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敢触犯。
傅尘为难地道:“谢都尉,皇帝已有旨意,傅某再去通禀,岂非明知故犯?再者,此例一破,岂非谁想见天子,各宫门守卫都得入内禀报一番,让天子不胜其烦么?”
小蛮淡淡地道:“傅兄,小蛮与别人的情形有所不同。小蛮的丈夫,是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小蛮是命妇,以命妇之身求见陛下,而非朝臣!陛下的旨意当中,可曾言明朝廷命妇也不见的。”
傅尘咧咧嘴,心道:“小蛮姑娘这可是狡辩了,难道皇帝下旨时还得把一切可能俱都想到?只一句‘非一等大事或侍郎以上官员请见,一概不见’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不过她若真较这个真儿,这个漏洞倒也确实……小蛮又道:“还有,小蛮此来,并非为了国家大事,而是为了一件私事向陛下谢恩。因此,小蛮求见,不在陛下所禁之列。”
傅尘怔道:“谢都尉……为何事谢恩?”
小蛮嘴角微微逸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可是傅尘看在眼中,却不知怎地,只看到一抹辛酸、一种悲凉。
小蛮道:“我谢天子,赐了小蛮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陛下是小蛮的大媒人呢,你说这算不算是私事?”
傅尘吃惊地看着小蛮,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讥诮,她说的很认真,本来苍白而憔悴的脸庞,随着她的这几句话,忽然就绽放出一片幸福、满足、甜蜜的光采。
“好……,你等等,我这就去!”
傅尘被小蛮脸上异样的神光慑服,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转身往宫中走去。
此时,远处又有一人,逡巡着、畏畏缩缩地向这里走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告御状
狄家三公子狄光昭畏畏缩缩地走到宫城前,迟疑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那是一只洪荒巨兽,他一走过去就会被活活吞噬似的。
他没有带雨具,衣袍已经被细雨淋湿了,显得有些狼狈。狄光昭踟蹰良久,才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去。他看见一个撑伞的少妇,所穿的华服竟是命妇的制服,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便转向宫门。
一名侍卫向他迎去,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狄仁杰的袍服送回家里以后,一家人正在六神无主,听了送饭的家仆捎回来的消息,他们也素知狄仁杰为人节俭,只道他是心疼这朝服,便想依着他的吩咐把朝服清洗一下,明日送饭时再携几件常服去。
狄仁杰身边侍候的婵娟姑娘却起了疑心,自从狄仁杰被抓进制狱,一家人根本见不到他,无法知道里边的具体情况,也无从做出相应的营救举措。如今这是什么时候?罪证一旦确实,那是要杀头的,狄公素来节俭不假,可是总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怜惜一件衣服吧?
婵娟越想越觉可疑,便主动揽下了清洗那件朝服的差使,随后她就把这件朝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终于被她发现了狄仁杰暗藏的血书。
既有血书,就可以为他鸣冤了,狄家人当然不会傻到拿着血书去洛阳府、大理寺甚至御史台喊冤,这封血书要直达御前才有一线生机。可是谁去送这封血书呢?狄家长子、次子一个在外地作官,现在还没有回来,另一个也受牵连入狱了,唯一的男丁就是老三狄光昭。
狄光昭虽然贪财好色,对父兄家人还是有感情的。再说,即便不是出于亲人之情,如果他父兄的罪名坐实,他的前程也就完了,这是为了父兄的性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论如何他都要搏一搏的,狄光昭一咬牙,揣起血书就奔了宫城。
可他到了这里,不免又畏怯起来,迟疑半晌才鼓足勇气走过来。那侍卫一问,狄光昭赶紧施礼道:“在下乃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公之子光昭,家父一身清白,含冤入狱,在下乃是替父亲向圣人鸣冤的。”
那侍卫双眼一瞪,喝道:“若有冤屈,你可以去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圣人不是三司法官,哪有闲功夫升堂问案,管你的闲事!去去去,走远些!”
狄光昭赶紧道:“家父当朝宰相,宰相蒙冤,事关重大,三法司怕也难决此案,相信圣人对此案甚为关心,有劳足下为光昭禀报一声,说不定圣人肯见我的。”
“滚滚滚!你还真能想啊,谁为你担这偌大的干系啊,一旦惹得圣人不悦,你来替我承担不成。你走不走?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交洛阳府治罪!”
狄光昭吓了一跳,走也不愿、留也不敢,正迟疑间,小蛮听见他与那侍卫的对话,便走过来,说道:“这位郎君,可是狄家三公子?”
那侍卫还要喝骂,忽见小蛮赶来,忙住了口,轻轻退开两步。小蛮原是宫中女侍卫的一个首领,常常出入宫禁,这侍卫当然认识她。狄光昭见这身着命妇宫装的美丽少妇向自己问话,不禁惶惑地道:“是!正是在下。夫人是?”
“你来!”
小蛮唤了他一声,转身走开几步,狄光昭急忙趋身跟过去,小蛮走到僻静处,站定身子对狄光昭说道:“你为狄公鸣冤,可有证据?”
