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正在榻上吸的投入,就听见外面小梅子道“哎哟,甘少爷,你来了呀!”
陶献玉一个机灵,心犹愤愤,爬起来抱著“小阿秦”,往榻上一靠,脸孔朝里,看也不看推门进来的甘荃。
甘荃见此情景,心中乖觉,在榻边的矮墩上坐下,想了一会儿,道:“那个……我给你带松子蜜糕来了!算我给你赔礼行吗?我真不是故意摔坏你那木偶的。”
陶献玉不理他,虽然他很想吃松子蜜糕。
“上次我们闹成那样我也不好受,我其实是听见你成亲赶来道喜的……”接著一脸嗔怪的,“对了,你成亲怎麽不告诉我一声,弄得咱们同窗好几年,多见外似的!”
陶献玉低头摸著“小阿秦”,仍旧不理睬他。
甘荃也嘟了嘴,“唉,你别生气了呗!”然後伸出一指去戳陶献玉的腰眼。戳一下,再戳一下。
“嗯嗯──”陶献玉忍不住痒叫出了声,“死蹄子!挠你家祖宗哩!”身子一翻,看见甘荃一脸伏低做小地望著他。
“那个……你相公上哪儿去了?怎麽忍心将你这个可爱的小娘子抛撇在家独守空闺呢?”
“哼,你前几日还说我土鹌鹑胖肉丸来著!”陶献玉白他一眼。他素来小性儿,最是听不得别人揭他短处。
甘小少爷也委屈起来,“那你还叫我甘麻子呢!我都不跟你计较了。”
陶献玉“呸”了一声,“就会背後告状的小麻子!你弄坏小阿秦的耳朵,看我相公回来後不找你算账!”
甘荃继续扮小媳妇儿装可怜:“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说罢就解绳剥纸,托著油香棱角的松子蜜糕递给陶献玉:“来,才做好的蜜糕,你吃一口,就别生我的气了。”
这时小梅子捧了木盘进来上茶,顺便给两人打圆场,“好不容易聚一次,大家和和气气得多好。这甘家少爷都赔不是了,想必姑爷不会计较。”
“哟,这姑爷都叫上了!”甘荃趁机转换话题,将松子蜜糕小心塞到陶献玉手中,“陶老弟,你怎麽觅得的这个夫婿?说来听听,让我也沾沾喜气。”
陶献玉呶著嘴,斜了双圆眼去偷看掌中的蜜糕,鼻子不易察觉地一嗅一嗅。小梅子见状暗笑,阖门出屋。待鼻子掀上十来下,小少爷终於抵挡不住,埋下头一口咬去一方糕角,登觉口舌充实,香气盈颐,五官活络,心情大好。不自觉坐起身,一口蜜糕,一口清茶,说起他和秦汉秋的风流史来。
他道:“相公姓秦,在咱们县的友人家暂住几日。这友人正好认识阿姊,就凭这一层认识的。”他故意隐去秦汉秋的本名和生平勾当,单把他如何施计哄得秦汉秋临走前跟他成亲一节大说特说,讲到高兴处,禁不住眉眼飞扬,笑靥如花,手舞足蹈,膏屑喷溅。
“好心计!好计策!”甘荃听在耳内,羡在心里,嘴上称赞,腹内酸溜。他又是个欲烈浪荡的,听完嫌不过瘾,拉著陶献玉的手央他将他跟秦汉秋的床帷之事说给他听。
陶献玉打掉他的手斥他:“浪骚蹄子!我干嘛说给你听,你跟男人肏屁股肏得还不够多!”
甘荃将身子扭成麻花,嘤嘤道:“我已经好久没肏屁股了,都要枯萎了都!指望你给我解解渴呐!瞧你的小气劲儿!真没意思!那就给个尺寸,秦相公那话儿大不大?”说著两手比划,“有这麽长,这麽粗吗?”
陶献玉拿捏起腔调:“才不告诉你我相公的尺寸,省得你动歪脑筋。”
甘荃也不是个心气大的,忍不住道:“少臭美!这个木偶刻的就是秦相公的样子吧?也不怎麽样嘛──”其实他第一眼见到就吃了一惊,心道这枚鹌鹑蛋走了狗屎运,居然捡到了这麽个英武逼人的汉子,足足比他以前相好的长工多出五分气概,腹内半肚子酸水就这麽流来淌去,没处派遣。
陶献玉不理他的奚落,抱紧了“小阿秦”道:“他是我相公,不要你觉得怎麽样。”
甘小少爷被堵得一时说不上话,心下不忿了一阵,想起个人来:“唉,我这段日子也瞧上个人,却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身边还伴著个人……”
陶献玉道:“什麽高不可攀的人物?公主的驸马爷?”
