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喏!”
朱彬答应一声,急急赶去安排。
上官婉儿又对尚食局奉御官道:“四海之内,水陆之珍,各色美味,务必齐备。各色食材你开列个单子出来,尽快由宫中取运,不足者从速购置,这件事,叫团儿抓紧一些。
为了方便供应,需在伊水河畔搭建临时膳房,地点要隐蔽,还要在下风处,免得天后嗅到烟火气,我已为你们定下一处地方,你且先去瞧瞧,若无不妥,从速准备。”
上官婉儿说完,叫一个小太监带着尚食局奉御退下,接着又对尚衣局、尚乘局、尚辇局、内侍省、、掖庭局、、宫闱局、内仆局、内府局等各负职司的官员逐一过问、安排,等把这些人都打发出去,上官婉儿方才喘了口气,坐下仔细审阅内府呈来的邀宴名单。
上官婉儿把宴请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提起笔来添上了几个名字,略一沉吟,又划去了几个名字。
皇室饮宴,从来不是单纯的饮宴,一个邀请名额、一个座位的顺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一个明显的讯号。
旁人不知道,但是作为协助武则天处理朝政的上官婉儿,清楚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机密。她知道,早在来俊臣弹劾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之前,武承嗣和周兴就已联袂上奏,弹劾高宗之子,泽王李上金、郇王李素节有谋反之意,而太后已下秘旨,把他们全部抓回洛阳法办。
来俊臣之所以弹劾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分明是听到了风声,眼见自己落在了周兴后面,这才迫不及待地出头。而天后眼都不眨,甚至查都不查,也不管这“咒诅君父”的罪名适不适合两个孩子,就授意丘神绩把他们处死,可见对李唐宗室的一轮大清洗又要开始了。
上官婉儿划去的几个人,都是在京的李唐宗室亲王、郡王、外戚,和公开亲近李唐宗室的大臣,还有几位大唐的公主,比如东阳长公主。东阳公主曾经下嫁长孙无忌的舅父高履行,武后“厌屋及乌”,怎么可能待见她。
名单上保留下来的只有太平公主、千金公主等寥寥几人,而她添上去的几位,却是本无资格参加饮宴,但是近来与武氏家族走动频繁的大臣。
上官婉儿知道她删这几笔,添这几笔,虽然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中只是几个人的增减,看似没有什么,但是瞧在有心人眼中,必然会助长一些人的气焰,起到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可她之所以受用于武后,不就是因为武后需要这样一个人么?
武后想再找一个善于体察上意的女官很容易,而她离了武后,却不过是一棵被大树抛弃的菟丝草,那时等待她的命运将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所以每日里,她都会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容自己出一点差错,因为她错不起。
婉儿把名单重新审视了一遍,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吩咐道:“知会下去吧!”
等那小内侍离开,原本拥挤不堪的禅房内就只剩下婉儿一个人了,她吁了口气,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便盯着对面墙上大大的一个“禅”字发起呆来。
自从被杨帆强吻之后,上官婉儿一直躲着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情丝一旦被撩起,就像春天的野草般迅速而疯狂地生长起来,这个一向矜持内敛的小女子勉强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道堤坝,可那情感却一次次冲毁了这堤坝。
她不敢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那个吻。她终于知道诗赋中所说的相思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了:“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来人!”
上官婉儿扼着手腕,突然鼓足勇气,大声唤道。
“待诏有何吩咐!”
内侍小海应声出现在门口,上官婉儿急急一挥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喏!”
小海躬了躬身子,从禅房门口闪开了。
上官婉儿在房中坐立不安,挣扎半晌,又唤道:“来人!”
小海倏然出现在门口,躬身道:“待诏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略一沉吟,挥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小海一脸莫名其妙,悄悄地从门侧闪开。
上官婉儿站起来,在房中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把银牙一咬,轻轻一跺足,唤道:“来人!”
小海幽幽地闪现在门口,一脸古怪的神气:“待诏,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绷着俏脸,很严肃地道:“去,唤杨帆侍卫进来,我有事情吩咐!”
小海躬身道:“喏!”然后习惯性地往门侧闪去,人影儿都闪没了,就听他传出如梦初醒般的一声“啊!”,紧接着就见他又跑回来,沿着门前石阶儿跑出去。
上官婉儿赶紧抢回案几后面坐下,抓起一只笔,拿过一份奏章。
杨帆走进禅房的时候,房中只有婉儿一个人。
她折腰坐在案后,手中攥着狼毫,一张小脸通红,就像一个小学生,被很严厉的西席先生逼她默写一篇诗赋,而诗赋的内容早已被她忘个精光似的。
杨帆走进来时,心情也不免有些紧张。情窦初开的少年大多如此,杨帆历练很多,心态已经算是相当沉稳了,还是不能完全免俗。可是当他看见上官婉儿这副模样时,那紧张便完全被好奇所取代了。
他好奇地看着上官婉儿,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神情,实在不知道她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方才召见内、左、右三教坊管事和六尚二十四司大小官员、安排各项事务,胸有成竹,井井有条,便是一些皇室宗亲的命运前程,在她一勾一抹间也轻易完成,全无半点为难,杨帆一进来,却把她紧张得像是一只在雄鹰俯瞰下的小兔子。
她低着头,攥着笔,紧盯着案上一份奏章,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杨帆却不能不说话了,杨帆咳嗽一声,施礼道:“上官待诏,召见属下,有什么事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婉儿是一朵奇葩!
