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俊臣诚惶诚恐,磕头大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原司农少卿也在此案中受了牵连,叫来俊臣担任司农少卿倒可以理解。不过,京兆尹还在,一旁上官婉儿默记圣旨,听到这里不得不问:“大家,来俊臣若升任京兆尹,那原京兆尹……”
武则天把大袖一拂,冷冷地道:“纂连耀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闹出偌大一场祸事,他居然毫无觉察,朕不办他一个渎职之罪,已是法外施恩了!叫他自己上表请辞,致仕荣修吧!”
来俊臣退出武成殿,站到阳光下时,茫茫白雪映着阳光从四面八方透射过来,一时之间竟有一种炫晕的感觉:“洛阳令、司农卿,一个有权、一个管钱,都是极有实权的官职,我来俊臣重新站起来了,真的重新站起来了!”
来俊臣再获重用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卫遂忠是第一个登门道喜的,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来,虽然来俊臣名声不好,一直走的又是孤臣路子,在官场上没什么朋友,但是总少不了趋炎附势之辈。
卫遂忠仗着自己是追随来俊臣多年的老人,现在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哈哈大笑道:“来府尹,这等大喜事,你该以酒相酬,答谢大家才是!”
来俊臣矜持地道:“自当答谢各位同僚好友,只是纂连耀、刘思礼一案,还未最终了结,来某手中还有些事情待办,不如这样吧,五日之后,来某请诸位同往龙门,游山赏雪以庆,如何?”
众人自无不应,纷纷唱和答应,来俊臣抚着胡须微微一笑,眸中微微泛起一抹邪气。
这一次纂连耀谋反案,来俊臣并未把李昭德或杨帆给拉扯进去。这两个人刚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如果这时再把他们扯进另一桩案子,那就太招摇了,他在此案中已经夹带了太多私货,不能因小失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本打算慢慢消磨这两个大仇人,不想连老天都帮他,皇帝竟然任命他为司农少卿。龙门汤监就是司农寺隶下的一个衙门,他现在是杨帆的上司了!既然如此,他不去龙门抖抖威风,岂非锦衣夜行?”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章 神仙打架
杨帆在龙门山上住了些时日,还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虽然说这里过于清静,但是环境幽雅、山水秀丽,更重要的是,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练练功、爬爬山,泡泡温泉,一家人其乐融融,这般神仙般的日子,在京城里可是享受不到的。
杨帆甚至巴不得就在这温泉汤监的职位上蹲一辈子,再也不要有什么变动。只是,他想在这龙门山上逍遥快活,却偏有人正惦记着,怕他在这里太过寂寞,他的“老朋友”要来了。
来俊臣一直以来为所欲为、只手遮天,王侯公卿想拿就拿,偏偏自遇到杨帆以后连连吃瘪,最后竟然一败涂地,黯然被贬同州。如今杨帆落魄,他来俊臣复起,他若不想在老对头面前摆摆威风,那他也就不是来俊臣了。
龙门山上,杨帆和阿奴联手,在山坡上堆了一个大雪人,两块黑炭球塞到眼睛的位置上,整个雪人马上有了神韵,杨帆又把自己的帽子扣到雪人头上,一个憨态可人、富富态态的大雪人便跃然呈现在了眼前。
杨念祖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看到那个可爱的雪人,小家伙开心地咧开了嘴巴,小屁股一颠一颠的,恨不得挣脱母亲的怀抱,亲自去抱抱那大雪人才甘心。恰在这时,薛汤丞急急走来,扬声唤道:“汤监,杨汤监,寺里要来人了。”
杨帆把刚刚攥起的雪团向远处一掷,笑吟吟地迎上去,问道:“寺里来人做什么,巡察本监的事务么?”
