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无双神色一凛,身子堪堪停在围墙之上,便见那银丝向下牵去,另一端连于一个红衣女子袖中,而那红衣女子正是“银丝仙子”游眉。
“哼,没想到今夜能有幸见到三大恶人中唯一的女人,总算来得不亏。”邢无双虽是笑着,一双细长眼中却霎时阴气沉沉,尤为狡诈。
游眉用手指点了点红唇,微拧腰肢,媚眼如丝抛出,“是么?但是我对你这么不可爱的男人可没兴趣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已有数条银丝当空飞出,直扑邢无双四肢。邢无双折扇“刷”的一展,纯白扇面在夜空中如蝴蝶般翻舞,顷刻便将丝线接连打断。道道银丝在月下闪过一抹光泽,便如一张破碎的蛛网,四散落地。
游眉见状不觉一惊,唇角感兴趣地一翘,“你虽然不可爱,身手倒还不赖,现在就别急着走了,陪老娘多玩一阵吧。”
说话间,又有一道银丝“嗤”的缠上邢无双脚踝。邢无双轻轻咬牙,心知不解决游眉,自己便不可能离开,干脆飞身而下,折扇一扬,与她战于一处。
☆、第128章 二度波澜照斜月(2)
此时,院中烟雾早已散去,场面却是一片混乱。秋初晴因为适才的变故骇得愣住,回过神才发现珈兰与旋光正一左一右扶着自己。而自己脖颈前,竟堪堪停着那假青凤门主的手指,只要再进一寸,便能要了自己性命。
循着手指望去,秋初晴便见另一只手正牢牢拧着假青凤门主的手腕,而那只手的主人竟是怪笑着的花逢君!
“哎,你看花某是被海镜叫来救人的,你也是被人差来做事的,咱们都只是听人命令罢了,何必那么拼命?你就别阻拦花某了,不然待会打起来,大家都费时费力。”花逢君见假青凤门主恨恨瞥着自己,用一贯阴阳怪调的声音说道,另一只手不住转着铁核桃。
“痴人说梦,你们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了!”假青凤门主手腕一翻,反擒向花逢君。花逢君急忙一退,站定脚步时,那假门主手中已多了一杆凤嘴长刀,刀刃正点在他的面前。
花逢君阴测测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既然你如此不明事理,花某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伴着话音,花逢君的铁核桃已疾风般窜出。那青凤门主亦扬了长刀,两件兵刃“当”地撞于一处,继而两道人影蓦然交织,一时间沙尘皆被内力所激,薄雾般弥漫,片片竹叶也倾空而下,坠入滚滚尘埃中。
珈兰与旋光见此处危险,立即带着秋初晴退至一旁。秋初晴看了看珈兰毫无表情的面孔,又看了看旋光咧着嘴傻笑的脸,感动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当即泪水在眼中打了转,“你们……”
“喂喂,娘娘腔,你别哭啊,我们这就带你去疗伤,你不会死的。”旋光见他泪眼盈盈,登时慌了手脚。
秋初晴一听,又好气又好笑,“谁是娘娘腔了!还有,我又不是因为怕死才哭的!”
“你们先别吵,趁着谷主他们拖住这群人,我们赶快带他走。”珈兰冷静的声音将二人打断。旋光点点头,二人携了秋初晴便向竹林外奔去。
秋初晴最后一回首,才见另一侧风相悦正立于玄默身前,落霞剑架于玄默手中银鎏金禅杖上,一袭白衣与玄默暗黄的僧衣几欲相贴。
而一旁,海镜单膝跪地,左侧玄尘瘦削轻盈,出掌而立,右侧赤梵魁梧高大,几乎遮住了投下的月光,击出的铁拳正正打于玄尘掌心。
这二人本一直隐在暗处,方才见情势危急,不得不出手,却不料都盯上了同一个对手,更不料海镜在电光火石间闪避,故意让二人的攻击打在了一起。
海镜躲过攻击后,第一眼便投向风相悦所在方向。见风相悦竟对上姬千幻,他根本无暇顾及对手,脚步一纵便向风相悦奔去。
但闻“沙沙”几声,玄尘与赤梵的身影却挡在了前方。海镜神色少有地焦虑,眯着眼左右打量,寻找脱身时机。玄尘见他如此心急,莫名的有些不悦,手掌一握佛珠,以食指点向海镜,高傲的面庞略带不甘,“你若是想要过去,就先把我打败,今天你的对手是我!”