一听杨帆开口,上官婉儿像中箭的兔子似的惊得一跳,紧紧地攥起笔杆儿,就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她紧张兮兮地看着杨帆,突然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喜欢我,是吧?”
“啊?”
杨帆实未想到她的开场白竟是这样一句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致他也有些发起呆来。
上官婉儿胀红着脸低下头,咬文嚼字地道:“你的要求,我……慎重地考虑了很久……”
杨帆还没反应过来:“啊?”
上官婉儿期期艾艾地道:“我唤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允许你……喜欢我……”
上官婉儿红着脸说完,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也不抬头,只是继续咬笔杆。
“啊?”
杨帆这回是真的傻了,他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低着头,紧张地咬了半天笔杆儿,听不到一点动静,便悄悄抬起眼睛,眼神与杨帆一碰,把她吓了一跳,很吃惊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杨帆茫然地摇了摇头,上官婉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展颜道:“哦!那你去做事吧,我也要做事了!”
杨帆梦游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上官婉儿正张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杨帆一回头,把上官婉儿又吓了一跳,她像一只受惊的小松鼠,赶紧垂下头,继续紧张地咬笔杆。
杨帆茫茫然地出了禅房,站在阳光之下,仿佛梦还没有醒。
杨帆虽然不曾有过恋人,对于男女情事却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任他见多识广,他也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建立情侣关系的事情。他甚至摸不准上官婉儿说:“我允许你喜欢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在毫无感情经历,除了诗词歌赋,也完全没有其他任何渠道来了解男女情爱到底该以一种什么方式来进行的上官婉儿心中,这已经是一种最严肃、最庄重的表白:“我接受你的追求,愿意做你的女人!”
诗词歌赋中对男女间正常的情话描述几乎没有,同文诰案牍打惯了交道的婉儿姑娘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官方语言来表示她愿意与杨帆结为情侣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怜了杨帆这个自诩在南洋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也被这种前所未见的表达方式给弄懵了。
杨帆抱着大戟站在廊下,很纳罕地猜了许久,结合当时上官婉儿羞涩不胜的表情,才隐约地猜出了她的心意。
杨帆心想:“这位掌管制诰、主持风雅,在政坛和文坛都举足轻重的大唐内相、天下才女,不会是个书呆子吧?莫非她以为这样就算是情侣了?如果这样就算情侣的话,那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井水不犯河水,也一样能生孩子了……”
※※※※※※※※※※※※※※※※※※※※※※※※盛大的游宴活动在龙门如期举行了。
游宴设在龙门山下的伊河河畔,宫中内教坊和左右教坊的乐舞名伶均奉诏赶来,洛阳城里有名的几家乐舞班社也被召来共攘盛举。
沿着河畔,香车宝马,摩肩接毂,万众云集,盛况空前。河畔彩楼高搭,水上彩舟画舫、绿树掩映的楼台亭阁、沿岸花间草地,处处是宴会,处处是乐舞,盛况空前。
大唐的宫廷宴会向来是极尽奢华的,四海之内,水陆之珍,靡不毕备。而歌舞也素来讲究气势宏大,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伊河岸边由数百名教坊乐人模仿的“百鸟朝风”已开始试演,声音在两岸山谷间回音袅袅,犹如百鸟和鸣。
杨帆和谢小蛮站在彩坊通道一角,看着宫娥彩女们络绎不绝地把各色美食端送到沿河搭建的彩坊上去,又有在画舫上换好服装,赤着雪足,露着小臂的靓丽舞女沿着红地毯姗姗地走向表演场地。
那些舞女歌妓,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如今为了表演又是刻意打扮的,更显惊艳动人,那冰肌雪肤、蛮腰半露,走动间腰臀款摆,袅袅的风情,何只是杨帆一个,两旁的诸多侍卫都是看得目不暇接。
全因这美貌的姑娘太多,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时速度太快,这时不愁看不到美丽的姑娘,只愁眼睛生得少了,没办法看个仔细完全。
谢小蛮看着男人们直勾勾的眼神,不屑地道:“怎么一个个都跟狼似的?”
杨帆看着一个个雪足如霜的美貌姑娘从自己面来来去去,配合地用“爪子”在大戟上挠了两把,“馋涎欲滴”地道:“真的好想做禽兽啊……”
谢小蛮白了他一眼,嗔道:“还想什么呀,你本来就是!”
