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筹官挥起令旗,高声大叫:“时………”
乌骓倒下,杨帆在马倒下的刹那,双腿脱镫,在马背上灵巧地一踏,腾身跳了起来。
“间……”
朱红色的马球贯进球门,将球网带得向上一扬。
“到……”
全场将士憋在喉中许久的欢呼破空而出,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把看得入神的上官婉儿都吓了一跳,这时她才发觉掌心有点隐隐生痛,却原来是看球时不知不觉已身心投入,而天后在侧,她又不可以像那些将士般纵声大呼喝彩,不知不觉中便攒紧了拳头,连指甲划破了掌心都没有发觉。
这一声直摧人心的欢呼连武则天也震动了一下,她的脸上漾起一抹欣然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呵呵,令月、神绩,还有那个小家伙,不错、当真不错!”
“威武!威武!威武!”
杨帆落地的时候有意地踉跄了一下,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手如何敏捷,不过谁在乎呢?打进最后一球的他,已是全场将士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哪怕他是以一个“狗吃屎”的“雄姿”仆倒在地,在将士们心里,他也是最了不起的大英雄。
观战的禁军将士们疯狂了,他们甚至忘了太后和皇帝在场,纷纷忘形地从看台上涌下来,欢呼着冲进球场,把打进最后一球的杨帆抬起来,一遍遍地抛到空中。上官婉儿这时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因为憋气太久,脸上漾起一抹动人的嫣红。
“威武!”
“威武!”
“威武!”
随着每一声高呼,杨帆都会被抛起老高,抛得越来越高。
太平公主策马驰近,一勒马缰,白马两只前蹄向前重重一踏,顿住了脚步。太平公主仰起头,看着被抛到空中的杨帆,脸上漾起快乐的笑容。丘神绩、楚狂歌、斛瑟罗三人也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杰维降曲站在场边,呆若木鸡。
大唐士兵们欢呼着,不断地从看台上跳下来,或有心、或无意地从他身边擦过去,撞得他东倒西歪,好像一根风中的芦苇……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哥们要出息
傍晚,马桥家里热闹非凡。
坊门已经关了,可是许多坊间百姓并没有马上回去自己家里,马桥家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人,闹闹烘烘的也没有人管。因为不良帅霍明雷和坊正苏墨涵也都在场,还有谁去理会禁令呢。
苏坊正一脸红光,拼命地提高嗓门,以压过房中纷纷扰扰的各种声浪:“嗨!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得亏老夫找了道士来设坛作法,咱们坊里的风水才变好了。你看把小帆和桥哥儿出息的,都做了禁军了!”
花大娘笑道:“苏坊正,你可得了吧。桥哥儿方才都说了,是亏得白马寺的薛大师帮忙,他们才有机会加入禁军的。这是人家和尚的功劳,关道士什么事?”
苏坊正不服气地道:“风水之说,玄之又玄,说了你也不懂。你说前些日子咱们坊里出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要不是本坊正果断请来道士设坛施法,改了本坊的风水气运,这两个孩子怎么可能遇到贵人呢?”
不良帅霍明雷笑眯眯地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咱们坊里的孩子有这种大出息,那是大好事。”
马桥娘道:“霍老哥儿说的是,不管咋说,这是喜庆的事儿,都得感谢大家伙儿。我家桥儿终于有了出息,他阿爷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的……”
马桥娘着,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儿,众人见了又是一通劝慰。
许多与杨帆和马桥相熟的坊丁、武侯都拥挤在他们旁边,羡慕地看着他们那一身英武的禁军制服。顶了杨帆的差使,刚刚成为坊丁不久的萧千月摸摸杨帆与马桥不同的制服,好奇地道:“小帆,你这军服怎与桥哥儿不同呢,你们在禁军里都担任什么官职呀?”
杨帆道:“但凡新兵入伍,都要从头做起,哪有直接就做官的。不过,因为我在击鞠大赛中为击败吐蕃立下功劳,天后很是欢喜,所以被破格提拔,任命为伙长。”
萧千月又道:“听说禁军有十六卫兵马,你们是哪一卫的禁军啊?”
杨帆道:“我如今在金吾卫,桥哥儿选择了龙武军。龙武军全是骑兵,入这一卫,现在虽是兵丁,却多得是机会出人头地。”
马桥大声道:“兄弟们放心,小帆给咱修文坊长了脸,我马桥也不会差了的。此番入伍,我一定苦练骑射,来日挣一份大大的军功回来!”
众坊丁武侯连声起哄,预祝他早日做个将军,马桥笑容满面,挥手频频,仿佛已经做了大将军似的,好不威风。
江旭宁来得晚,她收了摊后,又忙活了一阵,把次日一早要用的面和好了放在炕头上“醒着”,这才来到马桥家里,还没进门就见马家好不热闹,连院子里都是人,待她同熟人一一打过招呼,挤进门去,就见马桥眉飞色舞地与人说着当日击鞠的事情。
“当时,公主殿下一杖把球传到了小帆马前,小帆……”
“啊!公主啊?”