薛汤丞论年岁比杨帆长了一倍,对杨帆又一向礼敬,汤监的各项事务大多都是他操心,但是该属于杨帆的权利他绝不逾矩擅作主张,因此赢得了杨帆的敬意,杨帆从未因为他是一个小小汤丞便目中无人。
薛汤丞道:“不是巡察,而是宴请。新任司农少卿要来龙门宴请宾客,庆祝高升!”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说道:“哦,你是说来俊臣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龙门温泉,他还不够资格享用吧?似乎除了皇室成员和异姓王爷,只有皇帝特旨恩赐,臣子才可以来,是不是?”
薛汤丞苦笑道:“杨汤监,道理……固然是这个道理,可若事事都依道理,这人间世便也没了人味儿了。其他衙门的人固然少有到龙门汤沐的,不过司农寺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本衙自寺卿以下寺丞以上的大小官员,平素可没少来龙门,这个……这个……”
杨帆看他一脸为难,忍不住笑起来:“呵呵,我明白了。”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坏了规矩,他要来就来吧。”
薛汤丞对杨帆和来俊臣之间的恩怨一清二楚,他更清楚杨帆今日虽然落魄,可是他既有一个公主情人,又有一个梁王做靠山,来俊臣能咸鱼翻身,杨汤监也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他哪个都不敢得罪。
是以听说来俊臣要来龙门,他比谁都紧张,如果杨帆执意要与来俊臣针锋相对,他夹在中间可就难做的很了,这时听杨帆如此通情达理,薛汤丞暗自松了口气,忙请示道:“既然如此,您看咱们如何安排来少卿才好?”
杨帆乜了他一眼,道:“如何安排?薛汤丞的意思是?”
薛汤丞讪讪地道:“汤监您看,来少卿和他的朋友们来了,这住处……,是安排哪位郡王的宫室叫他们住下才好?还有这饮食,瓜果一类的东西产出极少,顶多凑出一点儿叫他们尝尝鲜,至于绿草……怎么也得准备两道吧。还有……”
杨帆截口道:“平素寺里来人,这些也是要准备的?”
薛汤丞连忙道:“不不不,平素寺里来人,可没人敢住王侯的配殿,都是住在前山寺院里。至于饮食……也没有人敢动专门奉献于皇帝的菜肴。不过,来少卿……他……他不比旁人呐。”
杨帆冷笑一声道:“来俊臣怎么就不比旁人了?一应规矩,照平时办!让他们住在前山寺庙里,饮食自行处理,咱们顶多就是关照关照,开放几处宫室,容他们入内汤浴就是了。”
薛汤监听得脸色一白,杨帆正色道:“瓜果菜蔬,那是皇室专用!说是皇室,因为产量有限,实际上现在只供奉宫廷,只皇帝一人享用,他来俊臣有资格吃一口么?我等既然供职于龙门汤监,就该尽忠职守,岂能以公物献媚于来俊臣?”
薛汤监就像含了一口黄莲,满脸苦色地道:“这个……这个……,杨汤监,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来少卿他……”
杨帆忽然一笑,说道:“想必……杨某与来俊臣的恩怨,薛汤丞都是清楚的?”
薛汤丞点头道:“是,卑职略知一……,不不不,卑职不清楚。”
杨帆笑了笑,说道:“来俊臣要来龙门,薛汤丞,其实他就是冲着我来的,除了向我抖抖威风,如果能拿到我的错处,你道他不会趁机发挥么?所以,你巴结他也是错,不巴结他,他会找你的错,无论如何,都是休想安然度过的。”
薛汤丞怔怔地道:“那……那该怎么办?”
杨帆道:“龙门汤泉,他本没有资格享用的,不过这既然是司农寺一向的规矩,又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咱们就答应他,谅他也不敢用这一条来找咱们的岔子。可要是咱们动用本该供奉皇帝的东西款待他,他若以此大做文章的话,咱们岂非自寻苦吃?”
