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族。
郑宇忽然开始后悔起来:“我为什么要接这件差使?当别人都远远避开的时候,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做这种事?卢宾宓、卢宾之、崔林……,一个个的都栽了,就连沈沐都被延鄜丹三州事闹得焦头烂额,现在籍故避于洛阳不肯跟他别苗头,我为什么……”
一见杨帆,误终身呐!
灞上码头,五行会、圈子门、太平帮等西盟帮派的漕口掌舵、漕拳掌舵和大权在握的主要管事坐在左侧,顺字门、日月盟、三河会等东盟帮派的主要人物端坐于右侧,双方壁垒分明,中间空空,没有那个舞剑的项伯,剑在他们的唇齿之间。
双方虽然都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却都不愿向对方做出大的让步。对顺字门等东盟诸帮来说,他们的首领只是作为证人留在刑部,而西盟诸帮首领是被扣押,他们占了上风。
西盟诸帮则认为,现在长安各方势力全都站在他们一边,双方若继续僵持下去,他们未必会输。双方各有倚仗,自然不肯做出太多让步。
可是双方首领被扣,放不放人是官府说了算,他们眼下要商量的是放弃争斗、放舟南下,如果不能达成协议,大家的饭碗都要受到影响,必要的妥协和让步又是必须的,因此双方都很有耐心。
古竹婷作为顺字门漕拳掌舵也坐在席上,她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双方的谈判上,眼神儿似乎总是悄悄睃向一旁,眉梢眼角似乎……有一抹难言的喜气,没错,就是喜气,就像一个新媳妇儿般的娇怯羞喜。
在她身后,站着一排雄纠纠气昂昂的汉子,人人一身短打,其中有一个大胡子,很是英俊威武,和其他肃立的壮汉一样,有意地挽着衣袖和裤腿,露出小腿和小臂,小腿和小臂上条状的肌肉尽显其精壮有力。
那是她将要陪伴一生的良人,他就在那里,古竹婷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这时候,远处有几个人籍着码头上修补的船只、待运的货物等为掩护向正在谈判的双方悄悄靠拢过来,阳光映照在他们身上,在他们鬼鬼祟祟的移动中有点点寒光寒烁。
灞上,昔日曾是沛公刘邦屯兵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和项羽大军对峙,最后演出了一幕鸿门宴,今日这里会上演一出灞上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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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 疯狂的女人
漕帮选择灞上码头作为谈判地点,事先做了万全的准备,双方所有参加谈判的人员都没有携带武器,而在码头和码头外围则设下三道防线,由双方佩刀武士共同警戒,阻止不相干的人靠近。
然而,再严密的防线都是用来被人突破的,那些穿着灰白色衣袍、头上也戴了掩耳狗皮帽子把头面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人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正向码头一步步逼近过来。
六个持刀武士正巡戈在宽达百丈的一段范围内,这段范围并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码头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临时堆栈,在漕运繁忙时期,大量来不及分类储放或运走的物资都会临时卸船堆放在此。
此时那些堆栈虽是空的,但那大半人高的木排式墙壁却起到了良好的隐藏作用,正悄然靠近的一行人藏身在木排之下,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正在码头上巡戈的六个人分属于东西两盟,每盟各有三人。
他们按着刀,慢悠悠地交而走过,瞧着对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隐在堆栈后面的人不能再走了,再往前是长达几十步的空旷区,不可能躲开正在巡戈的双方武士。
他们隐在堆栈后面,从宽大的衣袍下取出一件乌沉沉的武器,轻轻架在木排上,又从靴筒里慢慢拔出一枝箭。他们所持的竟然是弩,百步之内可穿重甲的军弩。
箭矢以桦木为杆,长两尺四寸,杆首饰黑桃皮,以皂色雕羽为翎,锋利的铁镞长近六分。弩弦无声地拉开了,可怖的锋利箭矢慢慢地搭了上去。
“杀!”
一声令下,正在巡戈的六个人连箭影都没看清,箭矢便准确地贯入了他们的要害,如雨打残荷,六人应声倒地,几乎与此同时,隐在木排后面的人便冲了出去,拔出佩刀将其中两个重伤未死的人一刀了结。
整个攻击毫无间隙,射击、弃弩、突进、拔刀、刺杀,过程衔接流畅无比,配合的完美无暇,两个垂死的人虽然发出了一声痛呼,但是重伤之下声音不高,又被人迅速结果了性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几具尸体或躺或卧地倒在雪地上,除了两个被补过一刀的人,其余四人身畔几乎没有鲜血,弩箭深深地贯入了他们的咽喉,又从后颈透出,只有利透穿颈而过的地方才溅出几点鲜血。
木排后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玉罗衫子。她的细唇紧紧地抿着,一双凤尾杏眼凌厉地吊起来,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正是天鹰帮帮主魏永唐之女魏小筱。
对地上的那几具尸体魏小筱看也不看,只是沉声道:“走!”
