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以千骑中郎将的身份与户部安尚书斗法,最初是因为不知道安尚书是何人主使,而且军饷一事不能耽搁,后来得知裘侍郎和武懿宗的姻亲关系,杨帆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暗悔自己大意。
李多祚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是北衙禁军中最嫡系的军中将领,可他在河北时,因武氏一族的将军们丑态百出,连连失利,皇帝下旨由其统摄诸军,结果武攸宜、武懿宗依旧我行我素,对其极尽打压,他也无可奈何,杨帆现在的份量还没有李多祚重呢,凭着一支还未成军的千骑,他拿什么跟武家的人斗?
在那些兵痞们第二日闹上户部时,武懿宗并没有出现,安尚书愤而服软,这件事得以顺利解决。杨帆并不知道武懿宗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被武三思截住了,否则当日就不是那般结局了,他派去的那些人必定会被武懿宗枭首示众,酿成一场惊天血案。
一旦事情到了这一步,杨帆势必不能让兄弟们白死,这场官司打到御前,即便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过稍挫武懿宗的锋芒,让他挨一顿训斥,或者象征性地降一降官职,而他的代价将是和武氏家族彻底决裂,他将因此被武则天抛弃。哪怕那些古之圣君,也做不到不偏不倚,至公无私的,何况武则天这个老妇人对武氏家族一向偏袒。
武三思对他的诚意,他能够感觉到,以武三思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不是诚心招揽,也不需要纡尊降贵向他示好,通过武三思的斡旋,解决和武懿宗的冲突,他相信接下来军器监和太仆寺之行会非常顺利。
果不其然,杨帆的军器监之行和太仆寺之行非常顺利,杨帆到军器监和太仆寺走了一圈,加起来用的时间一共还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军器监武嗣忠、太仆寺丞白一寿都满口答应,对于“千骑”所需的军器和马匹三日之内一定予以解决。
杨帆大喜过望,本来他估计顺利的话,也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跑完军器监和太仆寺,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办成了。办完了这件要事,杨帆看还有大半天的时光,犹自记得先前与刑部陈东有个约定,便去刑部走了一遭。
陈东听说杨帆要请他去“金钗醉”吃酒,马上欣然告假,与杨帆逍遥而去。
美酒一觞接一觞,反正不是他花钱,只管痛饮便是。
妖娆艳丽的胡姬一口气儿便叫了四个,两个在他身前蛇一般扭着身子,跳着那种让男人很容易就脸红气喘心猿意马的舞蹈,两盘硕大滚圆的“八月十五”在那细细的水蛇腰下荡来荡去,就像水中见月,一石投下,遽生涟猗。
另外两个胡姬则像蛇一般扭缠在陈郎中的身上,等到陈郎中酒意上来,三个人便缠作一团,种种不堪之态令杨帆侧目不已,他从未想到一向谨言慎行、刻板严肃的陈郎中酒醉之后竟是这般风流模样。
那四个胡姬很快就听说今日付钱的是旁边这个小白脸,此人年少英俊,比旁边那个黑胖胡子更讨女人喜欢,叫她们倒贴都愿意的,何况此人年少多金,另两个舞得香汗淋漓的胡姬登时便向他缠了过去。
杨帆大惊,赶紧绕开这两条美女蛇,笑道:“你们扶陈先生去后面吧,好生侍候着,某还有事,先行一步,赏钱我会放在掌柜的那里,你们谁能讨得陈先生欢心多些,便可多得一份赏赐!”
交待完毕,杨帆便逃之夭夭,犹听恣情放纵、恨不得在雅间里就提枪上马的陈郎中,被两个健美力大的胡姬扶起,一边迈着天空步向后厢走,一边漫声吟道:“云卷云舒,看前门鸟进鸟出。宠辱不惊,望后庭花开花落……”
杨帆大汗,没想到一向冷肃刻板的陈东陈大郎中,竟也是这般一个闷骚货!
陈大郎中化身口条才子、床笫君王,以一人之力挑战金发碧眼四胡姬去了;也不知桃源洞前车轮大战,最终能否保得一点残骸碎骨,这已不在杨帆的考虑之列,还了陈郎中这份人情,他回家去陪一双可爱儿女小腻了一阵儿,便往军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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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军器监果然依约送来了武器装备。
武器装备是不会直接发到士卒们手中的,也不会送往军营,而是送到甲仗库保管。训练、出兵、执行军务时才会发放到个人手上,首次发放时会在每件兵器上刻上使用者的名字,从此以后这套武器就归此人使用。
武器上有铸造工匠的名字,有使用者的名字,如此做法既是为了防止串用丢失,也是为了督促士兵们好生保养使用,免得武器的损毁率太高。但是刻了名字之后,武器平时依旧要收进甲仗库。
这个做法到了现代也是一样,不管是军队还是警局,枪支弹药和防弹衣在不是执行公务的时候都是集中保管的。所以杨帆派兵痞去户部捣乱时,他们才赤手空拳,后来佯装与杨帆的亲兵起冲突时,还是从户部差官们手中抢了水火大棍打砸一番。
杨帆此时正在击鞠场上同士兵们击鞠,他高超的鞠法赢得了一阵阵喝彩声,许良得知武器运到,甲仗库那边已经点收,马上兴冲冲地赶来向杨帆禀报,见他在场上打得正欢实,便也笑吟吟地站在围观人群中观看喝彩。
待一场球打完,许良才向杨帆招手示意,杨帆赶到球场边,许良兴冲冲地对他说道:“中郎将,咱们的武器甲仗已经送到了。”
杨帆闻言大喜,道:“走,咱们去看看!”
