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断袖歌 by 于枫- 第5部分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莫霁沉默了一下，忍了好久才将情绪收下，强挤出笑。

　　「嗯，你自己路上小心，最近天寒，别着凉了。」关心的提醒他，莫霁只想表现得坚强一点、别让他觉得他很软弱。

　　「好，你也是。」

　　又……走了吗？为什么…明明说好不难过的，可是心中的痛楚又酸涩不已。

　　每次，他都必须承受这样的不安与想念，只要身边一净空，他就会想起当初爹亲娘亲离他而去的那种无助，他到现在还没办法忘记，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究竟是如何苦痛，苦痛到连一滴眼泪滴出来都是一种折磨。

　　他只是永远都不会晓得，那片清纯的不与人世争执的小小白桂花，即使不沾尘泥，也是会被风无情的刮落、辗转成花泥的。

　　日子一切就像是挂在墙上的年历，让人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过了几场寒雪都都忘了。

　　上叶客栈的生意一样总是如日中天那样好；过了季的桂花树也有几抹疏落的美；黎明时迎接美好的晨曦；黄昏欣赏美妙的落夕；日子一如往常，又总是挟带着不安与跳动。

　　但是却有一个怪异的现象，莫霁都快视之为习惯了。

　　原来烨曦，自确定自己是爱上了莫霁之后，三天两头往莫府跑，一找到莫霁常常不是话夹子一开就叽哩瓜拉，不然就是安安静静陪在他旁边；起初莫霁以为他是短暂性的，但是……

　　已经三个月了，烨曦总在做完王爷府邸里的事儿后就往他那儿跑，莫府找不到就到客栈，一找着人后就赖着不走，而莫霁却也因为懒得理他而放他来。

　　他说话的话题，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小到谁家生了儿子，大到批评天子不好，说话的永远都是他，但只要莫霁在省帐或者在园中小憩，他总是就静得像只猫，在一旁陪着。

　　其实莫霁也知道，有时候，烨曦看的出来自己是为了李御国而心情不佳而沮丧，但是他却总会将陪着自己、弄开心自己为义务，这种贴心的举动，莫霁有些自私的将他解释为友情，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习惯这样怪异的陪伴。

　　他心中却又有点对烨曦抱歉，他对烨曦根本没有情感，但是他却这样付出，这样对他甚是不公平，但每当他想要狠下心跟他断绝来往时，看到他别无心机的脸，他的心又软了。

　　他何德何能，拥有一个爱人，又让个那么温柔的人来爱他？

　　如同现在，每次只要御不在他就来，御在的时间越来越少，取而代之是他的温柔体贴；说实在的，若不是想起那段父母双亡时李御国陪在身旁的日子，他真会有种烨曦才是他的恋人的错觉。

　　而消灭这种念头的方法，就是对他冷漠一些。

　　他知道这很伤人心的，每当他对他冷淡，他却又不死心，这就是最让他头疼的地方。

　　「你怎么了？哪里不对吗？」烨曦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没有。」冷漠的摇头，继续他手下未完的工作。

　　如果当初狠心将他拒绝的话，也许根本不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吧？但是他又怎么忍心狠下心呢？

　　烨曦看得出来莫霁有心事，但是却不知该怎么问。已经几个月了，莫霁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变，而自己总是不当他是一回事。或许是因为这是一段畸恋，所以他才将这样的情形视作理所当然。但是，问题卡在李御国也是个男人啊！

　　不管他所接受的是怎样的对待，他只相信总有一天他的真心会有所回馈；因为他总认为，李御国并不是真心爱着莫霁。

　　若果真爱他，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爱人日日夜夜思念自己而自己去追求所谓的未来的幸福？若果真爱他，他怎会知道了自己的爱人身边有个人跟着还无动于衷？即使自己总是选在李御国不在的时候来，但是他相信自己常常往莫府跑的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你累了吗？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累！他真累！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御，在哪里？他需要他！但是他不在…

　　轻叹了一口气，烨曦又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李御国这几日都与三王爷往皇宫里跑。」拿起那杯自己已经泡到熟能生巧的桂花酿递给莫霁，烨曦将自己前两天才将王爷常不在府里的事情和李御国的事串在一起。

　　莫霁深深望了他一眼，莫可奈何的摇摇头，「烨曦，你不必这样的。」

　　苦苦笑了笑，他将茶塞进他手里催促他喝，「我说过，我甘愿。」

　　「就只是这样吗？你当真是爱我吗？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表情告诉我这件事？你不痛苦吗？」

　　他该说是为他不值吧！他知道他的爱意啊！在这样的时代，他拥有这样的勇气去爱一个同性，怎可以说是普通的感情？

　　「很痛苦。」淡淡的，却永远太多无奈，「我这辈子第一次爱人，却又要吃苦。」他这辈子吃的苦太多了，或许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吧。「但是我甘愿。快喝吧！茶冷了。」