尸体被迅速拖到了一处障碍物后面,地上的血迹随便拨些雪便能掩住,一行人取了劲弩,又悄然向前潜去。
天鹰帮帮主魏勇唐死了。双方各派刺客刺杀对方首脑的时候,他受了重伤,伤势未愈又被官差衙役拖走关进了大牢。魏勇唐又气又怕,伤势加重,也不知在牢里受审时是否又受了刑,结果竟一命呜呼。
魏小攸虽然怨恨文斌拈花惹草,可是要在灞上这种地方找个门当户对且看着顺眼的男人并不容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实属寻常,她的气消了之后恨意也就淡了,她并不想就此舍了这个未婚夫。
可惜她再也不能救出文斌了,文斌被刑部陈东从重从快地判了死刑,如今未婚夫就要死了,她的父亲也死了,魏小筱已几近家破人亡,东西两盟居然要和解了!她的父亲已死,她的未婚夫也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问问她同不同意和解。
她不同意!西盟诸帮那些满口仁义的江湖大哥不为她主持公道,她就自己讨公道!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父亲死后她连帮众都指挥不动,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报仇,于是她倾尽家财,远从陇雇来几个杀手。
这几个杀手擅使弩,弩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武器,即便是官兵未逢战事也不能从甲仗库中领用,民间私藏甲胄、弓弩和长兵器,一经查获,皆按谋反论,饶是如此,民间还是大有私藏违禁武器的人,当初卢宾之就曾以袖弩恐吓过杨帆。这些年来西北地方不靖,战事频频发生,军弩流失也就更容易了,
女人一旦恨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抄家灭族对魏小筱来说毫无意义,刺杀成功之后双方再度陷入恶战,灞上数万漕夫如何生活,她都不想,她的未婚夫是被顺字门漕口掌舵独孤文涛害的,她的父亲是被顺字门漕拳掌舵姓古的那个丫头害的,她只想要这两个人死!
码头上,李黑对圈子门的漕拳舵把子舒子轩道:“舒掌舵,关于贵我两帮各位首领,现在已是官家的事情,由不得你我作主了。眼下这般情形,我们必须先达成一致,让大家先去扬州开始今年的漕运。”
舒子轩道:“不错!可是你们寸步不让,我们还怎么谈下去?难道我们那么大的损失提都不用提了?我们有数百人受伤,这笔帐该找谁算?”
李黑道:“你们有人受伤,难道我们没有?更何况,现在可是我们占了上风!你们不会是想搁置一切争议,一切规矩都照往年一样吧,就算我肯答应,在座的其他帮派首领答应么?就算我们都肯答应,我们数万弟兄肯答应么?舒掌舵,李某不希望漕运路上再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一幕,那时可就是舟倾船覆的结果了,那样的损失谁能承担得起?”
舒子轩冷笑道:“你这是威胁我了?”
李黑冷然道:“如果你以为李某是在威胁你,我想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杨帆扮成一个粗犷的虬须大汉,双手负于背后,笔直地站在那儿,听着二人唇枪舌剑,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李黑现在虽然依旧语气强硬,却只是故作姿态,今天是一定会做出让步,最终达成协议的。
杨帆的这步棋虽然下在灞上,由此开局,引发了长安官场的大地震,但是现在斗争的主战场已经转移到城里,灞上争端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杨帆并不想让这些江湖好汉元气大伤,毕竟漕运还要指望他们。
杨帆看看天色,暗自思量:“曲池江畔那场宴会该已无疾而终了吧……”
陈东和胡元礼刻意不去赴会,激怒长安各方势力,从而导致双方再也不可和解,这才是杨帆的真正目的所在,只要长安城里双方势力进入你死我活的决战阶段,灞上漕帮的和解也就不相干了。
郑宇虽然隐隐觉得隐居幕后的杨帆似乎在其中起着极大的作用,但他并没有想过杨帆会是主谋,否则他也不会错把陈东和胡元礼当成这一系列冲突的主要责任者力邀赴宴了,他连主事人都找错了,调停又怎么可能成功?
郑宇本以为他把长安的世家豪门、权贵勋戚、官绅名流整合到一起,铸成一把神兵,就足以对抗陈东和胡元礼的天子之剑,但是他失败了。如今魏晓筱正做着同样的尝试,只不过他们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无意。有心谋事的失败了,无心其事的呢?有时候,国家大事,只须匹夫一怒!
码头上堆放着一些货物,漕夫南下在即,漕船要从这里驶回扬州,一路自然不能空舟而行,已经有些商人托运的货物堆积在码头上,因为灞上漕帮迟迟未能成行,货物堆积的很多,所以魏小筱领着几个弩手悄悄爬上一堆货物,居高临下地看着码头,依旧无人察觉。
三重防线中真正严密的只有最外面和最里面,最外面一重警戒是对外的,最里边一重防线实则是防止谈判双方动手的,游戈于中间的那些人只是巡视在重重障碍物里,防止有人潜藏。
如今魏小筱从同属西盟的警戒人员防守的区域靠近,骤下杀手把他们除去,一路潜来又除掉几处暗桩,如今已经接近谈判双方了,第三重侍卫虽然就在前方巡戈着,但是他们已经不需要闯过去了。
他们手中的弩,可以从这里直接射杀码头上的人,码头上巡戈的护卫根本没有想到竟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这里,而且要用远程武器袭杀目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谈判双方的首脑身上了。
刺客藏好身形,斜着眼睛瞄了瞄不远处的渭河,他们几个的水性都很好,得手之后可以立即潜入河水逃生。虽说春寒寥峭,水冷刺骨,可是这位主顾所出的赏金实在是太丰厚了,做完这笔买卖就可以洗手不干了,值得!