当下二人各乘一马,率了几名亲军便往甲仗库赶去。每一卫兵马驻地都有一处甲仗库,甲仗库建在营地一角,与军营的主要活动区相隔很远,中间有三层防火带,以保证武库的安全。
戍守武库的兵丁不属于所在卫军,而是直属军器监,领用武器需卫军将官携相应证明,领出多少武器、多长时间归还以及负责的将官都要一一记录在册。这样一来,除非军队哗变,又或者高级将官伪造军令,否则是没人能擅领武器的。
武库守卒虽然隶属于军器监,但是日常管理却由当地驻军将领负责,杨帆算是他们的半个上司,所以武库守卒都认得杨帆,一见中郎将大人驾到,看守伍库的队正马上迎了上去。
杨帆喜形于色地道:“武器甲仗可曾运到了?”
那队正道:“是,属下刚刚点收入库,归架整理完毕。”
杨帆喜道:“好,快些打开武库,本将军要点检一番!”
那队正做了登记,请杨帆签了字,杨帆和许良便领着几名亲军进了武库。
武库甚是庞大,里边有一层层的木制架子,地上还铺着一些防潮的木炭等物。相对于南方的潮湿天气,洛阳更接近北方气候,比较容易保管武器,所以更多的保养措施并不是很多。
杨帆一进武库,就看到那一架架的兵器,甲胄、弓弩、箭矢、旗帜、锣鼓、戎帐,一一归列在位,摆放整齐,心喜之下便对那随行进来的守库队正道:“你们做事很用心,本将军虽不直辖你等,却有考评之权,这些事我会记入考评的。”
“多谢中郎将!”那队正向他抱拳致谢,神色间却有一抹古怪神气,杨帆对他说着话,一双眼睛却留连在那些武器装备上,所以并未注意。
许良欣欣然走近了去,忽然察觉那一架架的盔甲制式并不统一,除了将卒之分,还有光要甲、细鳞甲、乌鎚甲、皮甲、连身锁子甲等等,眉头不由一皱。
作为禁军,他们的戍守之地在京城,平时主要任务就是警卫宫城。在宫城里面维持治安,甲胄很大程度上更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了,即便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骚乱,也是以巷战为主,不需要太沉重的甲胄,否则反而影响士兵的战斗力。
故而,像光要甲、细鳞甲等较沉重的甲胄完全不需要准备,皮甲、皂绢甲一类的轻便盔甲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千骑”成军不过千人之众,军器监总不会连一千人的甲胄都凑不齐,需要拿其他制式的盔甲凑数吧?
许良疑惑地走过去,拿起一付锁子甲,“哗愣”一声抖开,随着钢铁碰撞的“铿锵”声,一股烟尘陡然生起,也不知这副盔甲摆放了多久了,随之竟还有几声不和谐的“叮当”声。
库房中光线不够明亮,杨帆叫人让开了门口,又从守库队正手中拿过灯笼,走过去仔细一照,地面上分明有几枚甲片,杨帆诧异地蹲身捡起那几枚甲片,再看看提在许良手中的盔甲,赫连看到几根穿连甲片的金属丝线绷断翘起。
杨帆伸手一摸,触手晦涩,那丝线已不知用了多少年,既不曾更换过,也疏于上油保养,已然是锈蚀的发脆了。杨帆心中一股怒火油然升起,他腾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地吩咐道:“马上查一查,这些军器甲仗有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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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九章 变本加厉
守库的队正向他的几个人悄悄递了个眼色,神情间大有古怪。
其实这批东西刚一运到,他们就发现有问题了,这些破烂货儿怕是军器监的库底子,有些东西看制式和锈痕,怕是高祖武德年间的兵器了,这都能拿出来用?分明是有人想给这位千骑中郎将小鞋穿啊。
不过他们只是守库兵丁,做到自己的本份就好,上边这些大人物之间有什么龉龃之事和他们全不相干,此时此刻,他们还是装疯卖傻比较好。
“中郎将,这副皮甲是烂的!”
“这刀锈蚀的……,属下只要腕力一振,怕是就要断了!”
“这是什么戎帐?破破烂烂,既不挡风、也不避雨,有个鸟用!”
“这弓……,我艹!”
任威提起一张弓,试了试弓弦,结果只一拉,“嘣!”地一声那弓弦就断了,亏得他反应快,及时歪了歪头,要不然那绷断的弓弦就要弹到他的眼睛上,以后怕不要成了一个独眼龙。
“这短矛……”
“不必再试了!”