杨帆翻了她一眼,哼道:“又瞧我不顺眼了,我对你禽兽过么?”
谢小蛮“啪”地一扶腰间长剑,小瑶鼻儿一翘,冷哼道:“你试试!”
自那晚一番交心,谢小蛮对杨帆的态度友好多了,其实一开始她看不惯的,只是杨帆拈花惹草的恶习,现在过了这么久,她也渐渐弄明白了,不是杨帆拈花惹草,实在是宫里的姑娘们太热情、太大胆。旁的不说,就说她那位好姐妹吧,别看现在总是离杨帆远远儿的,可你瞧她那幽怨的眼神儿,只怕杨帆勾勾小指,她就会很开心地送羊入虎口了。
至于杨帆与上官待诏有情,与她更是全无关系,虽然她依旧认为杨帆和上官待诏并不般配,可是人家既然两情相悦,也只好祝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心结一去,两个人相处倒比以前亲近自然了些,虽然还是常常拌嘴。
“天后来了!”
远处一阵骚动,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句,杨帆和谢小蛮忙站定身子向前望去,只见武则天一身盛装,在众多权贵的簇拥下缓缓行来,谢小蛮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迎了上去。
武则天踏着红地毯缓步行来,左右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个白衣如雪,飘逸如云,一个红裳鲜艳,如同一团能把人融化的火焰。
白衣如雪,皎然似月的女子自然是上官婉儿,这烈焰般的美人儿却是太平公主。
杨帆微微有些惊讶,因为武则天此番出游龙门,太平公主并未随她一同出游,不想今日太平公主也到了。
伴随在武则天身后的,便是一大堆的皇亲国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太平公主今天不止把两个女儿带来了,两个女儿也一并领来了,长女六岁,长子四岁,次女两岁半,小儿子才一岁出头,都由婢仆们抱着。
太平公主扶着武则天的手臂,正低低地与她说着话,武则天不时地颔首微笑,太平公主并未注意不远处侍卫丛中杨帆正站在那里。而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的另一侧,一双妙目却在不停地左顾右盼。
倏尔看到杨帆,上官婉儿双眸一亮,白净的脸颊上微微荡起一抹红晕,便悄然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裙袂下忽隐忽现的脚尖儿,仿佛生怕踩死蚂蚁。
“这样……就算是我的女人啦?”
杨帆拄着大戟,一脸幽怨地看着螓首微侧,含羞低头的上官婉儿从他面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连一句话也说不得。至于眉目传情,难道传给她的后脑勺看么?
杨帆忽然觉得谢小蛮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找个太有名太有身份的女人做老婆,真的好麻烦!
※※※※※※※※※※※※※※※※※※※※※※武后一到,宴会便开始了。
此番盛宴,京中许多权贵都应邀而来,一有机会就巴结奉迎武后的千金公主是其中少数几个李唐宗室。太平公主不用说了,那是武则天的亲生女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武后最宠这个女儿。
所以千金公主受邀,自觉风光无限。
论年纪,千金公主比武则天要小五六岁,但是论辈份,她是高祖李渊之女,高宗李治的姑母,所以高宗的皇后武则天也该以姑母长辈礼敬于她,再加上两人交情一向不错,千金公主得以坐在武后身侧。
两人年岁相当,很多话题能唠到一块儿去,再加上千金公主陪着小心曲意奉迎,几句话就哄得武则天眉开眼笑。武则天拍着千金公主的手臂道:“龙门风景优美,赏心悦目,朕在这儿很开心,就是缺了个说知心话的人。今天你就不要走啦,晚上歇宿在朕那里,咱们好好聊聊天。”
千金公主受宠若惊,连忙道:“那敢情好,这几天没有见到天后,没有跟天后说说话儿,千金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今晚千金陪天后您聊天儿。天后,您请酒!”
武则天端起一杯加了养颜秘药的醪糟饮了一口,凤目一转,见女儿太平以掌托腮,看着前方红地毯上的乐伎歌舞,懒洋洋的无甚兴致,便道:“太平,你不要总是闷在府上,闲来无事,可以游山玩水,怡养心情。此番过来,你也留下住几天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约黄昏后
太平公主听了武则天的话,微微颔首,无可无不可地道:“既然阿娘吩咐,那女儿就留在龙门留伴阿娘便是。”
武则天见她神情黯淡,知道今日受邀的皇亲国戚齐聚一堂,大多成双成对,女儿触景生情,想起亡夫,故而对她有所怨尤,遂暗暗一叹,对上官婉儿,道:“婉儿,朕既出游,也无甚要事,除了处理奏章的时候,你就不用时时候在御前了,你跟太平一向交好,两人谈得来,你多陪陪她。”
上官婉儿情思恍惚的,正在想着那个俊俏英朗的少年郎,突然听到武则天对她说话,不由惊了一下,待听清武则天的吩咐,却是心花怒放,连忙应道:“婉儿遵命!”
上官婉儿暗自欢喜,自从鼓足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