见狄光昭露出迟疑神色,小蛮忙道:“奴家是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拙夫同样是含冤入狱,奴家来这里,也是向皇帝鸣冤的。三公子可以相信我!”
狄光昭上下看她几眼,说道:“原来是杨夫人。杨郎将的事,在下也听说过,我相信你。”
小蛮道:“如今宫禁森严,轻易进入不得,你堂而皇之替父鸣冤,这些军士一则不愿多事,二则也怕得罪御史台,定然不肯替你传禀的。你若信得过奴家,有什么状子或者想说的话,不妨交待于奴家,奴家替你一并送到御前。”
狄光昭犹疑地道:“这个……,杨夫人,事关重大,你有把握能见到皇帝?”
小蛮微微一笑,肯定地道:“那是自然!”
小蛮的神态打动了狄光昭,或者在他心底,那份血书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抛也不是,留也不是,眼下有人愿意接手,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份责任让出去。
狄光昭压低声音道:“杨夫人,家父在狱中写下一封血书,藏于换洗的袍服之中送回家来,我等发现这份血书,这才想入宫喊冤。”
小蛮双眼一亮,说道:“公子可愿把这封血书交予奴家?”
狄光昭赶紧道:“有劳杨夫人!”
他左右扫了一眼,鬼鬼祟祟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布片,宫门前小蛮也不便细看,急忙接过,揣进自己的衣袖。血书入袖,小蛮的心便踏实了几分。
薛怀义铩羽而归,武三思拒不出面,太平公主又断言杨帆必死,小蛮心中最后一个希望就只剩下上官婉儿了。然而,若只是为了问问上官婉儿采取了什么办法,能否救出杨帆,她就没有必要坚持入宫了。
小蛮今天来,是因为她知道上官婉儿的底蕴。小蛮不敢说绝对了解上官婉儿,却也知道个大概。毕竟,她不仅是御前女侍卫,而且和上官婉儿做了一年多的好姐妹。
上官婉儿位高权重,但是她的势力主要在宫里,在宫里面她和韦团儿是各占半壁江山,婉儿的势力相对还要大一些,不过她的势力也仅限于此,几乎不出宫门。婉儿是没有野心的,她结交人脉、招纳心腹,只是想保证自身的安全而已。
她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安危也系于皇帝,所以对宫里的人她非常注意结交,而朝中几乎没有她的门下,她所结交的那些外臣大多是些词臣文士,清谈之人,聚在一起谈些风花雪月、歌赋文章,这种时候能够帮忙的极为有限。
小蛮觉得,婉儿最大的能力,是她侍奉君前,便于进言。而她想进言,就需要有个契机,总不好贸然就提,那样的话势必引起皇帝的疑心。所以她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上官婉儿制造一个进言的契机。
她也写了一封血书,这是一封绝笔。
如果皇帝肯见她,她就到御前喊冤,能触动皇帝最好,如果不能,婉儿姐姐也能趁机替她说话,郎君或有一线生机。如果皇帝不见,她就自绝于宫前,一位朝廷命妇自尽于宫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足以引起朝野关注,各方议论。
她身藏的血书,也必定会被皇帝发现,如此惨烈的鸣冤之举,就算皇帝再如何铁石心肠,总也该有所触动吧?如果依旧不能,婉儿还是能利用这件事,巧妙地向皇帝施加影响。这,已是小蛮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她要用自己的性命,为郎君换得一线生机。
不想这时狄光昭竟然携来了狄仁杰的血书,小蛮心中欢喜不已:“有了这份宰相亲笔血书,想必事情会多几分希望吧。”
※※※※※※※※※※※※※※※※※※※※※※※※※丽春台上,武则天沿着白玉栏杆缓步而行,静静地欣赏着薄薄雨雾下的花花草草。
这些天,武则天的精神体力都不太好,直到今日才稍稍缓了过来。向廊下看去,“石榴红”、“凤丹白”、“蓝田玉”、“玉楼点翠”等各色珍稀奇花竞相绽放,雨珠如露,凝于花瓣之上,显得娇艳欲滴,武则天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可是,伴在她身旁的上官婉儿,眉毛似笼似舒,隐隐罩着一抹轻愁;就如那远处轻烟般缭绕不去的雨幕;显得心事重重,可是每当武则天转首与她说话时,她还得急忙换一副颜色,不教武则天看出来。
这时候,傅尘来到丽春台,与站在石阶上的小太监低语了几句,便由那小太监引着走过来。武则天凝神看着圃中的鲜花,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傅尘叉手施礼,说道:“圣人,今有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于宫门外求见!”
武则天略一沉吟,缓缓地道:“是小蛮么?”
她转过身来,凝视着傅尘道:“朕说过,非国家第一等大事、亦或侍郎以上品秩官员请见,一概不见,你为何又来禀报?”
傅尘的腰弯的更深了:“圣人,谢都尉说,她……她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国事,而是因为一桩私事!”