　　垂下眼，轻啜了一口桂花酿。是一种很淡很淡的清香，从小到大就很喜欢桂花就是这个原因。茶甜甜的，好像他不愿自己受到任何一丝苦一样。

　　这样的温柔，御当初也有。如今已经不再有这样的温存了；如果可以不要往后的好日子，他可以选择一辈子的幸福吗？

　　王爷府在几天安静后，终于随着三王爷的回府有了往昔的筵席。

　　被王爷丢在王爷府处理一大堆文件的烨曦，老大不爽的走进正厅，看见好些天不见的王爷正在悠闲的喝酒。

　　一看到烨曦王爷便热情的招他过来，「烨曦，来来来，好久不见了，过来跟我喝喝酒。」

　　「王爷，你也知道我们很久不见了？你总是一玩就好几日不见人影，明明知道很多大事都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偏偏就这样把这些误不得的事丢给我。」

　　「唉呀，我难道不知道我这文书多能干？交给你我当然放心啊！」王爷人就是这样豁达，塞了杯酒到烨曦手里。

　　烨曦翻了个白眼，「早晚有一天你被卖了都不知道。」

　　他们的对话总是和一般朋友一样，这很多主下是很不一样的。

　　「好啦好啦，婆婆妈妈像个娘儿们似的。喝酒喝酒。」

　　有个那么亲切却又不理事的主上，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烨曦只得笑一笑，坐下陪他喝酒。

　　「我说烨曦啊，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八，怎么？」没事问这做什么？

　　「二十八？连房媳妇都没有？那怎么行呢？我给你相门亲事。」

　　亲事？「不用了，我还没有讨媳妇的打算。」更何况他想讨的那个并不是“媳妇”啊。

　　「你都几岁了还没有打算？你这辈子飘零了大半时间总算尘埃落定，这等人生大事怎么耽误得了？」

　　想起那段飘零西东的日子他也感慨万千，「再说吧，我自有决定的，王爷你不用担心。」

　　「还是你有了心仪对象了？那你跟我说是哪家的姑娘，我立刻为你做主提亲去！」热心过头的王爷一头热忙问着。

　　「没有，你少乱猜了。」姑娘是没有，公子倒有一位啦！

　　「如果有的话千万别跟我客气，知道吗？」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啊，自装豪迈也就算了，可别交友不慎啊！」

　　「呔！你这像是跟个王爷说话吗？什么自装豪迈？我本来就很豪迈！」

　　「是吧是吧！您可是伟大的王爷，皇上都尊敬您呢！我只是要你玩归玩，别不小心将自己卖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感谢人家把自己卖出去咧。」

　　「欸，我最近啊，只不过是常跟个后辈出去。」

　　「喔？难得。是什么后辈？」虽说王爷在外的交际他不是很关心，但是他仍然希望王爷别遇人不淑。

　　「是当初被去官职的李云先的儿子李御国。」

　　「李御国？！」竟然是他？天啊！没想到那样的流言竟有可能是真的…

　　见烨曦的模样王爷不住问，「怎么，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只是略有耳闻…」

　　没发觉烨曦有什么不对劲，王爷继续道，「其实啊，那个年轻人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口头上说是景仰我，但是我想他该是希望将李家重回宫中吧！」

　　「嗯，原来如此。」

　　「其实宫中生活哪有多好？该固守的戒律比一般人多得多了，但是我看那年轻人不过是对虚华执着罢了，做个顺水人情推他进来也好。」

　　「那你怎么帮他？」

　　「哪用得着我想？他自己都想好该怎么走了。既然他那么聪明，那愚人就我做。他说想多多认识一些宫中的人以增广见闻，我总觉他这人奸奸佞佞，就也介绍个老奸给他认识。」

　　「然后呢？」

　　「他运气好，那老奸的女儿呀，就是常贵郡主房圣莲，这下他可攀上啦！」

　　「攀上？怎么说？」他心中有股暗暗的不妙，小心翼翼的问。

　　幸而王爷几杯黄汤下肚，也不多想为何烨曦今天对宫中的是这样感兴趣。

　　「我瞧常贵郡主也对他有意思吧！这既然郡主有意，李御国也想乘势，这也只是迟早的问题了。」

　　「你是说，常贵郡主也喜欢他？」

　　「可不是吗？人家意思也表得明明白白的，可一个大家闺秀的怎好意思说？当然是他的老奸老爹说了算。」

　　这下惨了…没想到坊间谣传李御国接近莫霁有大半的心机是打在当初莫钦结交的官家关系上，竟成了真…

　　「怎么了？你对那个郡主有兴趣吗？」

　　「我亲爱的王爷，我说了我还没有讨媳妇的打算，再说吧！」真要让他知道自己心仪谁，只怕这个什么事情都敢作的王爷会带他去找莫霁去提亲也说不定。

　　但是……只怕这般的断袖之癖在人们的眼中看来是变了态的爱恋，莫霁这几年来与李御国在一起，必定也受了不少世俗的白眼，更别提是过去与莫钦有所交集的叔伯朋友们了。

　　假若让莫霁知道了这样的事实，不只莫霁要伤心难过，更怕人言的可怕，会扰得他受不了……但，如果他的希望──莫霁可以接受他──因为这件事而又多了点可能性，那到时候该忍受舆论的，不也是莫霁吗？