甘荃轻轻摇首:“我现在不爱那种高大威武的汉子啦……躺在那种从容不迫,城府深沈的人的怀里,才更有味道。”
陶献玉咀嚼著“从容不迫、城府深沈”这八个字,却是啥也没咀嚼出来。他历来只觉得雄壮英武的汉子好,爱他亲他摸他肏他,甚至略微打他,都别有一番滋味。而“从容不迫、城府深沈”是什麽东西?夏日田里的癞蛤蟆倒是看著挺从容不迫、城府深沈的,可谁会要这麽个玩意儿?
他不耐道:“我们余怀县何时来了这般人物?你把他的名姓宅址报来!”
甘小少爷叹口气:“便是那林世卿林老板啊!可他在京城早已有了妻妾,现在还跟衙里的郑师爷私下有收尾。我哪儿插得进去?他是看也不多看我一眼……”语音颤嫋嫋颇为伤感。
陶献玉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起过林世卿的名号。他只听得那姓林的有了妻妾,就大大地撇嘴:“原来是个明里走水路,暗地里走旱路的。妓馆行院里这样的老家夥多了去了,你又没少见!”
甘荃有些愤愤:“世卿才不是老家夥,他跟他们不一样!”
“哦?怎麽个不一样?”陶献玉抱著小阿秦摇首摆尾,觉得这甘荃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甘小少爷想了想,道:“我一定要让你去见见他,你才知道什麽才是真男子!人家可不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街头汉子能比得了的……”最後一句话讲得甚轻,言下之意就在挤兑秦汉秋空有躯干,不值一哂。陶献玉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心里有气,便想寻隙发作。
有顷,陶府开了午膳。陶福有意笼络甘小少爷,执意邀请甘荃在陶府用膳。甘荃同意了。
午膳特意被安排在花厅,席间还有陶福在座。
按照陶福的意思,是想将话题转到甘家的米行生意上去,最好能让甘荃说动甘老爷子,将脱壳大米折价卖与陶府。可惜他一片婉转苦心,敌不过一对小公子的娇声咯咯。他说一句“五谷之中,惟米最贵”,对面两个小少爷已经你拍我一掌,我挠你一下地摸弄起来。言语间只听得什麽“大屌”“骚穴”“奶儿”之类的字眼,陶献玉和甘荃是浑然自若,毫不脸红,陶福一张老脸却早已僵了半边。
甘荃饭没吃上几口,就兴致勃勃跟说起各种龙阳交合的姿势和心得,一边还用筷子和手指比划。他两指一圈,比作後穴之花,一只竹筷左右突进,在那圈内迅疾捣杵,绘声绘色述说後门春情,说道情动处,臀部在靠椅上扭来扭去。陶献玉见了,戳出一指,直袭他後穴,“你屁眼痒了,我来给你捅捅!”指指扎向他臀缝。
甘荃“嗷”的一声怪叫,扭住陶献玉的手,反摸他屁股,“明明是你几日没大屌侍候,骚的水直流,我来摸摸看!”
陶献玉笑著躲闪,猛地一让,甘小少爷扑个空,一个俯身趴到地上。陶献玉恨他前时言语挤兑,见有机可乘,一咕噜跨坐其上,扯著他後颈颠摇摆荡:“骚蹄子,可不被我逮著了!我看你呀,别去想什麽林老板木老板了,没事就在这侍候侍候我。别看我蝌蚪小屌,照样穿肠捣肺,让你哭爹喊娘!”晃著个圆圆胖胖的身子,兴奋地哇哇直叫。
甘荃恼羞不已,挣了几下,趁其不备,一个挺背把陶献玉掀下来,陶献玉“啊呀”一声。甘荃全力反扑,却被陶献玉一把扯下他外褌。甘小少爷怕裤子真被扯掉,又赶紧回手攥紧裤腰,双脚踢蹬不让陶献玉靠近。两人从椅子上扭到地上,又滚到桌子底下,又喊又叫,又笑又闹,饭也顾不上吃。
见此情景,陶福恐被波及,早就借故端碗走了开去。余者若干丫鬟侍应,包括小柯子小梅子在内,个个如木鸡呆立,几不能言。
☆、第三十七章
三日之後,天气约略回暖。是日傍晚,甘府两顶软轿颤悠悠停在陶宅黑漆木门外,甘小少爷一领宽绰的水绿夹袍,头戴万字方巾,飘逸临风地站在轿外大声催促:“陶老弟,你动作快些!”