武则天眉头一挑,微微冷笑道:“什么私事?替她那谋反的丈夫求情么?她把朕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还想要朕为她升堂问案不成?”
傅尘低声道:“谢都尉说,圣人是她的大媒人,感谢圣人赐了她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如今,她是来‘谢媒’的,还……还带了谢媒礼。”
婉儿听了,目光微微一闪,忽然轻笑道:“小蛮这丫头却也有趣,明明是想救她丈夫,偏还找了这许多借口。又要谢媒,又要送礼的,真亏她用了这许多的心思,只可惜她这点心眼儿,能瞒得圣人一双慧眼么?圣人是一定不会见她的,你去告诉她,叫她不要枉费心机了。”
“慢着!”
武则天本想不见,听婉儿这么说,反而唤住了傅尘,说道:“带她来见朕!”
上官婉儿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大家,你这是……”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这丫头的用心,自然是瞒不过朕的。不过,朕很好奇,她有什么见面礼要送与朕这位大媒人,又有些什么说辞,来为她的丈夫开脱。呵,走吧,咱们回殿里歇息一下。朕,等她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血书疑云
“大家,命妇谢沐雯殿外候旨!”
“宣她进见!”
“遵旨!”
小海拂尘一扬,转身走去。
婉儿站在武则天身侧,自上而下看着她的面容,皱纹尤其明显。
婉儿心中很失望,她陪伴在天后身边十年,亲眼看着天后一步步走向辉煌。曾几何时,她曾非常崇拜这个强大的女人,倒不是她想效仿武则天,而是被武则天强大的个人魅力,她的精明、她的强干、她刚强的个性而征服。
可是现在,婉儿渐渐觉得,天后的精明和睿智,其实一直都只体现在她如何跟后宫里的人勾心斗角,如何跟朝廷上的大臣尔虞我诈,如何巧言名目的杀戮李唐宗室,如何一步步铲除反对势力,以图登上皇位。
如今她如愿以偿了,可是随着她真正地登上帝王,取代李唐,以大周开国之君的身份来治理国家,她的缺点就渐渐暴露出来。她的能力和智慧,不足以驾驭一个帝国。或者说,她只是有能力把权力稳稳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正是她一向最拿手的本事。
可是帝王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行了么?于国于民,她做过什么?也许相对于史上许多无能之君,这位女皇还是有些守成之功的,可是继太宗、高宗两代奠基之后,这个帝国本该进入最鼎盛的时期,如今却是风雨飘摇,帝王和大臣们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争皇储、争国本、争名夺利上了。
或许是武则天一步步走到今天,一直处于害人和被害之中,四十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她总想着会有人害她,一旦发现就坚决铲除。
或许是因为她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开创了前所未有之局面,百官之抵触确实是以前所有皇帝都不曾遇到的强烈,所以她不得不用更加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或许是因为年迈,精力不济、脑力不济,以致昏招频出,这一点倒是有不少古之明君晚年与她相似。可是不管她是出于哪一方面的原因,婉儿还是对现在的武则天感到失望。
小蛮缓缓走进来,她在武则天身边多年,这帝宫威严、天子之气影响不了她,她很平静地走进来,向武则天深施一礼,轻声道:“臣妇谢氏,见过陛下!”
武则天刚想开口,忽然看见她怀中抱着一只狸猫,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小蛮,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小蛮欠身道:“陛下富有四海,臣妇无所报答。今来宫中谢媒,想着这只猫儿可爱,把它献与陛下,陛下闲闷时,有只猫儿在身边逗弄着,可以更为开怀。使我皇陛下心情愉快、身体康健!”
武则天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她摆摆手,小海走过去,从小蛮手中接过那只猫儿,“千文钱”在小蛮怀里趴着,正非常舒服地打盹,忽然被人抱开,便不悦地“喵”了一声,武则天笑道:“这只猫儿倒是可爱,来,给朕拿过来。”
小海连忙把狸猫送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笑容满面地接猫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睨了小蛮一眼,说道:“小蛮,你今日来见朕,就只为送这谢媒礼么,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说?”
小蛮平静地道:“陛下睿智,臣妇不敢隐瞒。别的话,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临时生出了一些意外,臣妇的话暂且放在一边,臣妇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请陛下御览。”
小蛮说着,就探手入袖,她进宫前已经被搜过身,殿上的侍卫们对她的动作便未予阻拦,却见小蛮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高高举过头顶。
武则天面露疑惑,向小海递了个眼色,小海连忙走过去,接过手帕,又迈着小碎步来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伸手去接那布帕,怀中的狸猫趁机跃到地上,弓了弓脊背,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宫殿上随意地游走起来。
什么皇帝、什么权威,在它眼中,可是根本感觉不到。
武则天展开血书,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她默默地看完血书,缓缓抬起头,对小蛮道:“这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小蛮把狄仁杰如何传出血书,狄仁杰的家人如何宫门受阻,自己如何答应替他在御前鸣冤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双膝跪倒,泣声说道:“陛下,臣妇今日入宫,一为谢媒,二便是鸣冤。
臣妇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