　　那到底要不要告诉莫霁这个真相？若说了只是让他提早知道，或许自己会更让他不喜欢…

　　「想什么？喝酒喝酒！」王爷的声音传进他耳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爷，我瞧你醉了，今天早点歇息吧，相尹，来收拾收拾。」

　　王爷喝得正兴头上，不免不满了嘟嚷起来，「难得我同你有空喝喝酒，怎么这么扫兴，顶多我不逼你讲婚事就是了。」

　　「欸，不是那事。我看你喝的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再陪你喝个够。」

　　是啊……也许他明天就有这个“心情”来喝了。

　　一曲断袖歌　8

　　一早顶着睡不好的黑眼圈去莫府，烨曦吓坏了很多人。

　　原来他一整个晚上都想着该怎么告诉莫霁关于李御国的事，烦得他一夜难眠，当然也成了熊猫。

　　这让一早正想去客栈巡一巡的莫霁吓了很大一跳。

　　「你…是烨曦对吧？」

　　「是啊！难不成一天不见你就忘了我？」

　　莫霁苦笑了一下，「你昨晚是没睡吗？看就知道睡眠不足啊。」

　　烨曦有些好笑的摸摸自己的脸，「是这样吗…」

　　「嗯。」简单的回答他，他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欸，你去哪啊？」

　　「去客栈。」他也不反对他跟，反正这几个月下来，他总是也任凭他这样跟。跟久了他应该就会知道没有用了吧……他不太确定。因为他已经碰壁了数个月了，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呃…霁，我有话要跟你说。」挣扎了半天，他还是得将李御国和郡主的事跟他说。

　　「什么事情？」

　　「嗯…就是…我知道最近李御国都去了哪里，认为应该让你知道，所以…要告诉你。」

　　莫霁先是怔了怔，眼中出现了一抹受伤，才抬头问，「嗯？」

　　「他…常常跟我们王爷在一起，你知道的。最近他进了宫，认识了常贵郡主。」要他说这些伤人的话真的很痛苦啊！

　　挑起了一边的眉，莫霁却不太确定自己能有多大勇气接受烨曦说的话。

　　「嗯…常贵郡主很欣赏他，也可以说已经倾心于他…」

　　「所以呢？」呼了一口气，莫霁希望尽快听到烨曦所要表示的话。

　　「所以…」这…唉…「她父亲似乎也有意将郡主嫁给他…」

　　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你究竟要说什么？」

　　「李御国他…似乎想趁着这个好机会，攀上郡主，好当…」

　　「够了！」莫霁怒气上升，万万没想到烨曦竟会这样说李御国，只是一股脑儿的就骂出来，「烨曦，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真是喜欢我吗？你竟然这样在我面前说这些蠢话？」

　　「霁！你听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都是王爷亲口说的！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才会跟你说的！」惨了，他果然误会他了！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

　　「在我面前这样说他就是你的“真的”？烨曦，你究竟想用什么来骗我？你滚！」

　　「不是的！我…」

　　「亏我认为你还是值得相信的人，可是你说的这些话，已将严重侮辱到御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霁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听到他…」

　　「滚！」一边怒气冲冲的赶他走，莫霁自己也迈开了步子，快速穿梭消失在人群中。

　　啊……

　　哀怨的看着莫霁渐渐消失的背影，烨曦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全没了…天啊，为什么告诉他事实结果却是自己被讨厌啊？明明就是不希望他难过受骗，怎么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唉！情路艰辛啊！

　　气冲冲跑离烨曦的莫霁在跑离了烨曦很远之后，才慢慢的放慢脚步，最后在一条没人的巷子停了下来。

　　回想刚刚烨曦说的那些话，他越来越不敢想，他从刚刚的认为烨曦是故意毁谤李御国，到现在的静下心来好好回想，他觉得烨曦似乎没有欺骗自己的需要。

　　烨曦很有耐心，应不会因为自己不接受他的感情就说这种话，以这段日子以来跟他谈话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是这种人──

　　那他该相信谁？该相信说李御国背叛的烨曦，还是相信他深深爱着的李御国？

　　天！他好想他！为什么现在他不在身旁？不…曾几何时，他已经渐渐远离了自己…

　　他想选择相信深爱的李御国，想要听他说他只是在稳定他们日后的日子，在为未来作着想，在赚些钱，好让他们日后可以好好休息，一起出去玩一趟。

　　「御……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连着好几天，烨曦不敢去找莫霁。

　　他现在一定在气头上，可是莫霁会相信他说的话吗？其实对他说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不但让莫霁对他的印象变得不好，更会莫霁生气难过。

　　扳开手指算着，随着手指代表的数字越多，越让烨曦感到心烦不已。

　　「已经十五天了…整整半个月没有去找他…啧，我好没用啊，明明想他想的要死却又不敢去见他…」

　　这个…确定是爱了，他好心疼莫霁伤心，好想看看他，问问他有没有怎样，看看他是否因为这件事吃不下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