北院,陶献玉抱著小木偶对著天色观望。他人小畏寒,饶是南风拂面也不敢托大,仍旧让小梅子替他裹上厚厚的玄色暗花棉袍,脚蹬翻绒方平履,脑袋上扣一顶搭耳皮帽,跟只新出壳的鹌鹑般摇摇摆摆出得院来。
甘荃等得心急,冻得更慌。他爱惜自家窈窕身段,不到数九寒冬不肯著棉袄,今日为领陶献玉去瞧瞧“真男子”林世卿,特地又脱了一件夹衫,直把个进九的天气当作小阳春,这会儿是脸蛋儿鼻尖冰凉通红,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好不容易看见陶献玉那肉丸般的身影出现了,忙不迭躲进轿子,“快点!快点!真是冻死我也!”
陶献玉抬头便见著甘荃一颗青葱秧苗般立在不远处,低头看看自家身形,嘴就撅了起来,老大不高兴。这个骚蹄子,怎麽不干脆脱光了哩?!乜著眼睛去瞅甘荃的细条身段,脚步故意慢了下来。冻死你个臭麻子!
甘荃把轿帘一掀,见陶献玉人还没过来,心中不耐,支使一个轿夫道:“去把那姓陶的肉圆子直接抱进轿子里。”
那头陶献玉兀自拖著步子期期艾艾,走三步退两步,把旁边跟著的小梅子看得蹊跷不已。正停下步子低头揉脸,冷不丁肩上一紧,双脚离了地,“哎哎,这是干嘛?我自己会走!”
小梅子也吓了一跳:“莫把我家少爷吓著了!”
那轿夫却是不理,拎颗大白菜也似几步就将陶献玉拎出陶府,双臂一送,将人塞进轿子,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陶献玉身子歪歪倒倒,人没在轿子里坐好就叫骂起来:“小麻子你干嘛戏弄我!”
甘荃当即回他道:“谁叫你走路像乌龟,半天也爬不过来!”
“你才是乌龟,绿壳子带麻点的甘家大乌龟!”
甘荃已经置了气:“陶献玉你有完没完!你叫我两次麻子,我都没说你一次胖肉丸,你蹬鼻子上脸怎麽的?”轿帘刷得一放。
陶献玉没话好回,面上拉不下,当即就吵著要下轿,嚷嚷“才不要去看小麻子的脸色!不要坐甘家的破轿子!”小梅子赶忙将人拦下相劝,那边陶福也赶过来好言好语,息事宁人。
甘荃满心想著去见林世卿,也不愿多跟陶献玉缠杂不清,“起轿起轿!土鹌鹑爱来不来!”蹬一蹬轿子让轿夫走路。
陶献玉经不得激,屁股一撅就要往下跳,被陶福眼疾手快地挡住往回扯。两个轿夫见甘少爷的轿子已经走了,身随心动,赶紧撵上,没等陶献玉再次跳轿就起杠离地,如飞而去。
轿子里,陶献玉身子没坐稳,一连被颠摇了十来下才惊魂甫定。他恨恨心道,所有人都向著甘大麻子,反拿他当外人。阿姊是,陶福是,就连小梅子也是……上回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那小麻子除了个子高点儿,眼梢狐媚点儿,哪里又比他讨喜了呢?