“当然,你别打岔。当时……,我说到哪儿了?”
江旭宁听了,不禁抿嘴一笑。
房中多点了一盏灯,光线还算明亮,虽然被拥挤的人群将光线晃得有些忽明忽暗,可是依旧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样子。
马桥穿着一件红色的战袄,外罩半身皮甲,头戴卷耳皮盔,一条土黄色肥腿裤儿,底下扎紧了塞在战靴里,只是这一打扮,就显出了几分英气。仔细看他,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黑了一些。
但是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这外在,而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东西。他正一如往常,向伙伴们夸夸其谈地卖弄着,但是江旭宁能够看得出,他有种不同于以前的气质,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明亮了许多。
他的下巴隐隐有些胡茬,还不到该蓄须的年纪,刮得又不干净,但也因之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江旭宁的目光在那一动一动的下巴上溜了一眼,再移到他的嘴巴上,忽然身子一阵发热,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以前,这是不可想象的,她当马桥是兄弟,从未当他是个男人,即便是被他拉过手,或者打闹的时候碰过身子,也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这一次……,想起他在上元灯会猝然转身,那措手不及的一个吻,她竟然有些羞涩难当。
那个吻并不美好,最大的感觉就是疼,她被撞破的嘴唇微肿了一天有余,但是这一吻却对她的心灵造成了莫大冲击。
马桥比比划划地说着,头向这边扭过来。
江旭宁心里一跳,竟然有些怕被他看见,急忙一低头,就向母亲身边的人堆里挤过去……※※※※※※※※※※※※※※※※※※※※※※※夜深了,不良帅霍明雷特许本坊延迟一个时辰宵禁,现在时间业已到了,客人们纷纷告辞离去。
“桥儿,你送送小宁娘俩儿。”
因为两家一向交好,马母跟面片儿娘聊得最晚,把其他客人都送走之后,马母便吩咐自己儿子送一送。
“我……我有点乏,就不去了,宁姐,明儿见。”
杨帆本想一同去送,看见江旭宁半边身子藏在母亲后面,较之平时爽朗大方的样子颇有不同,竟现出一些小儿女的羞涩情态,心中不由一动,本来想说:“我也去!”却临时换成了不去。
马桥陪着江旭宁和江母一同出去,恰看见花大娘正慢腾腾地走着,花大娘的住处离江家不远,两位在同一坊内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姐妹便并肩而行,边走边聊,这一下就把马桥和江旭宁落在了后面。
江旭宁固然心中忐忑,马桥想起那一晚的事情也有些局促不安,两个人并肩走在两位老人家后面,心口儿轻轻地跳着,都低着头看那如霜的地面,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有时,他们会稍稍歪了头,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如果对方恰也向他望来,目光一碰,就会飞快地闪开,那种似羞似怯的感觉,是他们以前从未在对方身上体验过的,一时滋味难明。
前边拐过路口,就到江家了,江家在邻近路口的第一家,面片儿站住,目光垂着,微微有些腼腆地对马桥道:“好啦,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明儿早起,还要去军中报道呢,可别迟到了。”
“嗳!那……我回去了。”
马桥站住脚步,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扯一扯军装的衣襟,作势要走。
江旭宁瞧见他局促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柔声道:“你呀,现在还真有点人模样儿了。以后做了禁军,算是从此跳出了修文坊这个小圈子,好好干,来日建功立业,做个大将军,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叫我看看。”
马桥打个哈哈道:“做大将军啊,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将军的也有,可那都是世家豪门子弟。我们这些出身寒门庶族的人家,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否则就算运气好,等我成了大将军时怕不也得七老八十了,那时你还会来看我么?”