一旁赤梵却闷闷一哼,“这可有些不好办了,我今日来此也是为了与他交手。”
海镜揉了揉额头,轻叹一声,“想不到我这么招人恨啊,那你们二人就一起上来,我没工夫在这里耽搁。”
谁料赤梵与玄尘异口同声道:“不可能!我一定要与你一对一分出胜负!”
海镜嘴角抽了抽,想了须臾,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击,“这样吧,你们先打一场,分出胜负以后再来找我,我先走了!”
说罢,他腾身便要自二人身侧掠过,不妨赤梵与玄尘又如两座铁壁般杵在面前。二人皆是一副“谁会上你的当”的表情,黑着脸道:“休想离开!”
海镜面色也一瞬沉下,龙云剑横举身前,“呛”一声出鞘一半,寒光将他的面容映得如霜似雪,“既然如此,我可顾不得你们要不要一对一了。”
闻言,赤梵与玄尘都知海镜动了真格,神经霎时绷紧,却均未出手。三人僵持而立,各怀打算,四下空气仿佛凝固般沉重,流动的煞气却如一座不可预测的火山,焦灼心间,随时皆有可能爆发。
更远之处,一身赭衣的华久棠也与乌思玄对上,长剑与铁锏在二人之间相撞,嗡嗡轻颤。乌思玄看着宽绸后的面庞,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剑圣’华久棠,真是许久不见了。”
华久棠没有回话,手腕一旋,剑锋便自铁锏之上擦过。乌思玄一愕,略一偏头,便觉利刃“刷”的划过鬓边,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一身冷汗。他自知不是华久棠对手,急忙连退几步,指了指风相悦,“那是你徒弟吧?相信你也知道他的对手是四位魔君之一,风相悦绝对赢不了。再这么下去,他可撑不了多久,咱们不如换换对手,怎样?”
华久棠微微蹙眉,扭头望去之时,目光却凝固在姬千幻所扮的玄默身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中闪过一丝光芒,又立即泻出重重悲哀。
乌思玄正猜测着他的心思,便见他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剑刃划出一道雪亮扇面,指向地面。随即,华久棠一扬狐皮披风,头也不回地向姬千幻与风相悦的方向走了去。
此时,风相悦已被姬千幻的内力压得连连退却,只是神情依旧倔强,双手握着剑柄,毫不放松。姬千幻横握禅杖,面上再无玄默的慈祥之色,而是微微仰首睨着风相悦,嘴角自负地勾起,“今日我没有将大部分内力用于阵术,你还认为自己能赢过我?”
“哼,不试试看怎么知道!”风相悦咬牙应道,面容毫无畏惧。
望着对方坚定的眼眸,姬千幻不觉也轻轻咬牙,“……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从不会有丝毫动摇……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风相悦听得一阵疑惑,忽觉姬千幻的内力又增加两层,霎时筋骨几欲断裂般疼痛,脚步却仍是坚如磐石,没有移动分毫。
“你们这样的人,弱点便是太过于相信自己,只顾着追求自己所想要的事物,却忘记了支撑着自己的一切……”说着,姬千幻的目光逐渐转冷,神色一瞬恍如寒冰般凛冽,禅杖一旋猛然向风相悦腹部打去。
然而禅杖尚未触及风相悦,一刃剑光便如流星般坠落,“锵”的格在风相悦与禅杖之间。风相悦凝固的表情这才有所波动,额角滑下一滴汗水,略一侧首,便见华久棠正站在自己身后,右手环过自己肩头抬起,那极长的剑刃垂直而下,直直挡在自己面前,架住了禅杖。
姬千幻在见到华久棠的瞬间便已愣住,一双眼不可思议地圆睁,人皮面具上的胡须随着嘴唇的轻颤而微微抖动,欲言又止。
“姬千幻,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听着那熟悉的嗓音,姬千幻周身都颤抖起来,咬着嘴唇下意识退出几步,“你……是你……”
下一瞬,华久棠手臂一旋,剑刃霍然自下而上掠过,擦过姬千幻面颊,竟将那张人皮面具一分为二,跌落在地。
面具方离开脸颊,姬千幻便是一声惊叫,垂首捂住左脸,咬牙道:“华久棠……你这混蛋!”