想来想去想不通,一个人闷坐轿中,撇嘴吐舌,拧手拧脚,惟有抱著木偶“小阿秦”聊以自慰。
两顶轿子一前一後,在三街六市间穿行。前一轿子中,甘小少爷眼睛发亮,心怀春情,捂著擂鼓般的心口,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後一顶轿中,陶小少爷缩头缩脑,意兴阑珊,抠完鼻孔抠指甲,摸完耳朵摸屁股,末了趁轿子将要停稳,将一陀鼻屎全全抹在轿布帘子上。
轿子在广延楼外停下。陶献玉帘子一掀就“咦”得一声,“姓甘的,你干嘛挑这地儿?没看见对面就是我家的铺子!回头叫阿姊瞧见,又要耳根子叨叨……”
甘荃出得轿来,整衣理袖,一张脸被楼檐上的大灯笼照得白中透光,连中间的斑点都活泼浓重起来。他自顾自以手作栉梳理脑後散发,道:“这地儿哪是我定的?还不是世卿喜爱在这里消遣。”
陶献玉悄悄向对面的“陶一彩”望过去,只见临街的排门已上,一线黄光从後堂影绰透来,看不出甚名堂。
此刻正值掌灯开膳之际,整条街上夜市绵延,灯烛高烧,人声渐喧,送暖驱寒。
“鹌鹑蛋,走啦!”甘荃扭著腰臀要陶献玉跟上。
陶献玉咂咂嘴巴往酒楼里走,他把“小阿秦”抱在胸前,眼睛盯著前面甘荃左右摇摆的屁股,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两个人穿过一楼大堂,循西首上二楼。一路上甘荃屁股摇个不住,从左边一点一点扭到右边,接著又从右边一歪一歪荡到左边,来往的堂倌和食客,皆诧异注目,偶尔有一二掩嘴偷笑甚而目露淫猥的人擦身而过,甘荃毫不在意。小少爷拖著一身厚袄跟在他後面,恨不得飞起一脚踢在甘荃扭来扭去的屁股上。
甘小少爷拣了副空座头坐下,犹自东张西望。茶博士过来沏茶时,陶献玉嘴里嘟囔:“茶有什麽好喝的?给我上菜,先弄一只黄油蒸鸡来。”然後指指心不在焉的甘荃,道:“记在他的账上!他是卖米的甘家的麻脸儿子!”
茶博士看看甘荃,见他没甚反应,就不声不响下去禀菜。
陶献玉照旧将小皮帽扣在头上,用腿夹著“小阿秦”,两手笼著茶盅暖手。
“嗳,你那真男子林老板人哩?怎得还不来?”小少爷问道。
甘荃脖子伸得长长觑看对面下著珠帘的雅座,压低声音道,“他,他就在里面。”
陶献玉歪脖一看,雅座里确是有人,却不只一人,样貌看不甚清。
“原来人家压根不是跟你邀约,是你自己跑来的!”
甘荃脸上的雀斑跳了几跳:“我当他今日一个人,不想那只妖精也跟来了……”
陶献玉听得有趣,眼睛睁得圆圆:“哪只妖精?就是那什麽郑师爷?”
“噤声──”甘荃身子一矮,“别叫人听到了。”
“哼哼……”陶献玉咕嘟吞下一口茶,老大不以为然。听见又怎麽样?
甘荃菜花蛇般的身子难过地在座头上扭动,直勾勾地望著那边雅座的方向,一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情。陶献玉看了撅嘴吐舌,也跟著好奇里头坐著的是哪般神仙人物,叫这个甘大麻子如此魂不守舍。
半晌,堂倌端来一盘黄油蒸鸡。老大的一只母鸡,蒸的皮肉金黄,油水直滴,鸡嘴里衔著一朵胡萝卜雕镂出的花,鸡脚上串著若干菌类,身子上撒著小撮碧绿芫荽。看得陶献玉唾水倒流,鼻翼翻掀。
甘荃的胃口在那间雅座里,他无意吃喝,只叫堂倌去上一碗掺了山药的暖汤热一热肚肠。陶献玉乐得独吞整只母鸡,嘴巴一咧,伸手去扯那鸡腿。连皮带骨掰下来,顺著那滴油的脆皮咬下去。
“嗯嗯,好吃,好吃!”鸡肉蒸得极透极嫩,丝丝纹理,契合齿舌,入口即烂,再嚼即化,裹汤渗汁,无孔不香。陶小少爷捧著根鸡腿埋头撕咽,手上脸上,尽是滑腻的浸了鸡骨味的油脂。
甘荃挑著小勺笑他:“鹌鹑蛋,你的吃相实在难看!怪不得长成这副模样,小心秦相公嫌弃!”
陶献玉嘴里满嚼了鸡肉道:“相公就爱我这幅模样哩!气死你!”
甘荃斜眼看他一张肉丸般的脸上又是唾水又是油脂,左边嘴角还沾了一角软塌塌的金黄鸡皮,心里盘算待会儿可不能让他跟去雅座里──著实丢人!
陶献玉吃出兴味来,又拦下个堂倌要他上干锅三指鱼、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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