薛汤丞还是十分不安,搓着手道:“可是……这么做似乎太不近人情……”
杨帆晒然道:“和来俊臣讲人情?薛汤丞,来俊臣这种人会讲人情么?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他是冲着我来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迁怒于你,来俊臣此人如今目高于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杨帆一番安慰,打发了薛汤丞离去,薛汤丞心事重重地回去,苏录事早等在那儿,一见他来,忙迎上前道:“薛汤丞,杨汤监怎么说?”
薛汤丞苦笑道:“说?说什么说啊?如今是神仙打架,但愿咱们这些小鬼不要遭殃才好……”
※※※※※※※※※※※※※※※※※※※※※※※※※司农寺典事胡琛急急走进司农寺卿唐筱晓的签押房,愤愤然道:“大司农,他们温泉汤监也太不像话了,我看他们的汤监是不打算继续干了!”
大司农唐筱晓年逾五旬;长须及胸;面容清矍;目光炯然;颇有几分飘逸之姿。他正提笔写着东西,忽听胡典事发牢骚,抬头笑道:“呵呵,出了什么事呀,温泉汤监哪里招惹到你了,至于这般……”
唐筱晓说到这里,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急忙追问道:“你说的哪里的温泉汤监,龙门?”
胡典事气咻咻地道:“可不是!那儿的汤监也太呆板了,来少卿刚刚走马上任,要在龙门宴请同僚、庆祝一番,可那温泉汤监居然丝毫不给面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回复说……哦,还不是他本人回复,而是那儿的徐录事悄悄派人捎信回来……”
胡典事把徐录事派人送回来的消息对唐筱晓重复了一遍,唐筱晓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儿,微微一笑。
胡典事愤然道:“大司农,你看咱们要不要寻个由头整治他一番。手下人若都是这般目无尊长,那还得了?”
唐筱晓奇怪地瞟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那龙门汤监是谁?”
胡典事怔了怔,茫然道:“卑职不知,听大司农的意思,这个人……莫非大有来头?”
唐筱晓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不知道也就算了,胡琛呐,你要是想做官、想做好这个官,平时要把耳朵竖起来,不能只盯着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胡典事连忙受教,又虚心问道:“一个小小汤监……,这人究竟是谁啊,连您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唐筱晓叹了口气道:“你回头自去查一查这龙门温泉汤监的履历自然就知道了。记着,查到什么,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不要胡乱说话,嘴严……也是作官的一个道理。”
胡典事愈发好奇了,只得连连点头。
唐筱晓想了想,又对他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胡典事道:“龙门汤监的人进宫送菜,顺道儿过来告诉下官的,下官马上就来禀报大司农了。温泉汤监的人才走,需要唤回他么?”
唐筱晓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时辰之后,你才听说这个消息,听到消息之后,马上就去禀报来少卿,因为……本官不在衙里,明白?”
胡典事又是一怔,见大司农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忙点头道:“是!卑职明白!”
唐筱晓摆手道:“去吧!”
唐筱晓打发了胡典事离开,在案上随便翻了翻,抽出一份公函揣进袖里,狡黠地一笑,便起身离了自己的签押房,向司农少卿来俊臣的签押房赶去。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 老奸巨滑
来俊臣是京兆尹兼司农少卿,这两个官职之中,相对来说,自然是京兆尹权力更大,这也是来俊臣最在乎的一个职位,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京兆尹任上交接公务,尤其正逢年节,事务尤其繁多,所以直到今日才到司农寺来报到。
来俊臣正在他的签押房里翻着一些积压的公文,熟悉该由他负责的事务,唐筱晓忽然推门进来,打个哈哈,道:“来少卿,手边的事务还应付得来么?”
来俊臣一抬头,见是本衙堂官到了,忙站起身道:“大司农!”
唐筱晓笑吟吟地道:“从这司农寺里论,来贤弟是唐某的下属,可要是京兆尹那一头算起来,你我同殿为臣,可分不得高下,就不要这般客气啦。来贤弟京兆尹那边事务尤其繁忙,若是实在忙不过来,这边的事可以让手下人多担待一些,明曦和李钧这两位司农令都是在司农寺当了多年差使的人,经验丰富,为兄特意把他们拨到贤弟身边,可以做你的左右手,替你分担一些。”
来俊臣笑嘻嘻地道:“有劳大司农关照,小弟初来乍到,凡事还望大司农多多指点!”