魏小攸红着眼睛,努力了半天颤抖的手指才稳定下来,她盯着古竹婷,咬牙切齿地道:“给我射死他们!那个穿青衣的男子,还有那个穿白衫的……贱女人!”
“就他们两个?”领头的刺客阴冷地一笑,目光锁定在魏小攸所指的两个人身上:“啧啧啧,还是个大美人儿呢,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少废话!给我杀了她!我要她死。她一定要死!”魏小攸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味道。
刺客首领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放心,我严粟川绰号‘活阎王’,你以为是白叫的?凭严某的这块金字招牌,今天,她一定死!”
严粟川说着,从靴筒里缓缓拔出一枝弩箭,搭在箭槽上,弩弦慢慢地绞紧:“做完这趟买卖,咱们兄弟就可以洗手不干了,打起精神,务求一击必中!乌鸦、大仙、脚夫,你们三个杀那个男的,有道、少烦,你们两个跟我杀那个女的!”
四下穿来几声低低的答应,严粟川把眼睛贴到了弩箭的“望山”上,锋利的箭镞对准了古竹婷的咽喉。一个“杀”字刚要出口,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弩轻轻地移动了一下,箭镞瞄准了姑娘那高耸的乳廓优美的胸膛。
乌黑锋利的箭镞,刺破那嫩红的新剥鸡头肉,笔直地贯进软玉般贲起的酥胸,将那跳动的心脏刺穿,想到那画面,严粟川忽然有种莫名的兴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喝道:“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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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七十五章 弩杀
“嗖!”
六名杀手配合默契,几乎同时扳动了“悬刀”,钩心脱离,弩牙一缩,绷紧的弩弦骤然回弹,六枚弩箭同时离弦。
“走!”
严粟川一声低喝,向右滚动,到了货堆边缘,猛地纵身一跃扑到地上,一个利落的前滚翻,整个人就已在三丈开外,他弓背弯腰,仿佛一支离弦的箭似的疾奔而去,冲到码头边缘,没有片刻犹豫便向前一扑。
“嗵!”
夭矫的身形没入河水,涌动着碎冰块的水面只微微溅起一点浪花,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水面,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其他五名杀手几乎与他反应一致,一击得手,立即远遁。其实以前他们做案得手迅速逃离时都会携走他们的吃饭家伙…………弩,不会舍得把它们弃置不顾,这东西并不是随时都能搞到的,尤其是作工精良、犀利无比的上等军弩。
可这一次是在漕帮的地盘上杀人,实在太过危险,而且他们获得的酬劳已足以让他们在此次得手后一生富贵无忧,这弩还拿来干什么?当然是怎么快怎么逃。
未曾金盆洗手,先来渭河净身。当最后一个杀手也纵身跃进河水的时候,动荡的水面便迅速恢复了平静,晶莹的冰块依旧“咔咔”地碰撞着、摩擦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魏小筱本来也想逃的,她方才听严粟川讲过出手之后的逃走计划,生活在灞上的她同样一身好水性,此时的渭河水虽然冰凉澈骨,对身娇肉贵的她来说是个可怕的体验,可这是在逃命,她并不想计较太多。
但是,“活阎王”严粟川可以对自己的出手信心百倍,一击立即远遁,魏小筱却不免稍有疑虑,她想亲眼看着她的仇人毙命,这不仅仅是因为不放心,更因为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此,在严粟川低喝“走”时,她的身形顿了一顿,快意的目光向她的目标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就走不了了。
“舒掌舵,我们可以减少要求,但是你们至少该做出一点让步,让我们对数万兄弟有个交待,我们独孤掌舵和古掌舵其实是很有诚意通过和谈解决争端的……”
李黑按照古竹婷的授意,准备做出一定的让步了,被他提到的独孤文涛和古竹婷微笑着向对面的西盟诸帮首领点点头,恰在此时,六枝弩箭疾射而至,利矢破空声尚未传来,六枝利箭已近在咫尺。
杨帆所站的位置正对着阳光,六枝利矢横空而至,他目中的光线微微起了一丝变化,陡然引起他的警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作出了反应。
幸亏在利箭刚刚射出的刹那光线细微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幸亏他的警觉与他的反应同样敏捷,否则等那能在百步之内贯穿重甲的利矢射至面前才发现的话,任他身手再好也没有机会了。
习武的人虽然致力于体能的开发和提高,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