风相悦已陷入震惊中,只见姬千幻右侧面容尤为清丽,柳叶眼含怨带嗔,仿若含有秋水万千,即便满是怨怼之色,却仍带了几分高傲。
华久棠轻身一跃,人已落在姬千幻身前。姬千幻一惊,正欲退开,不妨华久棠探手搭上自己左腕,“千幻,你自认为了解所有人心中的软弱与阴暗,但是你真正了解你自己么?”
霎时,姬千幻周身竟微微颤抖起来,握着禅杖的右手一紧,却如同坠了千斤重担一般,始终无法抬起。
华久棠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柔,“在我的面前,你不必戴着面具,不必伪装成别人……我想看见的,只是那个最真实的你。”
姬千幻一愣,左手不自觉一颤,便随着华久棠的动作缓缓垂下,掌后的面容竟交错着五六道狰狞伤疤,将那半张脸割得支离破碎,极为可怖。
华久棠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上的伤痕,不由怔住。姬千幻见状,面上流过一丝憎恶,同时亦浮上浓浓悲哀。他猛地甩开华久棠,瞳中竟似乎闪烁着点点波光,足尖一点便向后掠起,跃过围墙,形如飞鸟。
“千幻!”华久棠低呼一声,毫不犹豫地追上,似乎眼中只余下对方的存在。风相悦见二人消失在围墙外,正犹豫要不要跟上,不料一道劲风自耳畔刮来,铁器的触感已贴上肩头。
临危之际,风相悦本能地后仰,便见一根铁锏霍然擦过眼前,“嚓”的将肩头衣襟撕开一道裂口。随即,一只手臂蓦地自后而来,竟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第129章 二度波澜照斜月(3)
视野中闯入乌思玄的笑脸,犹如一只偷了腥的猫一般得意。风相悦心头一凛,手肘便向乌思玄胸膛击去。
乌思玄未有防备,一时间被打得惨叫一声,捂着心口趔趄退开,哭丧着脸瞧着风相悦,“我还说碍事的人终于走了,没想到你对我这么狠心。”
谁知风相悦再不看他第二眼,腾身越过围墙,便循着华久棠的踪迹跟去。乌思玄急忙追上,嚷嚷道:“喂!我方才想起来,你师父当初便是追着小姬去的朱莲岛,可见对他用情很深,你现在过去岂不是不识时务!”
风相悦脚步一顿,回首盯着他,眉头微拧,“你说什么?师父追着姬千幻去朱莲岛?”
乌思玄一摊手,“没错,十四年前,华久棠取得‘剑圣’称号之时,也是小姬加入朱莲岛之时。华久棠寻着他的踪迹千辛万苦来到朱莲岛,只是被当时的千面魔君打败,没能见到小姬而已。此后,小姬便拜千面魔君为师,精通了易容之术,并且继承了魔君之位。”
说着,乌思玄环手站得歪歪斜斜,懒洋洋道:“说起来,当时华久棠便是在回中原途中将你救下的,你难道忘了?”
风相悦呆了呆,之前他一直不知为何华久棠会知道隐蔽的朱莲岛所在,现在才明白事情始末。再一细想,三年前华久棠之所以突然失踪,大约正是因为他察觉到朱莲岛有所动作,猜测姬千幻回到了中原,因而前去寻找。
见风相悦沉思,乌思玄趁机靠近他身侧,“所以啊,你就别去打扰你师父的好事了,还是与我切磋切磋为好。”
说话间,他的爪子不安分地向风相悦探出,却不防还没碰到风相悦衣襟,一声轰响便震入耳膜,惊得他向声源看去。目光所及处,竟见那磨石堆成的围墙裂开了一个缺口,墙外碎石堆叠一地。
而四根粗壮的手指霍然现出,如钩般扣住裂口外侧,顷刻间,那石墙竟“砰”的碎裂,细如飘雪,簌簌坠地。下一刻,赤梵壮实的身体则自裂洞中渐渐走出。
循着赤梵上仰的眼神看去,乌思玄脸色不觉一沉,因为海镜正半蹲于一根树桠上,眯着桃花眼四下打量。发现风相悦,海镜倏地起身,满面绽开笑容,“相悦!你没事太好了!”