杨帆一声沉喝,声音在库房中如同闷雷一般,震得众人都是耳鼓一鸣,所有人都马上噤声,人人都知道,这位千骑将此刻是真的怒了。
武库中顿时静下来,只有杨帆粗重的呼吸声。
杨帆背对着众人,冲着武库一角,只能看到他的肩背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好象有一只猛盖正蓄势以待,随时迅猛扑出,择人而噬。
但是,蓄势良久,那头藏在杨帆心中的猛兽却偃伏起来了,他的呼吸变得缓慢悠长起来,过了很久,杨帆才缓缓转过身来,灯还提在他的手里,他的神情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杨帆淡淡地问道:“军器监交付武器时,可曾说过什么?”
那队正赶紧上前一步,道:“是!军器监的人说,现在库存的军器甲仗并不多,不过‘千骑’乃戍卫皇宫的武装,军器监不敢怠慢。临川王吩咐下来,多方筹措,才置齐了‘千骑’所需,马上就送过来了。”
杨帆目芒微微一缩:“临川王,这是拿武嗣忠来压我了。可是……武氏天下呀……”
杨帆眸光闪烁了一下,平静地道:“知道了,军器监如此照顾,杨某感激不尽。只是临川王掌军器监,地位崇高,杨某只是区区一个中郎将,身份天渊之别,不能亲往致谢,实在遗憾。”
杨帆的反应大出那队正预料,在他想来,杨帆纵然没有胆量去质问武嗣忠,至少也该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表示一下心中的愤恨吧,就算他当着自己的面咒骂武嗣忠几句,再传到临川王耳中,临川王十有**也会装聋作哑,又不是当面骂的,还能找上门来不成,这个将军怎么这般怂包?
那队正怔了一怔,讪讪地道:“是……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了。
杨帆又是微微一笑,道:“关好库房,好生保管武器,兵员已足,不日本将军就要练兵了。”说完便举步向外走去。
那队正连忙答应,跟在杨帆背后,怯怯地道:“兵器甲仗尚未刻上使用人的名字,将军您看,几时分批遣人来进行登记镌刻呀?”
杨帆随口打个哈哈,举步走出去了,居然根本没理他这个碴儿,那队正站在武库门口,看着杨帆扬长而去的背影,半晌没琢磨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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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高坡之上,杨帆负手立在那儿,眺望着远处的军营,击鞠场上,士兵们还在龙腾虎跃地追逐着那枚小小的红球儿,他们所使用的是百骑带过来的那些战马,轮番借用,过一过骑马的瘾,此时太仆寺还没有把马匹送来。
杨帆方才在武库中强行抑下愤怒,并不是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但是暴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叫人看轻了自己。大概,那些看守武库的士兵所接受的一项使命,就是汇报自己当时是如何的气极败坏吧。
所以他才强抑愤怒离开了武库,直到此时立于高坡之上,清风拂面,视界高远,他的心绪才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几个亲兵牵马站在远处,许良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杨帆喟然道:“欲谋大事,举步维艰!”
许良微笑道:“但凡大事,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许某虽是武人,但职在机要,这些年来耳濡目染,倒也着实见过许多事情。能让武家的人用这般隐晦的手段来对付的人,已经足见本领了。”
齐膝深的野草被风吹着,不时地拂打在他们的袍袂上。杨帆没有理会这句安慰,思索良久,喃喃自语道:“事情究竟出在哪儿呢?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们为何一再与我为难,怕是永远也思之不透了。”
许良道:“将军可否把事情说与末将,一并参详?”
自房州以来,一路并肩作战,杨帆已然把他视为心腹,况且此事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杨帆便把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遍,只不过,杨帆依旧不知道长街拥吻事件已传遍洛阳,更不知道武崇训妒火中烧,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提起。
许良听了也是毫无头绪,不禁皱起眉头,道:“以梁王身份,若非诚心结交将军,根本不必请将军赴宴。”
杨帆轻轻颔首,许良又道:“而武懿宗呢,武家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只有梁王和魏王,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既然梁王已然谅解将军,且有心结交,武懿宗根本没必要继续强出头,非要折辱将军,除非……他另奉有魏王的吩咐?”
杨帆心中一动,仔细想想,又摇头道:“不可能!若是武三思,没准还真会为了泄愤而做些什么,武承嗣一向长于谋算,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打压我对他并无任何帮助,就算我做不成这千骑将,他的人还是没有机会。
再说,武懿宗本身就是武家的人,且手握重兵,他若想站在谁一边大可光明正大,没有必要如此藏头遮尾又或者一脚踏两船,即便他投错了人,另一方当了皇帝,一样要招揽重用他。”
许良蹙起眉头道:“如此说来,问题还是出在临川王自己身上,那他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
杨帆摇摇头,思索良久,唇边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你还记得当初从房州还京路上,咱们发现藏有内奸,却无法查出他是谁时,所用的手段么?”
许良道:“怎么?”这件事他当然清楚,但是想不通和眼下这件事有何相通之处。
杨帆道:“想不通的便搁在一边,没有必要非得按照对方给咱们划定的这条路去走!我总不能上门去问,他武懿宗究竟为何对我不满吧?既然如此,就按咱们自己的法子做,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就行了?”
许良神色一动:“将军有主意了?”
杨帆道:“略的心得,不过……还需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