唐筱晓哈哈一笑,道:“指点可不敢当,你我二人同心协力,把这司农寺打理好,莫出什么乱子惹得陛下不开心就好。”唐筱晓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份公函,递与来俊臣道:“来贤弟,你且瞧瞧这个。”
来俊臣接过那份公函瞧了瞧,却是政事堂下发的一份通知,命司农寺在新春和上元期间加紧对各处的巡视,以确保宫廷各项供应不出差迟,来俊臣对这方面事务确实不甚明白,便向唐筱晓请教:“大司农,这是?”
唐筱晓道:“宫廷许多供奉,都是来自于司农寺下属的各署、监、仓、苑,年节期间,这些供奉尤其出不得岔子,所以每逢此时,你我主官务必得到处走走,检查一下储备情况,确保供给不出问题。”
来俊臣还是不得要领,便笑道:“来某刚刚上任,对司农寺事务还不甚了然,请教大司农,咱们需要做哪些事情?”
唐筱晓道:“比如说,京城几大仓,都要去查核验看一番,核对一下帐目,确保府库充实,要不然京师百姓过节期间连米都买不到、又或者在京朝官的禄米发放不下去,那就要出大乱子了。
再有,新春期间,朝廷大小祀供所需要的猪牛羊、举办筵会所需要的蔬果酒水、搭建彩棚所需要的竹苇绸缎、各处宫室和衙门取暖用的薪炭之物……,这些都是由我们司农寺负责供给的,所以要确保储备充足。”
来俊臣还以为是多么紧要的事情,一听事情如此琐碎,又没有多少油水可捞,马上面有难色地道:“哎呀,大司农,你看这些事情林林总总,极其琐碎,怕是三五天的功夫是查不过来的,而京兆尹那边又有许多事情,小弟实在分身乏术啊……”
唐筱晓笑道:“这些事务虽然琐碎,可是任哪一件事出了差迟,都会丢了皇家颜面,事务虽然琐碎,却是重要无比啊。只不过,为兄也知道京兆尹那边事务繁忙,这些事自然是为兄一力担待,不过是多跑几步路、多查几处地方罢了,哪能让来贤弟操劳呢。”
来俊臣大喜,连忙长揖道:“哎呀,大司农对小弟如此关照,小弟可是感激不尽啊!”
唐筱晓连忙摆手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贤弟不必客气。只是,咱们司农寺诸园苑屯仓分处各地,太过于分散,时间紧迫,为兄马上就得出发,去到各处巡察一番。贤弟刚刚走马上任,为兄本打算明日与你共赴龙门,喝你一杯喜酒的,这一来却是去不成了。”
唐筱晓这么一说,来俊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这里升官请客,那里倒要劳动本衙的主官冒着风雪去各地奔波巡视,这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来俊臣赶紧道:“若非小弟早与各位同僚定好了日期不易变更,小弟本当与唐兄一起巡察各园苑屯监的,如今还要劳动唐兄一人,小弟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上元节后,小弟在府中专门设宴,向唐兄致谢!”
唐筱晓连忙推辞道:“不不不,贤弟高升,为兄本该为贺,奈何公务在身,却也拖延不得。明日不能赴贤弟之宴,已是失礼之至,岂敢厚颜再要贤弟相请,这样吧,上元节后,为兄设宴,再庆贤弟高升之喜。”
来俊臣对大司农这个职位毫无兴趣,自然不会把唐筱晓当成他的竞争对手,如今见唐筱晓对自己照顾有加,也算是一个极知趣的官儿,心中很是欢喜,平日的倨傲便也没有显露半分,两人都争着请客,到最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