风相悦自然也看见了他,嘴角隐隐一翘,“笨蛋,我当然没事,先担心你自己吧!”
乌思玄听着二人对话,扬着食指挠了挠面颊,不悦地撇嘴。见海镜打算跃下枝头,他神色一敛,铁锏便要出手。
然而还轮不到他行动,玄尘已如落叶轻翩,飘然落至海镜眼前,虽是紧闭双眼,拍出的手掌却没有分毫偏差,正正往海镜心口而来。
海镜“啧”了一声,右臂一格玄尘手掌,身子已顺势压下,探足向玄尘脚踝扫去。玄尘脚步一侧,躲过一击,却不料海镜身体一旋,左手肘已向胸膛攻来。
一阵剧痛霎时传遍全身,玄尘轻咳一声,捂着胸口不自觉后退,双目终于不甘不愿地睁开,望见海镜的一瞬却又故意将视线转移。
自到中原以来,玄尘手下尚未有人能撑过十招,更别说被逼得狼狈地睁眼认输,他对海镜的感觉自那时起便愈发复杂,似是不甘与好强,却又像是一种偏执的追寻。
乌思玄叉着腰站在风相悦面前,顿时吹了声口哨,“哦?这招似曾相识啊,你们到底是谁学谁的?”
风相悦见海镜以一对二,登时心生担忧,顾不得乌思玄的说笑,便欲援助海镜。却不料他脚步刚动,乌思玄的铁锏便在月下划出一道乌黑光芒,横挡于他身前,“喂,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我,饶是我脾气再好,也有点想发火啊。”
“想发火的是我,给我让开!”风相悦话音未落,落霞剑已闪电般出手,势如惊虹,向乌思玄当头罩下。
乌思玄铁锏一扬,陆续接住风相悦攻击,脚步竟被震得稍稍后退,不禁兴味盎然地舔了舔嘴唇。叮叮当当的兵刃碰撞声中,风相悦却时不时向海镜瞟去。不多时,他便发现赤梵与玄尘并不会同时进攻,当一人与海镜交手时,另一人总是默默立于一旁等待。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二人原本就没有打算联手,而是要与海镜一对一分出胜负?……风相悦心中不由疑惑,依照这二人极高的自尊心猜测着真相,却未注意乌思玄自上打下的铁锏。
一声闷响过后,风相悦忍不住低呼一声,捂着左肩踉跄几步,摊开手掌时掌心已染满鲜血。乌思玄瞧着风相悦肩头的血痕,随意甩着铁锏,讪笑一声,“与我交手时还有工夫想其他男人?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风相悦虽是受了伤,但思及只要赤梵与玄尘不同时出手,海镜便不会输,心中顿时安稳。他的眼光刹那集中于乌思玄身上,长剑一挽,轻哼一声,“惩罚?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说这种话!”
闻言,乌思玄神色反倒兴奋起来,搓着手笑道:“呵,看来你终于肯拿出真正实力了。”
“没错,你要笑也只能趁现在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落霞剑已贴上乌思玄胸膛。然而下一瞬,乌思玄胸前仅是衣衫多了道裂口,人已掠至两尺开外。他抚着下颚,满意地凝视风相悦,另一手不住把玩铁锏,“你的速度还是那么快,真是可惜可惜。”
“可惜?”风相悦微微蹙眉,却又立即睁大了眼,只因乌思玄竟不知何时窜至他身前,铁锏已带着风声迎面扑来!
“可惜你遇见的,是四位魔君中行动最迅速的我啊。”乌思玄笑嘻嘻说着,出手没有留分毫情面。风相悦堪堪躲过,右颊仍是被擦过一下,现出一道红痕。
风相悦轻轻咬牙,长剑正欲递出,顷刻乌思玄竟又扑至眼前,铁锏击上他的腰间。
“啊!”疼痛之下,风相悦不禁叫声出口