眼,迅即又摇了摇头。
“这事传得可玄乎了,你们上面不知道,这下面都传疯了,有人说……”那人谨慎地咬着老孙地耳朵,细声道:“有人说,是天下第一人,只能他有这个本事,一招内搞定!”
老孙惊讶地说道:“胡扯吧,不是说那人早已经死了吗,再说那也只是传说而已,鬼才知道真假,一人对阵……操,这年头,你们还当真了,真是什么都敢扯!”
那人古怪地认真道:“这怎么是胡扯呢,听说两位璧主都坐立不安!”
老孙这回眼皮都懒得抬了,撇了撇嘴道:“这不是胡扯?连我都不知道璧主的情况,你们怎么知道的?别瞎基巴胡咧咧了,说正事,告诉你一个消息……”
楚云升丢掉快烧到手的烟头,踩了两脚,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流程,仿佛不踩一下就不能算在野外抽烟一样。
他将长矛插在地上,快速地穿过畏畏缩缩地站在两边地人群,刚刚他看到一样东西,勾起了他的一点回忆。
一个满脸污垢地纤弱女孩,惊慌地看着楚云升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女孩不敢看楚云升目光,将头深深地埋在脏兮兮地破棉衣里,一副要什么随便拿的样子。
楚云升的手指轻轻滑过一只残破却很干净的粉色胸罩,他微微一笑,仿佛见到了大虫头顶着它,冲着自己傻傻怪笑。
接着他的手指落在一个灰色毛线头套上,这种式样的头套,自黑暗降临后,他戴了很久很久,往日的一幕幕如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
“我靠,老十七,你不会是看上这妞了吧。”面具人老六提着裤子从矮屋中刚出来,就见到楚云升在一个女孩面前发呆,忽然道。
他仿佛来了兴致,在手上吐了吐沫,捏着女孩的下巴,用吐沫在女孩脸上擦了擦,露出一丝柔嫩的肌肤,对楚云升使着眼色道:“哟,老十七有你的啊,眼光不错,不过你可要快点了,老大要收队了。”
这时,旁边一个楚云升熟悉的老头,挤了过来,赔笑道:“两位军爷,这闺女是个哑巴,哑巴。”
老六楞了一下,一口气没憋不出道:“哑巴?哑巴好啊,绝,绝配!哈——”
他憋不住想笑,却硬生生地被楚云升冷漠的眼色吓了回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憋红了脸,讪讪走开。
楚云升在女孩端着的破塑料盆中,丢下一块食物做交换,晃了晃毛线头套,塞入自己的衣服中。
“多了,多了,年轻人,这头套值不了这个价钱,我给你找两果子,以后还得靠您照应着。”老头急忙从自己盆里拿出两个黄黄的果子,递送过来。
楚云升没有接,他很奇怪,这老头竟然还认识自己,虽说面具能露出脸型,但他和这个老头也不过一面之缘,更何况,他一直是胡子拉碴,连他自己就算照镜子也不会认识自己。
老头仿佛看穿了楚云升心思,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楚云升这才恍然大悟,面具人军团本是有专门制服的,但如今高层不知发生了什么混乱,不但下面极度混乱**,各种物资也极度紧缺,像9队这种治安队,他又是刚来的,有盾有矛就不错了,其他想也不要想。
是以,他一直还穿着原来那身港城外捡来的破烂棉衣。
他看了看老头手中的破盆,除了果子,还有一些非生活必需的日常用品,心中一动,他听瘦个面具人说过,这里的黑市交易者,大都是借着出去搬运尸体的机会,弄些“走私品”进来。
只要有安全出去的机会,他都要试一试。
而且他也不想住在面具人9队的驻扎地,实际上也没几个人住在那里,治安队虽然和一线作战队不能比,没有他们集体出动,以搜索食物为名,安全地捞油水的机会。
但治安队也有一线作战队所没有的好处,他们不用遵行那么严格的纪律,只要地方上不出事,他们每天就是打酱油,按时点个卯,然后随便逛几圈,就算交差了,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一个两个面具人,甚至一个像9队这样的小队,都绝对不敢闯到外面的世界,哪怕是现在虫子忽然莫名其妙的退了。
只有大部队行动,搜索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一座城镇又一座城镇,作战队他们才有胆子和机会。
所以楚云升得先找到一个独立的住处,然后再考虑是等待机会托人进入一线作战队,还是从老头这里另辟蹊径。
在矮屋中几个女人的低声哭泣中,老孙吹响了哨音,收队。
楚云升受伤的肩膀一直在自行愈合中,二元天强悍的融元体身躯,展现出惊人地自我修复能力。
他和老孙请了一个伤病假,拒绝了老三要带他去树屋中某个销金窝见识见识的提议,尾随着老头,一路来到一个茅草屋前。
老头很惊讶楚云升的出现,而住在旁边的那个哑巴女,则是略有些慌乱。
“识字吗?”楚云升用树枝在地上画道。
老头点了点头。
“我要买个房子。”楚云升将金甲女人给的“养伤费”放在地上,一盒植物林高层食用的果干,一小袋从植物中加工提炼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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