江旭宁道:“你若回来,我便去看,七十八十又有什么?除非你嫌我那时生得丑了。”
马桥脱口道:“怎么会,就算你长到八十岁,小宁也还是小宁,依旧这么好看。”
江旭宁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啐道:“胡说八道,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瞧着她那副娇羞动人的模样,马桥忽然又生起一种想要亲吻她的感觉。
相由心生,他的冲动,顿时从眼中流露出来,江旭宁隐隐有所察觉,她的脸微微仰起,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些,眸中那迷离的光彩是期待、惊讶还是害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马桥的头微微俯下去……“小宁啊,你……”
恰在这时,花大娘风风火火地从转角处冒了出来,把马桥倾身欲吻,江旭宁仰脸欲迎的模样全都看在眼里。
马桥和江旭宁两个人飞快地挺直了身子,慌张地看向她道:“花大娘……”
“哦……哦!小宁啊,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了吧,大娘这就回家了。”
人老成精,花大娘只是略微一怔,便迅速恢复了常态,好象她根本没有看到这样一幕情景,江旭宁红着脸答应一声,花大娘就转身走开了。刚一绕过墙角,花大娘就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冲回江家大门,压着嗓音叫道:“我说老姐姐,老姐姐,你快出来呀……”
经花大娘这一打岔,马桥和江旭宁只是简单地又聊了两句,江旭宁便逃也似的跑回家了。
马桥一路往回走,心中充满新奇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把江旭宁当成女人一样看待,现在却不由不去想,反复地想:“小宁……,其实很俊俏呢,又勤快、又能干的一个好女子,我若是真的能娶了她做娘子……”
想到那个吻,想到江旭宁那薄薄软软的一双红唇,马桥浑身一阵燥热,竟有一种饮了酒的感觉,醺醺然陶醉不已。
夜色中,一道人影静悄悄地立在墙角下,看到马桥回来,人影又往墙边贴了贴,马桥浑然不觉,迈步进了院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唐僧肉
杨帆和马桥并肩躺在同一张榻上。
杨帆的家已经托苏坊正找人转卖了,现在还没有出手,不过屋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如今天气冷了,回家去住,远不住借住在马家暖和。
马桥枕着双臂,目光闪闪地望着帐顶,对杨帆道:“你教我的功夫,我一直用心练着呢,以后,等我把这套刀法练熟了,你可得再教我些新功夫。”
杨帆道:“当然没问题,我就怕你不肯用功,只要你肯学,我哪有不教的道理。”
马桥想了想,嘿嘿地笑起来:“我现在还有种做梦般的感觉!没想到我马桥也有这般风光的一天,穿着这身衣服,真是威风,你刚才看见没,咱们坊里那些坊丁、武侯,瞧着咱们时那眼神儿有多羡慕……”
他忽然翻了个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帆,杨帆诧异地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马桥真诚地道:“小帆,真心谢谢你!”
杨帆奇道:“谢我什么?”
马桥认真地道:“小时候,阿娘给我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对我说,一头鹰,从小生活在鸡窝里,也会失去翱翔天空的本事。交什么朋友,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很庆幸,能与你做朋友、做兄弟!”
杨帆笑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马桥遗憾地道:“可是,你为什么让我留在龙武军呢,咱们兄弟在一起该多好,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杨帆道:“军伍之中,再怎么讲资历,也看重真本事,当年楚大哥如何被贬出军营,你是知道的。被他打残的那位仁兄有后台,结果又如何?咱们是兄弟,若在一起反而不好相互照应。在龙武卫,你会比在金吾卫更有发展。”
马桥点点头,认真地道:“嗯!我并不希望指着你的照顾往上爬,让人家背地里戳我脊梁骨,只是不舍得跟你分开。你放心,如果我要做官,一定凭自己的真本事,叫人家心服口服!”
那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悄然离开了马家左近。
这个人是天爱奴,得了公子的吩咐之后,她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关注着杨帆。她没想到杨帆现在居然成了禁军。
想起刚认识杨帆的时候,他还是个一个坊丁,转眼再看到他时,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白马寺的首座,而今,他居然又做了禁军,此人际遇之奇,当真是出乎她的想象。
“禁军的一个小小伙长而已,想必公子是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的。”
天爱奴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是否把此事禀报公子,多年来的服从已经成为习惯,使她不想对公子有所隐瞒,但她又本能地想要保护杨帆。
忽然,她看见了那处熟悉的所在,不由停下了身子。
片刻之后,她就出现在杨帆以前所住的那幢小屋。
门打开,清冷的月光照进房里,天爱奴默默地扫视着室内的一切,轻轻走进去。
墙角的老鼠被她轻微的脚步声惊动,飞快地钻进了洞穴。
天爱奴掀开落满了灰尘的被单,在榻上轻轻坐下来,双手抱膝,目光柔柔的。
这里破破烂烂的,实在没有一点可供入眼的地方,对她这样一个身在豪门,衣着、饮食莫不极为讲究的姑娘来说更是如此,可是这里偏偏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当她置身于此时,心灵会感到无比的恬静和温馨。
这种感觉,也许在她遥远的童年时代曾经有过,她曾经一直拒绝想起自己的童年,因为一旦想起童年,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凄惨的岁月。可是在杨帆这里住的那些天,那种轻松、惬意、自然,无拘无束的感觉,却只有她遥远的童年时代才曾拥有。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一种故乡的感觉,她无法说出更具体的感受,只是有一种淡淡的眷恋和忧伤……天爱奴轻轻地叹了口气,孤独地抱紧了双膝。
※※※※※※※※※※※※※※※※※※※※※※※※※金吾卫,分左右金吾,是禁军十六卫中的两卫,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宫中、京城的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事,尽皆是其职责范围。
杨帆原打算利用进宫的机会接近上官婉儿,却不知像他这样的宫外人,没有人领着在宫里根本没有随意走动的机会,而每次见到上官婉儿又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到如今,他在上官婉儿那边毫无进展,结果本以为已不易接近的丘神绩又阳差阳错地被命运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世事之多变离奇实在是难以想像,杨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